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睡眠真是件妙不可言、秘不可測的事,你上床時還擔心着吉卜賽人啦,暗中的仇敵啦,安插在自己宅第里的探員啦,綁票的可能性啦,以及一百件其他的事情。而睡眠卻把你從那一切里拂拭開來,自己行進得遙遙遠遠的,卻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可是一覺醒來,卻完完全全是一個新世界了。沒有煩惱,了無憂慮。而且,九月十七日早上我醒過來時,情緒極其興奮。
“美妙的一天嘛,”我很有信心地對自己說:“今天會是美妙的一天。”我說得一點兒也不假,人就像廣告中的那些人一般,願意到任何地方去,任何事情都干。腦子裏反反覆覆想着很多計劃;我已經安排好了,二十五公裡外的一處鄉間房舍里,要舉行大拍賣,我要和費少校在那裏會面。拍賣的東西中有些很不錯,我業已在拍賣目錄冊上劃出了兩三項,對於整個事情我都相當興奮。
費少校對各朝各代的傢具、銀器,以及其他這一類的東西,知識非常淵博;並不因為他愛美——他完完全全是一個打獵家——而是因為根本他就懂;他的全家都是萬事通。
吃早餐時,我就在翻這本拍賣目錄。愛麗穿了一身騎馬裝下來了。現在她騎馬大部分都在早上——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和哈勞黛一起。她有美國人的習慣,午餐時只喝咖啡和一杯橙汁,其他什麼也不吃。而現在我的胃,因為用不着加以限制,各方面都很像維多利亞時代的鄉紳!我喜歡餐櫥里好多的熟菜;今兒早上我吃的是腰花、香腸,還有腌肉,可口得很呢!
“葛莉娜,你要做什麼?”我問道。
葛莉娜說道,她要到查德威市場的車站去接哈勞黛。一起到倫敦去參加一次“白色拍賣會”,我就問“白色拍賣會”是怎麼回事。
“那裏真的是只有白色東西才能拍賣嗎?”我問道。
葛莉娜一副瞧不起的神色,說:“白色拍賣會”的意思,就是拍賣家用桌巾啦、毛毯啦、浴巾啦、床單啦等等。彭德銜有一家特賣店,有些東西特殊大廉價,她已經收到一份目錄了。
我向愛麗說道:“好啦,如果葛莉娜今天要到倫敦去,為什麼你不開車進市區,在巴丁頓區的喬治餐廳和我們會面呢?那裏的菜很不錯,這是老費說的。他建議你無妨去一去。一點鐘好了,你開車經過查德威市場,過了大約五公里處轉彎,我想,那裏有公路的交通標誌。”
“好吧,”愛麗說:“到時候我會到那裏的。”
我扶她騎上馬,她便穿樹越林騎走了。愛麗極其喜歡騎馬,她在一條迂迴盤旋的山徑中騎上山去,然後騎下山來,到家以前來一段躍馬疾馳。我把那輛小轎車留給愛麗,因為比較容易停車;而我自己則開那輛克里斯勒轎車。在拍賣開始以前,趕到了“巴丁頓宅邸”。費少校業已到場了,為我保留了一個位置。
“這裏有些相當好的貨色,”他說:“有一兩幅好油畫,一幅是羅姆尼,另外一幅是雷諾瓦的;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我搖了搖頭,當時我的鑒賞力完全放在現代畫家的作品上。
“這裏有好幾位經紀人,”老費說道:“有兩個是從倫敦來的。看見那個瘦瘦的撮起嘴巴的那一個嗎?那是客瑞笙,很有名氣。沒有帶尊夫人來嗎?”
“沒有,”我說:“她對拍賣並不十分精明。再說,今天上午我尤其不要她來。”
“呵,為什麼?”
“我要使愛麗驚喜一番,”我說:“你沒有看到第四十二號嗎?”
他看了一下目錄,然後望望屋子那面。
“唔,混凝紙書桌嗎?不錯,相當漂亮的一件小東西嘛。這是我所見過混凝紙的最好的樣子,書桌尤其稀少。倒是桌上放的那種手書桌很多。不過這是一件很早的樣子,以前從來沒見過像這樣的一件。”
這小件鑲嵌得有溫莎古堡的圖案,幾面卻有一束束的玫瑰花、薊花、酢漿草的圖案(譯註:這三種花分別為英格蘭、蘇格蘭和愛爾蘭的國花。)
“狀況很好嘛,”費少校說,他好奇地望着我:“我以前沒有想到過這是你的嗜好,不過——”
“呵,這倒不是,”我說:“在我來說,這種東西有點點兒太俏、大娘娘腔。可是愛麗喜歡這一色的東西,下星期就是她生日,我要把它當作生日禮物送給她,一件驚喜的東西,這也就是為什麼我不要她知道,今天我出價來買的原因。但是我知道我送給她的東西,沒有一件能比這更使她喜歡的了;她一定會真正驚喜萬分呢!”
我們走進屋子裏坐下,拍賣就開始了,實際上,我所要的這件東西價錢竄得很高,倫敦來的那兩個經紀人,對它似乎都很精,推測其中一個對這一件很現實也很保守,你根本察覺不到他目錄上微乎其微的動作,可是拍賣人卻觀察得很仔細。我也買了一隻齊朋戴爾雕花的椅子。我認為放在我們客廳里會很好看,還買了一些質地很好的織錦窗帘。
“唔,看起來你可真是能樂在其中嘛,好了,”費少校說,拍賣人結束了上午的拍賣時,他就站了起來:“今天下午還來嗎?”
我搖搖頭。
“不來了,下午要拍賣的東西,沒有我所要的;大部分都是寢室傢具啦、地毯啦這一類的貨品。”
“是呀,我想你不會有什麼興趣,唔……”他看看手錶——“我們最好一道走吧,愛麗不是要在喬治餐廳和我們見面嗎?”
“是呀,她會到那裏的。”
“還有……呃……那位葛莉娜小姐呢?”
“呵,葛莉娜到倫敦去了,”我說:“她去參加什麼她們稱之為‘白色拍賣會’的地方,和哈小姐一起吧,我想是。”
“呵,對了,哈勞黛有天也說過這些日子裏,床單和那一類東西的價錢俏得很呢?
你知道一個枕頭套要多少錢嗎?要三塊五角一個呢,通常只要六角錢就買到手的東西。”
“你對家用物品的採購非常內行嘛。”我說。
“唔,我聽到內子對這些大發牢騷呀,”老費微微笑了:“美克,你的氣色好得很嘛,快活得就像是神仙嘛。”
“那因為我買到了那張混凝紙書桌呀,”我說:“或者,照你所說的,這是我興奮的一部分原因。今兒早上我一覺醒來就覺得很快樂,你也知道這些日子裏,世界上每一件事情都似乎很順心呵。”
“呵,”老費說道:“小心點兒吧,這叫做樂極呢。”
“樂極嗎?”我說:“這是句蘇格蘭話吧,是嗎?”
“我的好哥兒,樂極則生悲呀,”老費說了:“最好還是收斂收斂你全身的勁兒吧。”
“呵,這種愚蠢的迷信我才不相信呢!”我說。
“連吉卜賽人的未卜先知都不信,是嗎?”
“最近都沒有見到我們那位吉卜賽人了,”我說:“這個,至少有一個星期了吧。”
“或許她已經離開這處地方了吧。”老費說道。
他問我能不能用車載他一程,我說可以。
“用不着載他們兩個了,你在回程時可以在這裏把我放下來,好嗎?愛麗怎麼樣?
她會開自己的車來嗎?”
“是呀,她會開那輛小車。”
“希望喬治餐廳做出一席好菜來,”費少校說道:“我餓了。”
“你買了什麼沒有?”我問道:“我興奮得沒有注意到呢!”
“是呀,你出價競買的時候,當然得全副精神放在上面嘍,得注意那些經紀人做些什麼。我並沒有買什麼,出過一兩次價,可是每一項的競價,都太高出我的價錢了。”
我推測到老費在附近擁有大片地產,但實際上的收入卻並不太多,儘管是個大地主。你也許可以形容他是個窮戶。唯有把他的土地賣掉一大部分,他才有錢可花,而他卻不願出售土地,他是很喜歡土地的。
我們到了喬治餐廳,已經停了很多汽車——可能有些人是從拍賣會來的;然而我卻沒有見到愛麗的座車。我們走近餐廳,我向四面張望找她,但她還是沒有露面。不過,這時候剛剛才過一點。
我們在等愛麗來時,便到酒櫃間處喝喝酒,這地方相當擁擠,我向餐廳裏面張望一下,他們還是替我們留下了一桌。這裏有很多本地人,我都不很認識;而坐在靠窗的一張午還來嗎?”
我搖搖頭。
“不來了,下午要拍賣的東西,沒有我所要的;大部分都是寢室傢具啦、地毯啦這一類的貨品。”
“是呀,我想你不會有什麼興趣,唔……”他看看手錶——“我們最好一道走吧,愛麗不是要在喬治餐廳和我們見面嗎?”
“是呀,她會到那裏的。”
“還有……呃……那位葛莉娜小姐呢?”
“呵,葛莉娜到倫敦去了,”我說:“她去參加什麼她們稱之為‘白色拍賣會’的地方,和哈小姐一起吧,我想是。”
“呵,對了,哈勞黛有天也說過這些日子裏,床單和那一類東西的價錢俏得很呢?
你知道一個枕頭套要多少錢嗎?要三塊五角一個呢,通常只要六角錢就買到手的東西。”
“你對家用物品的採購非常內行嘛。”我說。
“唔,我聽到內子對這些大發牢騷呀,”老費微微笑了:“美克,你的氣色好得很嘛,快活得就像是神仙嘛。”
“那因為我買到了那張混凝紙書桌呀,”我說:“或者,照你所說的,這是我興奮的一部分原因。今兒早上我一覺醒來就覺得很快樂,你也知道這些日子裏,世界上每一件事情都似乎很順心呵。”
“呵,”老費說道:“小心點兒吧,這叫做樂極呢。”
“樂極嗎?”我說:“這是句蘇格蘭話吧,是嗎?”
“我的好哥兒,樂極則生悲呀,”老費說了:“最好還是收斂收斂你全身的勁兒吧。”
“呵,這種愚蠢的迷信我才不相信呢!”我說。
“連吉卜賽人的未卜先知都不信,是嗎?”
“最近都沒有見到我們那位吉卜賽人了,”我說:“這個,至少有一個星期了吧。”
“或許她已經離開這處地方了吧。”老費說道。
他問我能不能用車載他一程,我說可以。
“用不着載他們兩個了,你在回程時可以在這裏把我放下來,好嗎?愛麗怎麼樣?
她會開自己的車來嗎?”
“是呀,她會開那輛小車。”
“希望喬治餐廳做出一席好菜來,”費少校說道:“我餓了。”
“你買了什麼沒有?”我問道:“我興奮得沒有注意到呢!”
“是呀,你出價競買的時候,當然得全副精神放在上面嘍,得注意那些經紀人做些什麼。我並沒有買什麼,出過一兩次價,可是每一項的競價,都太高出我的價錢了。”
我推測到老費在附近擁有大片地產,但實際上的收入卻並不太多,儘管是個大地主。你也許可以形容他是個窮戶。唯有把他的土地賣掉一大部分,他才有錢可花,而他卻不願出售土地,他是很喜歡土地的。
我們到了喬治餐廳,已經停了很多汽車——可能有些人是從拍賣會來的;然而我卻沒有見到愛麗的座車。我們走近餐廳,我向四面張望找她,但她還是沒有露面。不過,這時候剛剛才過一點。
我們在等愛麗來時,便到酒櫃間處喝喝酒,這地方相當擁擠,我向餐廳裏面張望一下,他們還是替我們留下了一桌。這裏有很多本地人,我都不很認識;而坐在靠窗的一張的什麼事情,”我說:“她會打電話到這裏來,替我們留個話的。”
“這個,還用不着着急嘛,”老費說道:“我想我們現在就去的好,立刻就走,看看能找到些什麼。”
正當我們出來向停車場走去時,有輛汽車開走了,車裏面坐的那個人,就是我在餐廳里所見到的,突然一下子想起來他是誰了,勞斯坦,要不就是個十分像他的人;我琢磨着,他在這裏幹什麼,他會是來看我們的嗎?如果是的話,卻不讓我們知道,這就奇了。車裏同他一起的還有個女人,長得很像哈勞黛;但是她這時一定在倫敦,和葛莉娜一起買東西呀,這一切一切可把我弄迷糊了……我們開車出去,老費望了我一兩眼,我看了他一下,說得相當痛苦:
“好了,你在早上說過我樂極吧。”
“這個,別想那個吧,也許她騎了馬,扭傷了腳踝或者像這一樣兒的事。不過,她的騎術好好,”他說:“我見過的,不可能真會有那樣的意外。”
我說了:“人有旦夕禍福呵。”
車開得很快,終於到了我們地產上面俯瞰丘陵的公路上,我們一面開車,一面四處張望,不時停下來問人。有個漢子在挖泥煤,我們停車下來問他,得到了最初的消息。
“一匹沒人騎的馬,俺見到了,”他說道:“兩個鐘頭以前,或者更久點吧。俺要去抓呢!”
“最好開車回家去,”老費建議:“沒準兒家裏有她消息了。”
我們開車到家,卻沒有什麼消息,我們便找了馬夫派他騎馬出去到荒野地上搜尋愛麗。老費打電話回自己的家,也派了自己的一個人。他和我兩個人走一條小徑,穿過樹林,這條小路愛麗時常走的,出林就到了那邊的丘陵上。
起先什麼都沒有看到,然後我們便沿着樹林邊緣走,那裏另外有條小徑出來,所以——找到她了。我們見到的像是胡亂的一大堆衣服,那匹馬已經回來,正在那亂七八糟一大堆的旁邊,站在那裏吃嫩芽呢。我就跑了過去,老費跟着我也跑,跑得很快,比我以為他這種年齡能保持的速度還要快。
她就在那兒——亂蓬蓬的一堆兒躺着,她那小小白白的面孔向著天空。我說:
“我不能——我不能——”只有把面轉了過去。
老費走過來,蹲在她旁邊,幾乎立刻就站起來。
“我們要去找大夫,”他說:“肖大夫,他最近。不過,美克,沒有什麼用了。”
“你意思是——她死了嗎?”
“不錯,”他說:“要裝成是別的什麼情況,並沒有什麼好處啊……”
“呵,天啊!”我說道,轉身走開:“我簡直不能相信,不是愛麗吧。”
“這兒來,喝一口。”老費說。
他的口袋裏掏出個瓶子,把瓶蓋旋開遞給我,我就着瓶口,深深喝了一大口。
“謝謝。”我說。
馬夫這時也來了,老費派了他去請肖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