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管家上菜的時候,梅菲爾德勛爵殷勤地俯向他右手的座鄰朱麗婭·卡林頓夫人。作為完美的主人而知名,梅菲爾德勛爵力求做得和他的名譽相稱。雖然沒有結過婚,他還是一位有吸引力的男子。
朱麗婭·卡林頓夫人四十來歲,高而且黑,態度活潑。她很瘦,但依然美麗。手和腳尤其精緻。她的風度是急促不寧的,正像每個靠神經過日子的女人那樣。
坐在圓桌對面的是她的丈夫空軍元帥喬治·卡林頓爵士。他的軍旅生涯從海軍開始,至今仍保持着老海軍戰士那種直率的開玩笑的態度。他正在和美麗的范德林太太打趣,她坐在主人的另一邊。
范德林太太是一位非常美麗的金髮女郎。她的口音帶少許美國腔,但並不嚴重,聽起來還挺舒服的。
喬治·卡林頓爵士的另一側坐着麥卡塔太太,國會議員麥卡塔太太對住房和兒童福利很有權威。她與其說是在談話,不如說是在發號施令,而且聽起來總有警告的意味。所以,如果空軍元帥發現跟他的右鄰談話更為愉快的話,那似乎也很自然。
麥卡塔太太不管在哪裏,總會談起她的職責。關於她特殊話題的大量信息,灌給了左手的小雷基·卡林頓。
雷基·卡林頓二十一歲,對住房、嬰兒福利和任何政治題目完全沒有興趣。他時不時地應答道:“多麼可怕!”或者“我完全同意您。”心裏卻完全在別處。勛爵的私人秘書卡萊爾先生坐在小雷基和他母親的中間。這是一個蒼白的年輕人,帶着夾鼻眼鏡和知識分子的那種淡漠神氣。他很少說話,卻總是準備着飛身撲進任何一個談話的缺處,注意到雷基·卡林頓在和一個哈欠掙扎,他湊過去敏捷地問了麥卡塔太太一個關於她“對兒童最適宜的事物”計劃的問題。
繞着圓桌,一個管家和兩個僕役在調低了的琥珀色燈光下不出聲地走動,上菜和斟滿酒杯。梅菲爾德勛爵付給他的廚師很高的薪金,他本人對葡萄酒很有心得。
雖然是圓桌,沒有人會把主人弄錯。梅菲爾德勛爵坐在哪裏都無疑是眾人的首領。一個大個子,寬肩膀,生着厚密的白髮,一個又大又挺的鼻子和輕微發福了的下巴,這是一張容易把自己出賣給諷刺漫畫的臉。作為查爾斯·麥克勞林爵士,梅菲爾德勛爵成功地結合了政治生涯和擔任一家大工廠的頭領。他自己是位一流的工程師。他的爵位授自一年以前,同時被任命為第一任武器部部長,這個頭銜是以前從沒有過的。
甜食上桌了。豬排已經輪了一圈。注意到范德林太太使了一個眼色,朱麗婭夫人站起來,三個女士走出了房間。
豬排輪第二圈時,梅菲爾德勛爵輕鬆地提到野雞。關於運動的談話進行了五分鐘。喬治爵士說:
“你不想到起居室去嗎?雷基,我的孩子。梅菲爾德勛爵不會介意的。”
男孩迅速領會了暗示。
“謝謝,梅菲爾德勛爵,我想去。”
卡萊爾先生低聲說:
“請原諒,梅菲爾德勛爵,但是有一些備忘錄之類的工作要做……”
梅菲爾德勛爵點點頭,兩個年輕人走出房間。稍後,僕人也退下了。武器部部長和空軍元帥單獨在一起。
一兩分鐘后,卡林頓說:
“那麼……都好吧!”
“當然!歐洲沒人能染指新炸彈。”
“搶在他們前頭了,不是嗎?我這麼想來着。”
“空中之王。”梅菲爾德勛爵肯定地說。
喬治·卡林頓爵士長出一口氣。
“為了時間!你知道,查爾斯,我們已經度過了一段艱難日子。歐洲到處都是火藥,而我們沒有準備,他媽的!我們挺過來了,雖然還沒有完全走出叢林,可就要趕緊開始建設。”
梅菲爾德勛爵低聲說:“儘管如此,喬治,開始晚倒有些好處。一大批歐洲貨已經過時了——他們瀕臨破產。”
“我不相信那話,”喬治爵士陰鬱地說,“你總是聽說這個那個國家要破產,但他們永遠不會。你知道,財政是我不懂的玩意兒。”
梅菲爾德勛爵眼睛眯了一會兒。喬治·卡林頓爵士總是這麼像老派所謂的“直腸子的、誠實的老海狗”,有很多人說這是他故意裝出來的。
換了話題,卡林頓用一種稍不尋常的口氣說:
“很有吸引力,范德林太太——是嗎?”
梅菲爾德勛爵說:“你奇怪她為什麼會在這兒?”
他的眼神是打趣的。
卡林頓看來有一點窘。
“沒有——沒有。”
“哦,你是奇怪了!別做老騙子,喬治。你在奇怪,而且有點不安地猜想,我是不是最新一個犧牲者。”
卡林頓慢慢地說:
“我承認這對我有點古怪,她在這個地方——呃,又是在這個特殊的周末。”
梅菲爾德勛爵點點頭。
“哪裏有屍體,哪裏就有兀鷹聚集,我們就是屍體,范德林太太可以說是兀鷹一號。”
空軍元帥猛然說:
“對范德林娘們知道多少?”
梅菲爾德勛爵掐掉雪茄的一頭,用一種精確的手勢點燃,然後掉過頭來,一字一句說道:
“我對范德林太太知道多少?我知道她是個美國公民。我知道她有過三個丈夫,一個意大利人,一個德國人和一個俄國人,依次她和三個國家結下了我想是叫做‘合約’。我知道她買得起非常貴的衣服,過着奢侈的生活,能讓她這樣大手大腳的收入從何而來,還不是特別確定。”
帶着一絲淺笑,喬治·卡林頓喃喃地說:99csw.com
“你的偵察可沒閑着,查爾斯,我明白了。”
“我知道,”梅菲爾德勛爵繼續說道,“范德林太太不僅有誘人的美麗,也是一個好聽眾。她對我們叫做‘本行’的東西會特別感興趣。就是說,一個男人會告訴她所有關於工作的事情而感到自己正在使這位女士着迷!各種年輕軍官在這種熱情上走得太遠,接着他們的職業生涯就為此遭難。他們告訴范德林太太的太多了一點兒。幾乎這位女士的所有朋友都在政府部門——但是去年冬天她到鄉間去打獵,離我們一家最大的兵工廠很近,結下了各種不是特別光明正大的友誼。簡單地說,范德林太太是個非常有用的人,對於……”他用雪茄在空中畫了個圈。“也許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說出是對誰!只說是一個歐洲強國——也許還不止一個。”
卡林頓噓出一口氣。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查爾斯。”
“你以為我為女妖着迷了?我親愛的喬治!范德林太太對我這樣一個老傢伙來說,她做事方式有些太露骨了。況且她,像人們說的那樣,已經不像過去那麼年輕。你的年輕皇家空軍少校大概看不出來,可是我五十六歲了,我的兄弟,還有四年光景,我就是那種臟老頭兒,在社交場所,讓小姑娘們厭煩。”
“我真傻。”卡林頓抱歉地說,“但是這好像有點怪……”
“你奇怪的是她在這兒,到一個私人家庭聚會上來,正在我們舉行密談,要討論一項要改變整個空軍防備的發明之時?”
喬治·卡林頓爵士點點頭。
梅菲爾德勛爵微笑着說:
“那就是了,這是個誘餌。”
“誘餌?”
“你看,喬治,用電影裏的話說,我們沒‘抓住’這個女人什麼。我們得逮着它!她跑得比過去更加快了,她很小心——可恨的小心謹慎。我們知道她該得什麼,但是沒有一點確鑿的證據。要用大玩意兒來調動她。”
“大玩意兒就是新炸彈的設計圖?”
“一點不錯,大到能引得她來冒險,走到光天化日下來,我們就逮住了她!”
喬治爵士嘀咕了一句。
“哦,好吧,”他說:“我敢說這很棒。可要是她不冒這個險呢?”
“那就太遺憾了,”梅菲爾德勛爵說,他又加了一句,“不過我想她會的……”
他站起來。
“我們為什麼不到起居室去找女士們呢?決不該剝奪你妻子打橋牌的樂趣。”
喬治爵士抱怨道:
“朱麗婭對橋牌喜歡得太過火了。扔了一大筆錢上去。我一直告訴她她玩不起這麼高的賭注。麻煩的是,朱麗婭是個天生的賭徒。”
繞過圓桌,走到主人身邊,他說:
“好,我希望你的計劃成功,查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