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佩里-梅森坐在警察總局一間小小的為證人準備的房間裏,順着牆擺着六張破椅子,屋子中間是一張傷痕纍纍的橡木桌子,桌子邊上都是香煙燒過留下的癱痕。屋角放着一個涼水器和一些紙杯子。除了椅子、桌子、涼水器和一個廢紙簍、兩個臟痰盂外,屋裏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梅森坐在一張彆扭的椅子上,扭了扭身,伸出他的長腿,把兩隻腳交叉起來。梅森下意識地抬起手腕想看一下表,但馬上就放下的手腕。
穿制服的那個警官,坐在桌子邊,獃頭呆腳地抽着煙。他說:“時間不會太長的。放鬆一點。”
梅森氣憤地說:“我不喜歡被人這樣對待。”
“我想是的。”
“你認為我們殺了人。”
“你可能殺了人,不是嗎?那所房子裏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哼,廢話。”
接着,沉默了一段時間。
“你們讓我的秘書在一個房間,我在一個房子裏,我的委託人在一個房間,阻止我們互相聯繫,這種行為,是我見到的最廉價、最富有戲劇性的表演了。”
“嗯,”警察抽着煙說,“這是給我的命令。你覺得巨人隊怎麼樣?”
“打得不錯。”梅森說。
“嗯,多德格斯是一個好隊。”
“嗯。”梅森回答。
警官悠悠地抽着煙,時間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他在熬時間等着下班。上面指示他和梅森一起坐在屋裏,不讓梅森和任何人聯繫。他在執行命令時盡量地使自己舒服點兒。
“誰給你下的命令?”梅森問。
警官猶豫了一下,把煙從嘴裏抽出,看了一下煙頭還在均勻地燃燒着,說,“豪爾克姆巡佐。”
“嗯,”梅森說,“我的時間很寶貴,我的車還在那裏,發動機開着,車燈亮着。”
“不,車沒在那兒。”
“你是什麼意思?”
“你的車就在樓底下,你不必告訴任何人是我告訴你的,但是,你可以不必為你的車擔心。”
“好的,”梅森說,“那麼我要把它開回家。”
警官咧着嘴笑了笑。
“上帝!”梅森說,“你的意思他們把我的車也當成了證據。”
“小夥子們正在檢查你的車,”警官對他說,“到你走的時候,他們可能檢查完了,也可能沒檢查完。”
梅森氣憤地說:“這就是我讓我的秘書報答所得到報答。”
“不是,”警官說,“是因為你看到的太多了,你了解的太多了。按照巡佐的想法,你應該呆在你的辦公室里,讓別人來找你。你總是哪裏出事就往哪裏跑,你好象有個竅門,總是知道什麼時候有人要被謀殺了。”
“你知道,當勝利快要到來的時候,我喜歡一個有實力的老運動隊。你喜歡集中得分的隊員,他也就能得那麼點分。這樣的隊是很可笑的。有些隊整場比賽時分散得分。你該喜歡有實力的運動員,他們的壘球打得很平常,突然,有人發起進攻,這時,你知道,整個隊就瘋狂起來,把投擲手從壘中用球棒打出來,把球扔得滿場都是。他們連續得分,然後停頓下來。他們折騰得起,他們贏了這場球。”
梅森疲憊地說:“奔跑是取得球賽勝利的關鍵。”
“你說得對,夥計。你很喜歡巨人隊,自從杜羅徹打三號位以來,整個隊就像一個人似的。你對球隊的事了如指掌。他們打球就像機器一樣準確,只要一有機會,他們就義無反顧地衝上去,他們……”
房門開了。
一個穿着便服、高個、和藹的人站在門口衝著佩里-梅森微笑。
梅森從椅子裏站起來,說:“哎呀,特拉格上尉親自來了,真令人愉快。我想,我該對豪爾克姆的愚蠢開庭審判了。”
特拉格上尉擺了擺手,說:“你不能當著一個警官的面說另一個警官的壞話,梅森。”他說,“豪爾克姆巡佐正忙於同……其他人談話。”
“我希望他不要對德拉-斯特里特耍手腕。”梅森說。
特拉格上尉走到桌子邊,坐了下來。
“好吧,梅森,”他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房門開了,一個穿便服的人拿着速記本進來了。他坐在桌旁,打開筆記本,從口袋裏掏出一支自來水筆,擰下筆帽,在椅子上移了移身子,好象是屁股和胳膊肘放好位置,然後衝著特拉格點了點頭。
“你從開頭說吧。”特拉格上尉說。
“開始,”梅森說,“我和德拉-斯特里特在我的辦公室里,電話一直響個不停,很令人討厭。晚上我們一般是不接電話的,但是,我們接了電話,有人要我們去本傑明-埃迪科斯那裏。”
“有人?”特拉格問。
“是的。”
“‘有人’指的是誰?”
“我沒聽出聲音來,”梅森說,“這不用發誓。”
“嗯,你可想好了?”
“我想你想要證據。”
“你想找彆扭,梅森?”
“不,只是小心。”
“好的。我明白地問你,打電話的是凱姆波頓夫人嗎?”
“我不知道。”
“電話里沒說是凱姆波頓夫人?”
“我不能告訴你。”
“你不能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你不知道電話里說了些什麼?”
“知道。但是,我沒有機會和我的委託人談一下。”
“她當你的委託人有多少時間了?”
“我再說一遍,”梅森說,“這事只有我和我的委託人談完之後,才能和警察討論。如果你能給我5分鐘或者10分鐘讓我和我的委託人私下談談,我們雙方都可以省很多時間。”
“這樣做會使你吃驚的,”特拉格漫不經心地說,他彷彿話中有話。“那麼就去了埃迪科斯那裏,你在那裏發現了什麼,梅森?”
“一扇門。”
“天啊,你真令我吃驚!發現了門,你又幹了些什麼?”
“我按門鈴,但沒人答應。我試着開門,門是開着的,我往裏看,我不願意……”
“呃,接着往下說,”看到梅森有點猶豫,特拉格催促道。
“我不喜歡這種安排。”
“怎麼樣?”
“我告訴德拉-斯特里特,如果過5分鐘我不回來,就給警察打電話。5分鐘內我沒回來,她給警察打了電話。”
“你為什麼沒回來?”
“我很忙。”
“忙着幹什麼?”
“和一群大猩猩玩捉迷藏遊戲,它們似乎玩得野了點兒。還發現了屍體。”
“你在哪裏發現的屍體?”
“我估計就是你們發現的那兒。他臉衝下趴在床上。”
“臉衝下。”
“是的,屍體是趴着的,但是,頭稍微歪了一點,因此,能看到這個人的側面。他脖子上有個傷口,背上插着一把刀,在後脊椎骨偏左的兩個肩膀之間,我說。”
“你在哪裏發現的凱姆波頓夫人?”
“她在地板上躺着。”
“幹什麼?”
“只是在喘氣。”
“還有呢?”
“然後我們離開了那所房子,警察把我們帶到這兒來了。”
“我還想多聽點兒。”特拉格說。
梅森聳了聳肩膀。
特拉格把椅子往後一推,對着警官一笑說,“把梅森先生帶到凱姆波頓夫人的房子裏,告訴管事的警官說,我讓他們單獨獃著。我允許他們有10分鐘的絕對私人的談話,談完后,梅森再回這兒。”
“謝謝。”梅森說。
“不謝,不用客氣。”特拉格說。
警官護送梅森穿過走廊,走進凱姆波頓夫人呆的房間。她坐在椅子上,旁邊守着一個警官。
梅森快速地說:“特拉格上尉讓我私下裏談10分鐘或15分鐘,凱姆波頓夫人。”
“噢,我很高興。”
梅森看了看警官。
“這是私人談話。”
有人向屋裏的警官點頭示意,他站起來,從門口走了。
剛一關上門,梅森就掏出一支自來水筆,拿出一個筆記本,說:“噢,凱姆波頓夫人,放鬆點,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他把筆記本放到桌子上,寫着:“這個房間裏肯定有竊聽器,告訴我你太緊張了無法談話。”
凱姆波頓夫人說:“啊,我不能……我不能給你多說話,梅森先生,我太緊張了。”
“你和警察談了?”梅森問。
“沒有。”
“很好,你一定給他們說了些什麼?”
“我告訴他們,你是我的律師。”
“還有什麼?”
“我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想問我什麼,找我的律師問好了。”
“好,很好。”梅森說,“然而,現在我們得談談事,這樣我好知道向警察說什麼。可能……呃,如果你太緊張的話,我們就試着來,慢慢地說。”
梅森在筆記本上寫着:“告訴我,在詹姆斯-埃特納來這裏之前,你什麼也不想說。”
凱姆波頓夫人清了清嗓子,說:“好的,我會告訴你出事的真實情況的……只要我知道,梅森先生。”
“好的,”梅森說,“當然,你可以只說你知道的事情,知道多少說多少。”
“但是,我還有一個律師——詹姆斯-埃特納,我不知道為什麼和他聯繫不上,我不想給你說一遍,然後再給他重複一遍。我想,我最好再等一下,梅森先生,等見到了埃特納先生,我就可以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們,我知道的也不太多……哎呀,我現在太緊張了。”
“好吧,”梅森說著收起筆記本和自來水筆,把它們裝進了口袋,“如果你覺得那樣做好的話,凱姆波頓夫人,我不會催促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儘快的鎮靜下來,希望你能告訴我發生的一切。這樣,我們就可以給警察和報界一個答覆了。我想,警察有權利儘快得到證詞。如果你什麼也不說的話,報紙對你也是不利的。”
“他們還沒讓我看報紙……或者說,他們還沒有讓我見報。”
“他們會這樣做的。”梅森輕鬆地說著,伸了下懶腰,打了個呵欠。“不管怎麼說,只要我們和詹姆斯-埃特納一談完,你就可以對他們說,我們將向新聞界做一個發言。”
“謝謝。”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
房門突然開了,警官對梅森說:“快點回去,特拉格上尉要見你。”
梅森說:“我在這兒呆了還沒3分鐘,他們讓我談10到15分鐘的。”
“好了,上尉要見你。”
在走廊里站着的那個一直看守着凱姆波頓夫人的警官走進屋來,坐了下來。
梅森向凱姆波頓夫人做了一個表示放心的動作,跟着另一個警官回特拉格上尉等待着的房間了。
“你從那所房子裏往外拿東西了嗎?”特拉格上尉問。
“哪所房子?”
“埃迪科斯的,斯通亨格。”
梅森搖了搖頭。
“嗯,”特拉格說,“這點我們已證實,這只是履行手續,你不反對嗎?”
“我當然反對。”
特拉格說:“別找彆扭,梅森。你也清楚,如果你反對我們搜查的話,我們就把你列入證人的名單,這樣,我們就要把你身上的東西都掏出來,放在一個信封里,然後把你送進一個幽靜的小屋裏……”
“好,”梅森說,“接著說。”
特拉格的手指快速地摸着梅森的衣服說:“把口袋裏的東西都掏出來,在桌上放在一堆,梅森。”
梅森說:“要是在一般情況下,上尉,我會對你說見你媽的鬼去,但是,因為今天晚上我還有很多活要干,趕快了結這裏的事,那麼,我同意。”
“很好。”特拉格說。
“還有,”梅森接著說,“我沒隱藏任何東西。”
梅森從口袋裏掏出筆記本。
特拉格一把抓了過去。
梅森想搶回來,但是太晚了。
特拉格笑着說:“這就是我想要的東西,梅森。”
“你沒有權利看我的私人筆記本。”梅森說。
特拉格快速地翻閱着筆記本,翻到梅森剛才寫給凱姆頓夫人的那一頁,把它從本上撕了下來。“見鬼,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儘快結束談話,但是,我也認為這真是個了不起的想法。”
梅森說:“你無權把那一頁從本上撕下。”
“我知道,我知道,”特拉格說,“到了法庭,拿到判決,我們就還給你。你為什麼這麼害怕你的委託人的談話?”
“因為我不知道她會說些什麼。”
“好吧,”特拉格說,“現在,我給你說點事情,梅森,這事對你有好處。”
“什麼事?”梅森問。
“有些證據對凱姆波頓夫人很不利,她今晚,或者還有明天都得留在這裏。”
“什麼罪名?”
恃拉格笑了笑。
“你得給她定個罪名,”梅森說,“否則,你就違反了人身保護令。”
特拉格說:“接着講,指責我們違反了人身保護令,梅森,我們可以給她定罪,也可以釋放她。在你拿到人身保護令之前,她還得和我們在一起。我警告你,在你了解她的情況之前,不要和她捆得太緊,陷得太深。實事上,只有她和埃迪科斯在那座房子裏,然而一個被刺死了,那麼,你的委託人處於何種地位呢?”
梅森說:“如果你給我機會,讓我聽聽她的……”
“我給你機會了,”特拉格說,“可你不讓她說話。”
“是的。”梅森說,“那張桌子後面有一個麥克風,麥克風的電線的另一端坐着17個偵探在監聽。”
“好吧,你到底想怎樣?”特拉格問。
“就這樣。”梅森說。
“那麼,你不會失望的。我還有些消息要告訴你,你的車準備好了,德拉-斯特里特在那裏等着你呢。回你的辦公室,如果你想,就拿一個人身保護令來。你晚上好好地想想,明天早上之前你能否拿來一張人身保護,並讓它生效,明早給我打個電話,這會給你免去好多麻煩的。”
“同時呢?”梅森問。
“同時,凱姆波頓夫人呆在我們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