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言
一八八八年的倫敦,是一座藏污納詬的城市。英國各地,乃至於在德國等歐洲大陸無法謀生的人們,像污水流入水溝一樣第流經倫敦。
這些人毫無列外地都都住在東郊,也就是所謂的倫敦東區(貧民區)。當時經常有七萬五千人在那個貧民區里蠕動着。
散發出腐臭味道的成排出租房子裏,一個房間住着好幾個家庭,地下室還有人與豬同居的情況。
偷獵爐子、狗、老鼠等人住的房間最可怕。為了把那些動物的毛皮賣給商人,他們在房間裏剝皮,所以總是瀰漫著動物的毛髮臭味,而他們的妻子做手工糊火柴盒的漿糊味,則與廚房腐敗的魚魚蔬菜混在一起。可是,住在那樣房間的人,卻絕少打開窗戶。因為房子的外面也一樣臭。
然而,他們的生活還算好,因為貧民的下面還有將近十萬人口的赤貧階層。他們沒有固定的收入,被迫過着比貧民更低等的生活。他們衣着簡陋,沒有鞋子可以穿:有鞋穿的人,對他們而言鞋子比較像是裝飾品,並沒有太大的實質用途。
最讓人驚訝的是,還有人過着比赤貧階層更糟糕的生活,他們是乞丐、流浪漢、罪犯等等。這些人的數目不下於一萬一千人,他們餓着肚子,整日像狗一樣在東區徘徊,四處尋找食物,睡在建築物的屋檐下或空地上。他們雖然是人,卻過着和動物沒有什麼差別的生活,只求能活下去。
生活在底層的人們中,女性大多站在街頭拉客,靠出賣肉肉體為生:男人能做的工作則是撿狗大便,把狗大便賣給皮革的鞣皮業者,因為狗大便能讓皮革有更好的光澤。
不管怎麼努力,他們辛苦了一天所能賺到的錢,大約只是西區的有錢人們賞給擦鞋匠的小費。上一個世紀末倫敦東區的邊緣,就是這樣的狀況。
上層社會的人有錢有地位,溫飽思淫慾;下層社會的人因為貧困與絕望,鋌而走險地過活。一般人雖然不支持他們的行為,但是自己的所做所為武器是和他們也沒有太大的差別,人們對特殊的犯罪行為或性虐待狂的發泄行徑,總是給予異常的關注、
就想去奇觀馬戲團觀看“象人”一樣,到監獄前看處決犯人,都是一種殘酷的嗜好。一八六六年廢除在監獄處決犯人的慣例之前,人擠人地為成人牆,把執法者拿着斧頭當眾砍下死刑犯頭顱的事情當成一個節目。
“開膛手傑克”的連續殺人事件,便是發生在那樣的時代、那樣的地方。“傑克”像在對那個無趣的世界挑釁般,將層層累積起來的怨恨注入刀子中,砍斷了妓女的咽喉,並且一刀從妓女的心窩口迫切到下腹,把內臟一一來出來放在桌子上。
那真的是令人作嘔的事件,可是就某種意義而言,卻是那個時代必然的產物,傑克和被殺死的妓女一樣,都是可悲的被害者。
時光流逝,經過了百年之後的現在,世界的中心早已經遠離倫敦。倫敦變得安靜了,街道乾淨得彷彿是公園的墓地,以前在街頭上徘徊的妓女和貧民們的身影消失了,可是,從前聚集在這個世界中的富豪們也同時離開了這裏。海德公園內擁有百年樹齡的柏樹,應該可以見證倫敦的這一頁興衰史吧!
誰也看得出文明的中心已經往西度過大西洋,而一九八八年的現在,與百年前的大英帝國首都一樣充滿矛盾的城市便是柏林。
西柏林是一個奇妙的都市,像孤島一樣地獨自飄浮在可以說是希特拉千年帝國遺產的東德“紅色大海”里。他的四周是高聳的圍牆,住在裏面的人雖然彷彿被關在圍牆裏的囚犯,其實卻是“自由”的。
一九六一年,無數想翻躍聳立在柏林中央圍牆的德國人留血了,而開槍射擊他們,讓他們流血得人,也還是德國人。
因為有高聳的圍牆,所以圍牆邊缺少綠化的公寓租金也一直無法提升。圍牆帶來的壓迫感和象徵危險的意念,讓多數人對這個地區敬而遠之。
像這種房租低廉的公寓地區,如果只租給學生的話也還好,可是當從外國遷度而來,沒有固定工作的勞動階級也住進來以後,這個地方就漸漸變成貧民窟了。而這個像百年前倫敦東區的地方,也位於這個都市東邊的圍牆邊,在克勞茲堡(kreuzberg)或莫阿比特(moabit)一帶。
西邊的政府不承認東德是一個國家,也不認為東柏林是東德的首都。因此,有不少從土耳其、波蘭或南斯拉夫等過流竄出來的難民,經由東柏林,進入了西柏林,在克勞茲堡停下流浪的腳步。西德政府因為希特拉時代所欠下的人權債務,所以無法拒絕難民的流入,刀子如今西柏林兩百萬人口當中,有百分之十二是土耳其人。隨着克勞茲堡的貧民窟化,柏林圍牆邊變成了二十世紀的“倫敦東區”。
流竄到西柏林的難民只能從事清道夫或簡單的餐飲從業員的工作,也有一部分人從事色情行業、開設色情商店,女人變成了妓女。她們大多是公娼,但也有站在街上拉客的私娼。
西德的人民很想離開這樣的西柏林,住在西德的本土境內,所以彷彿孤島的西柏林曾經出現大量人口外移的現象。西德政府為了守住西柏林這個據點,便免除西柏林年輕男子服兵役的義務。
如此這般,西柏林頹廢了。如今的西柏林已變成外國勢力與觀光客獲取短暫快樂的邊塞地區,實質上從北到南依序成為法國、英國、美國分割統治的殖民地。
這裏街頭上的年輕人對政治十分冷漠,他們不願對政治的事情發表言論的理由,是他們感到矛盾;而導致他們矛盾的,單純只是因為他們正巧出生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