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2——C的女乘客
1
下午2點,是一天當中最安靜的時刻。外信部辦公室內,冬木悟郎給玉川署的防犯科長白井打完電話,不知不覺地看了一下手錶,表上的日期、時間是7月30日2點10分。
從福岡回來,又過了10天了……
發現丹野蜻久屍體的第二天,冬木直接飛回東京,立刻又投入繁忙的公事中。他的工作仍然是早班、晚班、休息的反覆。這期間由於國際上發生了許多大事,他的休假又被取消了。
另外,從7月25日開始在報上刊出越南報道的連載以來,根據冬木本人的取材加上從西貢送來的原稿,他每天要寫出一大篇東西。即使不值班的日子。他也多半待在家中的書房裏。
有關福岡的望鄉庄凶殺案的偵破並沒有任何重大發展。冬木經常打電話給福岡分社的同事詢問,但沒有任何進展,可疑的兇手也未出現,丹野憐子也沒有消息傳來。
冬木從福岡回來時和憐子訂下一個“約定”。
冬木的福岡之行並未證明丹野靖久和朝岡美那子有無聯繫。6月3日及7月9日這兩件相隔有一個多月的失蹤事件果真有關係的話,美那子是否涉及丹野的死依然只是個謎。還無法構成具體的線索。
冬木不希望福岡警方知道朝岡美那子的存在,因此他打算儘可能自己找到美那子,直接從她口中得到事情真相。為了這個緣故,冬木請憐子暫時不要告訴警方有關美那子的事,他自己則立刻返回東京,再次尋找美那子。一旦找到她與丹野最近有接觸的證據,他會立刻通知憐子,向警方報告,這對警方的偵查工作也有幫助。以上就是冬木和憐子所訂下的約定。
看起來目前憐子仍然遵守着這個約定。
不過,如果憐子遲遲未從冬木這裏獲得進一步的消息,而丹野又是她親哥哥,為了早日捉拿兇手,她會竭盡一切所能提供所有的線索給警方的。
冬木在工作時也總是想着這件事。如何來調查丹野和美那子的關係呢?——最後恐怕只有去問朝岡了。但是,朝岡能老實地回答冬木的問題嗎?朝岡也有他做丈夫的自尊,如果有一點點線索,他本人恐怕也早就去找了。
當冬木想到這一點時,靈機一動,突然出現一個疑問。
這段日子以來,朝岡給周圍人的印象是,他是個妻子丟下孩子離家出走的不幸的丈夫,警察也十分同情他,就是冬木自己也一直抱着這樣的看法,從未懷疑過。
然而,朝岡隆人果真是如此嗎?
玉川署的白井曾對朝岡夫妻之間做過筒單的調查,並未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不過這也只是防犯科的一種形式上的調查而已。
如果朝岡知道美那子失蹤的原因——很有可能梗發展成丹野被殺害的事件。如果真是這樣,朝岡會隱瞞的。
當冬木突然想到這點時,立刻告訴了白井,並且向白井建議再仔細調查朝岡,例如朝岡和美那子夫妻間感情是否和睦?朝岡真的有沒有“外遇”?或者,美那子有沒有投保了大額人壽保險等……
白井最初也認為美那子的離家出走,頂多是普通家庭主婦不負責任的策例而己,從未想得更遠。他聽了冬木的建議頗為心動,不停地點頭。這已是3天前的事了。
剛才,冬木在工作中,突然想起這件事,急忙撥電話給白井,打聽進一步調查的情形。如果對朝岡的調查有一點點線索的話,他就打算立刻趕到玉川署。
然而,白井的回答相當明快。他發動了搜查科的同事到朝岡家的周圍及上班的銀行進行明查暗訪,結果並未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鄰居的太太們從未聽到朝岡家有什麼吵架、打罵的聲音,星期日也常見他們一家人出外郊遊。這個家庭可以說相當圓滿。朝岡也未曾在銀行上班時向同事抱怨過對妻子的不滿。”
“朝岡沒有外遇嗎?”
“這並非沒有可能,但卻無任何傳聞。朝岡本人每天7點按時回家,這些都是鄰居太太說的。”
“……”
“噢,你還說過人壽保險吧,這點我們也調查過了。朝岡太太並末投保,倒是朝岡本人投保2000萬日元,受益人是他的太太,看起來朝岡倒是挺愛他的太太的。”
“哦……”
“昨天晚上,朝岡又出去找他太太了,他找遍了附近及更遠的酒吧和咖啡屋。他的耐心真令人佩服,恐怕很少有人會像他那樣做吧。”
從白井的語氣聽得出他對朝岡完全不抱任何懷疑,但是冬木卻仍然不肯罷休。
朝岡難道真得是“被害者”嗎?——如果是這樣,美那子不就是“加害者”嗎?但對於丹野又是怎樣的立場呢?除了丹野與美那子之外,還有誰知道真相呢?——想到這裏,似乎又鑽進了死胡同,冬木十分焦慮。
札幌分社的武藤出差到東京,來到了外信部。冬木正好利用這個機會約他出去談談。
今年的梅雨期不如往年的長,現在已經完全放晴了,雖然是盛夏,陽光卻井不炎熱,空氣中還透着一絲涼意,看來今年會有個涼爽的夏天。
二人走過西銀座十字路口,進到一家冷飲店。從大塊玻璃窗望出去,可以看到一些沒戴胸罩的女郎搖晃着走過去,十分惹人注意。
兩人談了一些札幌分社的事之後,冬木說。
“上次真是謝謝了。突然麻煩你,不好意思。”
不說也知道,冬木指的是讓武藤在千歲飛機場等候美那子的事。
“啊,這件事很遺憾!”
武藤圓胖微紅的臉孔似乎有些緊張的表情。
“我接到你的電話,立刻到出口等候,一直沒看到你所說的那位女士下機,隨後我又用麥克風廣播,還是沒看到人。”
“可能是我搞措了,那個女人大概沒搭上那班飛機。”
冬木反而以輕鬆的口氣說著。實際上,他至今仍末這麼想過。根據當時的狀況,冬木親眼看見美那子進了那個檢查口。
武藤眯着他的小眼睛看着冬木。
“今天早上從札幌出發時,偶然聽到一件奇怪的事。”
“……?”
“上次那架飛機很奇怪。我認識的叫水谷的機組人員,他是個很風趣的男人,他說了一件近乎奇聞的事,現在在朋友之間還常常提起呢。”
“奇聞?”
“是啊……那架飛機在飛行中發生了一樁乘客失蹤的怪事。這種波音727-100型的飛機,客滿時是129名,那天從羽田機場出發時的確客滿,但在系安全帶時卻發現少了一位乘客,一直到千歲機場時仍然少一人,至於從什麼地方消失的仍是一個謎。”
“不過……這種事應該不可能發生吧。乘客坐滿時,空中小姐應該會計算人數才對啊。”
“就是因為3位空中小姐都算過了,才覺得不對勁兒。”
“噢……”
如果武藤提得是另一架飛機,冬木會當他在說奇聞了。但是,發生奇聞的飛機也正是美那子所搭乘的那一架,冬木就無法等閑視之了。
“你確定是6月20日晚上的班機嗎?”
“是的,20點45分從東京起飛的585次班機,這個我注意了一下。今早因為時間不夠,詳情沒問清楚,我想等一下見到水谷時再多問一些。”
“失蹤的乘客是誰知道了嗎?”
“是一個年輕女人吧。”
武藤回答。
一定要去調查——冬木在心裏做了決定。
2
機長大國義孝45歲
副機長小久保寬30歲
機械員水谷恭雄37歲
空中小姐領班田淵久子29歲
空中小姐菊煙敏江28歲
空中小姐重松三干代23歲
6月20日新世紀航空公司585次東京飛往札幌的波音727-l00型班機上的空中服務員便是以上6名。
冬木和武藤分手后,即刻拜託經常跑機場新聞、與備航空公司都很熟悉的同事三浦,要了一張上列表格,又拜託他安排冬木和3位空姐中的一位見面,希望能深入找尋一些線索。自從劫機事件頻發以來,備航空公司對內部的管制均很嚴格,即使報社記者沒有很確定的理由也無法做個人訪問。不過,三浦的關係可就不同了。冬木在記者俱樂部等了大約15分鐘,只見三浦笑容滿面地從新世紀航空公司的接待室里走出來。
“空中小姐的領班田淵久子現在正從福岡飛回來,等一下她就可以過來了。我們到國際航線的咖啡廳坐坐吧。”
“是那位領班空中小姐,這就更理想了。”
冬木向三浦致謝,l0分鐘后,冬木隨着三浦,來到約定的場所。國際航線的餐廳和咖啡廳經常是客滿的,但是在大廳這一頭的幾排咖啡座比較安靜。
在面靠窗屍的一個咖啡座上,有一位留短髮的少女正在眺望下方停車場,她就是田淵久子。她皮膚白皙,濃眉大眼,看起來聰明伶俐。
三浦向田淵久子介紹了冬木之後,又回記者俱樂部去了。
“百忙之中請你過來,實在太打擾了。”
“哪裏,但不知有什麼事?”
久子稍有不安地問道。
“呃……是這樣的。據說6月20日晚你值勤的585次班機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如果可能的話,是否請你詳細地說明一下。”
長期的工作經驗使久子養成機警的習慣,她聽了冬木的話,先是略微吃驚,繼而快速地發問。
“你要記下來嗎?”
“不,我並不打算記錄,只是覺得很有興趣。”
“呃。”
久子似乎頗感為難,眼皮垂了一下。如果不說的話,看來對方必不死心,考慮了一下,久子才抬起頭來,看着冬木。臉上浮出苦笑。
“詳細的情形我們現在也不太清楚,所以要怎麼說呢?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從羽田機場起飛時確蠻是客滿的嗎?我聽說到,中途少了一個人。”
“是啊——最初乘客上機時,我和另一位年輕的空中小姐分別站在前後門,計算乘客的數目,連嬰兒正好合計l30人,也就是客滿,和服務台聯繫的數目一致。我們就立刻把門關上,大約5分鐘之後離開陸地起飛……”
“什麼時候才發現少了一個人呢?”
“再過20分鐘就要抵達札幌時吧。當時由於亂流接近,我們亮起系安全帶的指示燈,我發現12-C靠近走道的座位是空的,當然我們也分別找過廁所及機艙,就是看不到人影。”
“晤……”
“為了慎重起見,我們再次計算人數……那是年輕的空中小姐計算的,大人128、嬰兒l人,共129人,確實少了一個。但是由於當時是在飛機上,為考慮乘客的心理,我們不便聲張,就這樣一直飛到干歲機場。”
雖然起初久子還吞吞吐吐,然而一旦說出來了,她就要實話實說,但說話的口氣還是比較慎重。
“起飛時總人數是否有錯呢,你和另一名空姐兩人都數過了嗎?”
“不,不會錯的,我們還和服務台聯繫過了。當乘客上機時,我站在前面,看到12——C的座位確實有人坐着,事後回想也是如此。不只這樣,飛機起飛之後,分發毛巾時,有一位空中小姐還確實記得和12——C的客人交談過哩。”
“晤……如果說,這位乘客確實上了飛機,等到空中小姐點完人數之後,趁着機門未關又下機了,是否會有這種可能呢?”
“這是不可能的。乘客一旦上了飛機,除非是突然發生急病或有其他緊急狀況,否則絕對不能擅自離開飛機。在當時並無任何情況發生,而且乘客悄悄地下飛機,而我們卻沒注意到,實在說不過去。”
田淵久子的口氣充滿了自信。
“不過,”冬木仍不死心地說,“我突然想到一種可能,就是空中服務員中,例如機械員或副駕駛——除了站在前後門的兩位空姐之外,4人之中有某一個人在乘客上機之前走出機外,然後混在乘客當中再回到機內,這樣一來,乘客的人數不就吻合了嗎?”
“這……太離譜了吧!”
久子覺得不可思議,露出碎玉般的牙齒笑着。
“如果空中服務員,我們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們穿着制服呀。”
“所以說,也許有某種理由而改裝,很容易混在乘客裏面的。”
“這就難說了……不過,再怎麼說也不可能呀!”
“不可能?”
“是的,大約在出發前的20分鐘,我們必須向服務台打出‘可以搭機’的信號,此時空中服務員必須已在機內集合,反過來說,如果有一個人不在,就無法讓乘客上機飛。”
“但是,突然有什麼急事,或者忘了什麼東西,必須再下機呢?”
“不可以的,當乘客開始上機時,飛機必須處於準備完畢的狀態,讓乘客在全部上機后立刻可以起飛,所以在那個時候絕對不容許因任何事而離開飛機。如果忘了什麼東西,可以請地勤人員送上來。萬一空中服務員發生了緊急情況非離機不可時,該員必須中止工作,找緊急備用人員替補。”
久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可能是在想像着乘客搭機前的機內狀況吧,她的語氣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原來如此——飛機的出入口,也就是乘客使用的只有兩個嗎?”
“是的。后翼下方還有一個運送食物的小門,乘客或空中服務員若從那個門出入,很容易被看到。我們後來也查過,當晚確實沒有人從那裏出入。”
“這樣說起來,空中服務員不可能在乘客搭機前出去,然後混在乘客中進入機內了。”
“是不可能!”
久子搖搖頭。
冬木默然了,僅有的一點可能住也被否定了。難道完全密閉的飛機內會出現乘客消失的怪事嗎?
也難怪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會認為是“奇聞”。久子也是一副思索的表情,眼睛直視着遠方的海面。
由於久子的時間有限,冬木不便再追問下去,但是他最後又問了一個問題。
“是否可以問你消失的12——C乘客是什麼人呢?”
“根據我們3位空姐的記憶,很可能是一位女乘客。她戴了一副大太陽鏡,穿着藍色上衣,長發垂肩,可能是染過吧……就是這樣。”
這樣已經足夠了。在和久子談話之前冬木早已有預感,現在更確定了。久子所說的那個女人的特徵,除了太陽鏡之外,和冬木在查票口看到的美那子是一樣的。
美那子確實沒到札幌,但是她究竟到了何處呢?
冬木和田淵久子分手,從國際航線廳的電扶梯下樓時,還在想着這件事。
在飛行中的飛機內絕對不可能有人能走出,所以為什麼發生乘客消失的事,當然一定有什麼“機關”,可是這個機關一時之間也沒辦法解開。
在這之前冬木所想的是美那子的行為,她的行為是個謎團。
美那子用真名買飛機票,而且在飛機場故意不戴太陽鏡,她的企圖很可能要讓某一個人認定她的確已飛往札幌。進入檢票口之後。不知如何耍了一個花招,她讓自己“消失”掉。可以確定的是,美那子並未搭乘那班飛機,她未到達干歲機場。但是,她為什麼要如此做呢?
當冬木踏出機場大門,迎接着燦爛的陽光時,腦子裏突然閃出一個靈感。
美那子說不定在當天飛往福岡吧。
福岡是美那子生長的故鄉,誰也知道這件事,如果美那子離開東京,必然先到福岡去。冬木曾聽玉川署的白井說,美那子的丈夫朝岡要是在東京找不到人,就要到福岡徹底搜查。
美那子為了了掩飾她的福岡行而偽裝成到札幌去吧,如此一來便可防止搜查她的人到福岡去,而誤認為她已經到了札幌呢。
再進一步想,美那子如此做的原因又是怎樣的呢?她為什麼要掩飾自己到福岡去——她在福岡市有什麼秘密企圖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冬木的腦子裏又是一閃——美那子和丹野的死有關!但是,又怎麼樣呢……冬木一邊走向停車場,思緒也逐漸理出具體的方向。
美那子究竟是想讓誰知道她去了札幌呢?當然不是冬木,他之所以在當時出現於飛機場,只是一個偶然。
最急於尋找美那子的人,也知道美那子與福岡有關係的人……冬木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這個人的名字。
3
美那子失蹤的消息在冬木住的社區里已經逐漸成了一些家庭主婦的話題了。自認為是情報通的冬木的妻子郁子不知從哪裏聽來的消息說,朝岡每晚把阿勉留在家裏出外找尋美那子。郁子說話時顯得很同情的樣子。這些太太們起初還有點懷疑,但慢慢地大家都推測美那子跟別的男人跑了,對朝岡也就更加同情了。
大約半個月沒有經過美那子的家了,當冬木開着車看到她家院子的時候,不知不覺地湧起一種思念的情緒。夏日的傍晚,火紅的夕陽如萬道金光照射着大地。在樹蔭下,冬木彷彿看到穿着淺紫色和服的美那子正在微笑着望着他。
有一群孩子在路邊遊玩,阿勉也在其中。冬木看到阿勉即下車來。阿勉騎在一輛小自行車上,正和小朋友說話,白色的開襟襯衫和半長的短褲顯得略微小了一點。
阿勉也認出了冬木,他停止說話,睜着和美那子一模一樣的眼睛凝視着冬木,不久又露出羞怯的微笑。把頭低下來。阿勉看起來瘦了些,但上身長長了,才幾天光景就有了少年的模樣。
“好久不見了,你好嗎?”
冬木盡量用輕鬆的口氣問。
“很好。”
阿勉點點頭。
“你爸爸好嗎?”
“摁——前幾天他帶我去海邊玩。”
阿勉顯得有點得意的樣子,他白皙瘦削的臉仍然帶着神經質,所以母親不在的寂寞感也不太明顯。
雖然如此,冬木還是十分可憐他。
“你游泳嗎?”
冬木又問道。
“是啊,是上個星期六,已經不冷了。”
上個星期六,正是7月16日,也就是福岡的丹野被殺的日子。
“你父親在家嗎?”
冬木問阿勉。
“在。”
阿勉點點頭。今天是禮拜六,朝岡應該早一點把阿勉帶回家的,當然朝岡也應該在家。
就在這時,朝岡隆人沿着社區的矮牆慢慢地走過來。他穿着一件駝色的運動衫和白色短褲,瘦長的身材和清瘦的臉孔末曾改變,但是因全身曬的通紅,看起來已沒有前幾天的憔悴樣子了。
朝岡一邊走着,一邊喊着阿勉的名字,直到走近了才發現冬木也在。他顯得有點意外,睜大眼睛看着冬木,並現出厭煩的表情。朝岡難道已懷疑自己和美那子之間的事了嗎?——冬木突然這樣想道。
“好久不見了。”
冬木先打招呼。
“好久不見了。”
朝岡低聲回答。
“最近有沒有嫂夫人的消息啊?”
冬木一邊看着和小朋友並肩騎車的阿勉,一邊思索着話題。朝岡也看着阿勉。
“還沒有。”
朝岡搖搖頭。
“你還是每天晚上出去找人嗎?”
對於冬木這句話,朝岡似乎有點驚訝,他薄薄的嘴唇像苦笑般地咧了咧。
“沒有每天晚上出去找人,因為我的時間也有限啊。最近聽說新橋的小餐館裏有一個很像我太太的女人,我趕過去看,卻是別人。”
朝岡的語氣低沉,但已無前些日子在澀谷十字路口見到的那種迫切的無力感,想來大概日子久了、慢慢變成無奈了吧,或許他對自己的行為已開始感到徒勞無功而漸漸絕望。雖然如此還得儘力去尋找。
“我覺得美那子恐怕不在東京了吧。”
朝岡一邊望着黃昏的遠方,一邊自言自語。冬木接着問。
“不在東京的話,有可能去什麼地方嗎?”
冬木的目的就是想套出朝岡是否會說出美那子的一些動向,包括北海道。然而,朝岡仍然茫然地望着遠處,從他的表憎實在看不出任何反應。
“不知道,總之沒有一點線索。”
“例如像北海道那些地方……”
冬木試探性地問。
朝岡神經質地看了冬木一眼,喃喃自語地說:
“或許吧!”
接着又說。
“北海道是不可能的,她的老家福岡或許有可能,不過在福岡她已沒有任何親戚了。”
冬木漸漸把話題移向了目標,但如果朝岡真的完全不知道美那子要飛北海道的事,那再這樣深入追究也沒意義。
“說到福岡這……”
冬木在想着如何間話比較妥當,腳下不知不覺地踢着小石頭子。
“前幾天我還為了一件公事跑到福岡去了呢……美那子結婚前住在福岡哪個地方?”
“市中心區,大嚎鎮,那邊有一個大嚎公園,風景很美,她家就在那附近。但現在已沒有家了。”
“搬家了嗎?”
“不……”
朝岡看了冬木一會兒,含糊地說。
“美那子的雙親很早就去世了,她由伯父母收養。伯父母沒有小孩,對她很好,但他倆也在三年前相繼去世,房子也賣掉了。”
“原來如此……不過雙親的墳墓應該還在福岡吧?”
“是啊,她父母葬在平尾靈園,是一個很大的墓地。”
朝岡一邊回答,一邊用驚異的眼光看着冬木。冬木假裝沒有看見。
“美那子結婚前住在大嚎,有沒有在哪裏上班?”
“沒有,短期大學畢業后她補習了半年。”
“從大嚎去補習的話,必須出天神吧?”
冬木說出中心區的一個地名。
“大概是吧,詳細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只記得那個天神的十字路口有一棟很大的大廈,裏面有書道、茶道、插花等補習班。”
從大嚎公園前面乘電車到天神,正好貫穿福岡市的東西,丹野從西新盯家到堅粕的九州鋼鐵公司上班正好也必須乘這一線的公共汽車,兩人才會有機會在汽車中見面。
想到這裏冬木不覺心跳了一下。
“恕我失禮,請問美那子的娘家姓什麼?”
“娘家姓遠山……”
朝岡的臉上已很明顯地出現疑惑的表情。
“怎麼,你有美那子的消息嗎?”
朝岡提高了聲調,急促地說。
“不……在福岡我們報社有一個分社,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請同事們暗中調查。”
“哦。”
朝岡一直注視着冬木,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一些什麼來。冬木沒有把視線移開,坦然地接受對方的注視。
“朝岡先生,你認識丹野蜻久這個人嗎?”
冬木突然說出這個人的名字,朝岡似乎有點摸不着頭腦,也有點驚訝。他的眼睛睜的大大的看着冬木並且不停地搖頭。
“不認識。”
“你是否曾經從嫂夫人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呢?”
“記不起來了。”
朝岡這回倒是答得很快。
“這個人怎麼了?”
“這個月的20日,丹野蜻久被發現讓人殺死在福岡西油山出租別墅的一個房間內。我們分社有位同事與丹野很熟,他說丹野常提起他在8年前認識的一位女朋友的事。我想這個女性朋友可能就是美那子。”
朝岡的表情好像不了解冬木在說什麼,雙眉皺起來。
“這個被殺死的男人說過他和美那子的關係嗎?”
“這一點不清楚。丹野所說的那名女子是否就是美那子還不能確定,不過想打聽美那子的話,不妨從這兒找線索。”
“那太麻煩你了。”
朝岡輕輕點點頭自己的妻子和凶殺案件扯在一塊兒,難免不太舒服。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冬木又換了一個話題。
“l6日周末那天聽說你們到海邊去玩了?”
“是啊!”
朝岡的表情比先前柔和多了。
“我們銀行在三浦半島有棟別墅,銀行有兩位好朋友正好和我輪到一起休假。我們帶着家人一大早就出發,怕走晚了路上太擁擠。我們三家人分乘二輛車早上6點便從東京出發,玩上一整天了哩!”
“聽起來很好玩的,阿勉也很快樂。”
“是啊——說起來我也只有星期六、星期日能在家裏陪阿勉。他每天只是去幼兒園,也夠寂寞了,難得一個假日帶他出去玩玩,也可以重溫一下家庭的氣氛。”
朝岡望着騎自行車的阿勉的身影,以一種像是強忍着悲傷的語氣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