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排扣西裝
紐約市警察局試驗室主任芬尼探長正在為一起案子犯愁:16年來,有個不知姓名的人一直在四處放置炸彈,而偵破工作一直沒有取得任何實質性的進展。
他一籌莫展,於是決定求教於布魯塞爾大夫。這倒是有些緣故的,芬尼探長持有法學精神病學學士文憑,而布魯塞爾大夫,則是對罪犯的犯罪行為頗有研究的精神分析學家。
一天下午,芬尼和兩個警察攜帶着此案的全部卷宗來到布魯塞爾大夫的診所。這次研討會議持續了四個小時,會議之後,誕生了一種嶄新的刑事偵破方法,成為偵緝史上的一個裏程碑。這次會議的內容披露以後,引起轟動,報界連篇累牘地刊載出評論文章,輿論界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但是,許多專家卻投入了認真的研究工作。布魯塞爾大夫後來出版了《犯罪精神分析學》一書,其中最重要的一章記載的就是這一案件。
芬尼探長來到布魯塞爾大夫診所當然抱有希望,而他手下的兩個警察對於精神分析學卻是一竅不通。他們不耐煩聽一個書生氣十足的大夫分析刑事案件,兩個人心不在焉,不時地相視一笑,或者發出幾聲厭倦的嘆息。總之,他們時這種偵破手段的可行性根本不相信。我們知道,精神分析學是一門新興學科,它試圖解釋精神學無力解釋的行為。其研究對象是隱藏的精神活動及其異常現象。由於精神分析學的許多根據看不見,摸不着,使引起多數人的懷疑和反感。這兩個警察就屬於這種情況。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們不明白精神分析學到底講的是什麼,或者。按照精神分析學大夫的說法,他們是害怕這種分析方法有朝一日也會施用到自己身上。
布魯塞爾心裏明白,接待這幾個來訪者,舉足輕重。他的診斷,既關係到他個人的聲譽,也關係到他所從事的事業聲譽。他於的這一行本來就經常叫人說三道四的。他也想得到,光憑着這幾個警察掌握的零碎情況,迅速作出結論不啻是痴想。目前只有兩樣證據,一件是放置炸彈的那個“瘋子”寫的信,另一件是炸彈和炸彈碎片的照片。
故事要從1940年11月16日開始講起。第一顆炸彈安放在愛迪生公司大廈內部。沒有爆炸。幾個幹活兒的工人在窗台上的一個工具箱裏偶然發現了它。炸彈外殼是一根銅管,裏面塞滿炸藥。沒有留下任何指紋。炸彈外面裹了一張紙條,上面寫着:“愛迪生公司的騙子們,這是給你們的。”
這叫人頗費琢磨。要是炸彈轟隆一聲炸了,灰飛煙滅,自然誰也無法得知紙條作者的用意,“愛迪生公司的騙子們”也無從受到敦誨,故此,可以設想,罪犯要麼喪失了理智,過着一種行為與現實差距甚遠的超現實生活,要麼只是開開玩笑,嚇唬一下愛迪生公司的人,愛迪生聯合公司負責為整個紐約城提供電力,雇有幾千職工,為幾千萬用戶服務。向公司表示不滿、為這樣那樣的糾葛抱怨的不乏其人。有文字記錄的恐怕也有上千例。倘若到檔案堆里一頁一頁地去查找誰有可能放炸彈,這工作之浩繁確乎令人生畏。幸好,罪犯在放置了第一顆炸彈以後消聲匿跡了。警方樂得中止了調查工作,報界甚至對此隻字不提。
好景不長,幾周后,愛迪生聯合公司司總部大樓里又發現了一顆炸彈。這次是塞滿炸藥的一隻毛線襪子,它當然也能爆炸,只是威力甚小,頂多是製造一場虛驚,這種鬼把戲好象還算不上復仇的手段。
1941年,美國向軸心國宣戰。這件事被擱置在一旁,假如沒有以後發生的事,這件事也許就永遠地被人淡忘了。
戰後,恢復了和平與平靜,放炸彈的人卻又鬧騰起來,1950年聖誕節前夕,《先驅論壇報》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匿名信。信是從西徹斯特發出的,內容是手寫的大寫字母寫成的,用的是一張普通信紙:
“我病了。愛迪生公司為此將追悔莫及。他們犯下了卑鄙罪行,是要後悔的。作為警告,我將於近期在劇場的座位底下放量炸彈。
F.P.”
F.P.履行了諾言,在此後的幾年當中,他那整潔的字跡。F.P.的簽名,和每次值中都提及的“卑鄙罪行”,接連不斷地出現在警察局的刑事檔案里,警方採取了謹慎措施,禁止對罪犯的活動作任何宣傳張揚,這種事如果鬧得滿城風雨,會誘使一些窮極無聊的人模仿罪犯的行為,有些嗜好惡作劇的,還有一些瘋子,也會趁火打劫,都將給偵破工作帶來意料不到的困難。
不過,這位行跡詭秘的罪犯卻逐漸地提高了工作效率,他最初放置的八枚炸禪只有兩枚爆炸了,而1951和1952兩年中放置的四枚卻都炸得非常成功。1955年,他變本加厲,竟在一年中放置了五十二枚炸彈,其中三十枚爆炸了,後來,他的炸彈炸死了人。同時,他向報界投去一封又一封措辭激烈的書信,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當然已經成為公開的新聞。“炸彈瘋子”已經不是茶餘飯後的談資了,而成為值得正視的社會安全的威脅,他象一個恐怖的幽靈,遊盪在紐約城的上空。公眾強烈要求制止罪犯的危險活動:既然他存在於世,就應該將其真實面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正是迫使芬尼控長急匆匆趕來向布魯塞爾大夫求教的原因。芬尼在大學時專修過精神病學,布魯塞爾則是精神分析學專家。兩個人,從同兩種學科,代表着兩大營壘,而這南大營壘老死不相往來,一直在明爭暗鬥。這樣看來,芬尼敢於破除門戶之見,謙遜好學,確是令人欽佩。
布魯塞爾仔細審閱了“炸彈瘋子”案卷,格外用心地看了沒爆炸的炸彈照片,然後提出了第一個推惻:F.P.可能是利用職業之便製作炸彈,也可能是一個無所事事的流浪漢的惡作劇。但是,有一點可以初步肯定,這是一個男人所為。在以往的歷史上,製作炸彈的人無一例外地全部是男性。
布魯塞爾接著說:“他大概以為他患慢性病應當歸咎於愛迪生公司。漸漸地,他又以為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要對他的不幸負責。如果某人確信周圍的人都在有意找自己的麻煩,便可以認為他有偏執狂的某些特徵,偏執狂是一種精神紊亂病症,患者總有一些固定不變的幻覺和錯覺,而他在自己的思維世界裏。卻條理清晰,邏輯縝密,偏執狂有潛伏期,在這一期間,病勢發展緩慢,不易察覺,35歲以後,病狀急劇加重。罪犯從放置第一枚炸彈迄今已有16年的歷史,那麼他的年齡應在40歲以上。這是我講的第二個可能。
“說得更清楚一些,偏執狂患者通常過於自愛,以此保護‘自我’。他不願意為自己的弱點和失敗承擔責任,而執拗地認定生活中的不愉快全都是他人造成的。‘他人’一般又指某些大的社會群體,我們這個案子中,罪犯便是對愛迪生公司懷着一肚子怨氣。他的幻覺與錯覺日益加劇、延展,直至彼及到紐約全體市民和整個社會。誠然,他在愛迪生聯合公司受到的待遇未必公正,他這番推理的出發點未必不正確,他的失誤,僅僅在於無憑無據地斷定這家公司在迫害他。偏執狂症形成的基礎其實就是一種錯誤的判斷,患者以後的推理邏輯幾乎無懈可擊,因為,罪犯一般都是智力發達的人。根據罪犯的筆跡着,他象是一個學業成績優秀的高中畢業生。這是第三種可服,加上偏執汪症,我已經講四種可能。”
布魯塞爾侃侃而談,在座的警察們聽得入了迷。
“如何發現偏執任卻是一件難事,”布魯塞爾繼續說,“患者的表現無異常。他行為謹慎,自以為完美無缺,決不會貿然干一件有悖常理,可以引起非議的事情。刑事檔案里不可能有對他的記錄,醫院和瘋人院更與他無緣,原因很簡單,一個自以為智力超群的人肯定不會以為自己有精神病。按照德國精神病學家柯爾會奈的理論,85%的偏執狂患者的體型都象田徑運動員:我們由此可以得出第五種可能:罪犯身材均稱。不胖,也不瘦。”
布魯塞爾又看了一眼罪犯寫的信。這些信用詞準確,字體清晰,給人以嚴謹、整潔的感覺。他又說:“第六個可能:罪犯肯定是個表現出色的職工。他按時上下班,工作無可指摘。他穿戴整齊,天天剃鬍子,過着一般守法公民的生活。直到成為‘卑鄙罪行’的受害者時為止。‘卑鄙罪行’不是美國人的語言,他信中的文字都不象出自美國人之手。‘卑鄙罪行’有點英國維多利亞時代文風的意味,那個時代荒誕不經的小說里充斥着這類詞彙。再比如,他寫的是‘愛迪生公旬’,而美國人只是簡略地稱呼該公司的縮寫。由此可見,他是生活在外籍人的圈子裏。”
“您說的全對。可我們稍微動動腦子,也能分析得八九不離十。”另一個警察說。
“再有,您說罪犯普普通通,為人處事規規矩矩,年歲在40上下,這些情況太泛,對我們這些搞偵破的沒多大幫助。”一個警察說。
“諸位言之有理。”布魯塞爾泰然地應道:“我將進一步研究罪犯的筆跡,但願能有所發現。我的推論可能要刺激你們,但是請別見怪,討人嫌也許恰恰是搞精神分析學的人的職業習慣。”
他長時間地審察着信和照片,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笑着說:“恐怕到此為止,我才是以我的職業資格開始進行評論。我有這樣一個問題:和愛迪生公司鬧過糾紛的人少說得有幾千人,但是,除了罪犯,誰也沒有因此就在紐約城四處要放炸彈,為什麼?”
“和愛迪生公司間糾紛未必是罪犯放炸彈的真正原因。”一個警察應了一句。”當然,這不是真正的原因。或者,更準確地說,這不是唯一的原因。還有一個原因連罪犯本人也未必能夠意識到,這便是我用精神分析學推斷出來的。倘若罪犯坐在我跟前,並願意開口講話,那麼我和他經過商議,可能會得出一詳的結論。可借他今天不在,我只好根據現有的情況,按照我以為再明白不過的,而你們可能深表懷疑的道理進行推理。罪犯的信中使用的是大寫字母,字體嚴謹整齊,只有‘W’字形狀有些怪異。上下的筆畫略呈圓形,正西着去,稍加想像,有些象女人的兩乳和男人的睾丸。性的因素在罪犯身上極力強烈,以至罪犯在寫‘W’字時,把他平日一絲不苟的嚴謹作風也忘在了腦後。再請看這幾張劇院座位的照片,罪犯狂暴地用匕首戳破座面放量炸彈,可他原本是幹個行為謹慎,精於計劃的人,這一切,連同字母‘W’,都揭示出罪犯性格中的裂痕,這裂痕在罪犯感情衝動的時候,便會不由自主地暴露出來。”
“我們知道,男性兒童在一個特定的過渡時期,會受到母愛的強力吸引,甚至會仇視父親,把這種敵對父親而又不便於公開的情緒隱理在內心深處,有的兒童會在這一過過渡期碰到障礙,我們面對的這個恐怖分子可能就碰到了這種障礙。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使他對母親的違反常情的愛得以滯留、固定了下來,並且使他不再相信他所蔑視的男性權威。由此可以推演出幾種可能:他的母親可能已經過世,或者生活在遙遠的異地,他是和比他年長、可以喚起他對母親回憶的一個女性親戚一起生活。戳破座面,是他內心世界的表現與發泄,這或者意味着他對母親的情慾,或者意味着要割父東。如果是后一種情況,一切便都有了解釋。一個正常人,即使和愛迪生公司吵了架,也不會在紐約城到處放炸彈。由於罪犯在童年時代有礙於父親,不能把母親的愛延伸發展,因而,耿耿於懷,產生了持續存在着的失望,也產生了對權威的反抗。這兩種情緒發展到一定程度,勢不可擋地渲泄了出來。把這種感情的曲折變化移放到另外一個警察局,正好和罪犯的犯罪行為吻合;16年來,他固執地以為別人企圖掠奪理應屬於他的權益。表面上,他是在指責愛迪生公司,實際上卻是由於他對母親的愛沒有得到滿足。這就產生了第九種可能:因為愛母親,他對別的女人不感興趣,他是個單身漢,喜歡孤獨,沒有朋友,我甚至敢說他沒有吻過任何一個姑娘。”
“是不是同性戀?”一個警察問。
“不是!他沒有朋友,也絕不去干不合適、不體面的事情。他對人缺乏熱情,但是彬彬有禮,對所有的人都一臉和氣,因為他是偏執汪病人,一定要表現得完美無缺。適才我說過他身材均稱,現在我甚至進一步說,他可能很注意打扮,衣冠楚楚。這是第十個可能。”
“您憑什麼說他愛打扮?”這是剛才發問的那個警察。
“不憑什麼。我只是試圖想像出罪犯的人物形象。我在推理。一個偏執狂病人,不管是在穿戴上,還是在行為上,都不願意把自己放在典範的標準之下。”
接着,芬尼深長又按照自己的邏輯講了另外一種可能性;恐怖分子住的是獨門獨院,而不是住在公寓裏,因為他要有一個不驚動鄰居的僻靜處所。
“第12種可能,”布魯塞爾說,“他的問題在性方面。他的性衝動既然還未冷卻。所以他不超過60歲。還有,剛才我說過他是生活在外籍人的圈子裏,我現在加上一句;他是斯拉夫人。”
警察們眨了眨眼睛,聽得更有了精神。
“使用何種兇器不是以國界來劃分的。但是,眾所周知,行兇用扼殺的手段在地中海國家比在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更為普遍。歷史地看,使用炸彈和匕首一人流行於歐洲中部,當然,全世界各地的凶殺案中都有使用炸彈和匕首的,然而,要是有一個人同時使用兩種手段,就說明是個斯拉夫人。這是第13個可能。”
“既然是斯拉夫人,就有理由認為他是個天主教徒,這就把我們引向了第14個可能:他有規律地按時去教堂,因為他的生活習慣是有規律的。”
“罪犯的信封上分別蓋的是紐約和西徹斯特的郵戳。他可能是在他的家和紐約之間的某地發的信。在康涅狄格州的布里奇波特,聚居着該地區的斯拉夫人。這位有了第15個可能,他可能住在這個地區。”
布魯塞爾大夫的推理縱然出神入化,卻也提出第16個可能時犯下了一個錯誤。在確定“炸彈瘋子”患的是什麼慢性病時,大夫有幾種選擇:癌、心臟病和肺結核。大夫說,要是罪犯患了癌症,那他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要是肺結核,那他可能早就醫好了,於是判斷他有心臟病。大夫卻忘記了,偏執狂諱疾忌醫,根本不會找醫生看病。事實上,“炸彈瘋子”患的是肺結核。
布魯基爾的診斷結束了。
“您對我們有什麼好的建議?“芬尼探長問。
“向社會公開這16種可能性,大事宣傳。我覺得罪犯願意被人發現,長期地隱性埋名使他越來越失望,為了從失望中掙脫出來,他需要刺激。應該向他挑戰。向他表明,我們的智力和他可以分庭抗禮。如果我的推理不對,他會告訴我,從而向我們提供了情報,如果我說得不錯,隨便哪個鄰居都會認出他來。”
“成功的希望只入百萬分之一。”一個警察嘟囔了一句。
芬尼推開門,準備告別。布魯塞爾大夫忽然又叫往探長,補充說:“還有一件事,(大夫閉上了眼)我好象看見了罪犯……他衣冠楚楚,卻不大能接受新的衣服式樣。你們抓獲他的時候,他穿的應該是一件雙排扣的西服,扣子全系得緊緊的。”
1956年聖誕節前夕,布魯塞爾推斷出的16種可能性刊登在《紐約時報》上,繼而又刊登在全美國的各種報刊上。
一時間,公眾中掀起了波瀾。警察局的電話總機應接不暇。打電話的人當中,有報告哪裏有炸彈的,有提供罪犯線索的,一切都要核實,都要查閱愛迪生公司的人事檔案,都要翻出幾十年前的老帳。
一天夜裏,凌晨一點鐘,布魯塞爾大夫家的電話響了;“這是布魯塞爾大夫家嗎?”
“是。您是誰?”
“我是F.P。您最好別插手,否則您會後悔的。”
說完,對方便掛斷了電話。
F.P.接受了聖誕節的挑戰。四天後,他又在一家圖書館和帕拉蒙電影院放置了炸彈。更重要的是,他開始寫信回答了。信是12月27日下午1時30分從西徹斯特發出的:“我看到你們12月26日登在報上的東西。要我投降是荒謬的。不要糟踐我的聰明才智。還是把愛迪生公司拉上審判席吧!”
1957年1月10日,美國報紙要求恐怖分子對自己的不滿進一步作解釋。兩天以後,對方有了答覆。
“我一輩子生活在貧困與清苦之中,到頭來一無所獲。我得到的只是辱罵。我的遭際很好地說明了你們所謂‘美國社會制度之正義’是什麼東西。我要讓公眾明白它犯下了卑鄙的罪行。你們要我投降,莫非要我再一次付出犧牲么?誰是罪人,是我,還是你們?F.P.”
人是健忘的。這以後,人們又好象放棄了“炸彈瘋子”這個話題。過了一些日子,一位婦女在查閱愛迪生公司二十年代的檔案時,在公司與其僱員的糾紛部分中,看見了工人喬治·梅泰斯基的卷宗。此人的情況和別人差不多,他受了傷,公司發給了些錢,他嫌不夠,於是雙方發生爭執,卷宗里存有本人的申訴信,這種信別的卷宗里也有,所不同的,是他用了“卑鄙的罪行”這樣的詞,這位婦女顯然被挑起了好奇心,她抽出卷宗。認真地審閱起來。
1929至1931年間,喬治·梅泰斯基在一家工廠當發電機修理工,該工廠後來被愛迪生公司兼并。1931年9月5日,鍋爐的膛火噴出來,將梅泰斯基掀翻在地,公司付給他工傷補貼,他經過醫治,沒有查出任何殘疾,幾個月後,公司在裁減人員時將其除名。1934年1月4日,當他申請殘廢補助金未能如願以後,他宣稱自己患了肺結核。
愛迪生公司的報告,認為梅泰斯基工作出色,一絲不苟,手腳麻利,遵守記律,與人和善,品行優良。
人們又發現其它一些有意思的因素。梅泰斯基在鍋爐噴火事故受傷時28歲,今年44歲。他有一個波蘭名字,信天主教,住在康涅狄格州。進一步的暗中偵查證明他尚未婚娶。他和兩個姐姐住在獨門獨院的一座房子裏,兩個姐姐一個叫安娜,一個叫瑪伊,都是獨身,她們供給弟弟生活費用,還送給他一輛小汽車,梅泰斯基的雙親早已亡故,他患有慢性病,沒有工作。警方沒有他的刑事記錄。他身高1.75米,重74公斤,鄰居們說這一家人從不惹事生非,但和外人交往不多。梅泰斯基給人的印象總是彬彬有禮。
“奇了,這和布魯塞匝大夫說得一般無二,”警察決說,“得找這個人會一會去。”
1957年1月22日星期一,四個偵探來到梅泰斯基家門前。這是一座四層樓的高大別墅,外表陰沉,灰暗,鑲有木柱的游廊多有殘破之處,樓前是一個荒涼、卻還失事掇得乾淨的花園。偵探叩響了大門。裏面亮了一盞燈,有人踮着腳尖,踩着吱嘎作響的地板走了出來。這是喬治·梅泰斯基。他穿着一件褪色的睡袍,藍色的眼睛透過金邊眼鏡冷靜地看着偵探們。
“晚上好。”他微微一笑,請四個不速之客進了房間。
“可以讓我們看一下您的筆跡嗎?”
“我知道你們為什麼來我這兒。你們以為我是‘炸彈瘋子’?”
“我們恐怕並沒有搞錯。”
梅泰斯基只是啞然一笑。他彷彿漫無邊際地發了一通牢騷,然後把偵探們引到別墅後面的車庫裏:這是生產炸彈的車間,工具排列得井然有序。
“那麼,是您了?”
“正是。”
“F.P.是什麼意思。”
“費厄潑賴(公平的意思)。”
兩個姐姐不知所措地哭着,喊着:“他不會傷害人的呀!”
偵探要梅泰斯基穿好衣服。他走出家門的時候,頭髮梳得油光,皮革擦得鋥亮,當然,還有更使布魯塞爾大夫感到自豪的:“炸彈瘋子”穿一件藍色細條紋西裝,雙排扣,三個扣子全部系得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