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星期天早晨國務院
“他叫莫林-加沙。42歲,已婚,有兩個孩子。住在墨西哥城,是墨西哥非工資收入工人聯盟組織的一位工會組織者。由擦鞋者工會起步,後來就爬了上去。最後是在工會的政治部工作。而且,整個工會都是革命制度黨的一個政治組織。”
這個情況通報會是在11點鐘開始的,地點是在位於霧底地區西北第二十一和二十三條大街之間的C道上國務院七樓的會議室。樓下就是來訪的各國元首受到款待的地方——各個外交接待室。
七名國務院拉丁美洲司的成員圍坐在長柚木會議桌旁。他們是接到前一天晚上拉丁美洲司墨西哥處主管克萊格-凡布朗克的電話通知來參加這個會的,會議上就由凡布朗克介紹情況。“6個月前中央情報局的一條線把加沙拉攏了過來。他開始給我們提供情報。根據我們的線報,他的情報都沒有大大的價值。不過,他仍然被列入保護網內。據我們所知,他……”
荷曼-文柯勒打斷了他,“我們怎麼這麼快就能確認是他呢?他也就12小時之前才被殺。我想,現場沒有他的身份證,也沒有錢包,什麼都沒有。”
“有人在等他。”
“有人等他?”
“是的。大約一個月前,他的上頭聽到風聲說他已被革命制度黨官員列入不信任名單。他們把他從墨西哥城轉移到艾爾帕索,把他先放在那兒再決定如何處理。他知道的事情不少。跟國家機密沒太大關係,更多的是政治方面的。革命制度黨內的腐敗、回扣情況、脅迫一類的事兒。”
“克萊格,你剛才說有人等他來的。”桌上另一個說,“請解釋一下。”
凡布朗克嘆了口氣,要決定跟同事分享多少情況一直是個問題。本來他們只應該了解有必要了解的情況,可又很難限制他們提問的自由。
在這個明媚的星期大的早晨,他召集來與會人員都是相關人士,跟墨西哥多多少少都有關係。只是他的兩位高級墨西哥事務分析家沃德-克萊默和理查德-德拉荷瓦他們這會兒在墨西哥與使館官員們商討兩周后即將舉行的全國大選的事宜。凡布朗克昨夜跟他們通了好幾次電話,就是他們給他提供了莫林-加沙的背景材料,他們中央情報局的操作者就以墨西哥城的美國使館為據點。
凡布朗克工作很賣力、務實,是個好戰士。同事們笑話說他午飯吃得晚些回來就等於度假了。他長得矮但很結實,頭斑禿,留有濃密的鬍鬚。跟國務院的多數工作人員不同,他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個外交人員。外交官們應該是另外一個人種。凡布朗克和其他在他這樣位置的官員的任務就是收集情報,及時掌握他們所負責國家的現狀,把了解的事實和數據輸入進電腦,把聽到的謠言消化掉,分析一下原來的推測,最後得出結論提供給外交官們及其他上層人士。
凡布朗克自己有許多觀點,儘管不被經常問及,他也無所謂,反正他還有妻子和好友可以分享。
他不理解當局對墨西哥的軟政策,對於那裏數十年之久的腐敗聽之任之,尤其在墨西哥樂此不疲地充當了向美國輸送南美毒品的大有賺頭的渠道之後。當然,他很清楚這溫柔的政策背後是巨額的貿易利潤。北美自由貿易協定已充斥議會,是好是壞因人而異,而當局似乎對與墨西哥有關的狀況很滿足,儘管……儘管國務院墨西哥處已經搜集了如此多的事實與數據,只有他們自己在咀嚼着這些信息,吐出來再消化,就像默然的老牛。凡布朗克把這些信息已經背得爛熟於心,它們已經陪伴他有11年了。
進入美國的可卡因75%是從墨美邊境過來的,這也使得佛羅里達成了哥倫比亞毒梟們的首選通道。數億的毒品交易款經過無數雙墨西哥政治領袖、官員、家庭及跟在後面溜須拍馬的人的手,變成了人人喜歡的乾淨的錢,也把這些人變成了有錢人。《財富》雜誌最近的世界最富有人的排名中,有13位是墨西哥人。墨西哥緊隨美國、德國、日本,已成為盛產億萬富翁的地方。
墨西哥一些大毒梟最近又開始了殺人遊戲,以剷除那些對他們的王國構成威脅的人。這簡直就是妄殺。一些神職人員、不甘墮落的政治家、給他們搗蛋的警察和其他不合作的執法人員、甚至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點的無辜市民,都淪為他們的獵物。
墨西哥,據凡布朗克了解,已經成為所謂的毒品民主國家了。在他看來,這個國家的領導人與毒品業要人是可以互換的。這種說法是不會引起爭議的,因為這是事實,而克萊格-凡布朗克是尊重事實的。要是他能控制這個局面——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墨西哥必須肅清它政治體系中無處不在的毒品金錢的影響,然後才能享受美國給予的任何賞賜。而在此之前,要讓“在墨西哥最容易掙錢又最能掙錢的職業是政治”這句話——墨西哥大政治分析家傑西斯-希爾瓦-赫索格的名言,變成一句謊話。
他回答了那個問題,“加沙是來作證的。”
桌上的人各個發問:“作證?”“在哪兒?”“國會嗎?”“委員會嗎?”“有個聽證會嗎?”
“TMI。墨西哥力量組織。”
“就是那個私人智囊團?”
“對。”
“怎麼加沙這樣的人會被帶到華盛頓跟他們談呢?”
凡布朗克說他不了解詳情,只是昨晚聽德拉荷瓦和克萊默電話上說,加沙來華盛頓是要向墨西哥力量組織提供墨西哥國內腐敗的情況。
桌上最年輕的成員說:“要是這樣,不少墨西哥人都想要他死。”
“我也這樣想。”
“他身上什麼也沒有,是嗎?”另一個問。
“據我們了解,是的。”
“那有可能是個搶劫案出了岔子。”
“有可能。”凡布朗克說。
“誰在資助那個智囊團?”有人問。
“希望改變我們對墨西哥政策的人。”凡布朗克說。
“是希望改變我們對墨西哥政策的有錢人。”
凡布朗克點了點頭。
他想結束這個會議,原本他就不想召集它,可是有規定要求他一定得向這些高級官員通報情況。而且,他知道如果他不這樣做,各種猜測就會傳出來,最後會炒得沸沸揚揚不可收拾。
“今天早晨報紙上倒沒說什麼,”桌那頭的一位說,“只是華盛頓的一個謀殺案。發生在水門。他怎麼會在那兒?”
“在水門嗎?”
“是呀。”
“也許他就住在那兒。”
凡布郎克說:“我想咱們先這樣結束吧。當然,今天所有的討論,都只能留在這間房子裏。等我了解到進一步的情況,還將開會向各位通報。”
他們一個個走出會議室,或是回家,或是去打上一下午的高爾夫或網球,或者看電視上的棒球賽,只有那個最年輕的成員把凡布郎克拉到一邊。
“克萊格,”他說,“我最近聽說那個力量組織並不像它想讓我們相信的那樣是個私人組織。”
“噢?你從哪兒聽說的?”
“在白宮的一個朋友,在國際關係司西半球委員會的一個官員說的。”
“你那位朋友是怎麼說的?”
“不太清楚,不過……”
凡布郎克做了個鬼臉,“這一陣子說起墨西哥,哪有清楚的事兒啊?”
“是啊。他告訴我墨西哥力量組織正在搞一個計劃,想推翻墨西哥的最惠國待遇,也想搞垮從白宮出來的別的提案。”
“這哪算新聞啊?他們一直就是這樣宣揚他們的宗旨的。”
“不過他們並沒有說出來的是,他們有後台,至少有一部分政治後台。”
“有意思。什麼政治後台?”
“他不知道。不過我猜他是指國會,或者政府里的誰。”
“這我要考慮考慮,”凡布郎克說,“把你的星期天攪和了,真抱歉。”
“沒有關係,”年輕人咧嘴一笑,“我岳母來了。我還樂得找個理由出來呢。”
凡布郎克看着他年輕的同事走開了,留他一個人在房間裏。
他走到窗前,望着購物廣場默想了幾分鐘。星期天的好天氣總能把人叫出家門。有好多人在玩飛盤,情人們手牽着手,在華盛頓紀念塔的陰影里一些人正興緻勃勃地玩一種觸式足球。凡布郎克的岳母也來了。不過,跟他這個年輕同事不同,他倒是極想早點回家好陪陪她。她真是老多了。還能享受幾年有她在的日子呢?
他鎖上會議室,回自己辦公室拿了點東西,然後乘電梯到大廳,幾個保安跟他打打招呼。
“回家看下午的比賽嗎?”有人問。
“恐怕不行,”凡布郎克說,“我有客人來,可惜他們不是球迷。”
“那好好享受剩下的周末吧,凡布郎克先生。”
儘管他作了努力不把工作帶來家,可關於墨西哥力量組織的真實面目的談話會在他腦中一直待到晚上。在此之前,凡布郎克以為拉美司只有他一個人了解那所謂的智囊團究竟是幹什麼的。現在看來,情況完全不是這樣。
回家再打電話?還是等到星期一他親自去一趟?
他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了電話給妻子說一小時后回家,接着又撥了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