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地中海怪人
史佩特並不朝手槍正眼望一下,抬起胳臂靠在椅子上,兩隻手指頭叉起抱着腦袋。他的眼神沒異樣表情,一直牢牢盯住凱羅。凱羅抱歉地咳嗽一聲,神經質地一笑。“我打算搜查一下你的辦公室,史佩特先生。我警告你,如果你想阻攔我,我就打死你。”
“搜吧。”史佩特的聲音和臉色一樣,毫無表情。但是,他猛一轉身,肘拐兒一捅。凱羅的臉猛地往後一縮,但是己來不及了。史佩特右腳跟一下子踩在他那漆皮鞋腳尖上,擋住這傢伙的退路,史佩特的肘拐兒繼續朝那張神色驚訝的黑臉上捅去,接着手朝手槍猛擊一掌。他手指剛碰到手槍,凱羅馬上就鬆手了。
他一拳打在凱羅臉上。凱羅眼睛一閉,昏迷過去。
史佩特把這失去知覺的人身上的口袋一一摸了個遍,把口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堆成一堆。他回到自己的椅子上,開始檢查他的戰利品。他不慌不忙、鄭重其事、徹徹底底地檢查這些東西。
一個又大又軟的黑皮夾子,裏面裝有各種票面的鈔票共計365美元,還有三張五英磅的鈔票:一張有許多簽證的希臘護照,上有凱羅的姓名和照片,五張粉紅色的蔥皮紙折起來包着一頁像是阿拉伯文的紙片;一張關於發現阿切爾和沙士比屍體的剪報已經揉得破破爛爛:四張貝爾維德里旅館的信紙,其中一張用小字清清楚楚寫着塞纓爾·史佩特的名字以及他事務所和住宅的地址。
他把這些東西都仔細檢查一遍——甚至還把表蓋打開,看看裏面究竟有沒有藏什麼東西。
喬爾·凱羅慢慢蘇醒過來。他先睜開眼睛,足足過了一分鐘才把眼光死死盯在天花板上。從椅背上抬起頭來,驚魂未定地看着辦公室周圍。凱羅咬着牙,痛苦地說:“史佩特先生,我本來可以開槍打死你的。”
“你本來就打算開槍嘛。”史佩特道。
“我沒打算開槍。”
“抱歉,”史佩特說,咧開嘴笑笑,露出牙床。“你倒想想看,我發現這筆五千塊錢的交易原來是個騙局,我心裏該有多氣惱。”
“你錯了,史佩特先生。那件買賣倒是貨真價實的。”
史佩特困惑地眨眨眼睛,“我們最好打開天窗說亮話。”
凱羅猛地一動,恢復了鎮靜。“如果你比我知道的多,我會從你知道的東西當中得到好處,你少說也會拿到五千元。”
史佩特冷淡地點點頭,朝桌上那些東西揮揮手說:“這麼說,我在為你尋找黑鳥的時候你要付我錢,到手以後給齊五千美元?”
“對,史佩特先生;就是說,五千美元除去已經預支給你的——一共是五千美元。”
“行,說得有理。”史佩特神色莊重,眼角微微皺起。“你不是雇我去殺人或是去搶劫吧?只是要把它弄回來,辦得到的話,盡量用誠實、合法的手段。”
“不錯”,凱羅同意地說,他站起身來,拿了帽子,“我住在門維德里旅館,你要通知我——就找六三五號房間。我滿懷信心地期望我們的合作能得到共同的最大利益,史佩特先生。”
喬爾·凱羅走後半小時,史佩特一個人兀自坐在桌前,皺着眉頭。後來他戴上帽子,穿上大衣,關了燈,走到燈火通明的街上去。一個個子矮小的年輕人,二十來歲,身穿整潔的灰大衣,正懶洋洋地站在史佩特房子下面的角落裏。
史佩特走上薩特街,那年輕人在附近一家男子服裝店前面看櫥窗。他趕緊走到戲院前面行人路上,面對戲院。那個年輕人和另外幾個閑人在馬誇德飯店逛來逛去。
八點十分,喬爾·凱羅才露臉,他邁着碎步從吉利街走來。
“嗯,我有點東西想給你看看。”史佩特把凱羅從觀眾的人堆中拉到路邊占“看見馬誇德飯店門前那個戴帽子的小子嗎?”
凱羅喃喃說:“讓我看看。”他看見那張冷冰冰的、蒼白的臉,彎曲的睫毛遮住一對往下看的眼睛。
“他是誰?”史佩特問道。
凱羅朝他笑笑。“我不認識他。”
“他到處跟着我,我就只好對他不客氣了。”
“你認為怎麼合適,就怎麼辦。他不是我的朋友。”
“那好吧,要開場了,再見。”史佩特說。他穿過馬路,跳上一輛往西開的電車,戴帽子的年輕人也上了這輛車。
——離皇冠公寓還有六七條馬路,史佩特下車了。他走進一所高大的棕色公寓大樓,轉到大樓後部,穿出後門進入一個狹窄的院子。這院子通往一條黑沉沉的後街。史佩特在這條街上走過三條馬路,這才穿過去走到加利福尼亞街到皇冠公寓。
在公寓布莉吉·奧肖內西馬爾歡迎他的那股熱情勁兒,說明她沒有想到他還會來。她穿了一件藍色隱條緞子長袍,那間紅色與奶黃相間的起坐間現在佈置得井井有條。
——“你給我帶來好消息了嗎?”她問道。她笑意里透着憂慮,兀自屏住氣。
“我們用不着把沒有公開的事說出去。”
“那麼警察就用不着來打聽我了?”
他倒朝長靠椅走了過來,坐下之後,問道:”你這人並不像你扮演的那樣吧!”
“我不大懂你的意思?”她悄聲說,一雙迷惑的眼睛直望着他。
“我今晚上看見喬爾·凱羅了。”他說話的語氣彬彬有札。
她臉上的高興勁兒消失了,眼睛牢牢盯住他的側面。眼神先是害怕,然後變得謹慎;她不安地問道:“你——你認識他?”
“我今晚看見他了。”史佩特頭也不抬,說話的聲調始終很輕鬆。“他正要去看戲。”
她從長靠椅上站起身來,走到壁爐前撥弄人。她把壁爐架上的一件擺設稍為挪了位置,又穿過房間到角落裏一張桌上拿了盒香煙。
她不動聲色,平靜地問道:“他怎麼說來着?”
“他出五千塊錢叫我去找黑烏。”
她嚇了一跳,牙齒咬碎了嘴裏的香煙,驚恐的眼神朝他一掃,就看着別處了。
她臉上流露出痛心而惶惑的表情:“你自然不會把它鄉成真的。”
“怎麼不會?五千塊錢數目可不小呢。”
“可是,史佩特先生,你答應過幫我忙的。”她兩手拉住他胳臂。“我信任你,你可不能——”
史佩特溫柔地一笑,笑得她神色不安起來。他說,“我答應過幫你忙——不錯——不過你從來也沒提過什麼黑鳥。”
“你可——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她那雙鑽藍色的眼睛帶着苦苦哀求的神色。
他說道:“我願意幫助你。我已經盡我力做了。不過你一定得使我信服。你的所作所為自己完全心中有數,決不瞎猜亂搞一氣。”
她咬着嘴唇,看着地上。“我一定得和喬爾·凱羅談談。”
“你今晚上就能看見他。”史佩特看看錶說,“戲就要散場了。我們可以打電話給他的旅館。”
她抬起眼睛,心裏着了慌。“可是他不能上這兒來,我不能讓他知道我住的地方。我害怕。”
“上我那兒去好了。”史佩特提議說。
“那好吧。”她一骨碌跳起來大聲嚷道,眼睛睜得又大叉亮,“我們現在就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