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我因臨時有急事而抽不開身,御手洗似乎在思考“四、六、三”的謎題,也沒打電話給我。
這種時候,我就覺得身為自由業者,真是悲哀的事,因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必須以工作為先。我也曾經對御手洗表示過,乾脆在他那裏上班算了,但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卻突然站起來,說:“譬如說:一片荊棘園的後面,就是一塊理想的園地;為了穿越這一條充滿荊棘又彎彎曲曲地路,是必須披荊斬棘,才能通過那條路,到達路的彼端,建立美好的家園。這樣你懂嗎?”
“啊?”
“那是男人奮鬥一生的終點站。雖然攀爬荊棘園的門柱,從高處遠眺,也可以看到荊棘園的出口,但是,如果不經過一番辛苦,那終究只是看得見,卻到不了的理想園地。”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一點也不明白。”
聽到我這麼說,御手洗便以遺憾地口氣說:“可惜呀!在沒有想像力的人的眼中,畢卡索的畫就和塗鴉一樣沒有價值。”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御手洗的話,就是不要我去上班的意思吧?因為他的個性這麼彆扭,所以當時說不出不想讓我去上班的話。
第三天,我再去找他。才隔一日,他臉上的陰霾已經不見了。這個男人的心情,是可以從他的臉上看出來的。
當我進入他的房間時,原本像流浪漢一樣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的他,慢慢地站起來,緩緩地在室內踱步,然後對着門外,象站在宣傳車上的候選人準備發表政見般,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我可以猜出他這麼愉快的原因。我想他是已經解開“四、六、三之謎”了!
御手洗一邊喝着咖啡,一邊說:“那天你走了以後,我又想了許多。認為應該先找出日本國的南北中心,因為,東西方向的中心點已經知道了。平吉認為日本的最北端應該是春牟古丹島,位於北緯四十九度十一分;最南端的硫磺島,為北緯二十四度四十三分。這兩者的中心點為北緯三十六度五十七分。從地圖上來看,平吉所說的東西中心線,亦即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分,和南北的中心線之交叉點,大約是在新瀉縣的石打滑雪場附近。其次,我們再來看看平吉所說的真正南端——波照間島與春牟古丹島之間的中心線。波照間島在北緯二十四度三分,和最北端的北緯四十九度十一分的中心線,就是北緯三十六度三十七分。這條線和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的交叉點,在群馬縣的澤渡溫泉一帶。這兩個中心點的差,正好長二十分。這個數字似乎是有意義的。然後我們再來看看平吉所說日本肚臍的彌彥山之緯度,那是北緯三十七度四十二分。這個數字和剛才提到過的兩個中心點的前者,相差四十五分,是可以除盡的數字。不過,這樣還是求不出四、六、三的數字。於是我想到:何不把發現六名少女屍體的礦山的經緯度,也全部列出來看看呢?所以就列出了這一張表。”
御手洗把一張寫滿數字的紙遞給我看:Э小板礦山(秋田縣)東經一百四十度四十六分北緯四十度二十一分♂釜石礦山(岩手縣)東經一百四十一度四十二分北緯三十九度十八分h細倉礦山(宮城縣)東經一百四十度五十四分北緯三十八度四十八分♂群馬礦山(群馬縣)東經一百三十八度三十八分北緯三十六度三十六分Ч生野礦山(兵庫縣)東經一百三十四度四十九分北緯三十五度十分Ю大和礦山(奈良縣)東經一百三十五度五十九分北緯三十四度二十九分。
“我把這六座礦山的經緯度求出一個平均值。先從東經來算,結果卻令我大吃一驚,因為正好是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正好和平吉所說的東西之中心線吻合,由此可見,這六個地方是他早就選好的!其次再來求緯度的平均值,正好是北緯三十七度二十七分。在地圖上部可看出這個緯度和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的交叉點,就是長岡的西邊一帶。然後再拿它和剛才求出的日本南北之中心點作一比較就不難發現,它和兩種中心點的前者,也就是春牟古丹島與硫磺島的中心點,正好相隔三十分的距離。接着再看與彌彥山的位置關係,北緯三十七度二十七分,是從彌彥山向南移動十五分的地點。如果把彌彥山也包括在內,則在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那條線上,包括彌彥山在內,正好有四個點。由南向北來說,首先是春牟古丹島與波照問島的中心點。再來就是向北移二十分的春牟古丹島與硫磺島的中心點,再來就是向北移三十分的六座礦山的平均緯度點,最後再向北移動十五分,就是彌彥山了!也就是說,從南端開始,間隔分別是二十分、三十分、十五分,共有四個點並列於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的線上。如果各除以五,就會得到四、六、三的數字。這個四、六、三的中心,也就是加起來為十三的正中央,就是北緯三十七度九點五分。北緯三十七度九點五分,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的位置,從地圖上來看,應該是新瀉縣十日町東北方的山中。這裏想必就是平吉想要安置阿索德的地點。怎麼樣?我家的咖啡好喝吧?尤其是今天的咖啡特別好。或許你不覺得,但是我一直都這麼認為的。你覺得呢?石岡兄!”
“啊,今天的咖啡……”
“哎呀,我不是問咖啡的事,我是在問你對於四、六、三的看法。”
一時之間,我有點說不出話。
“……了不起!”好不容易說出這幾個字,就立刻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御手洗似乎不太舒服。我趕緊接著說,“御手洗兄,你真的很了不起。能夠想到這裏,只能說你是個天才。”
“該不會是……”
“唔?”
“剛才我說的答案,以前也有人提出過了?”
或許剛才我一不小心,露出了“很遺憾”的表情。但是,偶爾殺殺他的銳氣,應該無妨吧:“御手洗兄,可別小看四十年的時間。凡人必須花四十年的時間,才建得了一座金字塔呢!”我的話有點諷刺的味道,但這也是從御手洗那裏學來的。
“從沒有見過這麼討厭的案子!”御手洗似乎要歇斯底里起來了,“不管是什麼答案,前面都已有人答過,這不就像考試一樣嗎?你就像拿着考卷的老師,要我在答案紙上畫×或√。我不喜歡被考試,也不會因為答對了,被認為是模範生、被稱讚,而感到高興。成為模範生又怎麼樣?而且,怎樣才是模範生該有的行為?我不會為了擁有模範生的優越感而努力的。現在不會,以後也絕對不會。”
“御手洗兄。”
御手洗不理會我的叫喚,逕自無言地走到窗邊。
“御手洗兄。”
“……我說……”御手洗終於開口了,“我不是不了解你想說的。只是,我並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我不覺得自己是個怪人,而是別人不了解我,才會說我奇怪。明明我也和大家一樣,每天過着普通的生活,但是別人卻覺得我好像生活在火星上面一樣。”
這好像就是他有憂鬱症的原因了。
“御手洗兄,你好像不太舒服……不要一直站着,坐一下吧!一直站着會很累吧?”
“我實在不懂。”御手洗接著說,“既然最後都要進棺材,人們為什麼還要為愚蠢的事拚命?沒有用的啦,石岡兄。現在得到的一切,以後還不是會失去?就像平吉所說,我現在所做的努力,到頭來等於是白忙一場。喜悅也好,悲傷、憤怒也罷,都猶如颱風或夕陽,來了會去,去了也還會再來;就像櫻花一樣,春天來了,就會開花。我們每天忙東忙西,最後仍然一無所有。還有,什麼叫做理想?哼!不過是讓我們耗費人生的標語。”御手洗說著說著,整個人坐進沙發里。
“我了解你的意思,但是……”
聽到我這麼說,他立刻瞪着我,問:“了解?你了解什麼了?”他帶着悲哀的語氣說,“唉,對不起,我不應該對着你抱怨。你不會說我是瘋子吧?謝謝你。或許你也和別人一樣,但你一定比別人更‘認真’看待我。好了,換個話題吧!剛才我說的地點裏,沒有發現什麼嗎?”
“唔?地點?”
“嘖嘖,你呀!我在說十日町東北方的山中呀,就是十三的中央嘛。”
“啊?那個呀!”
“那些業餘偵探沒有一窩蜂地跑去那裏嗎?”
“大概沒有吧!有的話,那個地方現在一定成為觀光勝地了。”
“說不定還會賣阿索德饅頭之類的。”
“可能哦!”
“沒有在那裏發現什麼東西嗎?”
“沒有。”
“沒有?什麼也沒有?”
“對,什麼也沒有。”我搖頭說。
“但是……這麼說來,就是有別種想法了?那是……”
“還有很多謎案、說法,這本書里都有寫了。你想知道的話,可以把書拿去看看。”
“不必了,我沒有時間看,也沒有興趣看。我要自己解開這個謎。我敢說這就是正確答案。不過,那個謎樣的殺人藝術家,是否能解開這個謎底呢?他雖然依照平吉所描述的步驟殺人,可是關於安置阿索德的地點,他是否也胸有成竹呢?我個人認為,他應該能找到答案。因為他既然能照平吉的意思,把屍體棄置在平吉預先計劃好的位置,想必他對平吉的整個構想,早已瞭然於心。就以‘棄屍地點’為例吧!平吉在手記中,並未指示棄屍的正確地點,也沒有寫出礦山的名稱。不過,從手記里寫的四、六、三的數字來看,平吉對於棄屍地點,應該早有腹案。再來看兇手的棄屍地點,竟然也恰好吻合四、六、三的數字。換句話說,這個神秘兇手的棄屍地和平吉的構想完全相同,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證據。因此,他應該也能解開平吉留下來的謎。這個神秘的藝術家如此了解平吉,讓人幾乎忍不住想說:平吉和兇手是同一個人!”
“不錯!”
“或者,因為後來發生了一些突發事件,使兇手想到安置阿索德的更理想地點……也或許阿索德被埋得很深,不是那麼輕易就會露出土面。那些業餘偵探難道都沒有挖過那一帶?”
“挖是挖了,只是什麼也沒有挖到。那個地方已經被挖得像滿是炮彈痕迹的硫磺島。”
“硫磺島!說起硫磺島,平吉對硫磺島的預言日,確實料中了。這些先別管,可是阿索德居然沒有被埋在那裏……那一帶是什麼地形?有沒有大家都容易忽略的地方?”
“似乎不太可能!因為那裏的地形很平坦,而且四十年來,幾乎所有的地方都被挖遍了。”
“嗯,既然你這麼說,就相信你吧!如果沒有埋在那裏的話……會不會根本就沒有製作阿索德?”
“那又何必殺害六名少女,再把她們的身體的一部分收集起來呢?”
“也許屍塊腐敗得太快,而遭到挫折。製成標本的臆測,大概只是空穴來風吧!製作人體的標本,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雖說如此,但是只要多多研究有關製作動物標本方法的書,有了概念之後,再加以運用,還是可能辦得到的呀!”
“也許是吧!”
“雖然平吉的手記上,並沒有提到製造阿索德的方法,不過,兇手若是平吉以外的人,自然會想出以標本的方式,來完成阿索德。我們都知道,那是即使只存在一天,也會令人感到滿足的作品吧?就算兇手製造標本的技術很拙劣,只要那個標本擁有半年的生命,相信兇手就會感到很大的滿足了。平吉的小說中不是也提到,只要能組成阿索德,她自然會具有生命力。不是嗎?我雖然不這麼認為,不過,他既然是個瘋狂的藝術家,那就說不定了!”
“嗯。”
“我認為你所解出的十三的中心點,應該沒有錯,然而卻仍然找不到阿索德。就像你說的,這實在令人想不透。總之,從開始到我們談到的這裏,和這個事件相關的幾個主要謎題,都已被推理迷們拿來一再研究了,可是,仍然沒有一個合理的答案?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什麼?”
“就是關於十三的中心點,以及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的說法,可能只是平吉一時興起,隨手寫下的,用不着這麼認真去思考……”
“絕對不是那樣,這點我敢保證!”
“哦?為什麼?”
“因為這條線上的確有些玄機。”
“怎麼說呢?”
“也許把話題扯遠了,不過,有關這條貫穿南北的線,並不是只有平吉的手稿有記載。其他知名作家也曾在著作中,也曾有過這條線具有一種神秘莫測力量的介紹。我常常看神秘小說,你聽過松本清張這個作家吧!他曾寫短篇小說<東經一百三十九度線>。你看過嗎?”
“沒有。”
“這本小說似乎在為梅澤平吉的預言作證據。這一點相當有趣。據說日本自古即有龜甲卜和鹿骨卜兩種占卜方法。鹿骨卜,就是用火鉗貫穿鹿的肩胛骨,再根據鹿骨的裂紋,來預卜當年狩獵或農事的吉凶。至於龜甲卜,則因日本為島國,海邊很容易撿到龜甲,於是逐漸以龜甲來取代鹿骨。換言之,雖然鹿骨卜的歷史比龜甲卜悠久,但流傳龜甲卜習俗的主要場所,就是越后的彌彥神社。由於那一帶是海邊,當然以龜甲卜為主。另外,還有一個地方也流傳着龜甲卜的習俗,那就是從彌彥向南的太平洋沿岸的海濱,伊豆的白濱神社。至於流傳鹿骨卜習俗的地方,大約可分為下列三處:上州群馬縣的貫前神社,和武州,即現在東京郊區的御岳神社與阿伎留神社。這五個神社都在東經一百三十九度線上,由南至北排成一列。除了上述的地方,日本的其他地方不論是東部,還是西部,就都找不到有龜甲卜、鹿骨卜習俗的神社了。”
“哦!”
“而且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如果按照古音的讀法,這條一百三十九度線的三個數字就得念做(HI)、(MI)、(KOKONOTSU)。換言之,這條線等於是(HI)、(MI)、(KO)的暗示(棒槌學堂註:卑彌呼的日文發音即為HIMIKO)。”
“這實在很有意思!但是,這會不會只是一個偶然呢?東經一百三十九度這個數字,是近代人對地球有了認識之後才建立的數值,硬把它和兩千年前的卑彌呼扯在一起,不是太牽強了嗎?”
“因為卑彌呼是女巫師,擁有超乎科學的力量,因此,讓它以數字的啟示來呈現,我認為這種說法是有說服力的。因為在邪馬台國的時代,女巫師卑彌呼的實際工作,就是利用龜甲或鹿骨的占卜行事,來預測未來。”
“那麼,邪馬台國在東經一百三十九度線上嗎?”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據說邪馬台國的後代,曾經移住在那一帶。關於這一點,根據中國方面的資料——《魏志倭人傳》的記載,三世紀的時候,邪馬台國曾一度在現在日本九州出現。到了八世紀大和王朝興起時,誰也不知道邪馬台國究竟到哪裏去了,日本的文獻上完全沒有邪馬台國的記載。有人說邪馬台國被當時敵對的狗奴國消滅了,也有人認為邪馬台國是被從朝鮮來的大陸民族消滅了。平吉的看法偏向後者。關於邪馬台國的後來,依照這本小說的說法是:邪馬台國後來滅亡了,而且與日本的中央政府軍合併了。只是,大和王朝建立中央政府以後,對待邪馬台國的政策,就是將邪馬台國的人們與卑彌呼的子孫,強制遷移到東國。觀看奈良時代以後的日本中央政府的政策,就可以發現到:朝鮮半島動亂時,躲避戰亂而逃到日本的‘歸化人’,就被強制性地居住在上總、上野、武藏、甲斐等關東地區。不過,一般人推測,這樣的政策其實早就有了,第一批被強制遷居的人,應該是邪馬台國人吧!”
“嗯!”
“邪馬台國是日本歷史上的一個謎,雖然有人說它的所在地在九州,但也有人說在別的地方,眾說紛紜。我曾經花時間研究過這個問題,如果你有興趣知道,我們以後再來討論,我們回到東經一百三十九度的話題吧。剛才我們說到有龜甲卜和鹿骨卜習俗的五個神社。越后彌彥神社的經度,前面已經說過了,上州貫前神社位於東經一百三十八度三十八分,武州的御岳神社是東經一百三十九度十二分,阿伎留神社是東經一百三十九度十三分,伊豆的白濱神社在東經一百三十八度五十八分上。這幾個神社都在平吉所說的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的延長線上。若是將平吉的說法向東移十二分,就可以和松本清張的說法合併了,由於東經一百二十四度線通過沖繩先島群島的正中央,我們將之大略視為日本極西點,東端則舍尾數算為一百五十四度。平吉所說的春牟古丹島左側的舍子古丹島大致上便是極東點。以此數據所求出之日本的中央,就是一百三十久度了。平吉可能認為:在日本的中心進行占卜,是最靈驗的,居住在那裏的巫師們的感應,也是最強的。所以平吉在昭和十一年時,就預言這是一條重要的線,在此擁有某種力量。”
“嗯,這樣的說法很有意思。”
“我還有一件事要說。”
“說呀!”
“小說家高木彬光的長篇作品<黃金之鍵>里,也提到這條線。”
“哦?”
“那本小說的主要內容,和明治維新時,江戶幕府為了東山再起的寶藏埋藏地有關。我只說和平吉的事件有關的部分。江戶幕府即將結束之際,有一位和勝海舟齊名的政治家小粟上野介,他忠於幕府,與倒幕派誓不兩立。幕府末年征討薩長聯合軍時,勝海舟主張和平交流,但小粟卻主張徹底對抗,決定率領積弱不振的幕府軍隊,擬定了一個毀滅薩長東征軍的計畫。據說西鄉隆盛後來知道這個計畫的內容后,也大為讚歎。小粟的作戰計劃是:幕府軍在箱根到小田原一帶駐軍,讓薩長的東征軍直驅已成空城的靜岡,並在箱根與東征軍決戰,逼使東征軍敗走興津,此時在停靠在興津海岸的軍艦,就展開炮擊,一舉消滅東征軍。興津這個地方一面靠山,一面臨海,是個狹長的地帶,遇到炮擊時,根本無處可躲。可惜這個偉大的駿河彎作戰計劃,後來因為歷史的趨勢,根本沒有實行之日。不過,如果實行了,或許歷史就會改寫,江戶幕府會更早結束。而箱根與興津幾乎是等距離地各在東與西夾住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這條線。也就是說這場作戰,原本計畫在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這條線上展開。還有,計畫這場戰爭的人物小粟上野介的出生地上州權田村,也在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上;小粟後來失敗了,逃回權田村,也在權田村被處決,他的墓地位置,也幾乎是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傳說中,小粟埋藏幕府黃金的地點是赤城山,赤城山位於東經一百三十九度十二分。但是<黃金之鍵>這本小說卻不認為赤城山是藏寶地點,認為藏寶地點應該在連結松井田與權田村的這條線上的某一個地方。這條線應該就是東經一百三十八度四十八分。好了,我已經將我知道的,和這條線有關的歷史事件,做一個說明了。”
御手洗在發獃,好像故意要岔開話題般地,說:“那麼,我是不是也該搬到那裏呢?”
“現在來看看飯田小姐提供的資料吧!這也是我今天來這裏的目的。世人知道的資料,之前我已經全部告訴你了,再加上飯田小姐提供的資料,能不能解開謎底,就要靠你的智慧了!”
回想起來,御手洗和我之所以會對這件四十年前的懸案產生濃厚的興趣,完全是因飯田美沙子而起的。有一天,她突然出現在御手洗的占星術教室。
我之所以會來御手洗的占星術教室,是因為想學習一些基本的占星術知識,後來因為太閑了,就常常在他的占星術教室打轉,偶爾會有女性前來請求御手洗為她們占卜,而且都說御手洗說得很准,此時御手洗就擺起大師的嘴臉,對我命令東命令西的,久而久之,我竟然成了他的助手。
飯田美沙子剛進來時,我並未特別注意。不過,她所委託的事情卻和一般人不同。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她遲疑了片刻,似乎在想該如何措詞,“我並不是想請你為我占卜,不,也可以這麼說;不過,對象不是我,而是我父親。”說完,她又沉默了,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御手洗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也不催她,倒是站在一邊的我,等得有點不耐煩。“其實……”她似乎下定了決心,終又開口了,“這種事本來應該去找警察結局,可是我卻不能那麼做。唉,御手洗先生,你還記得水谷小姐吧!大約一年前,她曾經拜訪過你。”
“水谷小姐嗎?”他故意歪着腦袋想了一下才說:“啊!就是遇到騷擾電話的那位小姐嗎?”
“對。她是我的朋友。當時她遇到難題,簡直不知如何是好,後來來找你商量之後,竟然很快就把麻煩的問題給解決掉了。她向我提起你,說你不但精於星相,又有偵探方面的天才,而且聰明絕頂,所以我才冒昧地前來拜訪!”
“哈哈!過獎了!”
飯田美沙子愈說愈順口,而御手洗是喜歡聽奉承話的男人。但是,她突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之後,才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奇怪的話:“御手洗先生的大名是什麼呢?”
她的問題雖然無厘頭,但我從旁卻感覺到御手洗有些震動。
“我的名字和你現在要說的事情有關嗎?”御手洗十分謹慎地回問。
“不,和我的事情沒有關係,是水谷小姐想知道。她說她問你的時候,你不願說。”
“好像是特地來問我的名字的……”
“潔,清潔的潔。”我打斷御手洗的話,趕緊發言。當御手洗要口出尖酸刻薄的語言時,阻止他繼續發言,是我的工作。
飯田美沙子低着頭,好像在忍住笑的樣子。御手洗的表情則是愈來愈難看。
“很奇怪的名字。”飯田美沙子抬頭說。她的臉上有着紅暈。
“給我這個名字的人很奇怪。”御手洗立刻接口說。
“給你這個名字的人?那是令尊吧?”
御手洗的表情愈來愈不耐煩。他說:“不錯。所以他遭受天譴,早早死了。”
氣氛變得很不自在,一時之間大家都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終於由飯田美沙子先開口說話。
“我不願意去找警察的原因,就是因為那件事是先父的恥辱。先父雖然已於上個月逝世,但那件事如果發展到需要負刑事責任的情況,則外子和家兄都會受牽連。因為我們一家人和我先生都在警界服務。我剛才雖然提到過刑事責任,可是我父親卻絕對沒有犯罪,他是一個奉公守法的人,退休時還曾受上級表揚,除非不得已,平日他絕不請假或遲到。不過,他似乎一直為了某件事情,而抱着贖罪的心理。也許,那只是他的心理作用罷了。由於我想告訴你的,是一件轟動一時的神秘案件。此事若被外子或家兄知道,一定會立刻公諸於世,影響到家父的聲譽。因為我先生和先父一樣,是個實事求是、一絲不苟地人;而哥哥對工作又一向認真,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爸爸生前實在可憐,他一直獨自承受這份心裏壓力,連個傾訴的對象也沒有。要是可能的話,希望此事能在不損及父親名譽,也不會在他清白的一生留下污點的情況下解決。我認為父親的希望就是這樣,所以我試着代表他,向你求助。”
她說到這裏,又停頓了一下,似乎陷入回憶里,也似乎想確定一下自己的決心。然後才說:“對我而言,這件事也像是家醜,萬一宣揚出去,家兄不知將有何種反應。為了顧及家兄與外子,我才不敢貿然報警。由於這個事件和西洋占星術也有關係,而你是精於此道的占星術師,因此我認為你必定能由各種跡象,找出其中的關鍵,來破解這個迷題,所以我下定決心,前來拜訪。可是,如果你有所誤解就麻煩了,所以我必須聲明,父親絕對不是兇手,他和梅澤家的那些人也毫無瓜葛,他只是受人利用了。唔……御手洗先生,你可知道戰前發生的梅澤家占星術殺人事件?”
當御手洗冷漠地回答“不知道”時,她似乎十分驚訝,便愣愣地看着他。也許她認為那麼有名的事件,又和占星術有關,御手洗一定會知道。老實說,御手洗的回答也頗讓我驚訝。
“我本來以為你知道的……那麼我就必須從頭說起了!”
接着,她就從平吉被殺的事件開始說,我忍不住從旁插嘴,並說我正好有一本關於這個事件的書,待會兒會詳細為御手洗說明。她應了一聲“噢”后,簡單地交代完事件之後,又說:“我本姓竹越,婚後才隨丈夫改姓飯田。我的父親是竹越文次郎,他是明治三十八年二月二十三日出生的。我剛才說過父親在警界服務,梅澤家的事件發生於昭和十一年,當年父親是三十一歲,在高輪警察局服務。當時我尚未出生,不過哥哥應該已經出生了。現在我們雖然住在自由之丘附近,但當時卻住在上野毛附近,所以才會被捲入那個事件里。前幾天,我在為先父整理書架時,發現了這個。這是用警察寫筆錄時的紙寫的,字跡確實是家父的,裏面的內容則是闡述了當時的經過情形。看了這份手稿后,我震驚不已,而且也不敢相信。一想到那麼溫和敦厚、循規蹈矩的父親,竟然……我覺得父親實在太可憐了,因此無法撒手不管。手稿的內容始於梅澤家事件中的一枝命案。命案發生前,父親和一枝……那不應該是警察會有的行為。我既然已經決心讓你知道這件事,不妨把這本手稿放在這裏。我認為你看過之後,應該能了解先父的心愿,所以我想請你為我解決此事。如果真的能解決了,相信先父就是死也瞑目了。父親死時,一定心有不甘,這點絕不會錯!也許要解決整個事件有點強人所難,不過,我只希望和父親有關的部分,能查個水落石出……”
後來,我們又聊了一陣子,並沒有馬上看竹越文次郎的手稿。我只瞥了一眼那本手稿,就知道它和一般的資料不同,當時的興奮之情真是無法形容,幾乎要感謝御手洗;若不是他,我根本不可能見到這一份手稿。想必御手洗也不是全然無動於衷,不過,他卻表現得十分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