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快到下午5點鐘了,德拉突然接到格蒂打來的電話。她聽完電話轉身對梅森說:“哈里森-博雷找上門來了,現在就在辦公室外面等着。”

“這個鬼東西?”梅森說。

“叫他進來嗎?”

“不,像普通當事人一樣對待他。先去問問他是否事先有約會,記下他的名字、地址、電話和來訪性質,然後再帶他進來。同時給格蒂暗中遞個信,讓她給保羅-德雷克打電話,告訴他博雷來了,我希望他只要看見博雷離開就馬上派人盯住他。”

“要是博雷不肯把電話、地址和來訪的性質告訴我呢?”

“那就讓他滾,”梅森說,“但是要確保保羅來得及安排盯梢。博雷這傢伙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麼照我說的做,要麼乾脆不進來。我看八成他是作賊心虛了。”

德拉出去了大約有5分鐘才回來,她說:“他把名字、電話、地址都給了我,還說你讓他回電話說有事找他,他覺得與其在電話里說不如當面談談,他今天正好去離這兒不遠的地方辦事,就順便來了。”

“好,讓他進來。”梅森說。

德拉把博雷領了進來。

博雷長着寬寬的肩膀,留着短短的鬢角,一對灰色的眼睛機敏有神,氣質尊貴高雅,顯得像一位正人君子。他三十七八歲,肩膀雖然寬,但腰圍很細,身材均勻成倒三角。連鬢鬍子颳得乾乾淨淨,嘴角稜角分明。

“晚上好,梅森先生。我是來見您的。您不是說有事找我嗎?正好我今天到附近辦點兒事順便就過來了。”

“請坐。”梅森指了指座椅。

博雷搬過椅子,笑了笑,坐了下來,翹起二郎腿。

“戴安娜-愛爾德……”梅森說。

博雷臉上沒有任何驚奇的表情。

“哦,是的,一個不錯的女孩兒,”他說,“我很遺憾我為她做的計劃沒能實現。”

“你做過計劃?”

“哦,是的,做過計劃。”

“並且做了合同?”

“是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是代表她了,梅森先生?”

“我是代表她。”

“我很遺憾她認為有必要請律師。這是我最不希望的事。”

“可以理解。”梅森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博雷連忙說。

“可我是。”梅森說。

“找律師也沒用,”博雷說,“還不是白搭功夫,找麻煩,白花錢。”

“搭你的功夫,找你的麻煩,花你的錢。”梅森說。

博雷笑了起來,好像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梅森先生,有些關於荷里活生活的情形,也許您該了解了解。”

“請講。”梅森說。

“在荷里活,可以說玩的就是門面,就是虛的、就是公共關係。”

“有些當作家和當演員的,合同到期了又沒找着什麼可乾的,就開始大把大把花錢玩。買了新車又買遊艇,在豪華的夜總會拋頭露面,好讓人們以為他們生活得很逍遙自在,而實際上他們卻比誰都傷腦筋,想着怎麼才能在駕着快艇到海上玩一趟回來后,新的計劃就構思出來了。”

“他所有的錢可能剛剛夠支付遊艇的押金,並且很可能是用原來的舊車做抵押買的新車。他用信用卡支付夜總會的帳單,心裏急得直抓撓,表面卻裝得若無其事。他常常帶着個漂亮妞兜風,請她吃名貴的菜肴,出手大方。總之他到處給人造成一種春風得意、人財兩旺的氣派。”

“與此同時,負責公共關係的代理人就忙着給他編造故事,到處散佈說他的當事人一門心思只放在駕着快艇痛痛快快玩上幾個月,應該勸勸他推遲假期,再做一兩件事,如果報酬還可以的話。”

“這就是荷里活,梅森先生。”

“這是荷里活,可又怎麼樣?”梅森說。

“簡單說,我生活在荷里活,我的工作與荷里活有關係。我有好些周密的計劃,我有多少本錢就做多大計劃,並且我還使一個人對我感興趣要當我的贊助人。”

“但是上周五晚,我的贊助人對我的計劃產生了臨陣畏縮的情緒。我希望我會讓他再感興趣的,但是在給他做工作時,我不能讓他看出我已經絕望了。我得打腫臉充胖子,硬着頭皮去做事。我要讓他覺得沒了他這個贊助人不過是小事一樁,無關緊要,我手頭有許許多多的事要做,我不能力這麼幾百萬的計劃整天勞心費神地太牽扯精力。”

“就是這樣?”梅森問。

“就是這樣,”博雷說,“我的前途是光明的,戴安娜會有機會共同分享我的繁榮興旺。可是現在她不得不分擔我的不幸。如果她想生活得更好些,想繼續發展她的曲線美,使自己成為眾人眼中美麗迷人的公主,我會在以後重新恢復這個計劃的。”

“要多久以後?”

“多則幾個星期,少則幾天。”

“你是說等那個贊助者回心轉意?”

“是的。”

“你有什麼理由認為他會回心轉意呢?”

“我當然有理由,梅森先生,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我認為我可以保證他很快會回心轉意。”

“如果你這麼肯定,就應該繼續付戴安娜錢。”

“這個我做不到。”

“為什麼?”

“因為我沒錢。”

梅森說:“對於你的不幸我們不感興趣。合同是你制定的,告訴你,由於你的違約,我的當事人有權決定讓你補償。”

“她決定把你對合同的否認看成是對合同關係的破壞,並終止她在合同中的所有責任。她將就所蒙受的損失追究你的責任。”

“是的,我對她的處境表示十二分的同情,”博雷說,“如果我有那個賠償能力,我立馬開張支票補償她的損失。梅森先生,我絲毫不想推卸我的責任,我告訴過您我不過是個發起人,是個出主意的人。我把主意拿去賣。現在是我的贊助者出了點兒問題,但我會說服他回心轉意。如果他實在不想幹了,我還可以再另找一個贊助人啊。”

“但是我所有的每一文錢幾乎都用在我的工作上了,連血本都豁上了,現在我沒有任何積蓄,連個放錢的柜子都沒有。”

“你是說你沒有錢?”梅森問。

“千真萬確。”

梅森默默地打量了他一番說:“你是個生意人?”

“是的。”

“一個發起人?”

“是的。”

“靠自己的本事去推銷你的主意?”

“是的。”

“所以,你一不打電話和我交談,二不讓我和你的律師打交道,卻自己親自跑來,用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告訴我你沒有錢,我的當事人起訴你也沒有用。”

“你又說對了,梅森先生。”

“你有律師嗎?”

“沒有。”

“你應該請一個。”

“為什麼?”

“因為我現在要求你對戴安娜的損失進行賠償,要追究你的法律責任。”

“蘿蔔裏面榨不出血來,梅森先生。”

“是的,但是你卻可以從甜蘿蔔里榨出糖來——如果你知道該怎樣榨的話——而且在榨的過程中你還惹了一大堆麻煩。”

博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望着梅森。

“因此,我勸你還是請一個律師,我要和你的律師討論這件事,而不是你。”

“可我沒律師,也沒錢請律師,更不想請什麼律師。我的尊敬的律師梅森先生,您別想從我身上得到一分錢,至少以您現在的方式是別想。”

“你難道還有別的什麼方式?”梅森說。

“實話告訴您,當然有。”

“那講出來讓我們聽聽。”

“我的主意從來都是很高明的。早晚有一天我會再找着一個贊助人,重新打鼓另開張。那時戴安娜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了。實話告訴您,我這個計劃相當不錯,女人們對那種忍飢挨餓保持體形的做法早就深惡痛絕了。”

“您去找幾個體態優雅、身材豐滿、聰明伶俐的模特兒來,我就能在一夜之間開創一種時裝新模式。”

“我對女人的服裝樣式外行。”梅森說,“我只想努力做一個法律方面的內行。我正在保護我當事人的合法利益。”

“好哇,誰不讓您保護了?”

“我的當事人要不惜一切代價指控你對她造成的損失。現在我們暫且不爭辯這件具體事。我的當事人還認為你否認了合同就等於終止了她在合同中所負的所有責任。”

“我雖不是律師,但是梅森先生,您所說的似乎有道理。”

“因此無論怎樣,”梅森繼續說,“你無權向她或從她的收入中進行任何索取。”

“我希望看到的是現實。”博雷說。

“現實是你要每周支付她100美元。”

“我說了我做不到。”

“那就別無其他現實可言。”

博雷帶着十分友好的樣子向梅森伸出手說:“那就謝謝您了,梅森先生,耽誤了您這麼長時間。我很高興我們能坦率地交談。戴安娜的確是個好姑娘,您可以盡全力去保護她。但是別忘了,想從我這兒得到錢,那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抓雞不成倒蝕一把米。”

博雷一邊與梅森握手,嘴裏一邊不停地叨嘮:“我要一旦有了錢,梅森,您也不必控告我了,因為只要我有一分錢就會往我這個計劃上用一分。我的計劃實在太妙,但我也知道要花許多錢才行。戴安娜現在處境不好,我很同情,但我現在實在愛莫能助。等我的計劃遲早實現的那一天,我預感到戴安娜準會在幾個月內成為這個城裏遠近聞名的風雲人物。”

“只是要小心,不要出格了。”梅森說著把他送到門口。

“我向您保證,梅森先生,我要是說假話,天打五雷轟,我會把她的事當作自己的事來辦的。”

“你也放心,我也會把她的事當作自己的事來辦的。”

梅森為他打開門,博雷親切友好地笑了笑,轉身朝走廊走去。

梅森關上門,轉身問德拉:“找着保羅了嗎?”

“放心吧,只要他一離開這裏,馬上就會被監視起來。德雷克的一個偵探可能就在電梯裏跟他一塊兒下去了。”

梅森滿意地笑了笑。

“是個挺能幹的推銷員。”德拉說。

梅森點點頭,“可那份合同卻不怎麼樣。”他說。

“合同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摸清博雷下一步想幹什麼。我要首先弄明白他起草這份合同的意圖究竟是什麼。”

“你不是不相信他那套新潮時裝模特兒的鬼話嗎?而且——”

梅森打斷她的話:“那傢伙身上的一絲一毫我都懷疑,甚至連他的鬍子都可能是假的——給我那份合同,德拉,我要再仔細地琢磨琢磨。”

德拉把卷宗口袋拿給他,梅森取出合同細讀起來。

“發現什麼線索了嗎?”德拉問。

梅森搖搖頭,“還看不出來,唔……”

突然,他停住話語。

“怎麼了?”德拉追問道,

“唉,我是怎麼搞的!”梅森說。

“到底怎麼了?”德拉問。

“我讓這個迷魂陣給迷住了。”梅森說。

“什麼迷魂陣?”

“就是這些什麼減肥,飲食、10周之內增加體重12磅,還有什麼曲線美等等。”

“這難道不是合同的真實目的?”德拉問。

“不,”梅森說,“這些統統不過是遮人耳目的,是為了迷惑人故意擺的迷魂陣。”

“後面怎麼樣?說啊,”她問,“我還是不明白。”

“如果把這些從合同中拿走,”梅森說,“你看還剩下什麼?我們以前也見過這類合同,德拉。”

“成怎麼就看不出來呢?”

“這是一樁失去財產繼承人的敲詐案。”梅森說。

德拉的眼睛都瞪圓了。

梅森說:“有人在死後留下了一筆可觀的遺產,但卻沒有親屬來繼承。現在除了公共管理人員以外,沒人注意這些事。”

“於是想趁機撈一把的人便抓住了可乘之機。他們開始到處亂竄,四處打聽有關繼承人的信息。他們發現有些死者的親屬任在很遠的地方,完全與家庭失去聯繫。”

“這樣,這些傢伙就找到潛在的繼承人,對他說,你瞧,如果我替你發現一筆你從來一無所知的財產,你能分給我一半嗎?所有的其他費用,包括手續費、律師費等等統統不用你負擔,你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一半的財產,多便宜的事啊。”

“可是在這個案子中誰可能是留有遺產的人呢?戴安娜家裏的情況很清楚:她父親死了,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她母親,母親也死了,就又留給了戴安娜。”德拉說。

“但也可能有從遠親那裏留下遺產,”梅森說,“這些狡猾的騙子很可能就是從遠親那裏弄來錢。”

“可他為什麼又突然拒絕付給她錢,剝奪她分享錢財的所有權力呢?”

“也許因為他後來發現她並沒有繼承權,或是發現了另一條能獲利更高的路。”

“要是他發現了另一條路可怎麼辦呢?”德拉說。

“如果那樣,”梅森說,“就看我們能否發現他的意圖,從而堵住他的路,讓戴安娜合法繼承遺產,讓這些騙子休想從中得到一分錢。”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德拉說。

“這的確是一件很麻煩的工作,”梅森說,“我們要找着戴安娜,問清有關她父親家裏和她母親家裏的情況,以及她的表兄妹、姑姑、叔叔、舅舅、姨姨及其他人的情況,然後就開始順藤摸瓜,一個個地調查現在何處,死於何時何處,死因如何,是否留有什麼遺囑等等,把這些問題弄個清清楚楚。”

“不過有一條捷徑能省去我們不少麻煩。”

“什麼捷徑?”

“那就是跟蹤博雷,查查這段時間他都在什麼地方,幹了些什麼,可能的話再查查他都和什麼人有來往——這些事可以讓保羅去做,保羅自有辦法,肯定能找到線索。”

“行了,這事就這麼定了,德拉,現在我們該關門下班了。暫時把這些業務上的事忘在腦後,換換腦筋。這一天過得可真夠受的。”

德拉點點頭。

梅森打開出口門,正要往外走,突然停住說:“德拉,好像有人在擰接待室的門把手——麻煩你過去告訴他一聲就說我們已經下班了,看看能否約個時間改天再來。”

一會兒功夫德拉回到辦公室,她說:“頭兒,這個人也許你想見的。”

“誰?”

“他叫蒙特羅斯-福斯特。他想和你談談有關哈里森-博雷的事。”

“那好,那好,”梅森笑着說,“既然如此,德拉,我們索性晚一會兒下班,先跟這位蒙特羅斯-福斯特談一談。然後如果高興的話,我們就去城裏找個地方吃飯,再叫上保羅-德雷克一塊吃。現在,帶他進來吧。”

幾秒鐘后德拉帶來一位瘦高個、瘦長臉的人,那人長得有點兒黑,五官靠得很近,一對小眼骨碌碌地轉着賊亮賊亮的,顴骨很高,鼻子尖尖地非常突出,舉止乾脆,有點兒神經質,說話像炒崩豆一樣。

“幸會!梅森先生,幸會!”他說,“我以前只見過您的照片,真是久仰,久仰。您是律師界首屈一指的大人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

“我能幫你什麼忙嗎?”梅森邊問邊以善意的目光打量着來者。

“也許我們可以互相幫幫忙,梅森先生,請原諒我這樣說。”

“好,請坐下講,”梅森說,“已經過了下班的時間了,我們正準備下班,不過,如果你能簡單一點兒,我們可以對情況做一個初步探討。”

“我對哈里森-博雷感興趣,”福斯特說,“據我所知,您對他也感興趣。”

“那有什麼關係呢?”梅森問。

“我想我們可以互通有無啊,梅森先生。我可以對您有所幫助,您也可以對我有所幫助。”

“從哪兒做起呢?”梅森問道。

“我偶然得知——請別介意我從何處得知——您給博雷留話讓他找您。我還得知,博雷先生得到信后,沒有按您的吩咐打電話找你,而是親自找上門來。我聽說他剛剛離開這裏。請您原諒,這也就是我登門造訪的原因。我覺得您肯定還沒下班。”

“原來如此。”梅森說。

“現在是這樣,”福斯特繼續說,“假如您把您當事人的名字告訴我,梅森先生,我想我會對您有所幫助。”

“可是你為什麼想知道我的當事人的名字?”

“我只是想證實一下,梅森先生,確信我的行動是否準確無誤。”

梅森微微眯起眼睛,“我看不出我當事人的名字會對你能有什麼幫助。當然,如果你想和我談談有關博雷的事,我倒是願意聽聽。”

福斯特說:“博雷這個小子純粹是個投機者,是一個非常狡詐的傢伙,非常狡詐。”

“你是說他不講道德?”梅森問。

“那倒不是。”福斯特說。

“我可以問問你嗎,你怎麼對他那麼了解?”

“因為他給我幹了兩年。”

“具體做什麼?”梅森問。

“他是——就算做調查員吧。”

“那麼你又是幹什麼的呢?”梅森問。

福斯特含含糊糊地說:“我同時從事幾項活動。我的興趣似乎挺廣泛的。”

“其中之一是尋找失蹤的遺產繼承人,對嗎?”梅森給他來個一針見血。

福斯特顯然感到有些吃驚。他“哦”了一聲,似乎有些沮喪,“您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推測的。”

“我可以問您,您根據什麼這麼推測?”

“根據你對我當事人的名字如此感興趣這一點。”

福斯特說話有點兒打蔫:“梅森先生,也許我冒昧了點兒。不過我的確是想幫助您,我真是這麼想的。”

“同時你也是想為自己撈點兒好處,對嗎?”梅森說,“我來把情況擺一擺,看看說得對不對:你正在經營一個尋找失蹤的遺產繼承人的代理公司。博雷在你手下工作。突然他辭職不幹了,開始一個人鬼鬼祟祟地不知在搞什麼調查。

“你認為他所調查的事是他在你這兒工作期間發現的某些信息,他要甩開你自己干自己的,賺了錢獨吞。你呢?想弄清楚這筆遺產到底是什麼,失蹤的繼承人到底是誰,並想趕在博雷與繼承人簽約前把這些信息搞到手。”

福斯特聽梅森講着,身體縮下去似乎矮了一截。

“沒錯,”他說,“我想您很可能了解一些內情,或者用什麼辦法從博雷那小子那裏掏出點兒信息來。”

“博雷辭職時在你那兒搞些什麼事情?這也許會是一條線索。”梅森說。

“這是一條線索,一條很好的線索。”福斯特說,“而且梅森先生,您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問題。但是我覺得我們已經到了該做一筆交易的時候了。您給我您的當事人的名字,我告訴您博雷當時正在搞的那些遺產的情況。”

梅森想了想,然後搖搖頭。

“這會省去您很多時間。”福斯特懇求地說。

“沒關係,”梅森告訴他,“我不在乎花費時間。”

“還會讓您節省許多的錢。”

“我有錢。”

福斯特說:“您就把當事人的名字告訴我吧,如果那個當事人還沒來得及和博雷簽合同,我就分給您25%的利。說真的,梅森先生,這個價碼可高得不能再高了。您知道我們通常的做法是與客戶五五分成,那還是在工作量不大的情況下。”

“好吧,”梅森說,“我再好好考慮一下你的報價。”

“時間來不及了,梅森先生。這是個十萬火急的事,耽誤不得。”

梅森說:“在沒見到馬之前,我不會做任何馬的交易。”

“我都把馬讓您看了。”

“不,你沒有。除了承認你發現了信息卻沒能賺到錢外,實際上你什麼也沒告訴我。”

“好吧,好吧,”福斯特說,“梅森先生,您真是聰明過人。可以說您把我的心思都看透了。我這就讓您看見馬。如果我知道了那位遺產繼承者是誰,我就會從另一頭開始查尋這件事並把它弄明白。您說得一點兒不錯,博雷調查的這份遺產究竟是什麼,對此我還沒有找到滿意的答案。”

“你和博雷談過沒有?”梅森說,“讓他和你互通有無嘛!給他出一個超出尋常的大價錢,看他作何反應嘛!”

“是的,我是那樣做了,可他不僅不幹,反而譏笑我。”

“後來怎麼樣?”

“後來我就火了,對他大發雷霆。我罵他沒良心,不是個東西。”

“他怎麼不是個東西?”

“他是個騙子、毒蛇。兩面派,是個在背後捅刀子的小人,是個地地道道的流氓惡棍!別看他儀錶堂堂裝得像個正人君子,實則不過是個卑鄙的騙子!他給我做事時開始什麼都不懂,是我手把手地教會他。誰知後來他翅膀硬了,居然見利忘義,把一攤子業務竊為己有,把我甩了,自己發財去了。”

梅森朝他瞟了一眼說:“你是不是當初沒有和他簽合同?難怪他說辭就辭了工作,自己干自己的去了,你也就只好自認倒霉了”

“什麼自己干自己的事去了?梅森,難道您還不明白嗎?他乾的是在我這兒工作期間發現的事。我忖給他工資,讓他管事,他卻一看這件事有利可圖,便把我甩到一邊,丟下工作不管,把辭職書一交,自己做起來了。”

“既然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到底是什麼事,你怎麼能說他發現的一定就是他工作期間接觸的事呢?”梅森問。

“瞧您,您在套我的話。我知道您想幹什麼,您想得到更多的信息,是吧?”福斯特說,“可是我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寄希望於您能看出我們合作的好處。”

“很遺憾,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好處,至少現在還看不出。”梅森說。

“那好,您再考慮考慮吧,”福斯特說,“您告訴我您的當事人的名字,我呢,就能從另一頭開始查尋。做這類調查工作我要人有人,要設備有設備,這方面我全在行。”

“然後你就可以把我當事人所得的一半歸為己有?”梅森問。

“我不是已經告訴過您我們可以做一筆交易嗎?梅森。我只拿25%,所有事都由我做。您也可以拿到25%,您的當事人拿50%。怎麼樣?這樣做挺公平的吧?”

“不。”

“怎麼不公平了?”

“如果我什麼也沒做,就沒有資格從我的當事人那裏收取25%的費用。”

“理是這麼個理,不過您得考慮生活嘛!”福斯特說。

“我要靠自己腳踏實地的勞動去生活。”梅森笑着說。

“好吧,好吧,您再想想吧。”福斯特說,“走着瞧,您早早晚晚有一天會來求我做這筆交易的。”

“為什麼?”

“因為我要不惜一切代價發現博雷所乾的事。我倒要看看他怎麼靠欺騙從中漁利。”

“你決意要這麼做是可以理解的,”梅森說,“只要你捨得花錢,捨得出力。”

“我有得是錢,有得是時間,我會盡最大努力。”福斯特說,“梅森先生,我勸您再好好考慮考慮。這是我的名片。我住在里弗賽德。您可在任何時間打電話給我,不論白天還是晚上都行。白天就往辦公室打,晚上住家裏打。”

“非常感謝,我會好好考慮的。”梅森說。

德拉開門,福斯特像狗一樣使勁地擰了一下頭晃了晃,眥牙咧嘴地笑了笑,匆匆忙忙地向走廊走去。

德拉慢慢地把門關上,轉身朝着梅森說:“事情好像越弄越複雜了。”

梅森若有所思地皺着眉頭說:“事情是變得複雜了,好像許多人在往一起和稀泥,越和越亂。”

“最後和得亂七八糟一團。”德拉說。

“現在我們來對現有的情況作一個分析。”梅森說,“福斯特是遺產組織中的幕後人物,他發掘這種案例並承擔財務責任。博雷靠着他那堂堂外表和貌似高雅的舉止當他的聯繫人。

“任何異常的案例只要被發現,任何信息只要被搞到,人們都以為是福斯特乾的,而不是博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德拉說。

“然而實際上博雷卻是發現案例的人,雖然儘管是福斯特一直在指導他的活動,卻絲毫管不着具體的案例。所以現在福斯特才會那麼火急火燎地要找到遺產繼承者,隊繼承人這裏開始追根溯源。”

“幸虧你看出了這一點,而且大部分是從合同里琢磨出來的。”

“我倒不覺得自己幹得有多漂亮,”梅森說,“我要是早些看出來就好了……現在福斯特肯定已經盯上了博雷。”

“否則他就不會知道博雷來這兒了?”

梅森點點頭。

“我們也得盯上博雷。”德拉說。

“這叫天外有天,”梅森對德拉說,“來,德拉,今天晚飯我們索性就在辦公室吃,我請客,我們再一起把情況理一理,完了之後我送你回家。”

“喝雞尾酒嗎?”德拉笑着問。

“我們好像在慶祝勝利,”梅森說,“其實我倒是喜歡琢磨這種騙來騙去的事情。”

“戴安娜怎麼辦?我們要不要跟她談談,把發現的事情告訴她。”

“暫時還不需要,”梅森說,“我們先好好想一想,事實上,我們要想的還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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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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