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柩中的紫藤花
第一日——紫藤花,(wistariasinenisis)亦稱“朱藤”、“藤蘿”。豆科,高大木質藤本。奇數羽狀複葉,成熟后無毛。春季開花,蝶型花冠,長2.5-4厘米,青紫色(變種花白色),總狀花序。莢果長10~15厘米,密生絨毛。產於我國中部。久經栽培,供觀賞;花和種子供食用;樹皮纖維可織物;果實入葯,治食物中毒,驅除蟯蟲。另種藤蘿(w·villosa),葉成長後下面仍密生白色長毛。花青紫色。莢果長18~24厘米。主產於我國北部。用途同前種。
(1)
野上藤子攤開時裝店送來的和服。比量着。
套在毛衣外面,白底兒,手綉紫藤花的禮服似乎透着芳香,漂亮迷人。
“稍素了一點,必須配條好腰帶……”
站在三面鏡前邊,拿着幾條腰帶比較着。
臨近婚期的藤子心中充滿幸福。
也許名字叫藤子的緣故,藤子自幼喜歡紫藤花。因此,如果不是那個帶有藤蘿棚架的幼兒園,就撒嬌不去。最後,不得不捨近求遠到遠處的幼兒園。還是為了學日本舞蹈時,在舞台上,跳紫藤姑娘。所以如果見到帶紫藤的手絹,錢包什麼的,就一定要買下來。
女人,在少女時代,都夢想騎士騎着白馬來接自己。藤子則不同,她憧憬着站在幼兒園裏那樣的綽約多姿的藤蘿棚架下,有個男士走來,向她傾訴綿綿柔情。
可是,芳齡雖過30,這種羅曼蒂克並沒有出現過。有那麼幾次戀愛或別人介紹,結局仍是有花無果。
只有過一次,進展還算順利,她滿杯熱情地邀他去看紫藤花,但他卻推託討厭蜜蜂,不喜歡到花多的地方。猶如迎頭潑了一瓢冷水,頓時興緻全無。
去年春天,32歲的藤子,一個人來到平等院。平等院是緬懷藤原代榮華的寺院,又以紫藤花的絢麗而聞名。
觀賞着長垂的深色紫藤,陶醉其中的藤子,忽然聽到有人同她搭話。
“好漂亮的紫藤呀!”
“噢,是的。”
藤子一驚,看着對方。是位三十五六歲年紀的男子,像個正派人。身着合體的西裝,一副公司職員的派頭。
“紫藤是我死去的姐姐所喜好的,因此我也十分喜歡,每年都來看看。”
“我也同樣喜歡。”
藤子對喜歡紫藤的男人抱有好感。
那男子躊躇片刻,終於下決心說道。
“……現在站在紫藤花旁的你,實在太美了,為參加那個競賽,剛才給你照了一張。”
“哎,這可……”
藤子嘴上不滿地說,眼睛向那男子所指的廣告望去。藤蘿棚架的柱子上張貼着廣告,上面寫着署名照相機廠家和宇治觀光協會共同舉辦“春季宇治風光攝影大賽”的簡章。
“很抱歉,原準備先徵求你的意見,可又一想,這樣會打亂剛才自然恬靜的景緻,最後還是悄悄拍了下來。如果不妥,我把膠捲交給你。”
那位男子說著,當真要從相機里取出膠捲。
“噢,沒這個必要。如果這樣,在此之前拍的不就報廢了嗎?衝出來后,把我那張底片,退給我就行了。”
藤子情緒又恢復過來了。
如果在幾年前,或許會不容分說,取過膠捲就走。但是,到了32歲這個年紀,從男人嘴裏聽到漂亮之類的誇獎,是不會再生氣的。
然後,雙方交換了住址,開始了交往。
他叫片山二郎,是大阪一家建築公司的職員,一人住在大阪市內的公寓。
他徵得藤子允許而應徵的照片,幸運地入選佳作。他打來電話,兩人為參觀攝影展覽,商定再去一趟宇治。
藤子感到倆人在藤蘿架下的相會,完全是命運的安排。
兩個月後,兩個人就變成了一對難捨難分的戀人。
每逢假日,藤子早早去他家裏,打掃房間,洗衣服,準備飯食。
平日,雙方方便的時候,經常一起吃飯,去酒吧。
九月,兩人商定結婚。
為慎重起見,藤子曾要求片山把戶口簿拿來看看。
片山說家在北海道,拿來需要一定時間,則給藤子看了居民證。上面只記載着兩年前,從名古屋遷出和他的名字。年齡與誕生日和他講的別無出入。
一經決定結婚,藤子每天如踏雲霧,輕飄飄的。
她一過30就斷了結婚的念頭。因為此後幾乎沒再談過戀愛,即使偶遇男士,也都是做了兩個孩子的父親之類的中年男子。
正因如此,與片山這樣年齡相仿的美男子結婚簡直就像作夢一樣。
藤子年底辭去醫院的工作,開始做結婚準備。她在電話里同醫院的同事、朋友津津樂道地談她的心上人,還給九州鄉下的父母去了信。
得到大家的祝福,藤子充滿幸福的喜悅。
決定4月29日舉行儀式,並預約了地點。
但是,一個電話為這薔薇色的夢蒙上了一層陰影。
(2)
年末的25日,片山在下午1點向藤子和家裏打來電話。
他每天通過電話和藤子保掙聯繫。
“嘰——”公用電話特別的聲音過後,傳來他的話音。
“年底,工作很忙,就住在公司里。二三天不能見面。不過,每天中午1點和晚上9點,我會給你去電話,耐心等着,還有……”
“什麼?”
“我愛你。”
“我……”藤子正要開口,電話斷了。
電話雖然很短,但片山的一句“我愛你”已經使藤子感到了滿足。無意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表,正好10秒鐘。僅僅10秒鐘的電話,使藤子體驗到女人的幸福。
晚上9點鐘,電話如約打來。
“我現在用的是公司旁邊的公用電話,手頭沒有10元的零錢,請快些講,你一切都好吧?”
藤子扼要地講了一天的生活。
“什麼時候能見面?”
“28日有時間,晚安。”
這回的通話很短,但比白天長,是18秒鐘。線路似乎距離很近,甚至傳來附近鐵路道口的報警聲。正像他所說的那樣,用的是公用電話。
第二天的中午也是l0秒。
公用電話嘀嘀響后,到斷開費用是10元。
“10塊錢只能講10秒鐘,真討厭。”
藤子言猶末盡地撂下話筒。隨後,突然感到奇怪。
他的公司在大阪,她住在京都市內。
“10元錢應該再講長一些。至少,平時感覺時間要長些。”
藤子取出電話簿上的電話索引,查起電話費。
大阪——京都10元21秒
“如果是21秒,可以多講一倍的時間。那為什麼通話只有10秒呢?”
沉思片刻,這次反過來查尋,從京都用10元錢與哪座城市通話究竟用多少時間。
當然,不包括小城市,都是些大都市。
京都——京都18秒
京都——大津80秒
京都——奈良30秒
京都——神戶15秒
京都——東京4秒
京都——沖繩2.5秒
京都——北海道2.5秒
距離不同,費用各有差異。郵政方面,如果距離遠,可通過鐵路,然後,轉運,再投寄……需要開支和許多手續。電話則是通過電波,遠、近理應一樣。但是,郵政不分遠近費用相同,電話費則根據距離收費。真是不可思議,藤子胡思亂想着,接着往下查10元錢通話10秒的城市。
京都——名古屋10秒
京都——蛟阜10秒
這樣,只有名古屋和蛟阜是10秒。
隨後,查了一下夜間通話的費用。名古屋與蛟阜都是l8秒,準確無誤。
“他雖然話說從大阪打來,實際上可能在名古屋或蛟阜出差吧。”
藤子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原打算見面后,一定問個清楚,可28日一見到片山,話題很多,而且,後來顛鸞倒鳳,最終還是未提及此事。因為不想在興頭上打亂他的情緒。
翌日的29日,他將回北海道老家一周。
他把飼養的貓委託給藤子,希望他外出期間照看一下。
然後解釋說:
“本打算帶你一道回去,給母親介紹一下,但是,母親體弱多病,性情比較古怪,如果一道回去,肯定遭到反對。我至今仍末成婚,全都因為母親。不是姑娘身體太弱,就是個頭矮,或是不懂禮貌什麼的,橫挑鼻子豎挑眼。我想結婚後,造成既成事實,就好了。如果再不贊成,就是斷絕來往也在所不惜。正因為這樣,才下決心回去一趟。”
經他這麼一說,藤子也矢去了回北海道的勇氣,默默地點點頭。
“1月3日回來,4日就能見面了。每天,我都會給你打電話。”
他溫存地說。
“好吧。不過,通話時候再長些。所以,繪你準備了一些這個。”
藤子把裝着許多10元硬幣的口袋交給片山。
(3)
片山每天給藤子打一次電話。聊些“北海道很冷呀”,“給你買了這兒的特產熏蛙魚”等等。也許有了10元硬幣,通話比以往長了些,但是令人不解的是從聽到最後投進10元硬幣的聲音后,到通話時間結束,是一成不變的白天10秒,夜間18秒。
“真是回北海道了嗎?”
藤子再次查找電話索引。
北海道——京都,每10元,通話時間為2.5秒。這樣,講10秒鐘,需要40元。但是,電話響起嘀嘀提示聲時,正好投進10元硬幣。
“大概是這樣,響起嘀嘀的最後提示聲后,他趕緊塞進了4個10硬幣,所以通話的時間才得以長些。”
但是,即使這樣,那又為什麼每天如此,白天10秒,夜裏18秒呢。
片山打電話時附近鐵路道口報警的聲音,同上次說起從大阪打來電話時的完全相同。
“北海道他家的附近有鐵路道口嗎?”
藤子每次通話后,都陷入深深地不安之中。
“他會不會未回北海道而在大阪?”
這樣一想,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藤子馬上打點行裝去大阪片山的公寓探望。然而,他確實不在,門上貼着一張紙條:“因歸省探親,1月3日之前,免送報紙及牛奶。”
詢問恰好開門出來的隔壁主婦,片山的確不在家。
藤子這才放下心,返回京都了。
年後,片山準備搬進新居。房子由藤子從儲蓄中拿出500萬元作押金,其餘的由片山分期付款。總算有了自己的家,藤子和他曾多次去比量傢具的尺寸。他不在期間,藤子每天忙於購買裝飾新家的東西。未回九州的娘家,除了忙的不可開交以外,還有如果去九州,就可能接不到片山的電話,放心不下的緣故。
藤子完全用自己的錢定購了地毯、食品櫃、冰箱、待客用具、室內暖爐及空調機等家庭用品。因為片山說,長年獨身生活,錢都用於在外面吃、喝,幾乎沒有儲蓄。
藤子高興地盤算在他回來之前,把傢具搬進去,一進門就讓他大吃一驚。
1月2日,九州的母親打來電話。母親說,結婚儀式前,如果天暖和,想來京都一趟,一是看看未來的女婿,二來商量一下結婚儀式的事宜。言語中的細微之外,流露出對藤子婚事的喜悅,藤子心中陣陣發熱。
1月3日,片山返回,4日晚上,倆人見面了。片山遞給藤子北海道的木刻熊、鑰匙環、熏蛙魚等許多土特產。
藤子和他一起去了新居。在嶄新的床上,依偎在他的懷中。用粉紅色窗帘、束帶裝飾下的房間,洋溢着新婚的情趣。
離別一周,藤子較以往熱烈地期求,他也積極回報。
“初次見面是在紫藤蘿架下吧?見到站在裏面穿紫色連衣裙的你,我懷疑是看到了紫藤花的精靈。”
片山附藤子的耳邊低語。
或許由於這個原因,高潮時,藤子的腦海里,到處是鮮艷的紫藤花。
愉快的日子這樣持續着。不知不覺過了3天。
原計劃那個星期日兩人一道商量寫結婚請柬,可片山星期六突然有急事住在公司,藤子不免有些失望。
“結婚儀式后,需要請幾天假,所以,現在必須抓緊點。”
他這麼二說藤子也無可奈何。
不必性急,像現在這樣,每天都能在一起。藤子自我安慰着,一人在京都的家中,寫着請柬收件人姓名。
從早晨忙到中午,告一段落。稍作休息,他打來電話。
如約而至,是下午1時。
一邊拿起話筒,一邊條件反射似地看著錶。最近一段時期的電話都是21秒,時間上無異常現象。眼前就有一塊表,順便就能看到。
通話結束后,再看一下表的藤子暗暗一驚。“嘀嘀”聲后,到切斷電話又是1o秒。
“這樣,時隔好久,在他打電話的附近又響起了鐵路橫道口報警聲。他到底在哪兒打電話?”
一度忘卻的疑惑又湧入腦海。
藤子又一次取出電話索引,仔細查找大阪府這一欄。
“大阪所轄的地區或許有10秒的地方。”
可是,雖說查到了15秒的地方,但大阪所轄區域沒有l0秒的地方。
沉思良久,藤子這時下決心,決定打電話到片山就職的公司問問。當初,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太太時,他曾說,“有一種總是向丈夫公司打電話的太太,我討厭這類人。不羅羅嗦嗦地打電話,而是獨自料理家務的女人好。”因此,以前也從未打過電話。藤子本身長年在醫院工作,也很討厭這樣的醫生太太。
查到電話號碼,向公司打了電話。可是,回答說:“今天沒有人工作。”
“他在說謊!”
藤子大吃一驚。
為慎重起見,向他家裏掛了電話,結果,沒有人接。
忽然意識到他是否去名古屋的分公司出差?
“確實居民證上寫着從名古屋遷出,而且,他也講過,到大阪總公司之前,曾在名古屋分公司。”
如果真去名古屋分公司出差也沒有什麼奇怪的。他是否是嫌細說麻煩,而籠統地講公司。在公司有事?
詢問電話局,馬上知道了名古屋分公司的電話號碼。
“……確實,有過這樣一位職員,但在兩年前,就調到大阪總公司去了。您可以問一下總公司。什麼?出差?沒有到我們這兒來……”放下電話,藤子在桌前沉思。
“他現在在哪兒?”
這之後的8個小時對她來說,是一生中最漫長的8小時。
不思茶飯,獃獃坐在暖爐旁的藤子,晚上9點接到電話。
他一本正經地說在大阪的公司里。藤子真想大聲質問:“你究竟在哪裏?”最終還是忍住了,與往常一樣,應付着。通話結束后,一看錶,時間還是18秒。
(4)
翌日黃昏,片山若無其事地來找藤子。但又推說工作累了沒有像往常那樣提出要求。
“或許片山在名古屋分公司時,就有了戀人。可能關係還沒斷,不時地去幽會。”
反覆琢磨的藤子最終得出這個結論。
藤子考慮去居民證所記載的前住所打聽一下。
向周圍的人問問,就能知道是否當時有女人經常來。
藤子借口出席同學會的活動,回絕了平日的定時電話聯繫,乘新幹線,去名古屋。
按地址坐着出租車查找,新建的住宅區內的一座兩層樓房正是所要找的地方。
就近下車,向門前走去的藤子不由地呆立在那裏。門前掛着片山二郎的脾子,旁邊寫着菊子,再一旁寫着登的名字。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菊子和登,這些名字是他的兄弟姐妹嗎?”
藤子的腦子亂成一團。腦海里一閃的這個假設,又急忙排除了。
到附近的商店買兩三樣東西后,問起片山家的情況。
“噢,片山太太的丈夫好像去了大阪的公司,只有太太和阿登在家。”
這話猶如晴天霹霹。
他有妻子!
大阪的住所只有他一個人住,所以以為他是獨身。實際上是單身駐外。只他一人遷出。因此,居民證上只記他一人的情況。
菊子這個名字與他養的小貓的名字恰好相同,更使藤子悔恨不已。原來他、正是像抱他妻子那樣摟着小貓。
從名古屋回來后,立即找來片山,責問他妻子的事。
片山誠懇地承認這一事實。
“幾次想向你說明,最後還是沒說出口。我與妻子不和,最近正準備分手。去年年底和這次回名古屋都是為談離婚的事。可一提離婚,因為有孩子,總是定不下來。這些都是真的。如果夫妻恩恩愛愛,調到大阪來,就應一道搬過來,可我每周都要跑回去。我本想把這些事情辦妥后,再跟你說。不會有什麼問題,請相信我。”
經他這麼一說,女人畢竟是軟弱的。已經向原先的同事、朋友打過招呼,並得到父母的祝福,而且,結婚儀式的日子已選定,不便取消,最主要的是,藤子依然深深地愛戀着他。
“結婚儀式前,真的離婚嗎?”
叮問一句,藤子原諒了片山。
事情敗露后,片山每個星期日公開回名古屋去。名義上回去商量離婚事宜,可時隔1個月,仍然沒有落實下來。
靜靜等一天回名古屋的片山的日子是非常難熬的。
她將這一苦衷寫進日記,藉以慰藉。
4月的第一個星期日,由於實在想念星期六就回名古屋的片山,去了名古屋的藤子,見到了意想不到的場面。
不知藤子就在家門口,片山中午過後,從家裏出來,並不是一個人,手裏拉着5歲大小的小另孩,還有一位30左右年紀的女人。那個男孩口口聲聲叫着媽媽,所以,可能是他的太太。3人有說有笑地去超級市場,買了許多東西。這不像正在準備離婚的夫妻,而是和和睦睦的一家子。
他似乎很喜愛地不時彎下腰看看孩子,愛憐地幫助太太挺購物袋。更使藤子受刺激的是他太太肚子已經很大了,大概有6個月了。
“與他的交往正好有一年。如果懷孕6個月了,那就是10月或11月妊娠的。那時,兩人已經明顯要結婚。可他卻與太太另有交往。對我說結婚以後再要孩子,神經質地採取措施的他卻對太太的妊賑喜形於色。”
藤子不知道是怎樣回到京都的。
此後,整整兩天,她沒有接電話,也沒有見片山,把自己關在家裏。然而,麻煩事接踵而來。
為結婚,理應是兩人已買下的房子忽然變成了租房。房租已到期。
作為保證人的她已經兩個月沒交房租費了,對方打來電話催問。
“什麼?那座房子不是已經交了500萬的押金,其餘的按分期付款方式買下來了嗎?難道沒有按期付款嗎?”
對方對藤子解釋說,那一片新建待售的住宅,既有出售的,也有出租的。藤子的房子原來是租借的。
片山從藤子的儲蓄中拿走了500萬卻沒有付購房押金!需要500萬?還是因為拖家帶口,無法支付分期付款,而租了房子?
結婚儀式日趨臨近,賀禮陸續送來了。
這天,帶着禮品來的好友杉田道子,見到眼睛哭的紅腫的藤子不由一驚,問起原委。
藤子再也忍耐不住了,將自己的苦衷合盤托出。
擔憂的道子與藤子約好,等再去片山名古屋家時,與藤子一道去。
(5)
在平等院的停車場發現野上藤子的屍體是4月22日,她結婚儀式前一周的凌晨。
根據平等院的報案,宇治警署立即出動警車趕赴現場據查,為氰化鉀中毒而死,死亡時間為當日凌晨4時。
現場周圍並沒有發現被認為是飲毒時使用的杯子、桔汁罐及包葯的紙等物品,而且,手裏緊攥着似乎從男人衣服上扯下的鈕扣。因此,他殺的成份極大,京都府搜查一課的刑警和鑒定人員也趕到了出事現湯。從身旁的手提包中,立即弄清了身份。
此案很快在電視台早間新聞中播出,深受震驚的杉田道子隨即找到宇治警署。
被領到搜查本部的房間,一見到狩矢警長,道子激動地講起來:“殺害藤子的肯定是片山二郎。昨天她打電話說,同他一起回去協商他們的事。我一直送她到伏見的新居附近。”
道子講述了她所知道的一切有關野上藤子和片山二郎交往的情況:“結婚儀式的日期逼近,如果再不解決,就不好辦了,藤子急得團團轉。昨天在京都市內的t百貨商店見面。她換上新買的白色西式套裝后,就去伏見了。我說陪她一同去弄清是非曲直,可她認為還是沒有旁人的介入為好,就這樣分手了。我看她換上新衣服,重新化妝整飾一新,看樣子她仍然依戀着片山。”
狩矢一直聚精會神地聽着。然後,遞過為驗屍而從藤子身上脫下的白套裝,問道:“是這件衣服嗎?”
道子點點頭認可后,狩矢瞥長絞着手,沉思着。
在這身套裝的上衣胸部和裙子周圍沾了幾根貓毛。
“片山這個人養貓嗎?”
“好像養。藤子在他不在期間,經常幫他照管,還去餵食,非常喜愛。不過,曾對我說,一知道那隻貓的名字同他家太太同名以後,非常反感。”
“被害者昨日似乎確實去那個男子家裏了。”
狩矢自言自語道。
她如果穿着平日的衣服,要是沾上貓毛,可以認為是以前沾上去的。可是,偏偏穿着昨天剛買的新衣服。假如不去他家,衣服上自然也不會帶上貓毛。
會不會是其它的貓呢?
“有必要馬上核實一下片山家中的貓。”
狩矢警長送走道子后,馬上決定見一見片山。
中平前,來到大阪的公司,遞上名片,被安排到會客室。
然後進來一位三十五六歲的男子。
“我是片山二郎,有何貴幹?”
“你知道野上藤子死在平等院這件事嗎?”。
“知道。早上出門前在電視新聞上看到的,真沒想到。”
意思似乎不認識那個女人或與此事無關,狩矢覺得有些不對頭。同時,察覺出事情不那麼簡單。
“好吧,我們長話短說,你與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
“好朋友……也可以說是戀愛關係。”
片山毫不掩飾地承認道。
“據說商定4月29曰結婚?”
“噢?是的。”
到底有些心虛,片山低下頭。
“可是,你有太太和孩子呀。這怎麼可能結婚呢?”
狩矢的口氣很不客氣。
既然說到這種程度,片山一下恢復了常態。抬起頭,回答說:“我準備同太太離婚。我太太也總算諒解了,原計劃在她產後再辦手續。結婚儀式由於巳經定好,所以,將如期舉行,戶口問題,淮備在7月份分娩后,最後辦好。因為還存在孩子的戶口問題,這一切都計劃好了。”
狩矢思付片刻,問道:
“野上昨天去過你家商量事情吧。”
“沒來過。”
“不會吧。由於說是到你家,還有一位朋友送她到你家附近,此外還有別的證據……”未提及貓毛的事兒。狩矢一點也不放過。
“絕對沒來過。的確,她是說過要來,可等了一晚上,一直沒有來。”
片山一口咬定昨天沒見過藤子。
至於作案時間,由於一人在伏見的家裏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她來,所以沒有證人。
由於是在片山的公司談話,不宜耗時過長,狩矢起身告辭。
但是,又擔心他逃走,狩矢佈置手下的一位刑警,悄悄地盯住片山。
最近,已有家眷的男子在外面另尋30多歲的單身女子,最後男的設法甩掉引起麻煩的女人的事件,屢有發生。
並非另有先入為主的成見,但狩矢認為此案很有可能屬於這類案件。
然而,以往的案例表明,女方一死,男方不是失蹤了,就是在警方的追查下,對犯罪供認不諱。可眼下這起案子,狩矢感覺似乎不那麼簡單。
(6)
返回宇治警署的狩矢,聽取去野上藤子家調查的小川刑警的彙報。
“此人辦事似乎很認真,家裏有許多記有經濟開支的帳簿、通訊錄、日記本及發出的參加結婚儀式請柬的名單,我都帶回來了。”
小川說罷,將這些東西擺到狩矢面前,然後又說道:“房間很整齊,存摺等物品沒有被盜的跡象。指紋方面,通過鑒定也沒什麼問題。”
“日記里都寫了些什麼?”
狩矢隨手翻着日記本,問道。
“我沒有全部讀過,但裏面很詳盡地記載着,她與片山交往的過程,及知道他有妻室后的苦惱。”
“噢。如果片山殺人是事實的話,審判時,這可是個起作用的物證。經濟開支的情況怎樣?”
“核對了存款和支出情況,除了準備買房子的500萬押金以外,加上傢具、嫁妝、結婚儀式和蜜月旅行的費用,存款幾乎都用光了。據日記記載,那500萬元並沒有買新房子而是被片山挪作他用了。”
“原來如此。但是,如果野上藤子是片山殺的,那麼片山為什麼不把這些日記和經濟開支方面的東西偷走,銷毀掉呢?行兇以後完全可以從手提包中拿走鑰匙,夜裏處理完后,還可以再送回來……”
“反正結婚請柬都發出去了,自己和那個女人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不必冒風險,幹得那麼細緻。或許還不知道她寫日記。”
小川似乎也認為是片山乾的。
下午5時半,在片山工作的公司監視片山的刑警報告,下班后,片山向家裏走去。
狩矢帶着手下的的刑警和鑒定人員隨即趕去。
在屋旁稍等,6點剛過,片山回來了。
在他開房門時,狩矢上前,說有話要講。
片山默默地將他們讓進客廳。
“藤子死時,手裏有件東西,就是這個。你見過嗎?”
這時還不能搜查室內,所以,狩矢伸出手,將鈕扣放在桌子上。
一見鈕扣,片山的臉色馬上變了。這是他見到后的第一個反應。
“這個……和我的大衣扣子很相似。可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拿着這個。我的應該在衣服上。”
“能不能把大衣拿給我們看看?”
說著狩矢立即站了起來。
“嗯……當然可以。”
狩矢他們跟着片山進了卧室。
他從衣櫃裏拿出大衣,一看,第二顆鈕扣不見了,似乎被硬扯掉了的,縫鈕扣的部位,衣料破碎,還搭拉着線頭。
狩矢帶來的鈕扣根部連着的一點布料與片山大衣的布料完全一致。
“這件衣服可以暫時交給我們保管吧。”
狩矢不容分說地道。
片山沮喪地垂下頭。
這時,從開着的門外面,鑽進一隻貓。這是一隻毛皮深淺分明的淺茶色泰國貓。
“嗨,現在進來可不方便,先到那屋子呆會兒吧。”
負責鑒定的警察說罷,將貓抱進隔璧的房間。這是為了核對一下被害者裙子上所沾的貓毛。
(7)
裙子上所沾的貓毛與片山家裏的貓身上的毛完全一致。
片山作為重大嫌疑對象,被警方拘留。
情況都對片山不利。
已有妻室又與被害者商定結婚,為此產生糾紛,婚期日漸逼近,許諾在此之前離婚的諾言又沒有兌現,假借買房,從被害者那裏騙取500萬元押金;除此之外,操辦婚事所需傢具、費用都由被害者負擔,以致用盡了儲蓄。為此,曾發生過爭執等等。總之,片山殺害藤子的動機十分充分。
並且被害者是在說過去他家商量最後解決辦法后,發現屍體的。根據以後的調查,在事件發生1周前,片山以藤子為被保險對象加入保險,如果藤子出事,他可得到5000萬元的保險金。因此,片山作案的可能性極大。
物證是被害者死亡時,手中握着的片山大衣上的鈕扣;並且穿的新衣服上卻沾着片山家的貓毛。
如果當晚片山沒有作案時間,則另當別論,可他說,獨自一人在伏見的家中等着她。這樣,沒有犯罪時間這一點又不能成立。
對以上這些,片山當然另有看法。
保險是在藤子的積極勸說下才加入的。對貓毛這一點,他解釋說,這兩天,正值貓發情,出去就不回來,或許正遇上到家附近而末進屋的藤子,藤子發現后抱起來玩玩。對於鈕扣,片山辯解說,這座新建房間的後門的門扇不合適,不能安鎖,也就沒有鎖上,所以,誰都能進去。肯定有人蓄意陷害他,偷偷潛入,撕下衣服扣子。
“那麼陷害你的是什麼人呢?”
狩矢問道,可片山沉默不語。為慎重起見,核實了在名古屋的他妻子是否可能有作案時間。可她去了他父親住院的醫院,一直在床邊守護到夜裏11點。
片山承認拿走500萬元,並老實講了用途。從本來就很少的薪金中,按分期付款方式買下了名古屋的住宅,加上名古屋和大阪兩地生活,生活水平從一般下降到下等。而且,另有戀人,苦於衣着打扮,約會和送禮物的費用。所以,借了高利貸。半年光景,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多,只好用那筆錢還債了。
“侵吞這筆錢確實不好,但我想我是要和她結婚的,她會原諒我的。和妻子商議離婚是事實,而且,我也沒有殺藤子。我一個人在這兒生活,世上不能證明沒有作案時間的人有很多。”
這是他的一面之詞,然而,輿論是無情的。
同樣情況,被婚事逼得走投無路的婚外戀者,不得已殺了新戀人的事件陸續發生。
事件在周刊雜誌和電視節目中被大肆報道。
狩矢向住在名古屋的片山菊子詢問情況時,她說:“我是準備同他離婚,並且,也知道藤子的事情。”
雖然話說“舉行結婚儀式那天,計劃給他們致賀電”但是在經驗豐富的刑警眼裏,很明顯,發生事情后,片山才全盤如實供出,希望幫助,兩人協商好了。
狩矢默默地將從片山的房間裏搜出的幾封信推到菊子面前。
“這上面寫着‘5月連休時,如果能抽空,咱們一起帶孩子去公園玩玩’,還有4月14日發出的信中寫着‘我看父親不久於人世了。這麼講,可能是對父親的不敬。但是,如果父親過世了,我也不準備等49天,去大阪你那兒一起祝在這之前你可不要在外回胡來’。你似乎對此一無所知。”
經這麼一說,菊子道出了真相。
“出事前,真的不知道丈夫有了別的女人。出事後的第二天下午,接到他的電話,才知道這件事。當時,差點昏了過去。他說是用公司的公用電話打來的。他哭訴說,完全沒有同那個女人結婚的意圖,只是想玩玩而已。但是,被那個女人死死纏住,沒有辦法。現在那個女的已經死了,他一輩子會很好地愛我的,希望我能統一口徑,幫幫他。”
“他提沒提過殺人的事?”
“沒有,他說他絕對沒有干過。不過,這樣下去很可能被作為兇手。為了孩子,父親清白無罪,還是比殺人犯好,經他這麼一說,我就同意了。可我心裏,丈夫背叛的陰影始終沒有消除,而且,近來我也不敢確信這不是我丈夫所為。如果他真是殺人兇手,也為了孩子,我準備同他離婚。”
最後一個問題解決了,狩矢鬆了一口氣。
對為何沒有一起搬到大阪這個問題,菊子回答說,自己的老父親住在名古屋,一直住醫院,必須照顧,所以不能去大阪。
“他也是說,一二年就回名古屋……”
雖然出事時,沒有人在現場見到片山,而且,氰化鉀的來路還不清楚,但是,警察還是將片山作為殺害野上藤子的兇手逮捕,準備交付法庭審判。
然而,一年後,片山在關押的拘留所里病故了。
臨終前,他交給律師一面小鏡子,委託他將鏡子埋到平等院藤蘿棚架最南端的藤樹底下。
理由是,最近常常夢見與藤子在藤蘿架最初相會時的情景。
(8)
事務繁忙的律師,帶着片山交給的鏡子來到平等院時,已是10個月以後的冬天了。
律師走到藤蘿棚架時,幾個園丁正在藤樹的底下施化肥。其中一個人說,3年這樣施一次肥,否則,就不能開好花。
本打算園丁走後,悄悄埋下去,稍微保持一段距離望着他們的律師,注意到那幾個園丁不知為什麼突然喧嚷起來,便湊近看個究竟。
“什麼呀,從南邊的藤根下面,出來這樣個東西。原來以為裝着古金幣呢,大家着實高興了一陣子。可是,茶葉罐里裝的是塑料包着的這封信和小鏡子。這是不是現在孩子們經常搞的時代資料器(註:埋藏地下供後人了解現代情況之用)之類的把戲。”
園丁遞過裝在膠袋裡的信。讀着讀着,律師的神色變了。這是一封可作為死去的野上藤子遺書的信。
二郎:
你終於到這裏來了,謝謝你。
與你剛相識的肘候,我把這面小鏡子交給你,並對你說。“我死後,把它埋在我喜歡的藤樹下。”你接過說:“好吧。”然後,痛快地把鏡子放進口袋說句。“但那是50年以後的事兒了,我早死了。”就笑了起來。你大概是笑我幼稚,還帶着少女般的傷感。
可是,我是幸福的。當時我真的沒有想過會死得這麼早。我是想託付我一生的人就是你,才這樣孩子般地向你求起死後的事情。當時,我還說了些,我死後(實際上,我在想你可能先死,然後再是我)“在棺柩里放支紫藤花呀”,“給我穿着紫藤花的和服”等等。弄清你絲毫沒有同我結婚的意願是偶爾看到夫人給你的信后,才恍然明白的。
最受打擊的是計劃舉行結婚儀式的29日的前3天,知道你準備住院1周的時候。看到裝在信箱裏的預約醫院發來的通知才明白的。你推託有病,實為延遲婚期。我感到絕望,眼前一片黑暗。我知道夫人的事時,你就決心和我分手了吧。但是又苦於怕我讓你還錢,不知我會怎樣,而說不出口。為了我們的婚事,我告別了長年工作過的醫院,用盡了多年的積蓄。朋友向我祝福,告慰了年邁的雙親,我怎麼能吐出真情。
還有我對你至今深深眷戀的愛情。我只有選擇死了,別無他途。古事記里記載着,紫藤花是一種執着的花,它能夠延伸藤蔓,纏繞對方,具有把心愛的東西歸為己有的魔力。或許喜愛紫藤的我對愛情太過於執着了。
另外,如果死的話,我準備佈置成被你害死的現象。因為我如果簡單死去,你可能因為去掉累贅而鬆了口氣。所以,留下記載着對你的怨恨和痛苦的日記。而且,特意對杉田道子講了為你而產生的苦惱。又慫恿你加入為我死後你可以拿到5000萬元的保險。為的是我死後能懷疑你。當天,特地請杉田道子陪我到你家附近。
為沾在新衣服上的毛,事先搜集了許多貓毛。而後,趁你不在家,扯下你大衣上的扣子,以便死時攥在手裏。氰化鉀是在工作過的醫院搞到的。
飲毒時,為裝成他殺做了準備。避免留下杯子,預先在手提包中放好罐裝桔汁,來到現場附近有果皮箱的地方,為不留下指紋,拉開蓋,含在嘴裏一口,然後把罐扔掉,向停車場走去,在那裏,吞下用糯米紙包着的氰化鉀。
怎麼樣,無懈可擊吧。我相信你會成為殺人犯才選擇死的。
但是,假如你心裏還有一絲對我的戀情……照我求你的要求做,我還是想幫你解脫的。你如果如約將鏡子埋到藤樹下,就能拿到這份自白書。我依然愛着你。
如果這封信能使你冼清罪名,那麼,每逢紫藤花開放的時節,請到這兒來看看紫藤。我會化作紫藤,開放一朵赤紫花。
永別了。
據說這些日子,只這一處藤樹,不是開淺紫色的花而是開赤紫花。這究竟是根部埋着的茶葉罐的鐵質成份起的作用,還是有因為死去的藤子的執着,律師也不知究竟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