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幽靈出入之門
不大一會兒功夫,我們便來到公館。
在古塔和路易十四年代改建的建築之中,有一個近代建築將全部建築聯結起來。正門就在這正中的近代建築上。
走近近處,有兩名警察站在古塔的小門外,據說塔底層過去曾是監獄,如今成了倉庫。看門人夫婦就監禁在這裏。
巴爾克教授帶我們從正門進入公館,參觀了中間這部分近代建築。
魯雷達比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巴爾克教授的身上移開。隨着他的視線,我發現他一直注視着教授那兩隻帶着手套的手。一會兒,我們來到一間擺設着古香古色傢具的小客廳。巴爾克教授不慌不忙地轉向魯雷達比,不高興地說:“好,聽聽你的重要問題吧。”
魯雷達比也表情冷淡地說:“我在提問之前,我想我們應該握握手。”
“什麼意思?你……”巴爾克教授不由自主地往身後退了一步。
這時,我才明白,我的朋友懷疑巴爾克教授就是那個可惡的兇手,不料,教授慢慢地摘下手套,伸出手來。
“這樣,你滿足了?”
“不,還沒有。”魯雷達比搖搖頭,轉身對我說:“對不起,我想和教授單獨談談。”
我只好出去,焦急地等待着。過了一會兒,魯雷達比和巴爾克教授一起從館裏出來了。可是,怎麼回事?就在剛才,他們二人還是那麼不友好,這會兒,他們簡直成了一對親密無間的朋友。
“現在,我們就去那間黃屋怎麼樣,和我們一塊兒去嗎?”魯雷達比笑咪咪地問我。“看來,今天一天都要麻煩你了,一會兒調查完那間黃房子,我們一起去吃午飯。飯後,我要給報社寫稿子,爾後麻煩你幫我送到編輯部去行嗎?”
“當然。今晚,我準備住在這裏。”
我愣住了,魯雷達比表情很認真,我扭頭看看巴爾克教授,他的面色也很平靜。
我們路過古塔時,聽到一男一女的抽泣聲,無疑是看門夫婦的哭泣。
“警察為什麼逮捕他們?”魯雷達比問巴爾克教授。
“這也有我的責任。”巴爾克教授答道,“昨天,檢察官來時,我對他說,研究所高大門很遠,可是傑克大叔剛剛跑出研究所沒多遠,就遇上了看門人夫婦,算起來,那時距槍響不過兩分鐘時間。不管怎麼說,聽到槍聲之後,換下睡衣,再跑出那麼遠的一段路,僅僅用兩分鐘時間是難以解釋的。如果不是事先有準備的話,是不可能有這麼快速度的。結果,檢察官就把他們關起來了。”
“噢,是這樣。這事的確很奇怪。”魯雷達比點點頭。“兩個人確實都換下了睡衣?”
“沒錯,兩個人穿得整整齊齊,貝爾尼甚至還穿上了皮靴。平時,他們夫婦是九點鐘準時上床的,這麼快穿戴好了,一定是事先有準備。當然,不能光憑這一點就斷言貝爾尼夫婦是兇手。至少有同案犯的嫌疑,所以,我建議檢察官將他們拘留了。”
“可是,假如他們真的是同案犯,為了掩蓋自己的行為,他們不應穿戴整齊。正相反,他們應該故意穿戴不整;或者,他們根本不跑出來,那樣,他們就不會露出什麼馬腳了。”
“那麼,他們半夜在外面轉悠什麼呢?他們可以講清楚嘛!”
“也許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原因?這個原因沒準和這案件有關。”我們說著,走向橡樹園的深處,那裏孤零零地有一座建築,這就是我們要去的研究所。
好奇特的一座建築。一面白色的牆上看不到一個窗戶,只有一個小門,宛如荒林深處的一座墳墓。
下面,讓我們來看看研究所的平面圖,這圖是魯雷達比畫的,在門口,有幾級石台階。
魯雷達比在台階前站住了。
“巴爾克教授,您認為兇手的目的是什麼?”
“這很清楚,”教授的臉上蒙上了一層悲痛的愁雲,“那個可恨的男人,一開始就想殺死奇璐德小姐,從勘查現場的結果看,在小姐脖子上致傷的人,和在牆上留下的手印的人是同一個人。”
“您說的就是那個血手印吧。”我在一旁插言道,“那個手印是否有可能是瑪奇璐德小姐受傷后,自己扶牆留下的呢?”
“不可能。”巴爾克教授搖搖頭,“小姐的手上沒有一滴血。”
“那麼,是否可以認為小姐事先已經拿了傑克大叔的手槍?也就是說,她已預感到了不幸,她很害怕?”
“唔,也許有這種可能。”
“等等。”魯雷達比舉起右手,截住了我的話。“剛才巴爾克教授說,根據警察搜查的結果,黃屋內有兩個彈痕,一顆子彈打在有血手印的牆壁上,另一顆子彈打在天棚上。還有,致使奇璐德小姐太陽穴受傷的兇器是羊骨頭。”
巴爾克教授陰沉着臉,繼續說:“我個人的推斷,如果不是瑪奇璐德小姐先開了槍,她也許連命都保不住了。兇手的手被擊中之後,慌忙擲出羊骨頭后逃走了。我感到遺憾的是她為什麼沒能一槍擊中對方,如果擊中了,她就不會受傷。也許在激烈的搏鬥中,她的手發抖,第一槍落空,第二槍才打中了兇手的手。”說完,巴爾克教授登上台階,輕輕地敲敲大門。
剛敲幾下,門開了,傑克大叔出現在我們面前。
看上去他已年過六十,留着長長的白鬍子,斑白的頭上戴着一頂貝雷帽,身着一件磨掉了絨毛的茶色絲絨上衣,腳上穿一雙笨重的木鞋,“你好,這是我的朋友。”巴爾克教授冷冷地介紹道,“研究所里沒有人吧?”
“是的,任何人不得入內。不過教授,您是例外。”
“傑克大叔,我急於提一個問題。”魯雷達比興奮地說。
“那天晚上,瑪奇璐德小姐梳辮子嗎?你知道吧,就是,那種髮式,前面額頭上留點劉海,左右編起來的。”
“小姐從來不梳辮子的。她總是頭髮束在腦後,所以,她那漂亮的前額,永遠露在外面。”
魯雷達比頓時沒了精神,他嘀咕了一句什麼,開始檢查起門來。
大門是自動碰鎖。這個門,無論任何時候,都需要用鑰匙才能打開。看過門,魯雷達比催促我們進去看看。門廳十分明亮,地上鋪着紅色的瓷磚。
“噢,這就是兇手出逃的窗戶嗎?”魯雷達比指着門廳的窗戶問道。
“警察是那樣說的。可是,如果兇手真的是從這裏逃走的,我應該看見才對。”傑克大叔說。
魯雷達比打開窗戶,檢查了百葉窗。
“出事時,這個百葉窗關着嗎?”
“關着,從裏面上着鎖。”傑克大叔硬梆梆地回答。“所以我想兇手是個幽靈,可以從這裏鑽出去。”
“有沒有血跡什麼的?”
“有。你看,外面的石頭上,不是留下了斑斑血跡嗎?可是不知道是什麼血?”
“哎呀!”魯雷達比突然興奮得大叫起來。“那兒有腳印!地面很泥濘。一會兒去查查看。”
“您覺得可疑嗎?難道兇手會從那樣的地方通過?”傑克太叔嘲笑道。
“那麼,你認為兇手是從哪裏逃走的?”
“我怎麼能知道。”
魯雷達比這看看,那摸摸,仔細地檢查了一遍之後,蹲在門廳,認真地查看瓷磚上幾處黑色污斑。
傑克大叔嘲笑道:“您什麼也不會發現的。出事的那天,我把地擦得乾乾淨淨,如果兇手穿着泥鞋通過,一定會留下腳印,和小姐的房間裏一樣的泥腳印。”
魯雷達比站起身,問道:“你最後一次擦地,大約是幾點鐘?”他那銳利的目光,緊緊地盯着傑克大叔。
“大約是五點半左右。正好是晚飯前,小姐和老爺在散步。”傑克大叔彷彿是鬆了一口氣似地聳聳肩膀,“所以,我想,大概兇手是從黃屋的天棚,逃到上面的亭子間,然後上到屋頂,最後從門廳的窗戶跳到外面。除此,沒有其它解釋。可是,黃屋的天棚好好的沒有一個洞,亭子間也是好好的,真是令人摸不着頭腦。”
“是嗎?”魯雷達比象是想起什麼來似地大步走到門廳深處的洗手間前。他跪在地上,注視着洗手間的門,足足有一分鐘。他站起身來,“門上有血。”魯雷達比轉過身去,繼續對傑克大叔提問:“你用水沖洗實驗實和門廳時,門廳的窗戶開着嗎?”
“是的。我用報紙生實驗室的爐子時,搞得到處是灰。開始幹活之前。我打開了窗戶。對了,那之後,我回公館去取抹布,窗戶就這麼開着。不過。只有一小會兒,我離開研究所只是那麼一小會兒。我回來時,大約是五點半鐘,我開始擦地,擦完地之後,我又回公館辦事,窗戶依舊沒有關。當我再回到研究所時,窗戶已經關好了,先生和小姐已經回到實驗室了。”
“有沒有可能是他們二位散步回來后,關上窗戶的?”
“我也是這麼想。”傑克大叔說。
“你當時沒問問他們嗎?”
“沒有。當時,我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魯雷達比點點頭,他又認真地看了一遍小小的洗手間和通往亭子間的樓梯口,然後逕自走進實驗室。
實驗室里有一個巨大的壁爐。用於各種化學實驗的瓶瓶罐罐,應有盡有。試驗台上放着蒸餾器、藥瓶,還有寫着化學方程式的筆記。靠牆擺着一排玻璃櫃,裏面滿滿地放着顯微鏡、特種照相機、燒瓶、燒杯、吸管等。
魯雷達比一會兒把頭伸到壁爐里看看,一會兒又把手指伸到瓷罐中攪攪。突然,他好象發現了什麼,慢慢站起身來,手裏捏着半張燒剩的信箋。
他走到我們面前,對巴爾克教授說:“教授,謂您幫我把這個收好。”我迅速掃了一眼那半張信箋,只見上面寫着:
“牧師館的美夢!
花園的光輝!一切和記憶中一樣!”
還是這句毫無文理的詩文,我又一次看到,巴爾克教授的臉色突然變得鐵青,他哆哆索索地接過信紙,迅速地放進錢包里,這時,魯雷達比又一次鑽入壁爐,非常仔細地檢查了煙道。
“看來,這兒也鑽不出一個人。”他滿身煤灰,鑽出壁爐,檢查了屋內的每一件傢具之後,又打開玻璃櫃的門看了看。幹完這一切,他走近窗口,傑克大叔正站在這裏向外眺望。“傑克大叔,你在看什麼呢?”
“看那個警察。他在那池邊轉了好大一會兒了。”
他這麼說著時,我們走到了黃屋門前。黃屋門打開了。魯雷達比站在門口,室內一片黑暗。
傑克大叔想馬上打開百葉窗,被魯雷達比制止了:“就這樣,兇手作案時,不也是在黑暗中進行的嗎?”
“不,我不這樣認為。小姐睡覺時,桌子上總是擺着一盞油燈。出事的那天晚上,是我把燈點上,親手交給小姐的。”
“那個桌子擺在哪兒?離床很遠嗎?”
“現在可以把燈點上嗎?”
“不能。桌子翻倒時,油燈摔壞了,油流了一地,現在還保持着現場。你如果想看,讓我打開百葉窗。”
“不,稍等一下。”魯雷達比急忙制止住傑克大叔,他象想起什麼似的。返回實驗室,關上了實驗實兩扇窗戶的百葉窗和通注前廳的門。爾後,他回到黃屋,在一片黑暗中,擦着了一根火柴。他請大叔拿着火柴,站到原來擺放油燈的位置。
在微弱的、隨時可滅的火光里,映入我們眼帘的是翻倒在地的傢具,屋角的床和左前方床邊牆上的一面鏡子。只那麼一瞬,魯雷達比便說:“好了,可以打開百葉窗了。”
傑克大叔打開百葉窗,黃屋內的一切一下子出現在我們眼前。
門廳和實驗實的地都是由瓷磚鋪成的,而黃屋卻是地板。地板上鋪着一塊和房間面積大小差不多的黃色地毯。房中央的地上,翻倒着一個圓桌,一個床頭櫃和兩把椅子。
在兇手那又黑又大的腳印旁、是斑點點的暗黑色血跡。一眼看去牆上的血跡,都是出自同一個人的傷口。牆上除去那粗大的血手印外,還隱隱可見有人摸過的痕迹。
“也許兇手用左手開的門,如果他的右手受傷了,這是很自然的。”
“什麼,兇手打開了門,絕對不可能。”傑克大叔馬上否定了。“當時,是我們四個人一起撞開的門。”
“可是,那個大手印,應該怎樣解釋呢?”
“那沒有什麼。”魯雷達比若無其事地回答,“那是兇手在牆壁上蹭手時留下的,可以由此得出結論,真正的手印一定同血手印大不相同。兇手受傷了,他把血蹭在牆上,抹出這樣一個手印來。由此,我們還可以推斷,兇手的身高在一米八0左右。”
魯雷達比繼續觀察着打在牆壁上的彈痕。“子彈是從正面打過來的、既不是從上面,也不是從下面。”說完,他又繼續說,“彈痕比血手印低二三公分。”之後,他又開始懷着濃厚的興趣,重新檢查門把手與門鉤。結果是,門的確是從外面破開的,裏面的把手門鉤沒有任何異常。
弄明白了這一切之後,魯雷達比脫下襪子,進入室內,首先,他蹲在翻倒的傢具旁,認真地檢查了每一件東西。
魯雷達比蹲在地上,抬起頭來,說:“傑克大叔,你剛才說對了。那天晚上,奇璐德小姐的確沒有梳辮子。可是我卻一直認為她梳着辮子,我真遲鈍。”說完,他又象蛇一樣爬到床底下。
傑克大叔看着他的背影說:“我想兇手是不是就藏在床底下,他六點時鑽到屋子裏,當我們關上百葉窗,點起油燈時,他已經藏在床下了。”
“傑克大叔,博士和小姐從院子裏散步回到實驗室時,大約是幾點鐘?”魯雷達比在床下問。
“六點。”
“是嗎,這麼說兇手是藏在這床下面嘍?只能是這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藏身了。可是,你們四人破門而入之後,沒看看床底下嗎?”
“當然看了。我們看得很好仔細。那麼,床墊之間呢?”
“這床只有一個床墊。我門小心地把受傷的奇璐德小姐安頓好,抬到實驗室。這床墊下面缺彈簧,別說藏一個人,一隻貓也藏不了啊。”
“在搬床的時候,把地毯也挪開了嗎?”
“是的,是我們揭開的。”傑克大叔接着解釋道:“因為到處都沒有兇手的影子,我想是不是地下有洞,他從洞裏逃走了?”
“似乎沒有什麼洞,可是,這個家裏有地窖嗎?”
“沒有。沒有什麼地窖。檢察官不相信,揭開地板檢查過了。”
“原來是這樣。”魯雷達比說著慢慢從床下爬出來,“我完全知道了,這黃屋就象一個保險柜一樣,這一個小螞蟻都無法出入。”
“這下,你相信我的話了吧。”傑克大叔的聲音突然哽咽了,眼淚湧出了眼眶。
魯雷達比忽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白紙,蹲下來,描下了一個腳印,用剪刀剪了下來。他把剪好的腳印交給我,再三叮囑我保存好。然後他走到窗門,指着還在池邊轉的那桑偵探問:‘那位先生搜查過黃屋了嗎?”
“還沒有。”一直緘口不言,在一旁聽我們談話的巴爾克教授忽然答了一句。“那位先生說沒有必要搜查黃屋。根據他的推理,兇手是以十分自然的方式離開黃屋的。他答應今天晚上向我們說明。”
魯雷達比不慌不忙地從口袋裏取出一張折起的紙。定睛一看,原來那裏夾着一根女人的金髮,恐怕是剛才他在床底下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