第一章
1
她黝黑的手指抓着調整至肩膀兩側的杠鈴。
少女坐在椅子上,挺直背脊,連續做了三次深呼吸,在第三次深呼吸還沒結束的同時,少女伴隨着從喉嚨深處發出如野獸般的吼聲,一口氣繃緊全身的肌肉。
下一秒,少女高高舉起杠鈴,隆起的肌肉,黝黑髮亮。她皺着雙眉,看似痛苦的臉,彷彿同時也享受着快感。
杠鈴回到原來的位置,她重複着同樣的動作,微弱的呼吸聲,配合著節奏,伸縮的肌肉滲出了汗水。
第十次后,節奏顯得有些凌亂,但少女還是完成了十二次同樣的動作。
“很好。”
在少女身旁的男子專註地看着電腦的熒幕,而非少女。這台電腦連線到控制杠鈴的機器。
“你的爆發力和速度都變強了,從明天起增加訓練強度。”
因為男人的讚美,少女打從心底感到喜悅地笑了。
在這個微暗的房間裏,不,說是房間或許不太恰當,因為整個空間超過六十坪,裏頭陳列着各式各樣的訓練機器。
“好,再來。”
依照男子的話,少女起身走向鍛煉大腿肌肉的器材。她坐上椅墊,雙腳往前抬起踩上踏板,利用雙腳的力量將杠鈴向上拉。
少女專註地看着器材,男子則操作着電腦,隨着壓力的增加,少女的雙腳就又一次更沉重地彎曲着。
不過,這樣的負荷對少女來說並非太困難的事情。少女嘴巴微張,配合呼吸,集中大腿肌肉的力量,修長的雙足筆直地往前伸展,似乎感覺不到任何阻礙。就這樣,雙腿彎曲,然後再度伸直,重複了十二次同樣的動作。
接下來幾項器材的重量訓練,少女都逐一完成,她全身肌肉越發緊實,汗流浹背。雖然開着空調,但室內仍顯得有些悶熱。
所有的訓練都完成後,少女走向男子,挺胸舉高雙手。她接着倒立,順勢讓身體向後彎曲,直到雙腳觸及地面后,再讓自己慢慢站穩起身。少女的身體就如同軟骨動物一樣地柔軟,像機械玩偶般,精準地呈現每個動作。
“漂亮。”
男子的視線從電腦的熒幕轉移到少女的身上,說:“一切比預期中進行得還要順利,太完美了!”
少女身體稍微向後仰,利用身體回正的反作用,輕快地從地上彈起,在空中翻轉了一圈。無聲無息,慢動作似的熟練確實地完成了空翻的動作。少女黝黑的身體在空中連續兩個空翻,來到離男人很近的地方,穩穩站着。
她跪下來,這時男子起身。儘管如此,兩人的雙頰之間似乎沒有多遠的距離。男子的手圈着少女的頸部,少女也用長長的手臂撫着他的背。
“我們的……你的一切努力,就快開花結果了。”
男子在少女的耳邊輕聲說道。
“黑暗的日子就要結束,你會走向光明,你會改變世界,或許多少會有些紛擾,但那不算什麼,我會設法替你解決的。為了我,你奉獻了全部,這就是我報答你的方式。”
少女閉上雙眼。正當男子將自己的嘴貼近少女的雙唇時,別處傳來了電子聲響。他停止動作,少女也睜開眼睛。
“這麼晚了怎麼還有客人?”
男人轉身回到剛剛的位子操控電腦,熒幕從剛剛訓練器材的畫面切換成監視器的影像。電腦的畫面出現了一個庭園,男人透過電腦操作轉動監視器,試圖捕捉外界的狀況。看來對方不只一個人。
“一次來一群人啊……”
只見男子的嘴唇一撇。這群人的來訪,他並不意外。
“我出去一下。有客人來,主人不露個臉的話有些失禮。”
男人從桌上拿起鑰匙,往房門走去,此時少女依然跪坐在地毯上。
“馬上回來。”
說完,男人打開這扇厚實監牢的金屬門,出去后便小心翼翼地將門鎖上。
2
總覺得有人在看着我……
有介穿越庭園時,本能地感覺到了。那個男的,也許透過監視器看見了自己。靠近建築物之後,有介快速地察看四周,但似乎沒有發現類似照相機或攝影機的東西。
“怎麼了嗎?”
翔子低聲問有介。有介搖搖頭說:
“喔,沒事。”
就算現在跟他們說可能有監視攝影機,也於事無補。已經不能回頭了。
“喂!上吧!做好心理準備了吧?”
潤也說道。確定有介跟翔子都點頭之後,他拍拍剩下另一個人的肩膀。
“好,那麼拓馬,就麻煩你了。”
拓馬一直保持沉默,壯碩的身軀靠着牆壁,穩穩地蹲着,潤也跨過拓馬的頭,站在他的肩膀上,接着拓馬的兩手一邊扶着牆壁,一邊站起來。這樣的重量對拓馬來說不算什麼,他的腿部和腰部一動也不動。
“好,換翔子上來。”
在拓馬肩上的潤也說。接下來,有介和拓馬背靠着背站着,雙臂在腰部交叉。
“翔子,我好了。”
翔子後退幾步,朝着正前方的有介輕輕地助跑。在距離他一、兩公尺的地方,翔子瞬間消失蹤影,隨後,她的腳落在有介的手上。有介算準時機,將她奮力往上一拋,浮在空中的翔子在前方翻轉一圈后,落在潤也的肩膀上。
“成功了。”
翔子站起身,旁邊剛好是陽台。確認她像猴子般敏捷地爬上陽台之後,有介拋出繩索。
“真不愧是得過獎的世界選手,”潤也從拓馬的肩膀上下來說,“如果女子體操有‘小偷’這個項目,那你肯定是會拿金牌。”
“還沒成功呢……”
有介一邊說,一邊跳上繩索。繩子上做了幾個立足點,所以不難爬。
“果然鎖上了。”
翔子指着鋁框的玻璃窗戶說道。
“我想也是。”
有介從腰包中取出工具,在門鎖旁邊將玻璃切割劃出約直徑二十公分的圓,在上面黏上膠布,然後再用塑膠榔頭敲打。很快地,圓形中間的部分破裂,碎片因為膠布的關係,幾乎沒有掉下來。而且室內鋪了地毯,就算玻璃碎片掉到地上,也不會有多大的聲響。
小心地取下膠布,有介把手伸進圓形的洞中解開門鎖,打開玻璃門,從門帘縫隙鑽進屋裏。
“我去開玄關的門,讓樓下那兩個人進來。”
接着有介後面進來的翔子,打開房間的門出去。
有介打開手電筒,照亮室內。這個房間裏,有收納大量書籍的鐵制書架與櫥櫃並排。房間裏沒有裝飾用的傢具擺設,與建築物的外觀形成強烈對比;這個房間的目的完全是為了保存資料。
找得到嗎……?
有介的心涼了一半,他覺得這就像在堆積如山的稻草中找針一樣困難。而且,或許不是只有這裏才有稻草山。
“喂!怎麼了?”
後面傳來呼喊的聲音,有介這才回過神。向後一看,潤也擔心地看着他,翔子也站在旁邊,後面則是拓馬。
“你們看。”
有介搖晃着手中的手電筒環照四周,“你們覺得,只有今天一個晚上我們找得到嗎?”
其餘三個人似乎察覺到有介話中的意思。此時此刻,他們不發一語,只是獃獃地站着。
“不過,不做也不是辦法。”
終於,拓馬第一個開口,“找不到的話,我們也完了。”
他用沒有抑揚頓挫的低沉口氣說,然而這比起饒富情感的語調還來得有說服力。
“對,非做不可!”潤也說,“已經沒有其他方法了。”
“那就找找看啰。”
翔子說,並走近眼前有十幾個抽屜的書櫃。她從最上面的抽屜開始檢查,同時,其他幾個男人也跟着動手,拓馬和潤也走向書櫃,有介搜索書桌。這個書桌使用的並非高級木材,而是以實用為考量而設計的不鏽鋼桌,上面還放了電腦等通訊器材。
就如同大家說的,只能找了。
有介心裏這麼想着,打開眼前的抽屜。突然間,四周的電燈亮了。
“扮小偷的遊戲結束了!各位。”
有介吃驚地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門口站着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頭上光禿無毛,倒是鼻子下留了白鬍子。瘦削的臉龐,刻畫著無數的皺紋,而細長的眼睛埋在其中。
“好了,離我寶貴的資料遠一點。對你們來說或許只是一些紙張,但對我來說,這些全都是紀念品。”
矮小的男子從長袍口袋中掏出手槍。他們知道這個人並非只是在威脅他們,是真的可能開槍。先是潤也,雙手離開書櫃往上舉高,接着拓馬、翔子跟有介也做同樣的動作。
“很好,放棄是明智之舉。大方承認失敗,這對你們這些運動員來說也很重要。”
“你打算拿我們怎麼辦?”
潤也問道。矮小的男子歪着臉笑了,臉上的皺紋也跟着抽動。
“嗯,我想想看,該怎麼辦呢?報警也是一個方法,不過,這一點也不有趣,畢竟我也不想被那些低能的警察追根究底的詢問啊。不然,通知你們各所屬的聯盟會怎麼樣?他們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選手們居然當起小偷,要是他們知道了,那面子要往哪裏擺呢?丹羽、日浦,你們所屬協會的委員長年紀都大了,很有可能心臟病發作喔!”
“這樣做的話,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有介說:“他們會追問,為什麼我們要潛入這棟房子。調查起真正原因的話,對你來說應該也很麻煩吧!”
“不過,你們會說出真相嗎?”
男子帶着笑意,說:“你們的成就都是用軀體換來的,我看得出來你們不會這麼輕易地捨棄這一切。”
“就算我們不說,真相遲早會大白。聽說各機關單位已經有動作了。”
“你說的,應該是前陣子小笠原自殺的事情嘛!”
男子的臉面向翔子皺了皺眉,說:“那個男人太懦弱了。他的身體、心靈都太過軟弱,是我失算。”
“他才是正常的。”
“我都說他很懦弱了,而且更沒想到他會自殺。你們也很驚訝吧?所以才會決定潛入這裏。”
“那你就乾脆一點把資料還給我們吧!”
潤也向前踏出一步,男子也隨即用手裏的槍瞄準他。
“我剛剛應該說過了。這裏全部的一切都是我的紀念碑,我是不可能給你們的。”
“如果調查單位到這裏來強制搜查,那你打算怎麼辦?”
有介一說完,男人恍然大悟似地連連點頭:
“所以你們擔心的是這個?”
“你也會擔心吧?”
“我?”
男人靠上了牆壁,但仍沒有卸下武裝,說:“我不一樣。應該說,我已經不一樣了。”
“什麼不一樣?”
“我想差不多是我表彰自己功績的時候了。對於把我視為異類的人,也該讓你們覺悟了。”
“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造成什麼後果?”
“多少會受到譴責吧!但僅止於此。我不像你們擁有獎牌和名譽,這一切對我而言並不會有什麼損失。”
“原來是這麼回事。”
潤也表情扭曲,瞪着男子說:“你從一開始就打算這樣做對吧?你打算找一個適合的時機,全盤托出?所以你才會利用我們。”
“說‘利用’就太難聽了,你們不也做一場好夢嗎?喂!別亂動,安生。你這樣逼我,就算我手裏拿着槍也會緊張啊。”
矮小的男子用言語壓制了拓馬的行動。看來剛剛那一瞬間,拓馬打算趁機猛撲上去。
“好了,聊天時間結束,該請你們出去了。”
矮小的男子晃了晃手上的槍,用下巴指着門的方向。翔子最先出去,接着是拓馬,然後有介、潤也逐一步出房間。
門前方是可以俯瞰一樓大廳的迴廊。天花板上垂釣着一盞巨大的美術燈。出了門,立刻可以看到右邊的樓梯。
“兩手交叉放在頭後面,慢慢走下去。”
在矮小男子的命令之下,四人下了樓梯,男子尾隨在後。有介張望着客廳全貌。也許是屋主喜歡古董,這些傢具都充滿古典風情。除了有一個高約兩公尺的鐘擺式大時鐘,中央還有個暖爐。牆壁上則掛着幾幅裱了框,有模有樣的畫。
整體看來,這個客廳與剛剛看到的書房氣氛迥然不同。
“好。在這裏別動。”
這個男人說完后,走近一個看來頗有年代的燈桌。打開有金屬裝飾的抽屜,從裏面取出膠帶。
“佐倉,用這個把你的同伴的手捆起來。別鬆掉,捆緊點。”
膠帶滾到了翔子腳邊。她猶豫了一下,終於妥協,拿起了地上的膠帶。
“把他們雙手繞到背後,捆住手腕。還有,也幫我把安生的腳踝捆上。雖然不想這樣做,但不先把重坦克壓制住的話,我會有點擔心啊!”
遵照男子的指示,翔子用膠帶纏繞同伴們的手腕。但有介知道,翔子的膠帶並沒有纏緊,只是,膠帶重複纏繞了好幾圈,手腕幾乎動彈不得。
矮小的男子在一旁監視,一邊拿起無線電話。
“這麼晚了還打電話啊?”
潤也口氣強硬地說。男人揚起眉毛,說:
“三更半夜才更有緊張感啊。這樣各協會的大老,應該不會覺得只是惡作劇了吧?那麼就從健身中心開始吧!安生兄,這是你的地方喔!”
大概是記得電話號碼,男子不用看便單手開始撥打電話。
這時,雙手雙腳都被膠帶捆住而勉強站立的拓馬輕聲說:
“大家往後退一步。”
有介有些驚訝地看着他。拓馬面不改色地重複了一次:“往後退。”
有介於是照做,潤也與翔子也往後退。正在撥電話的男子發現苗頭不對,抬頭看着他們。
“你們在做什麼?”
正當他這麼說的同時,拓馬轉動自己高大的身軀,突然放低重心。蹲穩之後,扭動背後的手抓住地毯的一角,一鼓作氣往前拉。瞬間,地攤上的立燈倒塌,書桌也劇烈地移位。男子因為失去平衡,跌了個四腳朝天。
機會來了!趁男子還沒站起來,有介用全身衝撞,男子再次倒下。同時,潤也也採取行動,看見男子手上的槍在慌亂中掉落,就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它踢開,再狠狠地對那男子踹上一腳。
但就在這個時候,潤也皺起眉頭蹲坐下來。
“潤也!”
有介大叫,但他自己隨後也從背部受到猛烈衝擊,強烈的麻痹感讓他全身無力。矮小男子立刻站起身。
“全部不準動!”
男子喊着。他手上握着黑色小小的器械。有介知道,那是電擊棒,利用電擊威嚇對方的一種工具。看來是男子事先暗藏在長袍口袋裏的。
“果然不能大意,畢竟你們也不是普通的角色啊。話說回來,把安生的腳捆住是對的。”
拓馬因趁勢拉扯地毯倒卧在地無法站起來,憎惡地睨視着男子。
男人擦拭了一下嘴角后,隨手拿起燈桌上的銅製鳥型文鎮,往剛站起來的潤也頭部痛毆,潤也哀號一聲后再度倒地。接着有介的肩膀也慘遭一擊,他痛得叫不出聲。
這時候,“把東西放下。”
一個尖銳的聲音傳來。翔子兩手持槍站着。
矮小的男子一時顯得神色緊張,但又馬上恢復鄙視的笑容,說:
“這可不是玩具。趕快還給我。”
“沒聽到嗎?把東西放下。”
翔子歇斯底里地吼着。矮小的男子只扔下手中的文鎮,但右手依然握着電擊棒,一邊伸出左手,一邊向她靠近。
“你應該沒開過槍吧!看你這樣的姿勢,到時候子彈不知道會飛到哪裏去,搞不好還會打到你的同伴喔!”
“不要過來,再過來我要開槍了。”
有介看得出來,翔子持槍的手一直在發抖。男子或許也看穿了她沒有辦法扣下扳機,繼續朝翔子步步逼近。
“好了,孩子,乖乖把槍交出來吧。”
男子的手伸到手槍前面。翔子無法開槍,只是全身僵在那裏。
“不要給他!”
拓馬喊道。男子充滿憎惡的眼神瞪着拓馬,有介伺機站起來,瞄準男子的腳,以滑壘的姿勢展開攻擊。
男子被撂倒在地后,電擊棒掉了出來;他試圖撿起時,有介又由下往上將他的手踢開。有介的腳尖還穩穩地踢中了他的下顎,男子整個人向後仰,嘴角流出血水。
“混蛋。”
男子面目猙獰地向翔子逼近。
“不要過來!”
“把槍交出來。”
就在男子蠻橫地搶奪手槍時,響起了刺耳的槍聲。
男子的身體像跳舞般在原地旋轉了一圈之後到底,肩膀滲出鮮血。
子彈不偏不倚地打中了男子。翔子比之前顫抖得更厲害。
男子壓住被子彈射中的肩膀站起身,面露凶光,再度向她襲擊。翔子閉上眼睛,再度開槍。槍口冒出火花,男子的身體再度往後拋去。
子彈命中了男子胸口。
男子微微抽搐了幾下,便一動也不動。
緊接着是數秒鐘的沉默與空白,只聽得見凌亂的喘息聲。有介不知道那聲音來自誰的口中,或許是自己發出的聲音。
“啊……啊……”
翔子意識到自己做的事,手中的槍滑落,整個人當場跌坐在地,臉色如石膏般慘白。
“翔子,把膠帶拆掉。”
拓馬用冷靜的口吻說道:“快啊,翔子!”
她微微地動了動顫抖的頭,像上了發條的人偶般,僵硬地站起來;膝蓋也不聽使喚,走起路來踉踉蹌蹌。
也許連手指都變得很遲鈍,她花了不少時間才取下拓馬的膠帶。解開了拓馬的膠帶后,翔子像是用盡所有的精力似地一動也不動,只是呆坐在原地。因此有介和潤也的膠帶是拓馬解開的。
這時,潤也恢復意識,問:
“發生什麼事了?”
對於這個問題沒有人作出回應,但看着倒地的男子與翔子的樣子,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沒再進一步追問下去。
“總之。”有介打破沉默說道:“總之,先做該做的事吧!屍體的事之後再想辦法。”
“我也認為這樣比較好。”
拓馬也同意,“總之,先完成來這裏的目的。”
“好吧!那就回二樓去。”
潤也率先上樓,被毆的地方還隱隱作痛,邊按住後腦,邊扭着脖子。拓馬也跟在他後面上樓。
有介回頭看着翔子。她依然坐在地上,尚未脫離失神狀態。
“走吧!”
有介把手伸向翔子。翔子盯着有介的手看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有辦法捉住,然後像是發燒的病人一般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我……殺人了……”
“別想了,這也沒有辦法。”
有介牽着翔子的手一起上樓去。
之後大約兩個小時,四人不斷地尋找。但是到底在找什麼,他們自己也說不上來,因為他們想找到的東西相當抽象,也就是所謂的“情報”。是一些紙本文件?或是備份的電子檔案?他們完全沒概念。
“稍微休息一下吧!頭有點痛。”
蹲在地上逐一檢查每個抽屜的潤也,站起來鬆鬆肩膀上的肌肉,轉一轉頭,“好吧?拓馬,休息一下吧!”
“沒時間了。”
拓馬翻閱者資料夾,頭也不回地回答。他面前的書架上擺着十幾本的資料夾。
潤也嘆了口氣,看着有介說:
“那邊如何?有沒有發現什麼相關資料?”
這時有介已經檢查完書桌四周的東西,坐在椅子上無力地搖頭,回答:
“什麼都沒有。硬碟的內容也確認過了,都是些不相關的東西。”
“這樣啊……”
潤也站着雙手環胸仰望天花板。沉默中,只聽見拓馬翻閱資料夾的聲音。
“花了兩個小時終於完成四分之一,剩餘全部的都要查完的話,肯定會弄到天亮。一到早上,可能會有人來也說不定。”
“先把屍體藏起來吧!”
有介提出建議:“這樣的話,就可以慢慢找了。再多爭取一天的時間,也許我們會想出什麼辦法。”
“可是事情真的能這麼順利嗎?那傢伙失蹤,一定會引起大騷動。”
“……說得也是。”
有介陷入沉默中。除了必須找到的東西之外,還必須面對這個無法避免的問題。但是這麼多的資料要全部看完,總覺得不太可能。
“對不起,我居然做了這種事……”
翔子低沉的聲音說道。她幫忙拓馬檢查資料夾,但是始終無法專註,檢查資料的速度也比拓馬慢很多。
“別在意了。”有介說:“幸虧他死了,我們現在才能專心找啊。翔子,這不是你的錯。”
“有介說得對。”
拓馬一邊盯着資料夾,一邊說道。或許覺得比較安心了,翔子低聲說:“謝謝。”
之後,又再度陷入沉默的窘境。
“好。”潤也一出聲,其他三個人抬起臉來。
“你想到什麼了嗎?”有介問道。
“都到這個節骨眼了,就賭一把吧。”
“這是什麼意思?”有介問。
潤也大大地張開雙手,說:
“把這間屋子全燒了。這麼一來,所有的資料就全部從世上消失了。”
“你是說縱火?”
有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縱火也沒那麼簡單啊,一定得燒個片甲不留才行。我在想,這一帶都是別墅,所以屋裏應該會放一、兩個煤油桶。拿出來灑一灑點把火,連屍體一起燒掉。”
“這個好。”
拓馬似乎贊成這個提案,扔下手上的資料夾,說:“全部都燒掉的話,也看不出來是不是他殺了。”
“就算你贊同這個做法,但是拓馬,事情恐怕不會這麼順利。儘管屍體燒得焦黑,透過現在的法醫鑒定還是能輕易查出死因。不過也別失望,我們可以偽裝成強盜殺人的手法,離開的時候把之前的東西一起帶走。”
“這樣行得通嗎?”
有介在腦海中描繪景象,不安地說著。
“我們已經沒時間思考能不能順利進行了。還是說,你有其他辦法?”
被這麼一問,有介回答不出來,只好搖搖頭說:“沒有。”
“翔子你覺得呢?”
翔子專註地看着潤也,回答:“交給你了。”
“好,那就這麼辦!”
潤也拍了拍手,說:“開始行動吧!”
正如同他所想的,地下室存放着約五十公升的煤油。拓馬和有介分工,將煤油灑滿屋內,並將屍體搬入書房,在那裏灑了特別多的煤油。
“好臭。”
翔子一邊從牆邊取下畫,一邊說。環顧四周,翔子手上這幅畫似乎是這裏最有價值的東西,而且也不像其他古董那麼占空間。潤也在屋內到處搜出現金,不過只勉強找到數十萬元。
他們把藏在林子裏的箱型車開到門前,將剛剛的畫跟鈔票搬上車。這時正好是旅館的淡季,別墅附近杳無人煙,比較不需擔心被別人看到。而且,這一帶的別墅之間距離甚遠,最近的房屋也隔了好幾十公尺,中間還種了樹。有介雖然有點擔心火勢會延燒到附近的樹,但都到了這個地步,也已無法回頭。
翔子跟拓馬坐進箱型車後座,有介負責開車。
“可以點火了。”
單手拿着打火機的潤也說道。
“等等,我去吧……”
翔子下了車,說:“這麼危險的事情,讓我來吧!”
“就是因為危險才應該讓我去吧。”
“不!讓我來!都是我害事情變得無法收拾,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所以請讓我動手吧,拜託你們。”
潤也困惑地看着有介。然而接著說話的卻是拓馬。
“好吧,就讓你去吧!”拓馬話一出口,潤也這才下定決心,把打火機交給她。
“小心點。”
“我會的。”
翔子試了試打火機后,走進了別墅。有介握着方向盤,保持隨時可以開走的狀態。他吞了一口口水,但還是覺得喉嚨很乾。
這段等待的時間似乎相當漫長,坐在副駕駛座的潤也忍不住低聲說:“怎麼這麼久……”
不久,房子的窗戶突然變得明亮,伴隨着“轟”的一聲,光線整個蔓延開來,很快地,窗戶隙縫中已冒出了煙。
“翔子。”有介忍不住地喊叫。
這時翔子從玄關處飛奔出來。拓馬打開後座的門,她坐上車的同時,有介踩下油門。
“完成了。”
說完翔子把打火機還給潤也。她的臉色鐵青。
有介加速行駛。在深夜的山路中,他不知不覺地將油門越踩越用力。一面用餘光看着後照鏡中燃燒的別墅,一面使勁地打着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