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站在窗邊的湯川,定定地凝視窗外。他的背影,散發出一種遺憾與孤獨。在草薙看來,既可以解釋為是因為得知久別重逢的老友犯案大受打擊,又好似是被另一種情緒籠罩。

“所以呢?”湯川低聲說,“你相信那個說法嗎?我是說石神的供述。”

“身為警察,沒理由懷疑。”草薙說,“根據他的證詞,我們已從各種角度採證過了。今天,我去距離石神住的公寓不遠處的公用電話附近打聽過。據他表示,他每晚從那裏打電話給花岡靖子。公用電話旁邊有間雜貨店,老闆看過貌似石神的人物。好像是因為最近已經很少有人用公用電話了,所以他特別有印象。雜貨店老闆還說,他曾多次目擊石神打電話。”

湯川緩緩轉身面對草薙。

“請你不要用‘身為警察’這種曖昧說法,我是在問,你相信嗎?我才不管什麼調查方針。”

草薙點點頭,嘆了一口氣。

“老實說,我總覺得怪怪的。他的說法毫無矛盾,也合情合理,可是我還是無法信服。如果換個比較單純的說法就是:我不相信那個人做那種事,這就是我的感受。不過縱使和上司這麼說,上司也不肯理會我。”

“警方的高層想必認為既然已抓到兇手,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吧。”

“就算只有這麼一個清楚的疑點也好,事態馬上就會截然不同,可惜什麼也沒有,無懈可擊。比方說關於腳踏車的指紋沒擦這點,他說原來就不知道被害者會騎腳踏車來。這點也毫無可議之處,所有的事實都指出石神的供述是正確的。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我再怎麼說也不可能讓調查重新回到原點。”

“簡而言之,你雖然不相信,卻人云亦云地做出石神就是命案真兇的結論,是嗎?”

“你不要這樣話裏帶刺。而且,事實重於感情不是你向來的原則嗎?既然在邏輯上合情合理,那麼就算心情上無法相信也得接受,這不就是科學家的基本原則嗎?這可是你自己向來強調的。”

湯川輕輕搖頭,和草薙相對而坐。

“最後一次見到石神時,他問了一個數學問題。是p不等於pn這個問題。自己想出解答,和判斷別人說的解答是否正確,何者比較簡單——這是個著名的難題。”

草薙皺起眉頭。

“那是數學嗎?怎麼聽起來像是哲學。”

“你知道嗎?石神向你們提出了一個解答,也就是這次的自首、供述內容。這個自白怎麼看都只能說正確無誤的解答,是他充分發揮腦力想出來的。如果就這麼乖乖地照單全收,那就表示你們輸了。照理說,這次應該輪到你們全力以赴,判斷他提出的答案是否正確。你們正受到來自他的挑戰和考驗。”

“所以我們不是做了各種採證了嗎?”

“你們正在做的,只是按照他的證明方法走。你們該做的,是探尋有沒有別的答案。除了他提出的答案之外別無可能——唯有證明到這個地步,才能斷言那個答案是唯一的答案。”

草薙從湯川強硬的口吻,感受到他的煩躁。這個向來沉着冷靜的物理學家,難得流露出這種表情。

“那你是說石神在說謊?你認為兇手不是石神?”

草薙這麼一說,湯川皺起眉頭,黯然垂眼。草薙盯着那張臉孔繼續說道:

“你敢如此斷言的根據是什麼?既然你有你的推論,那你就告訴我。抑或是,你純粹只是無法接受昔日老友殺了人的事實?”

湯川起身,背對草薙。湯川——草薙喊他。

“我的確不願相信。”湯川說,“之前我應該也說過,他重視的是邏輯性,感情次之。只要他判斷哪個方法對於解決問題有效,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可是就算這樣應該也不至於殺人……而且殺的還是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人……這簡直超乎想像。”

“你果然只有這個根據啊。”

湯川一聽倏然轉身,狠狠地瞪着草薙。但那雙眼睛除了怒意,卻流露出更濃的悲傷與痛苦。

“我雖然不願相信卻還是得接受事實,世事就是如此。這點我很清楚。”

“即便如此,你還是認為石神是清白無罪的嗎?”

草薙的質問令湯川的臉一歪,微微搖頭。

“不,我不會這樣說。”

“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你認為殺死富堅的是花岡靖子,石神只是在袒護她,對吧?可是,越深入追查,這個可能性就越低。石神的跟蹤狂行為,已有許多物證足以證明。就算是為了袒護她,也不可能偽裝到那種地步。更何況,這世上有哪個人,會願意代人頂下殺人罪?靖子對石神來說既非家人也非妻子,甚至連情人都算不上。縱使有意袒護,或是真的曾經協助湮滅犯行,但是一旦到了掩護不了的時候自然會死心,人性本來就是這樣。”

湯川好像突然察覺什麼似地瞪大了眼。

“掩護不了的時候自然會死心——這是正常人的反應,要堅持到底、繼續袒護是至高難題。”湯川的眼睛凝視着遠方低語,“石神也是如此,這點他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才……”

“才怎樣?”

“沒事,”湯川搖頭,“沒什麼。”

“站在我的立場,我不得不認為石神就是真兇。除非出現什麼新的事證,否則調查方針應該也不會變。”

湯川沒回答,一逕摩挲着臉,吐出一口長氣。

“他……選擇在監獄度過一生嗎?”

“既然殺了人,那是理所當然的。”

“是啊……”湯川垂下頭,動也不動,最後他保持着那個姿勢說道:“對不起,今天請你先回去好嗎?我有點累了。”

湯川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對勁。草薙想問,卻還是默默從椅子起身。因為湯川看起來的確是筋疲力竭。

草薙離開第十三研究室,正在昏暗的走廊上走着走着,一個年輕人上樓來了。草薙認為這個身材有點單薄,長相略帶神經質的年輕人,是跟着湯川做研究的研究生常磐。之前草薙在湯川外出時來訪,就是這個年輕人告訴他,湯川可能去條崎了。

常磐似乎也注意到了草薙,略點個頭后就打算擦身而過。

“啊,慢着!”草薙喊他。看到常磐面帶困惑的轉身,他對常磐露出笑臉。“我有點事想問你,你有時間嗎?”

常磐看看手錶,答應給他幾分鐘。

他們走出物理學研究室所在的大樓,進入以理科學生為主的學校餐廳。在自動販賣機買了咖啡,隔着桌子相對而坐。

“比起在你們研究室喝的即溶咖啡,這實在好喝太多了。”草薙啜了一口紙杯中的咖啡說,這是為了讓常磐放鬆心情。

常磐笑了,但臉頰似乎還是僵着。

本想先閑話家常,但草薙判斷在這種情況下是白費力氣,於是決定直接切入正題。

“我想問的,是湯川副教授的事。”草薙說,“他最近有沒有哪裏不一樣?”

常磐一臉困惑。大概是我問的方式不對吧,草薙想。

“他有沒有為了和大學工作無關的事,正在調查什麼,或是出門上哪去過?”

常磐歪着頭,似乎是在認真思考。

草薙對他一笑。

“當然,這並不表示他和什麼案件有關。解釋起來可能有點困難,總之我覺得湯川好像在顧忌我,有事瞞着我。我想你也知道,那傢伙向來個性偏執。”

雖然不確定這樣的解釋對方能理解多少,不過研究生總算略微放鬆表情點點頭,也許只是在同意個性偏執這一點。

“我是不知道老師有沒有在調查什麼,不過幾天前,老師曾經打電話去圖書館。”常磐說。

“圖書館?你們大學的?”

常磐點頭。

“好像是問館裏有沒有報紙。”

“報紙?既然是圖書館,起碼都會有報紙吧。”

“是沒錯,不過湯川老師想知道的,好像是舊報紙保管到什麼程度。”

“舊報紙嗎……”

“不過,好像也不是非常久之前的報紙。我記得老師好像是問,能不能一次看到這個月的報紙。”

“這個月的啊……結果呢?有嗎?”

“我想圖書館應該有,因為老師後來立刻就去了圖書館了。”

草薙點點頭對常磐道謝,拿着大約還剩一半咖啡的紙杯站起來。

帝都大學的圖書館是棟三層樓的小型建築,草薙以前還在這所大學當學生時,總共只來過圖書館兩、三次,所以連是否經過整修都不確定。在他看來,建築物似乎還很新。

一進去就是櫃枱,裏頭坐着一名女館員,於是他試着問起湯川副教授查閱報紙的事。她露出狐疑的表情。

草薙只好拿出警察手冊。

“不是湯川老師怎麼樣的問題。我只是很想知道,那時他看了什麼報道而已。”他知道這樣問很不自然,卻想不出其他的方式來表達。

“在我印象中,他應該是想看三月份的報導。”女館員慎重地回答。

“三月份的?什麼報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說完,她好像又想起什麼似地微微張口,“我記得他好像還說,只要社會版就行了。”

“社會版?那麼報紙在哪裏?”

這邊請,說著她帶他去的是擺放成排平台架子的地方。那些架子上疊放着報紙。每十天放一批,她說。

“這裏只是過去一個月的報紙,更舊的報紙已經處理掉了。以前本來留着,可是現在只要上網搜索,就看得到以前的報導了。”

“湯川他說……湯川老師他說一個月份的就夠了嗎?”

“對,三月十日以後的就行了。”

“三月十日?”

“對,我記得他是這樣說的。”

“可以讓我看看這些報紙嗎?”

“請便。看完再叫我一聲。”

女館員轉身的同時,草薙已把整疊報紙抽出,放在旁邊桌上。他決定從三月十日的社會版看起。

三月十日,無庸贅言,就是富堅慎二遇害的日子。湯川果然是為了調查那個案子才來圖書館,但他到底想從報上確認什麼?

草薙搜尋和案子有關的報導,最早是刊登在三月十一日的晚報上。之後,隨着遺體的身份查明,十三日的早報也有報導,但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後續報導。接着再刊登時,已是石神自首的新聞。

湯川是在意在這些報導的哪一點呢?

草薙把為數不多的幾篇報導,仔仔細細地反覆看了好幾遍,都不是什麼重要內容。湯川透過草薙,對於這起命案,得到了比這些報導更多的情報,照理說應該沒必要再回頭看這些報導。

草薙看着面前的報紙,雙臂交抱。

基本上,他本來就不認為像湯川那麼厲害的人,會藉助報章報導來調查案情。在這個天天都有殺人命案發生的時代,除非有什麼重大進展,否則報紙很少會對一個案子窮追不捨。這起富堅命案,在世人看來同樣也沒什麼好稀奇的,湯川不可能不明白這點。

但那傢伙向來不會做無意義的事——

雖然剛才草薙對湯川說了那番話,但在他心中,畢竟仍留有無法斷定石神就是兇手的疑問。他無法抹去那份懷疑警方誤入歧途的不安,他總覺得湯川好像知道他們錯在哪裏。過去,那個物理學家也曾多次幫助過草薙他們這些警察。這次應該也有什麼有效的建言,既然有,為什麼不肯說出來?

草薙把報紙收好,招呼剛才那名館員。

“對您有用嗎?”她不安地問。

“還好。”草薙含糊以對。

正當他打算就這樣離去時,女館員說:“湯川老師好像也查了地方報紙。”

“啊?”草薙轉身。“地方報紙?”

“對。他問我館裏有沒有千葉或琦玉的地方報紙,我告訴他沒有。”

“他還問了些什麼?”

“沒了,應該就只有問這個。”

“千葉或琦玉嗎……”

草薙抱着疑問走出圖書館,他完全無法理解湯川的想法。為什麼需要地方報紙?還是說草薙自以為湯川正在調查命案,其實他的目的和案子根本毫不相干。

草薙一邊左思右想,一邊走回停車場。今天他是開車來的。

他鑽進駕駛座,正要發動引擎之際。湯川學從眼前的校舍走出來了,他沒穿實驗用的白袍,罩着深藍色外套。一臉凝重的表情,完全沒注意周遭,筆直朝小門走去。

草薙看着湯川出了門左轉后,這才發動車子。緩緩駛出校門,就看到湯川正攔下一輛計程車。那輛計程車開走的同時,草薙也上了馬路。

單身的湯川,一天之中大半都在大學度過。他的解釋是:反正回家也沒事可干,而且要看書或運動都是在學校比較方便。他也曾說過,這樣要吃東西也比較省事。

一看時鐘,還不到五點,他應該不可能這麼早就回家。

草薙一邊跟蹤,一邊暗記計程車的車行與車牌號碼。這樣就算中途跟丟了,事後也能查出湯川是在哪裏下車。

計程車一路向東走,路上有點塞車。雖然兩車之間,不時有幾輛車切入鑽出,不過幸好沒被紅綠燈拉開距離。

最後計程車過了日本橋,就在快要過隅田川的地方停下,是新大橋前。前方就是石神他們的公寓了。

草薙把車子停到路肩,伺機而動。湯川走下新大橋旁的階梯,好像不是要去公寓。

草薙迅速環視四周,尋找可以停車的地方。幸好,一座停車計費器前空着。他把車往那兒一停,急忙去追湯川。

湯川正朝隅田川下游慢步走去,步調看起來不像有事,倒像是悠閑地散步。不時還將目光瞥向那些遊民。不過並未停足。

一直走到遊民小屋絕跡之處,他才止步。他把手肘架在河邊裝設的欄杆上,然後出其不意地把臉轉向草薙這邊。

草薙有點狼狽,不過湯川倒是毫不驚訝,甚至露出淺笑。看來他老早就發覺草薙在跟蹤了。

草薙大步走近他。“你早就發現了?”

“因為你的車子太醒目了。”湯川說,“那麼舊的skyline,現在已經很難看到了。”

“你知道被我跟蹤,所以才在這種地方下車嗎?還是,你打從一開始就是要來這裏?”

“兩種說法都算對,也都有點不對,本來的目的地是這裏的再過去一點。不過發現你的車子后,我就稍微改了一下下車的地點,因為我想帶你來這裏。”

“你把我帶來這種地方,到底想怎樣?”草薙迅速掃視周遭一圈。

“我最後一次和石神交談,就是在這裏。當時我是對他這麼說的:這個世上沒有無用的齒輪,也只有齒輪本身能決定它的用途。”

“齒輪?”

“然後,我提出幾個和命案有關的疑問問他。當時他雖然擺出不予置評的態度,但跟我分手后,他卻做出了答覆。那就是去自首。”

“你是說,他是聽了你的話,才放棄掙扎去自首?”

“放棄掙扎……嗎?也對,就某種角度而言或許的確是如此。不過對他來說,應該是打出了最後一張王牌,因為那張最後王牌,實在準備得非常周到。”

“你跟石神說了些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就是齒輪的話題。”

“後來,你不是提出一些疑問?我是在問那個。”

湯川聽了露出有點寂寞的笑容,輕飄飄地搖頭晃腦。

“那個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

“重要的是齒輪,他就是聽到那個才決心自首的。”

草薙大大嘆了一口氣。

“你去大學圖書館查過報紙吧?你的目的是什麼?”

“是常磐告訴你的嗎?看來你連我的行動都開始調查了。”

“其實我也不想這樣做,誰叫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沒生氣。那畢竟是你的工作,隨便你要調查我還是做什麼,我都無所謂。”

草薙盯着湯川,然後低頭求饒。

“拜託,你就別再吊我胃口了,你一定知道什麼吧?請你告訴我。石神不是真兇吧?既然如此,你不覺得讓他頂罪太沒天理了嗎?你總不希望昔日老友淪為殺人犯吧?”

“你把頭抬起來。”

被湯川這麼一說,草薙抬眼看他,不禁赫然一驚。眼前那張物理學家的臉孔正痛苦地扭曲着,他抬手按着額頭,緊緊閉着雙眼。

“我當然也不希望他變成什麼殺人犯,可是已經毫無辦法了。連我都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喂,你幹嘛這麼痛苦。為什麼不肯坦白告訴我,我們是朋友啊。”

湯川一聽倏然睜眼,一臉嚴肅地說:“你是我的朋友,但同時也是刑警。”

草薙啞口無言。他第一次覺得和這個多年好友之間,有一道隔閡。正因為身為刑警,以至於眼看好友露出前所未有的苦惱表情,卻連那個原因都問不出來。

“我現在要去找花岡靖子。”湯川說,“你要一起來嗎?”

“我可以去嗎?”

“無所謂,不過請你別插嘴。”

“……我知道了。”

湯川一個轉身,開始邁步,草薙也尾隨在後。湯川起先的目的地似乎是便當店‘天亭’,他打算去找花岡靖子說什麼?雖然草薙很想立刻問個究竟,但還是默默向前走。

湯川在清洲橋前走上階梯,草薙一跟上去,就發現湯川站在階梯上頭等他。

“那裏不是有棟辦公大樓?”湯川指着旁邊的建築物,“入口有玻璃門。看得到嗎?”

草薙把目光轉向那邊,玻璃門上映出兩人的身影。

“看得到,不過那又怎樣?”

“命案剛發生時我來見石神,當時我們倆也這樣望過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不過當時我本來完全沒注意到,是被石神一說才看到的。在那之前,我壓根沒想過他可能和命案有關,能和睽違已久的勁敵重逢,我甚至有點樂昏了頭。”

“你是說,你看到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所以才開始懷疑他?”

“當時他還這樣說:你看起來永遠都這麼年輕,跟我差了十萬八千里。你的頭髮也還很茂密——說著還做出有點在意自己頭髮的小動作。這點讓我大吃一驚,因為石神這個人,本來是個絕對不會在意外貌的男人。他從以前就堅持,一個人的價值不應該靠這種東西衡量,他絕對不會選擇必須受外貌左右的人生。現在他居然對外貌耿耿於懷。他的頭髮的確稀薄,但他居然為了這種事到如今早已無可奈何的事情哀嘆。所以我才察覺,他正處於不得不在意外表與容貌的狀況——也就是戀愛了。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他會在這種地方,貿然說出那種話?是突然在意起外表了嗎?”

草薙察覺湯川的言外之意,他接口說:

“因為他馬上就要見到心上人了,是嗎?”

湯川點點頭。

“我也這麼想。我懷疑那個在便當店上班的女子、公寓的鄰居、前夫遇害的女人,可能就是他的意中人。不過這樣就會出現一個很大的疑問。那就是他對命案的態度。照理說,他應該很在意,但他表現得就像是個旁觀者。我想,懷疑他在戀愛或許真是我自己想太多了,於是我又去找石神,和他一起去便當店。因為我想,從他的態度或許能看出什麼端倪,結果出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物,是花岡靖子的男性友人。”

“那是工藤。”草薙說,“他正在和靖子交往。”

“好像是。石神看到那個工藤和她交談時的表情——”湯川皺起眉,搖搖頭,“看到那個表情我才確信,石神愛上的人就是她,因為他的臉上浮現嫉妒。”

“可是這樣的話,那個疑問又再次出現了。”

“對,足以解決那個矛盾的解釋只有一個。”

“石神和命案有關——你對他的懷疑,就是這樣開始的嗎?”草薙再次眺望大樓的玻璃門,“你真是太可怕了。對石神來說,小小的疏忽竟成了他的致命傷。”

“他那強烈的個性即使事隔多年仍烙印在我的記憶中,否則我也不會察覺到。”

“不管怎樣,只能說那傢伙運氣不好。”草薙說著開始朝馬路走去,但他發現湯川沒跟來,立刻停下腳。“不要去‘天亭’嗎?”

湯川低着頭走近草薙。

“我想提出一個對你來說很殘酷哦要求,可以嗎?”

草薙苦笑,“那得看是什麼內容。”

“你願意基於朋友的身份聽我說嗎?你能捨棄刑警的身份嗎?”

“……這是什麼意思?”

“我有話想跟你說。不過,是要對朋友說,不是對刑警說。所以你從我這兒聽到的事,絕對不能告訴任何人。無論是你的上司、同仁、甚至家人,你能答應我嗎?”從他眼鏡後方的雙眼中,不停地溢出迫切感,令人感到湯川顯然是有什麼苦衷逼着他不得不做出最後決定。

草薙本想說,那要看內容而定,但他把這句話又吞回肚裏。他怕一旦說出口,今後這個男人再也不會把他當成朋友了。

“知道了。”草薙說,“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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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犯X的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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