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七年的歲月荏苒而過。
而這漫長的七年光陰對我而言是何等充滿焦躁和絕望的時間推移。
我一開頭就說我把伊能正志幹掉是昨晚的事情。殺害一個人難道需要七年這麼冗長的一段時間嗎?
這樣的疑問當然有道理。開始時,我自己也沒有這麼長遠的計劃。我當時的計劃是一有機會就動手幹掉他。
也就是說,這七年的期間,伊能正志完全和我隔離了。原來在殉情事件發生后,他很快就飛往國外去了。他離開日本,為的是到美國N州州立大學去讀書。這巨大的空間距離,使我無法接近伊能正志。
伊能家有的是錢,而且尾上部長在外務省又有許多熟人,所以,他要辦理留學手續沒有任何困難。此舉是否出自於正志個人的志趣還是他哥哥的安排,這我就不得而知了。總之,一個失敗於殉情自殺的人有這麼一個大轉變,這一點實在令人刮目相看。
我開始在京橋一家小建設公司上班,住在一個只有六席房間的簡陋公寓裏,日夜等待着伊能正志歸來。說實在的話,如果不胸懷這樣的計劃,我是大可以過和平常人同樣的生活的。我有一些儲蓄,在這家建設公司也爬升到相當的地位了,有人甚至於勸我續弦,然而,我卻一點沒有把這種世俗的幸福看在眼裏。我的眼睛只盯着遠在太平洋彼岸的伊能正志。
結果,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個傢伙終於再度在我的面前出現了。原來他在半年前就回到日本。這個發現純屬偶然。
那是上個月的事情。
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我因公外出時,遇見了一位令我非常懷念的人。他名字叫做佐山,當年經常在我服務的單位出入,也是為我和玉子在世田谷找到新居的人。他向來很樂意幫助別人。我請他到附近一家咖啡館坐下來。由於多年未見,我們海闊天空地聊起來。而我聽到伊能的名字就是這個時候。
“聽說尾上部長的侄兒已經從美國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我不禁一怔。這七年來,我最大的心事就是在探查伊能的動態。因此,我每年總要跑一兩趟信州K市。去年6月份前往時,我並沒有發現他已經歸國的跡象。
難道這是我的調查不細緻嗎?
“我這倒是第一次聽到。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裝出鎮定的樣子問道。
“好像是半年前左右吧?我在部長室喝茶時,聽到部長隨便提起的。”
“那……他是一直住在家鄉?”
“不,他住在東京。他好像住在杉井區一幢高級公寓裏。”
“那他是在什麼公司上班吧?”
“應該是吧。他好像是回國后不久就結婚了。新婚夫妻過着柔情蜜意的神仙般的生活——部長還笑着這樣說哩。”
我們的談話就此終止,而這個內容已經夠令我滿足了。我感謝上天為我安排的這個和佐山氏邂逅的機會。
我飛也似地趕回公司來。在電話簿上找遍杉井區內的高級公寓,以便於查出他的住址和上班地點——我在兩天內完成了這一切事情。
杉井大廈二○四室
伊能正志
妻和江
上班地點文秀出版株式會社(神田XX町)
我尋覓多年的獵物原來躲在這個地方!
這是毀滅我的人生、到海外逍遙一段時期的傢伙現在的情形!
第二天起,我就開始跟蹤。新婚燕爾的他一下班就直接回家,這一點節省了我不少的力氣。他的行動範圍只限於家庭和公司,對我的跟蹤來說相當方便。
他並不是開車上下班,而是搭乘電車。他的公司離御茶水站只有七八分鐘的步行距離。
我輕鬆地做這項跟蹤工作。跟蹤時,我一點沒有被發現之虞。因為七年的歲月已使彼此的相貌完全改變了。實際上,現在的伊能體格魁梧,和以前簡直判若兩人。他過去那蒼白的臉現在已變得非常紅潤,原先聳起的肩膀也變得結實而寬闊,碩長的身上穿着的是高級料子的西裝。
而我又如何呢?頭髮花白、皮膚鬆弛,鼓起來的腹部更顯得比實際年齡蒼老。在這樣的情形之下,縱然面面相對,他恐怕一時也認不出我。
不過,我還是沒有忘記應該有的提防。時值冬天,我大可以利用大衣和圍巾來掩飾自己。口罩以及眼鏡等東西,我也偶爾戴着。
我經常在伊能正志後面幾步的距離,望着他那寬闊的肩膀,我七年來追蹤不已的人現在正走在我的眼前。這是假象呢?還是真實的存在?這個人的生死是否已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欣欣然地跟蹤着他。
這種跟蹤,前後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期間我再三慎重檢討自己的計劃。同時,需要的物品我也都準備齊全了。
準備就緒是前天的事情。殺害伊能正志的地點就是昨晚熙來攘往的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