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市中的情死
那個男子出了檢票口后,將旅行包倒到了左手,把淡黃色雨衣搭在了肩上。看起來有些裝腔作勢,可他自己卻意識不到。對他來說,那是極其自然的動作,在不知不覺中早巳養成這種“裝腔作勢”的舉動。
他一到車站廣場,停了一下。
左手是出租車停車場,有四輛同一顏色的出租車停在那裏待客。跟東京一樣,這兒坐出租車也不用排隊,只須讓帶着小孩的夫婦先上車。
他往那邊瞥了一眼,便邁開大步走開了。
下午四時過後,天空暗了起來。今天一整天都陰沉沉的,現在似乎要下雨,因此比平日要黑得多。
待到信號燈一變,他迅速穿過人行橫道。雖是縣政府所在地,有不少的政府機關和公司。可現在還不到下班的時間,所以行人不算多。
他穿過人行橫道后,立即進了位於十字街口的茶館。這是家門面只有一間大的不顯眼的小店。
進了店的他,像是找什麼人似的向室內掃了一眼,他發現最裏邊的座位空着,便將旅行包扔過去,把雨衣也放在上面,自己則隔着桌子坐在對面。
“歡迎光臨!”
一個高個的吧女端着水和毛巾過來服務。
“來杯咖啡。然後把老闆娘叫來可以嗎?”
“老闆娘?”吧女詫異地問道。
“晤。”那男子簡單地答應着,拿起毛巾擦了一下臉與脖子。
“您稍等。”
吧女低着頭向入口方向走去,跟站在收銀台前的女人小聲嘀咕了幾句。那也許就是所謂的老闆娘。另外一個吧女也走向了收銀台。
店內有八張桌子,除了他以外還有三幫客人。一夥像是年輕的學生,一夥像是公司的職員,還有一對像是情人。
不一會兒,收銀的女子向他這邊走來,視線直衝着他。
她的年齡三十歲左右,穿着藏青色的無袖連衣裙,雪白的胳膊與藏青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十分耀眼。
“歡迎光臨,有何貴幹?”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有點事麻煩您……”
他欠起身來將對面座位上的旅行包和雨衣往一邊挪了挪。
“請,請坐。來杯咖啡好嗎?”
“怎麼好意思讓您破費。”老闆娘聳了聳肩膀,在他對面坐下了。這時她看了一眼他的旅行包。
“啊,您是旅行者?”她的口音有點怪。
“旅行者太誇張了……”那男子笑了,“我是來出發的。不過就今天一晚,有些無聊,我想……”
“可是,怎麼選上了我?”
“不,這是第六感。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整天到處跑,已經練就了這本事。我一進店,什麼也不用問,一看就知道差不多。”
“是嗎?可單單這回看走了眼。”
老闆娘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他。
“不可能吧?”那男子低聲說,“我沒看走眼。倘若我看走眼,老闆娘早就生氣例如。一定會說,‘喂,你是不是搞錯了……”
“喂!給我也來杯咖啡。”
老闆娘沒有直接回答他,舉起一隻手招呼吧女。
“我也來杯咖啡。”老闆娘對那個吧女說,“咖啡·若雅爾(法式高級咖啡,火煮方糖和白蘭地,糖化時加咖),請用拿破崙(法國名酒)。”
然後她像是徵求意見似地看了看他。
“……”
那男子默默地將砂糖放入自己的咖啡里,然後又倒了點牛奶進去。
“我說,我這兒的咖啡·若雅爾很貴喲。我可謝謝您嘍?”
“真的……請。”
那男子似乎有所覺察,他用匙子攪着咖啡,輕輕地點了點頭。
老闆娘將放在桌上的發票拽了過來,快速將別在連衣裙上的胸針拔了下來。這個金色的蝶形胸針,頭上可以變成活動鉛筆。
她用那活動鉛筆在發票上寫上了“8000”。
“那是全部?”
“哦,您若是給點小費,當然會很高興的。”
“沒問題。”那男子說著,將手伸向上衣的內袋。
“請等一下,我還不知道人家有空沒空呢。您希望要什麼樣的?”
“那個嘛,請盡量找個非職業的……”
“好。您請等一下。”
老闆娘站起身來,再次走向收銀台。被裙子緊裹着屁股,一扭一扭的……
那男子從口袋裏掏出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站在旁邊的一個吧女立刻過來擦着了火柴,為他點上香煙。
他與她四日相對。
吧女急忙將目光避開了。
他突然想到,不會是這個吧女吧?
是選她呢,還是選老闆娘,他一時拿不定主意。
在收銀台旁邊有個電話,老闆娘正在與什麼人講着話,她用手捂着話筒,彎着腰,看起來不想讓人聽見。
又有兩位客人進門。兩個吧女一起上前致歡迎詞。老闆娘無視這兩位客人的到來,繼續打她的電話。
不久通話結束了。她一本正經地向他走過來,坐在剛才她坐的座位上。
“OK。”她往前探了探身子輕聲對他講,“不過,現在還不行。等到六點怎麼樣?”
那男子看了看手錶,還有一個多小時,這期間得找個地方喝杯酒。
“行嗎?”老闆娘聲音更低了,“到了六點,您坐出租車去‘金蝶旅館’。金色的金,蝴蝶的蝶。出租司機都知道那地方。”
“這兒的出租車司機都知道那旅館?”
“差不多吧……假若不知道的話,先到冰室街。到了那兒,就能看到旅館的霓虹燈……”
“冰室街的金蝶。”那男子使勁地點了點頭,口中嘟囔了幾遍。
“是的。您就對女招待說您叫竹山,有人在這兒等您就行了。”
“等我。這話對嗎?”
“呃?”老闆娘詫異的拾了拾眉毛。
“不,我是說,這是不是暗號……”
“啊,用不着。這跟旅館沒有任何關係。那兒的女招待會認為你們是戀人關係,只是在旅館會合而已。”
“要是,我對那女人不中意呢?”
“我想不會的。可是,喜歡哪種類型的?”老闆娘挖苦地問道。
“不是那意思,不過……”
“沒關係。您儘管……”老闆娘自信地說道。然後站起身來,“可是,您的身體行嗎?”
“咖啡·若雅爾?”他問道。
“咖啡·若雅爾?”他問道。
“哎呀,差點忘了。”她自我解嘲似地做了個鬼臉,伸出了手。
“啊,那份錢也在這兒一塊付?可是咖啡。若雅爾還沒來呢……”
“咖啡·若雅爾已經訂了,只是還沒上來,真不好意思。過一會兒,我一定喝了它。”說著她又伸出了手。
他苦笑着從錢包里拿出了八千日元。
小出一拿起電話,立即傳來了一個女人哭泣的聲音。
“喂,喂,我是小出……”
小出認為對方可能是打錯了,所以口氣相當生硬。
他覺得頭重得要命,雖然醉酒已過去兩天了,可是酒精多少還有些作用。
“對不起,一大清早……”那女人一邊抽泣一邊說,“失禮了……”
小出看了一眼手錶,他習慣戴着手錶睡覺。
七點二十分,比平時起床的時間早一個半小時被人叫醒了,當然頭痛了。
“我是夏代。”那女人說出自己的名字。
“夏代小姐?夏代小姐……布井的?”
“是的,小出君,今天,您忙嗎?”
布井夏代是布井龍夫的妻子。三年前,跟小出同在《中央日報》社收發室工作。
“談不上忙,有什麼事?”
“我想讓您陪我一起去一趟D市……”
“D市?D縣的?”
小出吃驚地問道。對這唐突的請求,他理解不了夏代所說的話。
小出曾經有意於夏代。可以說直到現在他從內心還很喜歡她。他向夏代求過婚,被拒絕了。在他之前,她已答應了同事布井的求婚,並已經訂婚了。
不久,布井因某個事件辭去了《中央日報》社的工作。從此以後,他們之間也就是寫個賀年片問候一下而已,他再也沒有見過夏代。
夏代有什麼理由要他一同去D市呢?
“他死了。”
夏代像是已經止住了抽泣。
“死了?他,布井?”
“今天早上,D市的警察打來電話了。”
“警察?那麼,出了交通事故?”
布井有一段時間特別熱衷於開車。曾經托夏代捎口信,邀請他星期天去兜風。
“……”夏代沒有回答。又抽泣起來了。
“怎麼啦?你別老哭呀!”
“自殺了。和一個女人……”
“真的……”小出未加考慮,脫口而出。一時三刻,他鬧不明白布井為何要自殺。
“是的,警察就是這麼說的。”
“不會搞錯吧?”
“他的確出差去了D市,還帶了駕駛執照。所以我想不會認錯人的。”
“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去吧。”小出說道。
一種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感情油然而生。
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悲哀,小出感到坐立不安。
“可是,您的工作……”
夏代擔心地問道。雖然是自己求他同行,可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她似乎有些不安了。
“沒關係。馬上就是星期天,我換休。去D市,從上野站走?”
“是,八點半有趟快車……”
“那好,就坐這趟車。我這邊可能到的早點,我買好車票等你。”
小出說完掛斷了電話。他的公寓位於根岸,他打算坐出租車去上野車站,不然來不及。
可是,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必須跟報社裏的人聯繫好換班的事情。
現在打電話去報社,要吵醒值班人員、有點過意不去。此時值班的正是睡得很香的時刻。
小出考慮了一下,打電話給嫂子,讓嫂子十點左右打電話給總編。
“好哇。”嫂子答應道。她因為有孩子要上學,早就起床了。
“真稀罕。那是非去不可。你們關係很好吧?”
“也許吧……”
他笑着答道,小出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心情。假如布井死了,跟夏代結婚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出到車站后不久夏代也到了。她穿着黑色連衣裙,大概算是喪服了。不像想像的那樣,一點也不憔悴。經過細心地化妝,不見一點淚痕。
夏代左手提了個旅行包,右手拿着捲成圓筒的周刊雜誌。
小出買的是軟席車票。若是買普通的對號入座的車票,四人坐在一起,談話不太方便。
兩人並排入座后,良久不發一言。
小出由於對夏代一直抱有好感的潛意識緣故,使他不能以輕鬆的口氣對話。加上他剛才跟嫂子對話時,產生了跟夏代結婚的幻想……
夏代也許在想,去看丈夫跟別的女人情死的現場,實在不是個滋味。
列車啟動了,小出終於要張口了。就這麼默默地相對而坐,直到D站,豈不白白地度過了兩個多小時。
“他,經常去D市嗎?”
“不知道。最近他不告訴我他出差到哪兒去……”
由於並排而坐,夏代的口吻不那麼拘謹了。
“結婚後……”
“剛滿兩年。”夏代搶先回答了小出的提問。
“你們關係好不好?我提這個有點過分……”
“他這人情緒不穩定。心情不好的時候,好多天不跟我講話,也許是結婚後立即出了那件事的緣故吧。他的性格相當乖僻。不過,我能理解……”
布井結婚兩個月後,由於受到一個恐嚇案件的牽連,辭去了《中央日報》社的工作。
在採訪中,他得知了某大公司一董事的私隱,無意中將其泄露給高中的同學。那位同學以此敲詐那位董事,那位董事將其告了,被警察逮捕了。可那個同學卻對警察說是布井教唆他乾的。布井也被警察逮捕拘留了十天。經調查,教唆的事實不能成立,因而免予起訴。儘管是無意中泄露他人的私隱,也不得不辭去在《中央日報》社這份工作。經過多方努力,想把他調到某地方支局,結果他不同意,還是留在了東京。他想如果去了外地,他這輩子也甭想有出頭之日了。即使辭去了社裏的工作,作為自由撰稿人,他還是很自負的。
儘管不予起訴,因為曾經被捕過,肯定要降級的。很多出版社都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一流的周刊雜誌他是進不去的。出於無奈,他進了一家三流周刊雜誌社,在《周刊內幕》編輯部工作。
“他在那兒幹什麼工作?”小出問道。
“什麼都干。每期都要寫好多頁……”
“是啊。他採訪能力強,文章寫得漂亮。大概他一個人寫的吧。”
“這也是他寫的。”夏代將手裏拿着的雜誌遞給了小出。
《周刊內幕》最近一期。
小出皺了一下眉頭,封面設計太刺眼。半裸的女人煽情地笑着,那笑容的品位實在太低檔。整個封面顯得花里胡哨的,主要標題都印在封面上了。
“封面上最右邊的報道就是他寫的。假如他真的死了,那篇報道就成了遺作了。我想讓您也看看,在車站的小賣部買來的。”
“哈哈……這是……”
小出歪着頭。如夏代所說,《風流參議員的品行記》的報道。
夏代說最右邊的報道,雖然不知道標題,但一看就曉得是這篇文章。
“哼——”
小出輕聲嘟囔着,翻着雜誌。這種報道成了遺作的話,對布並來說太悲哀了……
從東京急行兩個半小時,M·Q氏的選舉區就位於那裏。M·Q氏的綽號叫“禿Q”,不過M·Q氏很喜歡這個綽號。
——他的頭有些禿也是強有力的證據。
追蹤M·Q氏的行動,驚奇地發現他是個好色之徒。雖然談不上大政治家,但他一定是我國首屆一指的性專家。
布井的報道這樣寫道。
“問題就出在這兒。”小出放低聲音說道。
“問題?什麼意思?”
“在這兒。寫的是‘禿Q’的事?”
由於壓低了聲音,夏代往前伸了伸頭,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飄了過來。
“哦——”
“真的有個綽號為禿Q的參議員。Q寫作久……他叫宮友久作。”
“哎呀,不是M·Q?”
“呢?啊,大寫為姓時讀作Q,久用羅馬字拼,應當是K。他的選區……”
小出拿出筆記本來。為了採訪方便,《中央日報》社記者的筆記本後面有文化名人和國會議員名單。
宮友久作的選區是D縣一區。
小出屏住呼吸,過了幾秒鐘才長嘆了一口氣。
“怎麼啦?”夏代擔心地問道。
“實際上這位‘禿Q’也就是宮友久作參議員。他是D縣區選出來的。D縣一區包括D市……布井死在D市。這裏面道沒有什麼奇妙的因緣嗎?”
“是嗎?這麼說來,從東京急行兩個半小時到達的就是D縣嘍!”
“這個M·Q氏大概就是宮友久作。知情者一看就知道這是指的宮友久作。真麻煩!”
“麻煩?”
“總而言之,這種報道目的性太強。其目的無非是針對選舉的……將這本雜誌往D市一散,整個D市的人都會知道‘禿Q’就是宮友久作。也就是說這篇報道目的讓人覺得宮友久作是個‘好色的參議員’。”
“那麼說,是為了中傷宮友參議員?”
“可以這麼說吧。過去,選舉前寫些怪文章到處撒,現在利用這種定期刊物……”小出感到非常凄涼。
採訪能力比小出好得多的布井,竟然寫這樣的文章。
小出最近跟上司經常發生衝突,老是想調出去。看到布井寫的報道后,不得不有些躊躇。
“可是,有什麼妨礙嗎?”
“觸犯了公職選舉法。特別更加適用‘不法利用報紙、雜誌’。”
“他,為什麼要觸犯那些法律呢?”夏代又抽噎起來。
“現在還沒有開始選舉,不是選舉期間,就不能算違犯公選法。問題是由於沒有用真名,不能說是寫的就是宮友久作,誹謗名譽罪也扣不上。從這個意義講,不失為一種聰明之舉。”
“那麼,他就是為了寫這篇報道到D市來。”
“也許是吧……”
“在那時和某個女人好上了?”夏代深深地嘆了口氣。
她最關心和丈夫一起殉情的那個女人是誰。
從D站乘坐出租車用了不到五分鐘就抵達了D署,拜見了刑事科長搜查股的近松見習警部。他就是今天早晨打電話通知夏代的警官。
近松的年齡約四十來歲,體格非常健壯,看起來像是有段位的柔道選手,很有警察的氣魄。
他看了小出的名片后,“與死者是什麼關係?”一邊問一邊上下打量了小出一番。
“我們過去是同事,跟親兄弟似的。夫人說一個人來有些膽怯,我這不陪她一起過來。”
“是嗎?我帶你們去市立大學的法醫學教室去看一下遺體……”
“法醫學教室?那麼說,需要解剖?”
小出低聲問道。
“都是那樣處理。”
近松受了小出的影響,也壓低了聲音。
他們坐警車去了市立大學。小出和夏代坐在後面,近松坐在副駕駛席上。
途中,近松把事情大體介紹了一下。
——D市有條街叫冰室街,是D市最繁華的地帶。這兒的卡巴列、酒吧、情人旅館鱗次節比。
那兒有家“金蝶旅館”,布井就是在那裏的305號房間情死的。
“大約今天早上五點來鍾發現的。他讓女招待五點鐘叫醒他。五點時女招待往他的房間打了數次電話,卻沒有反應。到室內一看,兩人都已經死了。”
“自殺的方法?”
“服毒。大概是氰化物。將它摻在啤酒里兩人一起喝了。”
“股長在到達現場的一瞬間,感覺他們是情死嗎?”
“是的。”
近松稍微考慮了一下,點了點頭:“打開門一看,現場沒有什麼不自然的地方。怎麼?有什麼疑問嗎?”
“談不上什麼疑問,不過說那個傢伙會自殺,我感覺有些意外。啤酒里摻了毒藥?那麼啤酒瓶里還有剩下的啤酒嗎?”
“還剩下一半。瓶裏面沒有毒藥。”近松果斷地說道。
打開房門一看兩人已經死了。看起來像是氰化物中毒。啤酒瓶里沒有毒藥。有可能是兩人商量好了一起喝的,或者其中一人逼迫另一人先喝,到底是哪種情況?不能不考慮。
“那個……”夏代非常客氣地問道,“那位女子叫什麼?”
“叫竹山美江,是東京一家酒吧的吧女。因為她帶着國民健康康保險證,便到她的居住地進行調查。剛剛返回來的消息說那酒吧叫‘白蚊”位於御徒街。”
“夕口丫力(白蚊的日本讀音)?漢字怎麼寫?”小出認為可能是外來語,或者是“白烏賊(白烏賊和白蚊在日語當中發音相同)”什麼的……
“那個……是不是白色的白,叮人的蚊子的蚊?”夏代問道。
“是的。”近松歪了下身子,盯着夏代的臉問道:“夫人,您知道?”
“啊,御徒街,離我丈夫上班的地方根近,他曾帶回家那家店的火柴(日本旅館、酒吧的火柴上都印有自己的店名)來呢。”
“原來如此……”近松滿意地點了下頭。
這種滿意是弄懂了情死的男女,在生前早就相識了。
“我說,”小出問夏代,“你就沒發現他有女人嗎?”
“不知道。我對他的事不是太關心……也許我不是個賢良的妻子。”
夏代的聲音有些發乾,與早晨打電話時哭哭啼啼判若兩人,屍體放置在市立大學的法醫學教室的屍體安置室內。兩人面對屍體,沒錯,正是布井龍夫。
他身穿印有蝴蝶圖案和金蝶字樣的浴衣,橫躺在運屍車上,浴衣非常整潔,帶子也系很好好的。
“浴衣就這個樣子?”小出問近松。
“是的。看來洗完澡后,穿着浴衣喝的啤酒……”
“請等一下……”
小出故意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夏代的視線,掀開了布井的浴衣的下擺。他沒穿下衣,那黑黑的物件蔫了巴叭的。
“發現了什麼?”近松問道。
小出把近松領到安置室的角落裏。
“兩人幹了嗎?”
近松默默地盯着小出。
“怎麼啦?這麼簡單的事還搞不明白?”
“沒有一點痕迹。”
近松勉強地回答道。
“真的?那麼,那個女的在哪兒?”
“在那邊。”
近松指了一下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同樣也是放在運屍車上,用白布蓋着。
“可以看看嗎?”小出問道。
“這個嘛……啊,可以。”
近松往那邊走過去。小出看了夏代一眼,她默默地點了點頭,慢慢地跟在近松後面。
近松掀開白布。
當看見那女子的一瞬間,夏代“啊”地叫了一聲。
“怎麼啦?”
“兩人看起來一點也不痛苦。”
夏代的聲音小得只有小出能聽得到,說完后又緊閉起雙唇。
正如夏代說的那樣。
這女子年齡與夏代差不多大,約二十六七歲。瓜子臉,具有古典美。從緊閉的眼睛也可以看出是雙眼皮。看不出有一絲痛苦的表情,似乎在安睡。
她與布井一樣,也是穿着旅館的浴衣,不同的是,花紋是紅的,而布井穿的浴衣花紋是藍的。
她的浴衣也很整潔,一絲不亂。
“他們倆的浴衣都很整齊,替他們整理過了嗎?”
小出問道。
“是的。做屍檢、拍照時都要解開浴衣的。看看有無外傷是必要的……從旅館裏運出來時,女招待把他們的衣服整理了一番並說,讓故去的人敞着前懷太不應該了。其實,他們的衣服本來
也不亂。不過一般情死的人,衣服都很整齊。”
“那女人的下衣?”
“下衣?”
“三角褲。他就沒穿……”
“這個嘛……”近松似乎有些難以回答,“她也沒穿。”
“她的三角褲在哪裏?”
“在卧室的垃圾箱裏。襯裙、三角褲和長筒襪都在一起。”
“他的內褲呢?”
“在浴室入口處的衣籠內,有短褲和背心。”
“晤——”
小出納悶了。
“怎麼啦?”
近松試探性地盯着小出。
“您不覺着奇怪嗎?”
“晤……最初我也覺得在些納悶。跟一般的情死有些不同。不過,我也沒往深處想。”
“在現場有包葯的紙嗎?”
“垃圾箱在鏡台的旁邊。紅色的包葯紙,團成一團扔在裏面。”
近松用說服自己似的口吻說道。
金蝶旅館是個典型的情人旅館,從外觀上看遠遠不如東京的情人旅館豪華。
夏代與小出肩並肩地走進金蝶旅館,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雖然沒有挎着膀子,可讓他人看起來如戀人一般。
一進大門,就是脫鞋的地方,地板上鋪着大紅地毯。
左手是服務台,從裏面出來一位身着藏青色工作服的女招待歡迎他們二人。
“305號房間可以用了嗎?”小出問道。
“啊?”
女招待吃驚地盯着小出。
“今天早上麻煩你們了。我們是死者的親屬。特地來向你們致謝的,另外我們還想看看那個房間。”
“啊……”她考慮了一會兒說道,“好吧!那個房間還空着,我領你們去。”
他們乘電梯到了三樓。一下電梯的左手就是305號房間。
進房間的時候,小出注意了門鎖。內側的門把手有個按鈕,一按它門就鎖住了。房間的形式跟東京的情人旅館差不多。
挨着門口有一張小桌子和兩把椅子。
“唉……太麻煩你們了……經理沒來嗎?今天早晨是誰整理的這個房間?”
“那人已經下班了……”
“是嗎……那麼說;見過他們兩人的都不在?”
“整理房間的不在,不過領他們進房間的人還在這裏,把她叫來?”
“拜託了。”小出遞給女招待五百日元。
女招待出去的同時,夏代問道:
“您想幹什麼?剛才您問的話我有些弄不懂……”
“不想幹什麼,我有好多事不理解。”
小出坐在了椅子上。夏代稀奇地掃視了房間。
“好吧?也許你不想聽,不過我還是得問你。你對兩人都沒穿下衣,怎麼看?”
“這個,這事……”夏代臉紅了。
“按近松的說法,兩人洗完澡后,穿着浴衣喝啤酒,所以兩人都沒穿下衣。也就是說,喝完酒後打算一起入睡,這也是極其自然的。可是打算一起就寢的二人為何在這之前就死了呢?”
“……”夏代似乎理解了小出提出的疑問。突然表情緊張起來,仔細傾聽小出的話。
“這突然的變化我認為是不成立的。情死的男女做愛后理應抱在一起才對。一般情死的男女都要留下悲壯的情景。可檢查的結果是沒有一絲那種跡象。”
“也許用了那個……”夏代害羞地說。
“可是,快要死的人,有用避孕工具的必要嗎?即使用了避孕工具,也會留下一點痕迹的,對不對?”
“您這麼一說,的確有些奇怪。那麼,小出君,這怎麼解釋呢?”
“我也不明白。所以要搜集各種證據。”
小出說著站了起來。夏代嚇了一跳,身體發硬。
小出從夏代的背後走到了房間的另一端放冰箱的地方,打開了冰箱門。
啤酒、清涼飲料、強精飲料、下酒用的奶酪、罐頭等擺放得井然有序。
他關上了冰箱門,看見啤酒杯和酒啟子等放在冰箱的上面。
昨晚帶領布井和竹山美江進房間的是位三十五六歲的女招待,也穿着件藏青色的工作服,別在胸前的姓名牌上寫着“梅野”’
據她講,兩人是分別來到金蝶旅館的。
——是女的先來到的。
她站在大門口問道:
“說好在這裏等着,還沒來到?”
“沒見有人來,您先請。”梅野說道。
她將那女人領到305號房間。那女人說她姓竹山,他當然也應該姓竹山。不過梅野想肯定不是真名實姓。到這兒來的人不用真名,對梅野她們來說是常有的事。
用真名,對梅野她們來說是常有的事。
那女人說打算住一夜,不過請梅野務必在第二天早上五點鐘叫醒她。
來住宿的客人都要登記的。
“是等您的先生來了以後呢?”
“好吧,我來寫。”說著刷刷地寫道:
“東京都文京區干馱木一街××號,公司職員,竹山龍夫(30),妻美江(26)。”
女子到達旅館的時間是五點四十五分左右,男子到達的時間是六點過五六分。
“請問,一個叫竹山君的女人先來到了嗎?”
她把他領到305房間內,梅野沒感到這個男子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按那女子在登記簿上寫的該男子姓“竹山”,可那男子在不經意當中說出“竹山君”,很明顯地說明他不姓竹山。
看起來他像是出門旅行的,身上背着一個大旅行包,肩上搭着雨衣。在領他進房間的過程當中梅野沒有跟他講一句話,他一聲沒吭——
“原來如此……”小出聽完后說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疑點?不管什麼都可以講……”
“這麼說來,不知這點如何?那女子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約三十來歲。可登記簿上寫着二十六歲,是不是撒謊了……”
“晤?剛才,那屍體看上去不到三十呢!”
“還有……”梅野似乎又想起一件事來,“剛才我想起一件事有些蹊蹺。我領那個男子進房間時,他卻說了一句‘啊!是您?’弄得我還以為搞錯了房間,嚇了我一跳……”
“是您?”這句話是不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意思?”小出叮問了一句。
“給我的印象就是這樣。”
“在這之後,你再也沒有進過房間?”
“是的,在這種旅館我們最好不要頻繁地出入客人的房間,像茶水、暖水瓶等都是事先準備好的……啊,對不起,你們還要在這裏待多久?”
梅野說到半截突然想起了什麼,慌張地問道。
“不,馬上就走……那個男子來的時候剛過六點?後來,他吃飯了嗎?”
“一般客人不囑咐的話,我們是不提供特別服務的。”
“您的工作?”
“我昨天深夜十一點交班。我把305號房問客人要求早上五點鐘叫醒他,寫到了記事板上了。”
“那麼說您是五點來鐘上班,十一點下班?”
“是的。”
梅野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麼說,在他生前見到最後一個人就是您嘍?”
“呃?”梅野立即吃驚地看着小出,並使勁地皺了一下眉頭。
“可以這樣說。好像有股什麼氣味……”
這時她發現了夏代,急忙用手捂住了嘴。
“怎麼,有什麼要問的嗎?”小出對夏代說。
“是的,只問一件事……我丈夫以前到這兒來過嗎?”
“這個……”梅野歪着頭說道。
“您不必有顧慮,請您把真實的情況告訴我們。”
“我是第一次見到他……”
“那麼誰多次見過他呢?”
“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初次見到他。我們女招待之間並沒有討論過這個問題。”
梅野的口氣越來越肯定了。
——“啊!是您?”布井說的這句話,老是在小出的耳邊迴響。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首先認識對方。並且對方的地位起碼和他同等,甚至高於他。以布井的性格,對身份比他低的人,他都是稱“你”或者“喂”。
再就是這句話包含着意外的意思。假如那個女人是他預料中的人物,他不應該說“是您”?而是說“等了多久了”?或者說“好久不見了”。這樣一考慮,竹山美江這個吧女說什麼也不夠這個條件。
他們認識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不過第二點就難以琢磨了。
過去,小出曾和布井喝過酒。他對酒吧和飯館的吧女不會使用“您”。都是稱“你”、“喂”或者“××子”,對年紀稍大一些的中年婦女則叫“阿姨”。
他能對什麼樣的人稱“您”呢?反正不會對雜誌社附近的酒吧的吧女稱“您”。
可以想像竹山美江大概和布井約好的。他不應該對竹山的到來感到意外。
假如他說過“啊!是您”這句話的話,這裏面有好多矛盾的地方。
難道是那個叫梅野的女招待撒謊?不過她沒有撒謊的必要,從她的表情看來,她是很認真的。’
小出從D市回來的第二天的傍晚,去了“白蚊”。
“白蚊”的入口極其狹窄。是間很細長的房間。“白蚊”是斯坦德酒吧(站着喝酒的酒吧),沒有座位。有三位吧女。她們站在櫃枱里,兼着調酒師。
他剛進去的時候,還有四五位客人,吧女都沒有空。過了一會兒客人走了,店裏頓時清靜了下來。
“這位客人,您是第一次來吧。”看起來一位最年長的吧女來到小出的面前。
“不是的,前些日子我還跟一個叫布井的朋友來過呢!”
“唉呀!跟阿布?”對方吃驚地問道。
“他是跟這兒的女子殉情的?”小出悄聲問道。
“是呀,太讓人吃驚了。大意外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小出請那位吧女喝杯啤酒,打聽她的名字,原來她叫小夜子。
據小夜子說,布井在這家店裏跟小夜子最熟。
“這決不是撒謊。他確實追求過我,不過沒有太明日張膽罷了……”
照此說來,小夜子真的與美江有些相像的地方。布井就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
“那天,美江該休班嗎7沒打電話請假?”
“那天沒有打電話請假。不過頭一天晚上她曾說‘我有筆外快要掙,想休息一天’。”
“掙外快?不是去約會?”
“可是,那天晚上她喝的太多了,也許有口無心……”
“那麼布井能對她稱‘您’嗎?”
“阿布?”小夜子不由地笑了一下,“那人講話措詞可不文雅。對我稱‘阿夜”稱美江為‘阿美”有時喊‘喂’、‘你’什麼的。一開始美江都有點生氣……”
“是嗎?謝謝。您能不能將布井單位中跟他關係比較好的人告訴我呢?”
“可以,跟他比較好的人……有個年輕人叫矢淵。阿布常常帶他到這兒來。”
據小夜子說,今天還在附近見過矢淵。說不定過一會兒就能來這兒。
小出因為有事,給了小夜子一干日元的小費,便出了“白蚊”。
第二天利用矢淵午休的時間,小出約見了他。由於還沒吃飯,便去了西餐館,他們邊吃邊談。
矢淵剛剛大學畢業,和布井的關係相當親密。
他有些自嘲地說:
“他還經常對我說教呢!不早點離開這地方的話,要倒霉的。”
“關於他情死這件事,社裏的人都說了些什麼?”
“什麼?您指的什麼?”
“比如,有關他和美江那女孩的事,大家都知道嗎?”
“啊,那事呀,大意外了。”
矢淵正想把牛排夾到嘴裏,又放到了盤中,“從總編以下,都感到吃驚得很。”
“那麼說,果然成了茶后飯余的話題了?”
“總編笑了。叫布井君去D市出差是打算讓他採訪寫篇報道。本地的文章已經有了。寫一些外地的風土人情,比較受讀者的歡迎。他帶了好多出差費、採訪費,要知道我們的費用都很緊張。”
“矢淵也去過嗎?”
小出用開玩笑的口吻問道。
“因為我是新手。這是一種慰勞性質的出差。寫出好的報道來后,總編……”
“原來如此,對布井來說,這還是樁好差事?”
“您看過了嗎?《風流參議員的品行記》那篇文章了嗎?”
“啊,那又怎麼啦?”
小出驚訝地反問道。他從D市回來后,給政治評論員看那篇報道,並向他詢問。
“問題就在這裏!”那位政治評論員立即說道,“那個選區定員為兩人。國民黨只有宮友久作一人。在這之前,大野原儀一郎落選廠。大野原聲稱一定要雪恥,因此他從其他黨派中將國民黨的席位搞掉,所以想方設法攻擊宮友。看來這次是大野原出錢請人寫的文章。宮友查出寫文章的人,揚言要向地方檢察院起訴,清查文章的背景。”
布井卻因為那篇報道,得到了一次慰問性質的出差。
“另外,總編還說D市那邊都安排好了,肯定會讓他滿意的。可是,布井為什麼帶着美江一塊兒去?”
“安排好了?”
“好像是一個讀者打來的電話。託了站前一家叫‘壬壬(桃的片假名,讀作moxao。)’茶館的老闆娘,給找了一位‘非職業的”去了一定會受到無微不至的照顧的。這種出差只是把身體運過去就成,所以說是樁美差。”
“原來如此,也許美江是通過別的渠道成為‘非職業的’
“……”
“是的。”矢淵將肉塞了一嘴,使勁地點了點頭。“最終卻帶了個夥伴去情死,有這道理嗎?”
“情死?”小出厲聲問道,“會不會是美江主動?”
“是嗎?可布井沒有非死不可的理由呀?”
“那麼,美江有什麼動機嗎?”
矢淵疑惑地說:
“那女孩子財迷得很。按理說不會吧?”
“原來如此,那個接到電話說能受到‘壬壬’照顧的人是誰?”
小出心中有個假設,如果那個假設成立的話……
“是總編。在開會時接的電話。總編一邊記錄一邊還問着什麼……”
“那位總編怎麼稱呼?”
“叫水尾忠作……”
矢淵一邊講一邊用疑惑的眼光看着小出。
三天後,小出再次來到D市。他拿着手提包和雨衣。那是費了許多口舌從夏代那裏借來的。
“為什麼您非要拿他的東西去呢?”她疑惑地問道。
“我要替他復仇……”
小出雖然這樣回答,可在夏代眼裏看來並不是這麼回事。
他之所以熱衷為“布井復仇”,並不是出於作為一名記者的職業道德,而是這件事與夏代有關係。
到了D站的廣場,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立即信步走了過了過來。
穿過人行橫道,走進一家茶館。店門口立着一塊小小的招牌,上面寫着“壬壬”。
“歡迎光臨!”收銀台里那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說道。
“您好。過一會兒還要麻煩您……”小出在收銀台前站住說道。
“啊?”對方疑惑不解似地反問道。
“您就是老闆娘?”
“正是本人……”老闆娘依然十分警惕,
她穿着一件紅色連衣裙,不過她的臉型還是適合穿和服,
“那好。一會兒麻煩您。”
小出用一種近於威嚇的口氣說道,向裏邊走去。裏邊第三張桌子空着,他便在那裏坐了下來。
“您……要點什麼?”
“咖啡。然後請去問一下老闆娘有空了嗎。我有事想請教她。”
“啊——”
吧女詫異地看了小出一眼。便向收銀台走去,跟老闆娘說了幾句話,返了回來。
“老闆娘說馬上就來……”
正如吧女所說,老闆不久就來到了他的跟前。
“我是這家店的經營者。”她說著拿出了一張名片。
小出看了看那張小型的名片,只見上面印着:
“壬壬純茶館桃山秋子”
“謝謝……”小出低頭致禮。
“您,不給一張名片嗎?”
桃山秋子挑戰似地問道。
“對不起,我不想自報姓名。即使不告訴您我是誰,不過我還得勞駕您。”
“啊?什麼?”
“來D市的時候,有人說去托壬乾的老闆娘,能給介紹有趣的地方。於是今天我也想請老闆娘給我介紹一個。”
這時,吧女端來了兩杯咖啡。
“您要幾匙?”桃山秋子一邊用匙子舀着砂糖一邊問道。
“不,這樣就行。我不放砂糖。”
“那麼,對不起。我來點……”
她將砂糖和牛奶一起倒進了自己的杯子裏。
“怎麼樣,我托您的事?”小出又逼問道。
“您說的話我一點兒也不明白。您是不是聽錯了?”
“不,絕對沒錯。前些日子,我的朋友還對我說,老闆娘給他介紹了一個。”
“朋友?哪一位?”
“他可高興呢。特地往東京給我打電話。說壬壬的老闆他介紹了一個,他馬上就去旅館……”
“打電話,什麼時候?”
桃山秋子的表情更加不安了。
“大約六點以前吧。六點多一點去‘金蝶旅館’話,就有一位女子在等他……老闆娘,您也給我安排一個如何?”
小出對咖啡連碰也沒碰,說話時一直仔細地觀察着她的表情。
“難辦呀!”桃山秋子厭煩地皺了皺眉頭。
“有什麼難辦的?您再照老樣子給我安排一個不就行了嗎?”
“不行了。最近警察活動頻繁,我一開始還以為您是警察呢!這附近埋伏了很多便衣。”
“真的,為什麼突然要這樣做呢?”
“我也不太清楚。前些日子,我介紹的一位客人……”
說著,桃山秋子突然閉上嘴,目不轉睛地盯着小出。
“老闆娘介紹的那位客人是不是殉情死了?”
聽到此話她突然站了起來。
“您究竟是誰?快出去!你要再不出去,我要叫警察了!”
“您安靜一下好不好。”小出穩操勝券,“讓其他客人聽見了不好。再說,即使把警察叫來,我不會有任何麻煩的。”
“……”桃山秋子咬着嘴唇,又重新坐了下來。
“那天晚上,我聽說布井進旅館房間的剎那間說了句‘啊!是您’這句話。我就在想這人是誰呢?他來D市‘採訪’是安排好了的,也就是他到金蝶旅館是托D站前壬於茶館的老闆娘您給安排的。一看來人他卻說道‘啊!是您’那句奇怪的話。我想那人一定使他感到驚訝。旅館的女招待說那個女人在登記簿上寫的是二十六歲,其實看起來有三十多歲。”
“……”桃山秋子緊閉着雙唇,可是肩膀卻激烈地抖動着。
“那位最初在305室與布井見面的人我怎麼琢磨也像老闆娘您,可是情死的女屍卻是另外一個女人。她是被掉包的。有沒有這個可能性呢?”
小出繼續直直地盯着桃山秋子。也許她會服毒自殺……
“大概您和布井一塊洗了澡,您比他先出來,準備好了啤酒。等着布井穿好浴衣出來便給他倒了一杯啤酒。布井的杯子裏早就下了毒藥,倒酒的時候布井並沒發現。然後跟他乾杯,他便立即一命嗚呼了。另一方面,你還有一個男同夥。他將竹山美江帶到這個旅館的另一個房間。竹山美江這個人很財迷,有五萬元錢便能把她弄來。她臨走前一天曾對同事說她要出去掙筆外快。你的那位同夥用同樣的辦法將竹山美江殺死。誰都知道那種旅館客人不叫的話女招待是不會出來服務的,所以不用擔心被人發現。看看沒有客人走動的時候,那個同夥便把美江的屍體扛到305室,當然連衣服和杯子一起帶過來。佈置好情死的場面后你便去了那男子的房間,從那兒你倆大模大樣地出去了。女招待是晚上十一點鐘換班,即使掉了包也不會被識破的。不過現在咱們把金蝶的那個女招待叫來,大概她會做出最初與布井會面的那個女人就是您的證詞。”
“可是,我沒有必要殺死那個叫布井的人……”
“不,對水尾忠作來說,殺死他是必要的。有關水尾的事情,我做了兩天的調查。他是D縣人,是低於大野原儀一郎的校友。大概是大野原委託布井寫中傷宮友的文章。可聽說宮友要起訴布井。為了讓布井一人承擔這個責任,便精心策劃了這起所謂的情死事件。喂!想叫警察嗎?”
小出盯着呆若木雞的桃山秋子,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