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況報告

近況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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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御手洗這個離經叛道,或許也可以說是與一般日本人大相逕庭的怪人一點一滴地介紹給各位,轉眼也有十年的時間了。

十年間我們發行的書的數量,加上這一次的書的數量,雖說相當的穩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年間日本各地,御手洗的粉絲俱樂部開始紛紛出現,會員幾乎全部是女性,聽到這件事的我,最近也開始不那麼吃驚了,只是那時覺得女性真是種不可思議的東西而已。不管御手洗是個多麼奇怪的人,他的粉絲俱樂部還是運作得下去。這世上有這麼多女性對御手洗抱持着興趣,讓我興起把這個男人完全呈獻給各位的念頭。

托各位的福,每到了情人節的時候,送到這裏來的巧克力都堆得像山一樣高。這當中還有用馬口鐵的罐子裝着的,一年分的心型巧克力這種東西。御手洗對這些巧克力沒有興趣,我就從春天開始,經過夏天,秋天然後是冬天,到明年的情人節之前,一個人顧着默默地把去年的巧克力慢慢地吃掉,這樣也總算是沒有把這些巧克力白費掉了。

橫濱博物館剛開幕的那一陣子,情人節那個星期六,馬車道那一帶都站滿了年輕女子組成的集團,少數小姐還會一起大聲尖叫:“御手洗先生——!”。一直叫到星期日的早上都還有。她們多是未滿二十歲的年輕女孩,說起話來十分地可愛,御手洗在那個時期的星期日,都會特別早起床,跑到某個地方去雲隱一陣子。

御手洗的粉絲實在都是些很勇敢的女孩子,有直接打電話到我們事務所來的啦,也就直接來拜訪我們的,或是跑來要簽名和握手的也有。因為我一個人待在家,所以知道這些事情。還有人把薄薄兩本書放着就走,我的眼睛才一瞥到那些書,就嚇了一大跳,那是關於我和御手洗的書,裏面描繪了我和御手洗在他們想像中的日常生活,漫畫和圖片都有。一冊叫‘BEWITH’,另一冊叫‘人馬宮時代’,那個‘BEWITH’還是季刊,現在已經出到第三冊了。

我所知的這類書只有這兩本,但是用影印機複印出來其他類似的書,不知還有多少在外頭流傳着。友人被世間這樣熱愛着,我的高興卻有限,像御手洗潔這樣一個奇怪的人物,我當初絕對怎麼樣都不曾想到過,他竟然會變成女性之間如此有名的人物。

御手洗這個人,當初對於我把他的事寫進書里,實在沒表示過多少關心。所以對於那些同人書,我在大笑之中讀完后,發現裏面有張“測測你和御手洗相似度!”的Check量表,我對此興趣濃厚,就真的把他拿給御手洗做,而當然他連接都不想接過去。於是晚飯過後,我就把量表的內容一條一條讀給他聽,他就隨隨便便地回答“Yes”或“No”,我就一點一點地記下來。結果因為他的答案竟然都是“當然”的正確選項,而獲得了三十分的滿點。我讀了一下三十分地方的解說:“你是御手洗先生呢,那麼這次請幫我簽名!”

那裏這麼寫着。

但是當我自己按着事實,經過若干修正去做這個量表,碰到御手洗確實說過的話才圈起來時,結果卻是:“0~7分。你應該是石岡君吧?”

竟是這樣的結果。為什麼這男人對自己的性格如此缺乏自覺呢?舉例而言,當量表上問他:“扯朋友的後腿讓你很得意嗎?”

他就會說:

“感動不就是從瘋狂的行為中得來的嗎?”

還有,當我跟他說,

“你有說謊癖。”

“你應該自己考慮好,在記述故事時,要明白時間和場合嘛!”

在回答到量表上的這些項目時,他就會很認真地回答“No”。以前,我不曉得在那裏寫過這樣的話——人總是不了解自己。

這兩冊的書,還有許多很有趣的地方值得一提。不像這樣拿着筆邊看邊寫下來的話,很快就會全部忘了。啊,我還想到一件事,這些書裏面,很多是她們世界的專用語,讀過一遍之後,大部分都令我感到意義不明。什麼“汗珠”、“心跳”的充斥着字裏行間,像這類的東西,雖然已經被年輕女性讀者寫來的信件訓練到免疫了,舉例而言,像是“有這麼邪惡的幻想真是對不起喲。”也好,“啊——最討厭了啦!”像這樣的句子,我真是一時理解不能。我拿去問御手洗,他也說不知道。雖然說有這些相當令人難解的元素在,我自己還是從這些書里得到極大的樂趣,這裏面還收錄了我和御手洗在十幾歲青少年時代的描繪,一開始對它們不表示興趣的御手洗,在最新的“BEWITH”4送來的時候,也一面說著讓我看看一面接過去,以閱讀拉丁文獻般的困惑表情仔細地讀了起來。

這些書籍類的東西外,最近御手洗好像也常收到一些不明讀者的信,也有直接打電話給御手洗的勇敢女性,她們都有個堅決要求的事情——那就是希望我把御手洗生活的近況,再更加詳細地報告給各位知道。

不論如何,無論是御手洗有什麼才能,事件相關以外時的日常生活,心裏在想什麼,向身為同居人的我說了些什麼,讀了些什麼書,有什麼兄弟之類的,還有到底要在那裏渡過晚年,到目前為止過了什麼樣的人生,為什麼討厭女人,為什麼經常這樣病奄奄的樣子等等的事情,就讓我展現筆下的魅力,來報答這些勇敢的女性們吧!

關於討厭女人這部分,說御手洗像T.E.勞倫斯還有柴可夫斯基,這一類有戀母情結的變型的人,其實相當普遍。如果回答說沒有這種傾向的話,寄來的信上還詳細追加了數十個項目的詢問事項,那種把御手洗完全當成病人來看待的信,數量也不在少數。這種時候,御手洗不例外的會非常嫌惡,甚至還會很不高興地出門去。

提到他平常都去了那裏,他曾經受邀加入四十歲的主婦團體中,參加她們餘暇時的讀書會,也曾很高興地和人一起打網球或軟式網球,但這些事也都做夠了。有人請御手洗去演講的話,御手洗就會斜着眼睛,用可以說是憐憫的青臉,把打算叫他出去的電話慎重地掛斷掉。對方的邀請因為沒有得到回應,以後十天內,都會過着心神不寧的恐懼生活。如果是和那個人見到面的話,就會口頭非難我說,都是你寫了那種無聊的書,然後喊着我想要的,只是誰也解不開的難題而已,不是這種事情。主婦的團體,聽到這樣的話,就會發出不請自來的宣言。

這些每個人手上都拿着台相機的胖太太們不請自來的那天,御手洗企圖從浴室窗戶鑽到排水管里逃脫出來,但卻因為失敗而扭傷了左腳踝,這之後兩天內都得待在沙發或床上不能動,我就趁這機會,漸漸試着把他的許多過去問出來。

也有人希望我把我和御手洗生活的這個屋子的模樣,用圖的方式詳細地畫出來。浴室,廁所,玄關的位置,方位等等的,都希望能完全理解,像這樣擔心的信也有。所以這一次,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我會利用圖的方式把它完全介紹出來。

還有希望我把御手洗的飲食生活,詳細告訴他的飲食研究家。不管是卡路里的計算,還是營養的偏頗與否,總而言之她不希望御手洗變得太胖的樣子。御手洗的腹部如果稍有贅肉,或是有雙下巴徵候出現的話,便請我馬上自己打電話來跟她說,她甚至把自己的工作地點和自宅,還有寢室的電話全都告訴了我們。

希望我告知御手洗喜歡的料理,喜歡的酒,喜歡的甜食等等的,目前為止也已多不勝數了。想到擔心御手洗身體健康的人,在這世界上竟有這麼多,我的胸口就不禁熱了起來。御手洗比自己想的程度還多千倍地,受到世間人的愛護,誠然是個幸福的男人吧。

御手洗這個人,對於這些寄來的信,一概沒有表示過任何興趣。不只認為麻煩而且還不屑一顧,事件以外的信,他連碰都不碰一下。

這裏我對於友人的不講義氣感到詫異之餘,從現在開始,也希望能對那些人們熾熱的願望加以回應。從現在開始所寫的東西,是像回這些信一樣的感覺,不是事件的報告,而是我這個同居人的近況報告。這一次,都會採取這樣的方式,御手洗事件的紀錄簿,一概不打算在這次的作品中打開來。

可以這樣想的話,就可以避免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雖說那些稀奇古怪的事件,正是可以見識到御手洗思索能力,還有他頭腦能力的地方,但是實際上那些事件有一部分我是相當不喜歡的。我想我無論如何,都應該把事件以外御手洗的日常生活,向世人加以介紹一下,我想這對日本人所謂教育的價值也相當高就是了。

他平日常常對某件事情,表現持續熱中的狀態,並且不停地思考着。但有的時候,他的腦袋也會陷入一時的真空狀態,整個休眠下來。他睡覺的時候就是如此,事實上經常他眼睛睜開后第一句話就是:“啊啊累死了。”

像這樣子的話。

他好奇心的對象往往是複數的,並不是只有犯罪一項而已。所以和他一起生活的我,常聽他說些奇妙的話,比起和事件相關的話題,某些孩子氣的話題可能還比較多一點。像現實中事件的話題,對他而言多半只是解悶的意義而已。平常的他,就像個比較學者的樣子,投入犯罪中時會廢寢忘食,跟着他慌慌張張跑來跑去的過程,給予我相當多的收穫。事實上他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在大學執過教鞭這種事了,我問他教什麼學科,他的回答是日本還沒有這樣的學科,也就是DNA的學問。因為生物學的相關知識他都用英文說,所以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對了,在美國執過教鞭的事情也好,他以前還曾泄露過自己擁有美國國籍,類似的玩笑話層出不窮,搞到後來他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的,到現在我還搞不清楚。他是許多東西的研究家,這不久前我還打算清楚地詢問他。他是美國人的這件事,說不定也會嚇到不少女性的粉絲吧。

反正總而言之,縱使和他一起生活了這麼長的時間,從他那邊問出來關於他出身的問題,就像是折斷骨頭的作業一般。他這個人,對於自己的事情幾乎是一字不提,因此像前面所提到的問題,有大半我並沒有比各位讀者獲得更多的解答。

但是仔細想起來的話,比起日本語他的外國語更強得多,特別英語是他的強項。比起日本國內的事情,不,日本國內的事情,對他而言只是世界地圖的一部分,他在很短時間內就能加以把握,然後加以思考並且確定。現在他雖然暫時待在日本,他自己的體內,其實完全不認為自己是個日本人。

比如他會跟我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日本的醫大已經沒有專門在教急救外科的地方了。甚至連醫師搭上救護車的行為,也被法律所明文禁止,甚至大聲疾呼着這是一種犯罪,並且認為應該即刻改善,還呈上細部的資料加以勸說。他還會這樣想,認為日本大學的建築科,和土木科的學生是受到同等的構造力學教育的,這就是日本的優點之一,他會這樣忽然地跟我說這些。御手洗這個男人,不管在那見到我,都會詳細地和我說些教育或醫療的問題,把問題點指摘出來,並且常來外國的諸般例子加以比較,涉及的案例也相當多。多半他只對外國的事情熟悉吧!

也因此,有些人希望我能告訴他御手洗的書架上都放些什麼書。他的書多半是洋書,特別是歐美那邊定期送來的雜誌,種類非常的多。印刷物中,多是英語的以外,也有德語的,法語的,西班牙語的,義大利語的,中國語和韓國語等等五花八門的語言。他能說幾國語言我不知道,但是單就閱讀而言,這種程度的外國語書籍他都能夠自由自在地加以掌握。

御手洗以前,似乎跟我說過,他認為外國語的學習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大柢只要是拉丁語系,西班牙語系的語言,他只要一周的時間就能夠完全精通。這對連英語都說不好的我來說,簡直就像是魔法一樣。但是對他而言,這一點都不是什麼特別痛苦的事,只是一種雕蟲小技而已。

所以我有一天就問他說,你為什麼現在會待在日本呢?我像這樣問他。他就把一張古代的世界地圖,在桌子上攤開,在上面細心地並排放上一個一個的十元硬幣,然後看着它們說:“這是個非常好的問題呢,石岡君。你對這些有什麼想法?”

他用活像個大學教授般的態度問我。

“十元硬幣吧!”

我說。

“就是這樣,誰看了都會說那是些硬幣。事實上會認得出這是別的東西的人,這個世界上恐怕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別的東西?”

“是的,具有別種概念上的意義。”

御手洗這樣說著,從拉鏈口拿出了更多的十元硬幣,在地圖上繼續並排放着:“地球就像個球狀的國際象棋盤,在那上頭,畫著許多不可思議的黑色線條,我們稱呼它為‘國界線’。在那個像中國一國那樣狹小的歐洲上,畫有許多這樣的黑線。這些都是第一次大戰時,飛機和坦克都還品質不佳,飛彈和電腦都還尚未被發明,戰爭都是明刀明槍像是長頭髮一樣的時代,所畫出來的東西。今天仍然不變地殘留着。那些大國自己,也不見得能動搖多少。

這些黑線所區隔的,不只是山川海洋、自然地形,更是宗教、思想、語言,還有各種各樣的疾病。這種常識性的見解,還是以一定的比率存在於這個世間。”

“疾病?”

“是的,疾病。但是真要說怎麼做的話,實際的地點在這個時點還沒有辦法畫出區分的線來,要問為什麼的話,是因為這個地圖上也沒有標示出來。為了在這裏把他畫出來,在很短的時間內,把這裏和那裏的線首次畫出來……不,就是為了要做出這些線,才會有這張地圖出現的。而把這些線全畫出來的罪魁禍首,全部都在這裏。”

御手洗往地圖上被埋在十元硬幣下的地方一指。

“獲得經濟力的國家,同時也會獲得所謂的軍事腕力。這種軍事腕力相撲的結果,就是決定這些線的關鍵。為了方便希特拉和史達林間的戰爭,波蘭的國境線就這樣被決定了。

所以說,如果俄羅斯沒有錢的話,鐵幕就會因此而消失了,東歐就會自由化。這是在巴黎統籌委員會的規制下失去經濟力的美國,以巴黎統籌委員會為目標,和馬爾他握手達成協議的結果,就這樣鐵幕消失了。這個世界,就像是被巨大的腔腸動物的咀嚼一樣的蠕動着,歷史也因此往前進了一步。不論是美國的思想體系或是軍事行動的理由,都可以從這裏得到說明。這裏也是展現金錢力學的地方。馬克思主義是和這種金錢力學緊密相接而發生的,因此像這一種的思想,就會具有最終變成容許暴力組織的單軌性格。也因此所有的宗教,到最後總會變成容認肉食的存在,也容許戰爭的存在了。像金錢力學這種填滿了自賣自誇的東西,所有對宗教持反對論述者是什麼也得不到的。雖然很遺憾,但是這就像是容許暴飲暴食者,和販賣胃腸葯的藥局間的關係一樣啊。”

這樣說著的御手洗,仍然繼續默默地排列着十元硬幣。這個時候的御手洗,臉上充滿着諷刺一般的微妙惡意。

“暴飲暴食哪。說不定這些東西全是這樣哪。所有飛黃騰達的人都不例外地成了美食家。鍛練好的肌肉,如果不常使用他的話,就會衰弱下來。這就是戰爭的理由吧。像這種無用的事情,正是那些達官貴人聲張威望的宿願,緊緊地意氣投合的結果啊!然後那些就變成了這些十元硬幣。”

我再向御手洗的手邊看去。滿布着十元硬幣的世界地圖上,被稱為陸地的地方,全都被那些硬幣給掩埋起來了。

“這些十元硬幣,正是人類愚蠢的證明哪!一九四五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終結以來,有這些國家等級戰爭戰爭經驗的國家,就是被這些十元硬幣給擊潰的啊!”

我站了起來,以便再次看到桌子上的地圖,十元硬幣把地圖一點不剩地全埋了起來。剩下的地方,只看得見海而已。

“還剩下海不是嗎?”

“地球上大部分的國家,這四十五年間不是大張旗鼓開戰,就是暗中進行着戰爭,歐洲的國家固然是如此,非州大陸中的國家也是,美洲大陸的國家也是,亞州大陸的國家也全部都是。”

“這個世界上,竟有那樣的戰爭嗎?!”

我驚訝地問道。

“這日本人或許不知道吧!這個國家的人民,已經處在和戰爭危險相關的冰河期的另一方了,日本人啊,在戰前和戰後,相差有百萬光年之多,我想已經變成另一個時代了。這就是現實哪。但是海的另一端的那些國家,事實上卻是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沒有多少改變。不,我並沒有說這樣不好的意思,說實在的人類做的事情本來就一直沒什麼改變,從有史前以來,這些事情總是毫不遲疑地一直延續到現在,就算這之中出現了核武、發明了電腦,開始使用高科技武器后也沒有什麼不同。現在生活在有着可以讓每個人死上十次都不夠的核武這個時代的人們,從事肉搏戰的世界戰爭的可能性,事實上已經大幅地後退了。”

“是這樣嗎?”

“這是幸還是不幸,還很難說。從我所知道的情報,把這些事情做總合判斷的結果,在一九九O年的現在,全面核戰爭的危險性已經變得幾乎不可能了。因為這是人為的水準。除此之外,通常兵器的國家間戰爭的可能性,也大幅地減低了。”

“那麼,世界上從此就不會再有戰爭了嗎?”

“這麼天真的事情可能性當然是零。在這個俗世中,人類這種病的存在是不會絕跡的,而且機率是零喲。淘氣的孩子們全員死絕了,變成虛弱的孩子們,但是這些虛弱兒們,才正準備開始互相廝殺。所謂病人就是這種東西啊。”

“病人?”

“就我所見,這個世界才正開始進入LIC的時代。”

“LIC?”

“是的。這個世界,被各自朝幾千幾百不同方向維繫着平衡的絲線所纏繞着的政治存在,所謂靠着自我意志行事,不過是一種錯覺罷了。事實上,就算是一點點力量的減緩,也僅僅是受到何止十條的線,向不同的反對方向,將你牽拉的結果而已,國際政治就是這樣的典型啊。把這個國家的國力減弱,然後去成全另一個國家的利益,他們就是用這種關係彼此重疊相合的。因此希望某個國家國力減弱的大國,就會給予那個國家中革命的反亂份子資金援助,也會提供給他們武器。這並不是國家間戰爭那種大量的金錢消耗,而是一種便宜的戰爭方式啊。”

“這就是LIC?”

“沒錯,在那些狹小的地域上,一直存在着大國利益在背後拉扯的戰爭哪!”

“這種事情,到現在為止都還莫可奈何嗎?”

“政治就是這麼一回事啊石岡君!為了自己國民的利益而相信,像這樣實際鍛練自己的腕力,這些全都是為了自己的身體。軍事參謀的工作從來就沒有休息過,這就是鍛鏈肌肉這種事的本質啊。”

“嗯嗯……”

我努力地理解御手洗的話,然後點了點頭。

“這樣的努力,常常會有先設定抵押的要求。以不想輸給任何人的熱情努力,再加上要求抵押品的企圖,這是那些成為美食家的人類,究極的理想啊!在空中飛的鳥,游泳的魚,不再赤紅的郵筒,這些都將會成為今後世界最重要的事物啊。”

再好好看看這張地圖,還沒有被十元硬幣所覆蓋的地方只剩下這樣了。沒有被十元硬幣所蒙蔽的國家,就僅僅只有這個斯堪地那維亞半島,還有亞洲也是一個,以及我們如今所在的日本而已了。”

“嘿——”

“但是,人類戰爭的時代結束這種事情,其實是日本人冒失的誤會罷了。在一九九O年的現在,這個誤會還沒有改變。只是兵器變成金錢而已啊。但是日本人自己,早已先一步草率地走入經濟戰爭的時代了,因此現實狀況是追在日本人的誤會之後的。因此這個領先,讓日本沒有產生儲金的危機。但卻產生了金錢用途上的錯誤。”

“嗯。”

“這個金錢的用途是誰決定的,你知道嗎?”

“是大企業的決策者嗎?”

“不是這樣的喲。你要把企業利益的效率也一併考慮進去啊,就算穿上軍服,也不會有參與的思想哪。日本的稅法是種玩弄人類的制度。稅金納入的系統就是像這樣:企業的錢向國內還流,然後再向國外流出。

但是反正像這樣的行政,也就是只顧着吃怪物企業所投與的餌食的時代,也很快就要結束了。為了防止這種事的發生,這裏也有無法終止的戰爭要打。在稅法的一文字被錯誤立法的將來,時代不用電腦加以模擬得知已經不行了哪。

如果日本把這些大量剩餘的資金,全部投入LIC中,那麼事情就糟糕了。就我所見者,這場LIC行動最可能發生的戰場,就是北韓。因為就在日本的近鄰,日本人今後必須非常地小心,東京是個很大的、四處流竄着各種秘密的情報戰戰場,這個狹窄小島中的人們,有種不把事情了結就不甘心的怪癖,所以今後解決不了也解釋不了的事件,很可能就會在東京的周邊附近發生。更進一步的話,世界上數量有限的頭腦全都失敗的場合,也同樣容易發生在這個地方。”

“嘿,是這樣啊……這就是你現在人在東京的理由嗎?”

“說這是其中一個理由也沒錯。”

“嘿——”

我有點小小的驚訝。

“還有其他的理由嗎?”

“這個戰爭地圖,其實還有着另外一個意義。而這些十元硬幣,同樣也有着另外一種涵意。”

“那是?”

“就是毒品喔。”

“毒品?”

“是的,毒品!這個地圖,同時也是被毒品所污染的地圖喔。”

“啊啊,咦咦?”

“戰爭這種東西,毒品是必須的。現在的日本,四面都被水所環繞着,進來國內毒品的量卻並不小。認為這些技術國外也可以輸入的這種意見也有,這些人全都贊成毒品的輸入呢。這就是憲法上放棄戰爭、遠離戰爭最好的特效藥啊!”

“為什麼戰爭會和毒品……”

“這個嘛,也有多不勝數的理由在啊!像戰爭那樣愚蠢的行動,不用毒品就不行的理由當然也會有啊,最近的阿富汗就是最好的例子。蘇聯軍混凝土製的狹小據點中,十數個人必須站在那裏擠上幾周的時間,誰只要靠近那裏一點都能明白,據點的周圍全是一點一點亮如白晝的爆炸光芒。

蘇聯軍戰敗之後,這些地方,被人發現了有毒品的痕迹。然後如今,蘇聯國內正被毒品迅速的污染着。

而美國的污染化,當然和越南脫不了干孫。戰時的私販商,在兩軍間流通着毒品的交易。而在戰爭中被這些東西改變了腦子的人們,回國之後當然不可能馬上變迴文具店的和靄老爺爺。潛入戰火中的那些人們,現在改成潛入警察的耳目中,成為美國中毒品販賣者等等事業的一員。

日本在太平洋戰爭后,也處於類似上述的狀態中。因為軍隊中使用了覺醒劑的關係,這些毒品的製造機械到戰後都還留存下來,用這些機器所製造的覺醒劑,只需普通街上的藥局就有販賣。這個一直到昭和二十年代的前半都還維持着這樣的狀況。

除了這個方向以外,這也是擁有強權的國家遂行殖民地支配行為最好的方法。這種案例實在是非常多,其中一個手段就是,由支配國準備大量的毒品,輸入被支配的殖民地國。

日本在滿洲國統治的時代,用大量的金錢成打地買進大量的拿葯,然後撒給滿洲國的人民。越南和寮國的支配國法國,則是堂堂地在西貢設立毒品販賣公社,來從事營業。這個店到一九五五年為止都還持續存在着。

但是呢,這些都只是表面上的事實了。現象面的事實其實並不是這樣的。人類的腦子這種東西啊,並不是像大家所想像的那麼單純的東西啊。”

“那是怎麼回事呢?”

“戰爭時,人只要稍微持續地面對殺人這種事情的話,人類的腦袋,就會變化出某種以此為樂的性格出來。”

“咦咦?這是真的嗎?還是只是你空想的產物而已?”

“不不,這種想像,過去學界各方面早已層出不窮了。不過學界到現在為止還少進展,這就是說,那些種類的毒品般的物質,是可以由腦內自己製造的,這個大致上已經被加以確認過了。”

“咦咦?”

“現在已經是這種時代了啊,石岡君。但是啊,這樣的危險當然在一般常識中還是無形也無影的事物,就連學界當中,也只有和亡靈一樣差不多稀少的人首度發現並且認真考慮着這個問題,毒品這種東西,和一般人的理解比起來,我想是有本質上的不同的。以我的想法看來,現在市面上一般流通的,我們稱為毒品的東西,只是這種腦內毒品的代用品而已,而這種偽毒品的效能,我想不去重視他是不行的呀!

在革命后數月間,就在柬埔寨殺了四百多萬人的這種狀況下,正是這它這種腦子明顯變質的最好故事啊!這貨真價實的,是腦內毒品物質的作用應該是不會錯的。

由植物提煉的毒品類,像是海洛英、古柯礆、印度大麻等等的生物礆,人體原本的成分中絕對是不存在的,這些東西為什麼會讓人類的腦子感到興奮,那是因為人類的腦子本身,本來就已經擁有與此類似的原本的物質,當人進入這種亢奮的狀態中時,就會在腦內部出現。我會做出這種推理,當然也是有相當的蓋然性做為引導的。在戰爭時體驗過大量殺人這種亢奮的人,在回到通常世界的時候,就會本能地受到類似的,可以使他們感到興奮的偽毒品所誘導。我的推理,就是從這裏推導出來的。

這種腦內毒品,也就是純正的毒品,到一九七五年時才被正式命名為安克啡琳,最近都以腦內嗎啡這個總稱來稱呼他了。

最近,這個探索腦內毒品物質的時代已經來臨。七九年宮崎醫大和群馬大學發現,α—安克啡琳這種腦內毒品物質,擁有嗎啡的二十五倍以上的興奮效力,同年十一月史丹佛大學,則發現了強啡肽這種有嗎啡兩百倍的毒品活性的物質。這就是毒品這種東西一直以來存在的理由哪,終於被攤開來曝露在陽光下了。學問還是近代科學這種東西,古往今來,往往和道德或宗教的場域所看見的東西不太一致。

不,說不定宗教也不見得就是那麼的不一致。印加的神像,兩手就是拿着古柯礆的葉子的啊。我並不是肯定毒品的人類,但是人類的進化,就我的觀察,和這些腦內毒品是有必然的關係的。我現在正在思索着如何證明他們的方法。

腦內嗎啡這種東西,是從最原始的生物中也可以發現的,生物只要在最初級的階段體內就有這樣的事物。而這些事物可以比嗎啡更有效地抑制疼痛。並且創造快感。中國的針灸麻醉這種東西,所謂針灸的刺激,其實我想就是促進腦內嗎啡分泌的技術而已。

但是其實腦內嗎啡,和快感的產生並沒有直接的關係。他的作用只是抑制Y-胺基丁酸這種神經傳導物質的作用罷了,Y-胺基丁酸則是一種抑制多巴胺這種物質活動的東西,總而言之腦內嗎啡這種東西,具有活化性多巴胺的活動的性質,而這個多巴胺,則和人生存的根源有關……”

事實上御手洗,把這些話說完后,又繼續開始之前所提到的話題。但是因為我實在理解不能了,所以關於這些話的描寫就暫且在這裏打住好了,何況再寫下去讀者也會退卻的吧!總而言之御手洗他,總是對着我,以這種方式不斷地繼續這一類的話題。而御手洗的推理能力,平常也多從這個方面被加以發揮就是了。

大概這個時候的御手洗,因為我想這應該是他犯罪研究的方面相當重要的一部分,因此將他書寫下來。除此之外,殺人這種事有兩種原因,一種是因為腦內嗎啡的作用,另一種則是單純為生活的必要所迫,有這樣兩個種類。而紀錄後者這種犯罪模式的日本書籍,就是被世人稱之為社會派小說的東西了。

2

關於御手洗的嗜好,我似乎始終沒有太多的着墨。

御手洗確實是個興趣很廣的人類,他對自己感興趣的那些項目,大致上都能達到TopLevel的水準,這是我所確認無誤過的。他對結他的興趣,我之前已經介紹過了,相當的高明,就連門外漢的我對此也沒有絲毫懷疑。以前似乎也有灌過唱片的樣子。御手洗的床旁邊,總是立着那架被他稱為335的電結他,而旁邊則擺着比較小的擴大器。

除此之外,不用插電的傳統結他也有一把,以前除了這兩把之外,他還有很多的結他。但是後來不是被偷了,就是送人或丟掉了,竟沒有多少殘留下來。

傳統結他的名字是吉勃遜J-200,從在綱島那時與我相遇起,他就一直保留到現在。御手洗熱中的事物總是很容易被他弄壞,但這兩把結他竟然一直安然無事。他好像曾經說過,這是充滿回憶的物品,所以這兩把結他是怎麼也不會放棄的。不過到底是什麼樣的回憶,我到現在還沒聽他確實說過,不久后應該好好查明一下,以便介紹給各位才是。

以前,只要他想事情的時候,房子裏就會聽到充滿着彈奏結他的聲音。但是最近他越來越不常彈了,但是不可思議的是,他的技術卻幾乎完全沒有任何退步。

御手洗只要對什麼東西產生了興趣,就會一日復一日地只集中在那個事物上頭,完全廢寢忘食。而一但玩夠了之後,就會馬上把他全忘得乾淨。舉例而言,占星術就是這樣。我和御手洗相遇的那時候,他對占星術抱持着極大的興趣,把古今困難的文獻紀錄等等原書全都讀過了,但是我現在問他占星術什麼的時候:“占星術是什麼鬼?”

他竟然這樣子說。

和容易厭煩稍微不同的是,什麼事情都要做到徹底的反面,所帶來的反動就是他的健忘症,不是常人可以相比擬的。五分鐘前才見過面的人的名字,他也可以馬上忘記,早飯前才見過面的人,他連曾會過面這件事都忘得一乾二淨,這對他來講已經不是多稀奇的事情了。

這種時候,其實我是有些不安的。比如他會拿着一顆蘋果,在房子裏來來回回地打着轉,自己把他暫時放到冰箱上面,回頭卻來問我:把蘋果放在那裏的人是誰?

如果他熱中着考慮什麼事情的時候(通常一天之中有大半的時間都是這樣),像這種程度的健忘還僅僅是剛剛開始而已。再更進一步,當他全神灌注的時候,甚至會連自己是誰、是做什麼的人類,也全都會忘得一乾二淨。我就是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可以為了思考一個難解的遺傳學上問題,一直到深夜都還躺在床上想個沒完。一個人溜達着從房子裏衝出去,穿着睡衣在月夜下的馬車道來來回回地跑來跑去這種事也有,不慎掉到山下公園的海里這種事也有。這種時候,我就不禁會想,這個男人一直到與我相遇為止,恐怕經常都是一個人活下去的吧!

提到活下去這件事,這世界上實在找不到比御手洗還不關心吃這件事的人類了。就算偶爾有些錢入帳,像是邀我去我喜歡的法國料理店吃個晚餐這種事情,御手洗一次也沒有表示過興趣。有時某些餐廳的老闆也喜歡御手洗的事,因為工作上的原因認識,而順便去拜訪誰的時候(這時候御手洗總會拖拖拉拉地不想去,如果不是兩個人一起他絕對不會去),餐廳老闆總會大喜過望,吩咐用最好的材料做出精緻的料理。但是御手洗這個人,卻總會擺出一副他只想在最廉價的中華料理屋吃炒飯,不想改吃這種東西的臉來回敬對方。

不過御手洗其實並不是不會欣賞不同料理的男人。女性雜誌上介紹的幾種店他也會喜歡,但如果某些店主們因為和他相識而以此炫耀和自滿的話,他就會馬上在心底輕蔑對方,就連和那種人坐在隔壁桌這種事,他也會覺得討厭至極。

御手洗對於那些假紳士聚集的場所,是最討厭不過了。吃飯的時候固然會選擇沒有那些人的,便宜的餐廳,散步的時候也會選擇在人少的地方轉悠,不過比起這些,他還是最喜歡一個人留在房子裏思考事情。和人見面的話,他總是有種微妙的陽氣,不過只要一提到他喜歡那一方,他決不是個喜歡和人碰面的男人。

但為了幫助他人而行動時,他就忽然不懶惰了。但是他卻很討厭別人感謝他。因此他總是早早搶在前面行動,然後在對方來得及感謝他之前,就趕快從那個地方逃走。

舉例來說,最近也有發生這樣的事。御手洗和我,都是嗜吃甜食如命的人,在離我們的住處不遠的地方,有一家叫“LD”的蛋糕店,那裏有種叫“雞蛋慕絲”的傳統蛋糕,我們最近才發現到。這種蛋糕十分有人氣,我們發現他的時候更是如此,最早在午後四點以前,就會全部賣光光了。所以我們散步的途中,總是盡量趕在四點之前到那家店去,好買到那個蛋糕。

沒錯,怪人如御手洗,他是個買東西的苦手。自己想要什麼東西,絕對不會自己去買。就算是跟我一起去店裏,買的人也一定是我。他自己會在外面等着,如果是比較大的店,他就會在店裏無所事事地轉來轉去,等到我買完回來給他為止。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

當時,我把紙幣從錢包里拿出來的時候,店外面的玻璃門開了,有個五,六歲左右的小女孩走了進,臉紅紅的,臉上掛着必死的表情。

“那個,不好意思。”

她說。我這邊的女性店員小姐朝說話的小女孩看了過去,小女孩又說:“那個,起士蛋糕一個要多少錢呢……?”

她用相當禮貌的口吻書道。店員小姐似乎覺得她這種堅決的表情奇怪,“是四百三十元。”

她笑着回答道。小女孩把自己的卡通錢包的拉鏈打開,兩百元、三百元……一面出聲念出來,一面仔細地計算着。

“啊啊,不夠——!”

她忽然發出悲聲叫道,然後說,

“非常謝謝你……”

她用快哭出來的表情說道。把錢包拉鏈關起來,向店員行了個禮,然後就直起身來往玻璃的方向出去了。忽然這或許是她的厄日吧!她和門前的某個人撞在一起,錢包口的錢全灑了一地出來。

我還在想是誰這麼不小心撞到小孩子,但我很快就看到撞到她的人是誰。那是我的友人御手洗。

御手洗大概也覺得是自己不好,急急地低下身來:“啊啊,對不起!”

他說。然後和那個小女孩一起把錢集在一塊撿了起來。

“兩百元、三百元、四百元……咦,你看!這裏不是有四百八十元嗎?這樣就可以買起士蛋糕了喲。”

我的友人把撿起來的硬幣,塞到小女孩的手上說道。

“咦咦,真的耶!”

小女孩說。

“這樣不行喲,你沒有好好地數過嘛!”

御手洗笑着說道。小女孩高興地握着那些錢幣,從我旁邊跑了回來,總而言之,這個小女孩最後終於能買到起士蛋糕了。

看着拿着裝有三個雞蛋慕絲盒子的御手洗,往伊勢佐木町鋪道的方向跑去,我突然明白今天目擊的事件是怎麼一回事了。不知為何地,品嘗到一股淡淡的感動。

那個小女孩,其實並沒有算錯錢。我的友人故意讓小女孩撞到他,趁着錢包落地一起撿錢時,把自己的百元硬幣加在裏面,好補足四百三十元的價錢。我在那個瞬間,對於這個平日習慣的、半狂人的好朋友,感到打從心底的感謝起來。

“御手洗君,你這個人也有好的地方嘛。”

我說道。但是御手洗他,卻用一副驚訝的表情看着我,然後說:“什麼?”

他這樣裝傻。我們默默地散步了一段路,他忽然不再裝傻而是用領悟的表情說:“那個小女孩啊,說不定是為了買掌上型遊樂器,所以才買個起士蛋糕去收買她媽媽也說不一定啊!”

說這種多餘惡毒的話。

御手洗這個人,付出自己的誠意后,對別人的感謝卻非常討厭。當他不能接受我的感謝那種意識蘇醒時,他就會把事情往最壞的事態想。他是那種一直很小心,不讓自己沉醉在自己善行中的男人,絕對不想被人認為是一流的紳士。

御手洗固然是個怪人,他所做的事也經常陰晴不定,但他的本質卻確實經常可見善良的地方。這種誠意的態度,現在的日本已經幾乎就快絕跡了,這或許就是誰也沒辦法理解御手洗心理的原因吧!因此只會對他的行為留有非常識啦、他是個怪人這一類的印象在。

回到我們的屋子以後,當然就是泡個紅茶配蛋糕吃了。

御手洗他並不是個會對食物羅唆的男人。這個和他自己的料理才能幾乎接近沒有,有很大的關係。像紅茶這種程度的東西他都嫌麻煩,自然就不會對我太過苛求了。

御手洗他對品牌這種東西也沒有任何的堅持,“Foursyun”也好、“Fortnum&Mason”也罷,這些世間評價最高的紅茶,讓他喝看看,他也什麼都不會說,也不會特別地表示感激。還有“錫蘭”、“Twinings”等等的紅茶,他喝起來也是一副和茶包泡得茶差不多的表情。

御手洗評價為喜歡的紅茶,我在這裏按着次序紀錄一下。

“BrookeBond”的“大吉嶺”和“阿薩姆”兩種茶,配上牛奶變成奶茶,是他最喜歡的茶種之一。我們家附近的吃茶店,因為那裏的女性經營者,是御手洗的粉絲,因此經常把店鋪營業專用的,裝在金色大罐子裏BrooleBond的茶分賣給我們一部分,那種茶和一般市面上賣的BrookeBondTea味道或許是有不同的也說不一定。

還有同樣“BrookeBond”的“祈門”紅茶,御手洗常說那才是真正的紅茶。

然後前述的“Twinings”和“EarlGrey”紅茶,用水和牛奶各半,再一起放到鍋子裏煮的話,御手洗也非常喜歡。夏天他也喜歡喝冰的EarlGrey奶茶。

“Foursyun”的話,我記得曾聽他說過,他的“水果茶”很好喝。

御手洗喜歡紅茶喜歡到一天喝幾次都不夠,用金色罐子藍色標籤裝着的一大罐茶葉,很快就會被他喝完了。有時候客人來了也會來出來泡給他們喝。

御手洗也喜歡紅茶以外的日本茶,還有牛奶,但是咖啡這種東西他卻一滴也不碰。之前的訪客之要問他要來點咖啡嗎?他馬上就會回答,我不想喝咖啡。如果是沒有問就直接送到他面前的情況,他就會連一口都不碰那杯咖啡。在這方面上,他是誠心誠意地做得很徹底的。像這種完全不顧別人的心情堅持己見的行為,我是怎麼學也模仿不來得。

提到徹底實行這件事,御手洗對抽煙這件事也抱持相同堅決的態度。自己固然是絕對一根煙都不抽,只要看到有人在抽,就算是我他也會強硬地阻止我,以後也會嚴密地監視我,並且很清楚地向我宣言,今後如果我再吞雲吐霧的話,就要跟我絕交。當我被御手洗的行為嚴重危害到心情時,像煙囪一樣盡情地抽到高興這個誘惑,也會隨之加深。

御手洗他真的要考慮什麼重要事情的時候,絕不會靠近那些可以吸煙的幾酒場,或是吃茶店。他會像個流浪漢一樣,在街上散步,在山下公園的長椅上一個人坐着看着大海。下雨時公園不行的話,他就會到附近的縣立博物館裏,一個人待在那裏好好想着。

御手洗很喜歡那一個博物館。特別喜歡那個有着造景和深海魚類的水槽,還有幾個並列的房子他也很愛,常常一個人外出到那裏去。

家附近御手洗常去的地方,有“線鋸與鋸齒”這個酒吧,還有位於馬車道十番館二樓的“英國酒場”這個酒吧他也常去。雖然說這幾個地方御手洗都相當地喜歡,他卻不是那種每天往返聲色場所的那種男人。就我看到的,他在那些地方露臉的次數,大概一周就只有一次左右而已。比起酒吧,他更喜歡去博物館或是圖書館之類的地方。

和抽煙不同,御手洗還滿喜歡酒的,但喝醉這種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他常和我說,連日酗酒和抽煙一樣,都是對腦子很不好的事情。這種事情就算不用他說,我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御手洗是洋酒的大愛好者,特別是白蘭地,但是考慮到他自己的身體,總是喝到一定的程度就會停下來了。說真的,如果一個男人動不動就喝到和爛醉者或醉漢差不多,日日為飲酒過量所苦的話,我是絕對不能加以忍受的。

御手洗說過好喝的酒,接下來我也一併紀錄在這裏。御手洗比起波旁來,他是更喜歡蘇格蘭酒的男人,麥酒的話,“Bowmore”和“CARDHU.”這兩種酒,我記得他曾經稱讚過。

蘇格蘭白蘭地的話,“KingofKings”、以及“MackinlayRoyalI”這兩種酒的陶制酒瓶,現在我想應該還在御手洗的卧室里找得到。

白蘭地的話,他確實說過,喜歡“Martel”的“Extra”和“Hennesy”中,他比較不喜歡“Extra”,而反而喜歡“XO”。但是這些他喜歡的酒,不到特別的日子,他是不會把它們拿出來喝得。

御手洗平常喝得酒,大概就是啤酒了。這個他也相當地喜歡。至於他喜歡的商品是什麼,印象中似乎從來沒有聽他提過。不過,我倒是常聽到透露,他很想喝一種他在英國的Pub時,常喝的他們叫做“DarkBitter”的生黑啤酒。日本喝得到的,裝在鐵罐里那一種黑啤酒,總是像墨一樣黑得要命,同時味道也“太黑了”。最好的啤酒,比起問他是那種包裝的罐裝品牌,他會認為是倫敦和柏林出產的,可以喝得到的生啤酒吧!

但是在日本的話,他是決不會到店裏頭去喝啤酒的。晚上時,他會在房子裏,喝着國產包裝的罐裝啤酒。他曾經被人告知,裝在鋁罐里的東西對身體實在不是很好的樣子。但是含有豐富維它命及蛋白質的啤酒,稍微喝得過量一點對身體和腦子也是決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害處的。

像這樣喜歡啤酒的御手洗,對於去有女性集團的酒吧,是絕對不會做的。或許一生也不會去也說不定。御手洗的行動常給常人奇異的印象,他這個人,一但確立了某種行為準則,就會義無反顧地照着它去行動。御手洗就是這樣一個變動不定、深不可測的人。他的人生規則,和一般人是大不相同的啊。

御手洗和狗的好感情,不提一下是不行的。這也是女性讀者問得最多的一個問題。

和御手洗感情很好的狗,目前為止有三隻。一隻是名為米格魯的馬爾濟斯犬,它的飼主夫婦出去旅行的時候、去聽音樂會的時候,就會把他暫時寄在我們家。御手洗為了歡迎它的到來,整個星期天,就會什麼也不做,起居都在家裏,好陪伴那一隻狗。它的臉是黑色的,兩隻眼睛和鼻子這三個點則是白色的,這也是為什麼他會被命名為米格魯的原因。

不知道為何,米格魯比起我來,和御手洗明顯親近得多了。像是“手來”、“再來一次”這種指令,御手洗只要一下它就馬上會照着做,看見是我的話,它就會擺出一副拖拖拉拉愛做不做的樣子。

御手洗也非常疼愛這一隻狗,房屋裏的佈置也好,食物的說明也好,他都會非常認真地把狗當做對象和他說個清楚,米格魯也配合著乖乖坐好,一面聽一面微微點着頭,非常努力地聽着御手洗說明的感覺。

然後御手洗只要說:“好,去睡覺羅!”它就會噠噠噠地站起來跑出去,鑽進御手洗的寢室中。碰地一聲跳到御手洗的床上,不知為何它是只很喜歡睡覺的狗。

如果御手洗又說:“好!那麼睡覺前先去尿個尿!”,然後到廁所里的話,米格魯也會跟着進到浴室中,蹲下來自己乖乖小便,連腿都不用翹起來,這也是米格魯的拿手絕技之一。

雖然她(米格魯是母的)的食物多是我自己做的東西,但我似乎總是怎麼也無法和他融洽相處。御手洗到那裏去,米格魯就會跟到那裏,然後就這樣躺在御手洗的床上,把下巴枕着御手洗的手,而御手洗向著旁邊,把下巴枕在一旁的布團上,一起沉沉睡去。早上我把門打開時,總會看到一人一狗感情很好地睡在一塊。

這隻馬爾濟斯性格也相當奇怪,平常的時候很少聽到他叫,但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麼,御手洗只要一朝我靠近,把手啪地一聲搭在我肩膀上,汪!他就會低低地悶吠一聲,御手洗啪,啪地拍我兩下的話,汪!汪!他就會跟着也叫兩次。大概是為了有趣,御手洗這時就會故意抱住我,然後汪汪汪!他就會大聲的叫起來。如果緊緊抱住的話,汪!汪!汪!汪!汪!不等御手洗把我放開,她就會堅決地不停地叫下去。看來這隻狗具有相當奇怪的人生觀啊。

除此之外御手洗的友人,還有兩隻分別叫海蒂和尤瑟夫的親子狗。那是一種叫作GoldenRetriever的,這種我沒怎麼聽過的狗種。是種相當大型的狗,毛色乍見之下是淺褐色的,再好好看一下的話就會發現他其實有點金黃色。尤瑟夫則幾乎接近是白色了。雖然說樣子說不上是可愛,但是都是頭腦非常聰明,性格也相當優秀的狗兒,尤瑟夫是母親海蒂,在日本生下的兒子。是家附近的英國夫婦,因為商務的原因來日本時,把海蒂一併帶到日本來了。

這對夫婦,非常喜歡御手洗的各種事迹,因此先是借了一隻狗給御手洗,很快的就兩隻都借給他了。很討厭買東西的御手洗,只要是和這些狗一起,就會非常踴躍地往肉店或是超市前進,而且這兩隻狗,對於幫忙人類這件事也很有興趣,會把買來裝在容器里的東西幫忙提着,不過它們當然不是用手提,而是用口銜着了。御手洗覺得很有趣就願意去買東西了。大致上御手洗都不用電梯而是爬樓梯回家,而敲門的聲音一響,門一開時,尤瑟夫就會跳進籃子裏好讓御手洗帶他一起走。這種時候,我一直都是留在家裏看家的那個人。

這兩隻狗最喜歡的食物是牛肉乾棒,我只要放一根在那裏,它很快咕嚕一聲一口就把它吃掉了。多半是因為它的體型大食量大的關係吧。這兩隻狗經常和米格魯格鬥,雙方都有四十公斤以上的體重,有天早上我在床上睡覺時,尤瑟夫竟然為了叫我起床而跳到我身體上,結果害我骨折了。

這兩隻狗,即使御手洗觸碰我的身體,它們也不會亂叫,只是母親海蒂有個很頭痛的地方,那就是她聽不懂多少日本話。不只是如此,這兩隻動物對於不會說英語的人類,似乎總會擺出一副格外輕視的臉孔。

托這兩隻狗的福,雖然我還記起不少英語,但要說得流利是不可能的,發音也很糟糕,所以對方經常都聽不懂。我請御手洗教我說:“我想吃起士,所以請幫我拿來。”的英語,因為發音實在是糟到讓人無所適從,所以海蒂的反應是自己把它吃掉了。不行啦!當我這樣跟它說得時候,因為一時說不出英語,結果就是它繼續痛痛快快地吃起士吃到飽了。

御手洗用標準英國腔所傳達的命令,海蒂才會對之表示最高的敬意。如果講美式英語的話,他就會用玩笑的態度看輕那個命令。實在是很麻煩的一條狗啊!它還是個嚴厲的英文老師,我要是想起什麼英文單字來,就會去和它練習,但我還沒辦法和人類對談。這竟然變成是一種國際問題了。這是因為“手來”也好、“再來一次”也好,就連“坐下”這種話都要用英語說的關係哪。

至於尤瑟夫這隻狗,因為是在日本出生的,所以完全可以理解日本話。目前是三隻狗中與我最為友好的一隻狗。

英國夫婦快回國的時候,因為英國的疫病檢役制度,這兩隻從外國回來的狗,必須在機場待上六個月的留置期間。他們認為與其這樣的話,倒不如把他們送給日本的誰都比那樣好,御手洗對此真的認真地加以考慮過。我雖然也有和尤瑟夫一起生活也不錯的念頭,但如果不是附有庭院的大房子,長期養這樣的大型犬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所以一直都抱持反對的態度。

御手洗就做出現成的事實給我看。他把那兩隻狗帶到自己的卧室里起居,因為有兩隻而且是那樣大的狗,根本沒辦法放到床上去,只能讓他們在床旁邊靠着睡覺,就算把床給抬高,御手洗也必須把自己縮成糰子狀才能容納那兩隻狗進來。

海蒂、尤瑟夫實在是兩隻很老實的親子狗,但這兩隻狗和米格魯齊聚一堂時就不是這樣了。我們那間僅有兩房一廳的陋居就變成了大運動場,三隻狗從寢室糾纏追逐到浴室里,米格魯這隻有着不可思議性格的狗,自己雖然是小型狗,但一看到大型的狗,就會站起來噠噠噠地朝它衝過去,真是對體格有特殊癖好的狗。

尤瑟夫最初對它這種行為會退避,之後就開始相處融洽,而後就鬧在一塊了。要制止這些玩鬧,就必須對尤瑟夫和米格魯使用日本語,對海蒂使用純正英國腔,這些不注意一點去學習事情可就糟糕了啊。

3

我們房屋的配置,就如前頁所繪的圖。陽台那一側,可以俯瞰整個馬車道視野最好的一邊全讓御手洗給佔領走了。我的房間,因此就位於門口的右前方。

從玄關一進來馬上就會看見客廳,客人用的桌子和沙發就放在那兒。懷抱着難解糾紛的人們,千里迢迢來到我們的棲所,就是坐在那些沙發上,和御手洗談話的。

這個接待客人的沙發組,是我和御手洗在散步的途中,在元町的古道具屋找到的東西,我無論如何都好喜歡那種英國風的古物。而御手洗在綱島時代的傢俱、沙發等等東西,我們就全部送給日出之町的流浪漢們了。

那後面就是有着洗碗槽和瓦斯爐的廚房,我想大部分從玄關進來的客人一進來馬上就會看到廚房不太好,所以就買了一個在中華街找到的,有着螺鈿裝飾的黑色摺疊屏風,把來客的視線擋起來。我一直想把這裏改造成放有高腳凳和櫃枱席的配置,可是因為沒有預算,所以一直都沒辦法實現它。

在這個旁邊,是用來喝下午茶,還有早餐的圓形小桌。

陽台棚的旁邊,則一直有張大型書桌,也有椅子。這是御手洗和我,拿來當食桌兼書桌的東西。我的房間因為向陽,所以到了下午開始,房間的燈光就會開始暗下來,所以我在這裏工作的時間會比較多。事實上這張原稿現在也是在這邊完成的。御手洗總是用他那台NEC電腦完成他那些不知道什麼的研究,我對機械非常弱,所以一直都是使用文字處理機。御手洗他什麼工作都不做的時候,就會把兩腳擱在這張書桌上,讀着他想讀的書。

在那旁邊,則放着御手洗的音響。從客廳一直延伸到陽台外面去。在那個後頭,掛着有晦澀枯葉顏色和花朵圖案的窗帘。

御手洗他從以前就對音響這東西相當注意,這一組音響,好像是相當高級的東西。我對機械上頭的知識很弱,因此對這台音響好到什麼程度並不是非常明白,至於品牌的名稱,我也就只能把從御手洗那聽到的解說寫在這裏了。那是玩家微軟系的操作盤,放大器是Marklevinson的,調頻器則是山葉的,喇叭是JBL-4331,機體和CD都是Nakamichi的,而它的音效也確實很好。我曾被御手洗帶着到知名的爵士吃茶店去,但在那裏我覺得也聽不到比自己的家品質更好的音樂環境。

除了那個Marklevinson的放大器外,御手洗也用薄污的真空管做了另外一個,他的唱片實在是很多,有時也會切到這個放大器來聽。電視則是27型的SonyProfile。

晚上的時候,我大多和御手洗兩個人,一邊喝着茶,一聽着馬勒和華格納。最近御手洗在自己的床旁邊,放了一台可攜式的CDPlayer,比較常自己一個人在房間床上聽着貝多芬。當他說要思考什麼事進房間,仔細窺聽看看的話就會有貝多芬的音樂鑽入耳中。御手洗是個非常非常喜歡音樂的男人,或許和書比起來,他還比較喜歡音樂得多。

而御手洗聽的音樂,也非常地多元,從古典音樂到民族音樂都有,御手洗喜歡音樂的種類,實在很難對於那些女性粉絲集團詳加介紹。或許他比較喜歡結他音樂多一點,他的枕頭旁邊,總是堆滿了成堆的CD,那裏面有一半以上,都是結他的音樂。

我記得有一次御手洗曾跟我提過吉米?韓德利克斯這個人,他說自己或許可以不用再彈結他,但是那傢伙的結他卻是怎麼也不能錯過的。

比起他喜歡的音樂,問他不聽什麼音樂倒是可以很快地舉出來。他的電波接不上的音樂,有日本的演歌、偶像歌曲、沖繩民謠、鄉村民謠,像這一類的歌曲。

我自己多少也聽一些日本的歌曲,但我如果用客廳里的音響聽這些音樂的時候,御手洗就會惡毒地嫌個不停,所以現在,我自己也用我自己房間的攜帶式CDPlayer來聽那些東西了。

御手洗在綱島時代,擁有為數驚人的藏書,搬家的時候,幾乎用了一整台卡車才能把它們一起全都搬過來這邊,搬來馬車道時,他苦情地說自己為了那些亂成一團的書而困擾,於是我就把部分的書處分掉了,所以現在已經變得整齊多了,他的房間也變得廣闊了一點。

這些書的收藏的整理,是我搶在前頭,有點半強迫地推着他進行的。這之後御手洗還常常垮着臉對我說,這裏面有多少多麼貴重的作品你知道嗎?雖然如此,但是當初如果不這麼做的話,我們現在大概需要一間書的倉庫來儲存那些書了。

因為御手洗碎碎念著錄音帶的拷貝是無論如何也必要的作業,所以我就順手一起做了這個工作。但是這回他卻又來嫌我對我的錄音品質不太滿意了。

提到那個時期,是我和御手洗剛開始這段共同生活的時候,這幾乎是一種革命的體驗。到目前為止為了置身於一個優質的居住環境中,這些處理東西的工作,大半都落到了我身上來了。

但是我始終還留着西狄窪那邊的公寓暫時沒有解約,遇到御手洗怎麼也不肯讓步的場合,我為了要決斷地實行我的大變革,就會扔下我要回去在西狄窪的娘家這種話來脅迫他。御手洗也許也覺得這種事情不太愉快,托這樣的福他現在總算過着比較像人類的生活了。

現在正在我旁邊的御手洗,把他手上正在讀的書闔了起來,忽然對我這樣說:“確實如今這個時代,是那些幻想的黑暗逐步被人們所驅逐的年代。亡靈也好,怪談也罷,惡魔和神也是,科學潔白的光線一照出來,這些事物的立足之地也就失去了。中世紀之秋,如今已在遙遠的彼方了。現在每個星期天到教會去做禮拜的人們,到底還有多少相信摩西的奇迹、還有瑪莉亞的處女懷孕呢?這樣一說起來,傳說也好,宗教也罷,現在也都遭逢到類似的遭遇了。

所以我們身處於這樣的時代,幻想的黑暗全數都被消滅殆盡了。但是我終究不那樣想,怎麼說呢,我剛閱讀完美國最新的科學資料,這些滿口說得好像對那些東西一點疑問也沒有的人們,真的對科學最前線如此地知之甚詳嗎?

現在科學這種東西,說得好像就是比宗教高一等一樣。你啊,對於某個人物的生涯,知道如何用DNA的螺旋串,也就是腺嘌呤(A)、鳥嘌呤(G)、胞嘧啶(C)和胸腺嘧啶(T)這四種文字來思考如何書寫他的人生劇本嗎?”

“不知道,DNA是什麼東西?”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動物,體內都有這種遺傳物質。也就是所謂的去氧核糖核酸。這個螺旋構造上的絲帶,我們稱呼他為鹽基。那是由四個化學物質按順序排列組合而成的東西,把暗號清楚地寫入裏面。人類這種生物,就是由這種暗號所寫成的劇本決定了這個人的人生。什麼時候會發病、你的長相、身高高矮、體質、發量和發色、壽命、貓舌與否、腳力是快些還是慢些,還有說話快慢與否,決定這些事物的暗號,在出生時就已經全部都寫好劇本了。然後用那些DNA螺旋體寫成書面文字,再一個一個地植入每一個細胞當中。”

“嘿……”

“所以說,如果把那些未來註定要得大病的人、或是體質虛弱的人,把他們的DNA暗號順序稍微修正一下的話,將來會生的病在理論上就可能全部都消滅了。”

“是這樣嗎?”

“所以說現在,世界上正進行着這個DNA暗號解讀的競爭活動,完全把它解讀出來的人到現在還沒有。”

“嗯……”

“這樣來說好了,深入某個人一個細包中的DNA鹽基配列,用一天十個小時,僅僅是用眼睛略過的方式去讀它的話,讀完也要花上一百年以上的時間。用我們平常眼睛習慣大小的字把鹽基的配列寫在紙上的話,那張紙的可以展開繞上地球一圈,差不多可以到四萬公里那樣長。”

“嘿,但是這樣的話,不是可以用電腦來讀他嗎?”

“當然已經這樣做啦!這個研究現在進展最大的地方,就是在加洲的工科大學。那裏所使用的電腦,如果要把它全部讀完的話,他們預計還需要用上十五年左右的時間才能做到。但是,如果要把這些讀完的暗號全都解讀開來的話,他們說大約還要往後兩百年是絕對跑不掉的啊。”

“嘿——”

“但是呢,雖然說人類會得到疾病,現在學界中還繼續認為,確實是因為這些暗號配列文字書寫時形成的錯誤。因此,只要把這些文字配列稍微地調整替換一下,就可以將未來那個嬰兒可能會得到的疾病完全排除掉,說到這個,你覺得疾病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呢?”

“嗯……”

“也不盡然是疾病。說是人類和動物形態變化所需要的東西也無不可。如果我們用進化稱呼它的話,不,或許這就是到目前為止我們稱呼為進化的東西的真正本質,疾病和進化是幾乎同質的東西,從這個方向去想才能明白。”

我對御手洗用不經意的語調說得這番話,感到本能的恐布起來,一時默然無語。在這之中,我有種彷佛從細縫中窺見了神的真面目的感覺。

“疾病也好,戰爭也罷,那些毒品啦,進化的,到底是些什麼東西?現在好像萬能的科學,以勢如破竹之勢追討着那些幻想的黑暗,但面對這個問題時,現在卻顯得完全地無力。

我們之所以稱呼DNA,是一種暗號形式的人生劇本的理由,是因為細胞在細胞分裂時,自己會暗照次序一個個自我複製,而DNA並不是獨立的一個的劇本,DNA的螺旋在分裂的瞬間,RNA這種message會自動一個一個的和相對應的鹽基附着上去,暗號也就由此寫成。然後再從這裏離開,到他們真正工作的場所,在暗號的大街上與氨基酸相碰,再和蛋白質合成在一塊。人體就是像這個樣子被造出來的。而RNA這種東西,其實是一種後天才進入細胞中的病原體這種說法,如今也漸漸從這裏抬頭了。”

“啊……”

“總而言之所謂疾病,正是造就我們現在生命劇本的東西啊!”

“嘿,我實在是不太懂呢……”

“很奇妙的事情吧!這個人體的形成與塑造,還有維持它運作的系統,事實上就和軍隊組織相當地類似,做為message的RNA,就好像以前被征服過的敵軍將兵,現在把他拿來活用而已。”

“啊……”

我完全不明所以。

“戰爭這種東西,依人類歷史所經歷過的,和人類農耕的出現,儲蓄型財產或是村落概念的形成,是在同一個瞬間在歷史中發生的。而且不亞於今日水準的戰爭呢。你不覺得很有趣嗎?把人體這種東西,比喻為內擁有儲蓄型倉庫的農村社會,你覺得怎麼樣呢?”

“啊……”

“人體啊,這種東西,如果說要問決定它生存時間的是什麼樣意志的話,其實就是RNA傳令的選擇罷了。

人類體內總有許多微小的雜菌細菌前仆後繼地入侵身體,而迎擊這些細菌的就是那些巨噬細胞,我們稱呼為B細胞的兵團。而發出指令指揮這些兵團的,就是T細胞這種下士官長,而心臟的上部存在有胸腺這種士官學校,讓這些T細胞接受徹底的英才教育。從他們小時開始,就由骨隨把這些士官候補生,從家裏運送到胸腺上的斯巴達練習中心。而能夠從那裏畢業的只有少數的比率而已,其他的全都在訊練中死絕了。

T細胞的外敵攻擊策略是相當徹底的,那些巨噬細胞把敵人破壞后,就會把敵人的破片往體外送。而T細胞會和巨噬細胞們定期地進行談話,好獲取記下正確的敵人情報,然後將這些情報加以分析,再向巨噬細胞和B細胞發出確實的攻擊命令。我們的體內,就是正進行着這種綿綿不絕的區域戰爭。這個與其說是醫學,不如說還比較像是作家或詩人的領域呢!

這種強力的T細胞,在人類老的時候,會因為情報不足而陷入混亂,而攻擊自己的宿主人類,把自己賴以生存的世界自己毀滅掉。

但是,這個時期的到來是有個別差異的,這個也和DNA暗號情報的寫入有關,因此不存在差異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用相對論來解釋的話,宇宙也好時間也罷,都不是以一定的速度在流動,這確實是沒錯的。那就像是橡膠伸縮一樣,就好像有了重力,光就很容易產生曲折現象一樣。

這些宇宙間所有的物體,是從某個未知的空間開始,受到不可思議的指令開始移動。

而RNA或是這些疾病的存在,就我的想法看來,這些寫進DNA中的暗號情報,就好像這個宇宙絕對存在的命令書一樣。總而言之我們這些人,就好像被什麼人駕馭着而存在着一樣。我們這些存在,是由宇宙里的某個人憑藉自己的意志,所創造出來的可能性也是有的。而這個人類的製造方法,是經由DNA的暗號操作這種方式來加以演出,有時也用疾病的方式來加以操作也說不定哪。我上個禮拜,就是在想辦法證明這個理論。

這個想法,世界上還沒有學者注意到這個地方。石岡君,你不如把這個證明出來,整理成論文,去拿個諾貝爾獎怎麼樣呢?”

御手洗說完,搓着他的手笑了起來。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個世界上,還需要更多幻想的黑暗去刺激詩人的感性呢!短期之內,我的腦袋也還不能休息啊。”

然後御手洗很高興地把椅子的背轉過來靠着。這個姿勢是御手洗的特殊喜好。

“但是呢,”

御手洗看着我的臉,繼續說道:

“犯罪搜查的謎,和那些東西相較,犯罪搜查不論怎麼說都要簡單得多了。殺人的謎題什麼的,和近代科學比起來就好像詩的程度一樣,是不夠驚險刺激的呀。或許稱得上是偉大的謎,未來再也不會在我面前出現了的話,我再回到這邊這個世界的誘惑,就變得微乎其微啦。”

就這樣,御手洗的偵探事業,漸漸步入和占星術同樣的命運。我除了祈禱能讓御手洗再次奮起的強烈的謎,一刻也好地快點出現以外,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不論如何這個地方,就是一九九O年時,御手洗曾所立之處。

—近況報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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島田莊司中短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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