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1

田原晃晃腦袋,走出了咖啡館。今日一整天,跑遍了搬運公司,真有點累了,得去喝點酒解解乏。

第二天,田原典太走訪崎山被殺案的偵查本部,所轄警察署在都營電車道上。

每當案件發生,警察署門前都停着一列列報社的汽車。偏巧都營電車道上正在修築地下鐵道,馬路很窄,田原只得把車停在較遠的地方,步行而去。

自從設立偵查本部后,新聞記者三三兩兩地在警察署門口徘徊。案情的偵查有無進展,只要一看新聞記者的臉色便知。田原進去一看,一張張的臉都窮極無聊。

“喂!”其他報社的一個熟識的記者拍拍他的肩膀,“怎麼臉上沒有一點精神?怎麼樣?到附近去打幾圈麻將吧!”這傢伙是位麻將迷。

“啊!打幾圈也不壞啊!”田原故作鎮靜。在這兒表現焦躁不好,反而會被對方看破自己的底細。

“行,老在這兒泡着,也弄不出什麼名堂來。我去找兩個麻將搭子。”

這傢伙以為田原真的答應了,趕忙出去找人了。

田原目送他走後,朝偵查本部的房間走去。恰好一位熟識的刑警迎面走來,是警視廳派來協助偵查的老手。

“喂!”田原一招呼,對方止住了腳步。

“怎麼老沒見你?你上哪兒轉悠去了?”刑警問道。

“案件的偵查未見進展,到新宿喝點酒,看看電影,打發時間。……““你這傢伙!”刑警假裝生氣地說,“你倒舒服,瞧我們,一天忙到晚,一點閑空也沒有。”

“您在第一線工作,有沒有什麼好消息告訴我?我也不是願意去喝酒、看電影,因為你們本部什麼話也不說,我等得不耐煩才這樣做的。”

“要是有什麼進展,我也不會這樣沒精打採的。”刑警答道。

“這麼說來,案情的偵查一點也沒有進展嗎?”

“是啊!可以這麼說吧!”

這位刑警對田原還較有好感,所以他這樣說。另外,還因為周圍沒有別的新聞記者。

“那個下落不明的女人怎麼樣了?”

“依然找不到蹤跡。看來她帶的錢不少,可能飛得相當遠了。我們分頭到她的熟人、朋友家一一查問,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

“難道這個女人真的遠走高飛了?”

“直到現在沒有消息,只能認為她作案后逃跑了。剛才我說過,她帶的錢不少,又有當女招待的經歷,也可能在遠處幹着同樣的買賣,因此下令對全國的菜館、旅館作了佈置。”

“要是有好消息,請你多幫忙。……。”

“那當然羅,你有什麼線索嗎?”

“沒有。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們是向偵查本部一邊倒。托您的福,我抽空去看了兩三場電影。”

這時出現了其他報社的記者,田原趕忙走開。那個記者狐疑地瞧了瞧那個刑警和田原。

打那以後,偵查本部再沒有新的進展。那位刑警說的不是假話,他的臉是焦灼不安的,假如他對新聞記者有所隱瞞,表情就不一樣。

出了警察署,剛才那個“麻將迷”的記者攆上來,狠狠地拍了一下田原的背脊。

“喂!阿田,麻將搭子找到了。”

田原回過頭來,搔搔頭皮說;“對不起,剛才報社來電話,要我馬上回去。承您的好意,下一次吧!”

“呃?”對方咂了咂舌頭,“怎麼回事,剛找到了搭子,你就走,好意思嗎?”

“您不要發火嘛!社裏有事,那沒有辦法,請原諒。我也想去摸摸牌,總比在這兒泡着強,這工作沒多大意思,彼此彼此。”

田原逕自向自己的汽車走去。

“上哪兒?”

司機見田原上了車,問道。

上哪兒呢?臨時還沒有目標,但也不願意回報社。

此刻田原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來回顧一下案情,清理一下自己的思想,看能不能從中發現新的線索。因此他想從噪音中解脫出來,找一個僻靜的去處。

然而,街上只有咖啡店、茶館。這種地方並不適當,到處熙熙攘攘儘是人群。最近,不管哪裏都擺上一台電視機,以噪音來招攬顧容,更不合自己的意。

田原真想到一個沒有人的去處,靜靜地坐一會兒。

“先把車朝市中心方向開,待會兒再告訴你目的地。”

汽車朝新宿方向駛去。田原猶豫不決,他真想去看看大海。

在東京,哪兒也見不到海,要看海,只有上睛海海岸或大森海岸,可是又大遠了。

田原出生在中國地方(日本列島之一。)的小城市。在那兒,一抬腿就可看到松林或沙灘,遼闊的大海會使人產生力量。可是在東京卻辦不到。要想看松林或沙灘,就得上房州或湘南,時間和金錢都不允許。

看不到海,即使看一看遼闊的水面也行啊!可是,附近只有井之頭公園,還得返回去,怕給司機添麻煩。

這時,汽車已越過新宿的鬧市,來到四谷附近。

田原忽然想起來,招呼司機;“喂!上六義園。”

“六義園?在駒達不是嗎?”

“是的。”

司機點點頭。心想,到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地方去幹什麼?

五六年前,田原曾經到過六義園。此刻想不起跟誰一起去了,只記得當時驚嘆東京竟然還有這樣漂亮的地方。園中水很清,多少有點人工的痕迹。此刻除了六義園以外,他再也想不起其他地方了。

汽車從四谷往左拐,上合羽圾,經牛達、音羽,向池袋駛去。雖然坐在車上,田原也覺得坐了一段很長的路。

田原靠在車座上抽煙,眺望車窗外的景色,覺得無聊。這繁華、忙亂的景物只能給人帶來煩悶。

2

汽車來到久未來過的六義園。他讓司機在門口等,獨自踱進園內。他沿着林蔭道朝前走,不多時來到池塘邊,頓時感到悠然自得,有一種舒服的感覺,在情緒上也產生了解放感。田原在池塘邊的石頭上坐下。

這座庭園是由元祿時代柳澤吉保的別墅改建的,還遺留着江戶時代的風貌。因為人工的痕迹太多,使人有點反感。不過,有這樣一個僻靜的地方,暫時湊付着吧。偶而還隱約地聽到電車的轟鳴,不過已使人忘卻這是在東京。在對岸散步的人們看來也十分渝快。

田原躺在草地上茫然若失地陷入了沉思。他掏出筆記本,把迄今為止的一些事畫了一張草圖。

他盯住這張圖細看。他從小學時代起就喜歡畫地圖,而且把它當作一種樂趣。自然,畫殺人案的草圖並不是什麼樂趣,但它有助於清理自已的思想。

他對着地圖,看着看着,忽然產生一種奇妙的想法——有關這一案件的地點,以新宿為中心由南到北劃一道線分割開來看,兒乎全偏在西邊。

這意味着什麼?這並不是出於單純的偶然。

其次,三個殺人案的現場隔得非常遠——北至武藏境,南至大森附近,其間的距離,直線也得有四十公里。它的中心點是新宿,也就是發現崎山亮久屍體的若葉庄。

還有一個奇妙之處,這三個殺人現場幾乎是等距離。以新宿為心,新宿——武藏境,新宿一平和島幾乎是等距離。這是他畫了地圖后才發覺的。

當然這是直線距離,即使坐電車也不會相差太懸殊——這意味着什麼呢?

以新宿為中心作為半徑的一端,用圓規劃一道線,那麼平和島和武藏境恰好是圓的兩端。

田原心中一怔。

這地圖不是在告訴我兇犯在新宿一帶嗎?田原典太的腦海里浮起若葉庄公寓內堀越美矢子鄰室年輕夫婦的形象。這對夫婦在若葉庄住的日子很短,就是在崎山亮久屍休被發現前三天。因此,在武藏境發現沼田嘉太郎屍體與在平和島發現橫井貞章的屍體時,這對夫婦顯然不在若葉庄。

但這並不因此可以證明這對夫婦不住在新宿附近。據若葉庄管理人說,這對夫婦是從千住方面搬來的,但這也沒法猜埃也可能他們原住在離若葉庄不遠的地方。只是在崎山亮久殺人案發生當時才搬到若葉庄來的。

不,不,這不合乎情理,這樣一考慮,反而攪亂了。

田原典太搖搖頭,拋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這不合乎邏輯。

但這對年輕夫婦的出沒老是在他腦中纏繞。

這時,田原從這“地形”忽然想到以前他對時枝伍一說過的話。即被殺害的崎山亮久的家住在吉祥寺,崎山、野吉、美矢子和沼田嘉太郎約會的地點在深大寺,沼田被殺害的現場在武藏境,離吉祥寺不遠,這三個地點正好是個等邊三角形。

田原想起自己說過的話,從口袋裏抽出紅鉛筆,在現在的地圖上的吉祥寺、武藏境、深大寺畫上一個三角形。

這樣一看,它們和新宿的若葉庄,大森的平和島離得很遠很遠。

這說不通。反正其中有蹊蹺。當時認為吉祥寺是扇軸,而深大寺和武藏境是扇的兩端,但以後發生了兩起殺人案,這個扇子形已沒有意義了。

田原典太盯住地圖,陷入了沉思。

孩子們吵吵嚷嚷地從他跟前跑過。接着一對年輕的伴侶在這兒互相照相,歡樂,鬧騰,但都沒有妨礙田原的思考。

他抱住腦袋死盯住地圖,他在檢查在這地圖上是不是還有遺漏的地方。後來,他發現五反田車站在這起殺人案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堀越美矢子是在這兒下車的,“春香”的小姐妹良江在天橋上遇見過她。時間是在堀越美矢子作案之後。為什麼堀越美矢子要在五反田車站下車呢?偵查本部認為她可能逃到很遠的地方去,既然要逃往遠處,那就沒有必要在五反田車站下車。因為當時屍體尚未被發現,警察也不會在車站設置警戒,她可以在東京車站、上野車站或新宿車站上車,為什麼一定要在五反田車站下車呢?

另外還有一種考慮,認為她暫時在五反田附近棲身。偵查本部推測,除了崎山亮久以外,她可能有第二個情人,她在遠走高飛之前,暫時隱藏在情人家裏,然後再出走。

但根據田原的了解,堀越美矢子不象有第二個情人。當然,菜館的女招待對這種私事都是互相隱瞞的,難以斷定確否。不過從迄今為止的過程來看,田原打算放棄美矢子有第二情人的說法。

問題又回到她為什麼要在五反田車站下車。

他又一次注視地圖。他發現橫井貞章被殺害的平和島在大森附近,他立刻從五反田到大森劃一道紅線。

於是,他又產生一種奇妙的想法。

當沼田嘉太郎被殺時,他曾考慮吉祥寺、武藏境、深大寺是一個等邊三角形。而大森與五反田卻不能適用。迄今為止他所考慮的是從整個地形出發,但此刻可以分為兩大部分,即吉祥寺、武藏境和另一個地點是一個三角形,另一個三角形,則以五反田和大森作為三角形的一個邊,最初考慮以新宿為中心,從南到北劃了一道線,認為只有西邊與案件有關,那麼三角形的頂點肯定是在西邊了。

田原在腦海中劃了一個三角形,他考慮到這個頂點可能在洗足池。然而那一帶根本與案件無關,只不過是自己想像中的線索罷了。堀越美矢子下車是在五反田車站,而五反田到洗足池有池上線可通。

田原想得出了神,下意識地咬咬鉛筆頭。

這個新的三角形的頂點在哪兒呢?

當然,三角形是在研究沼田嘉太郎被殺案時臨時想起畫的,雖然沒有現實意義,但竟會作如此的想像,太有意思了。

與此相關的還有什麼呢?田原的腦海忽然閃過野吉欣平。

野吉與被殺害的崎山亮久勾結在一起干過許多壞事,貪污受賄的罪魁禍首是崎山,而野吉則是被崎山拉下水,從這一意義上看,野吉是崎山的同謀犯。

田原站起身來。

因為在石頭上坐了很長時間,褲子的屁股上出現許多皺袍。

他拍打拍打褲子,急忙跑向汽車等着的門口。

公用電話亭就在大門旁。他毫不猶豫跳進亭內查一查電話簿,給R稅務署打了個電話。

“喂,喂,麻煩您,請把野吉科長的住址告訴我好嗎?”

田原說。

“您是哪兒啊?”總機話務員問道。

“我是大洋釀造公司。”田原亂七八糟地造了一個名字。釀造公司與野吉科長的業務有關。

“對不起,署員的住址是不對外泄露的。”

回答得多官冕堂皇。可是田原嗤之以鼻,在這點小事上,稅務署的偽善面孔倒是裝得挺象的。

“對不起。”田原掛斷電話,不由地笑出聲來。要查向這些人的住宅,有的是辦法。田原給R稅務署管區內的報社分社打了個電話。分社社長是他的好朋友。

“我想查問一下R稅務署暑員住宅的地址,你那兒有辦法嗎?”

“沒問題,他叫什麼?”

分社社長聽了田原報的姓名后,沒把電話掛斷,不到二分鐘就查到了。

“查到了。野吉欣平住大田區雪谷xx番地。”

“什麼?雪谷?”

田原手裏拿着聽倚,茫然不知所措——他報的住址太符合自己的想像了。

雪谷是在池上線上,從洗足池出發,第二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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