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洛拉與支票

第二十三章 洛拉與支票

“我也拿到一張,”星期一上午,在法庭中,洛拉小聲對埃勒里·奎因說。

“拿到什麼?”

“一張傳票,我今天要為敬愛的檢方作證。”

“那小夥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馬丁法官說。“奇怪,J.C.佩蒂格魯來法庭做什麼?”

“誰?”埃勒里望望四周。

“J.C.佩蒂格魯,做房地產買賣那個人,布雷德福正在對他小聲說話。J.C.不可能和這個案子有關呀。”

洛拉聲音奇怪地說:

“哦,傻瓜。”

埃勒里和馬丁看看她。她臉色蒼白。

“洛拉,你怎麼了?”帕特麗夏問。

“沒什麼。我相信不可能是——”

“紐博爾德來了,”馬丁法官說著,急忙起身。“洛拉,記住,只回答卡特的問題,別主動提供多餘的東西。”庭警大聲喊全體起立時,他不放棄地小聲說,“說不定在盤問時我會有一兩個妙招。”

J.C.佩蒂格魯在證人椅上就座后,拿出一條萊特鎮農民常用的那種圓點花樣的手帕揩臉。是的,他回答,他名叫J.C.佩蒂格魯,在萊特鎮從事房地產生意,多年來一直是萊特家的朋友——他女兒卡梅爾是帕恃麗夏·萊特最好的朋友。(帕特麗夏的嘴唇一撇。她的“好朋友”從一月一日起就不曾打過電話給她。)

今天早上,卡特·布雷德福身上有股“水做的”的勝利的感覺——他的額頭因汗濕而光滑,彷彿和J.C.兩個人共同演出手帕二重奏。

問:佩蒂格魯先生,你認得我手上所拿這張作廢的支票嗎?

答:認得。

問:把上面的字念出來。

答:日期,一九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另外還寫着,憑票支付現金一百元整;簽名,J.C.佩蒂格魯。

問:佩蒂格魯先生,這是你簽發的支票嗎?

答:是的。

問:而且是在一個特別的日子簽發——去年最後一天,就是新年除夕那天?

答:是的,先生。

問:佩蒂格魯先生,你當時簽這張支票給誰?

答:給洛拉·萊特。

問:請告訴我們當時你給洛拉·萊特小姐這張百元支票的情形。

答:我實在覺得好玩……我是說,我沒辦法……唔,去年最後一天,我正在我那間位於上村的辦公室打掃時,洛拉來找,說她手頭剛好有點緊;而她從小就跟我認識,可不可以借她一百元。我看她很着急——

問:只要告訴我們當時她說什麼以及你說什麼就可以了。

答:晤,我想這就是全部了。我把錢給她。哦,對了,她本來說要現金,我說沒有多餘的現金,而且當時也已經超過銀行營業時間,所以我給她一張支票。她說:“哈,假如沒辦法也只好這樣了。”我簽好支票給她,她道了謝,就是這樣子。我可以走了嗎?

問:萊特小姐有沒有告訴你,她要那筆錢做什麼?

答:沒有,先生。而且我也沒有問她。

那張支票被列入證物。馬丁法官本來準備要求取消J.C.的所有證詞,可是翻過來一看支票背面所寫的字,立刻臉色蒼白地咬咬嘴唇,大方地搖搖手,謝絕進行盤問。J.C.因為急於離開證人席,以致腳步踉蹌,幾乎跌倒。他遙遙給了荷米歐妮一個慘淡的微笑,整張臉在冒汗,不停揩拭。

洛拉·萊特發誓時很緊張,但她的目光有挑釁的意味,

卡特·布雷德福的臉孔因而微微漲紅。他首先給她看那張支票。

“萊特小姐,去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你從J.C.佩蒂格魯那兒拿到這張支票以後,做了什麼?”

“我把它放進皮包里,”洛拉說。

法庭中有竊笑聲。但馬丁法官卻皺眉,所以洛拉坐得更直了一點。

“這個我知道,”卡特說,“但你把那張支票給了誰?”

“我不記得了。”

埃勒里心想,傻女孩,他已經逮住你了,別弄巧成拙。

布雷德福將支票拿到她面前:

“萊特小姐,也許這可以恢復你的記憶。請念一下它後面的背書。”

洛拉咽咽口水,然後低聲念:

“吉姆·海特。”

被告席上,吉姆·海特不知何故抓住這時刻微笑了一下,但那是疲倦的微笑,轉瞬間,他又恢復了漠不關心的神態。

“你能不能解釋,為什麼吉姆·海特的背書出現在你從J.C.佩蒂格魯借來的支票背面?”

“我把支票給了吉姆。”

“什麼時候?”

“同一天晚上。”

“在什麼地方給他的?”

“在我妹妹諾拉家。”

“在你妹妹諾拉家。你難道不是聽過了,到目前為止的作證都表明,除夕派對時,你沒有在你妹妹家?”

“沒有錯。”

“晤,那你究竟是在,還是不在?”

布雷德福的聲音中含着某種殘酷的成分。帕特麗夏在欄杆前的座位中因痛苦而扭動身子,她的嘴唇幾乎要把“我恨你”三個字大聲叫出來。

“我只在她家停留了一下,沒有參加派對。”

“原來如此。你有沒有受邀參加派對?”

“有。”

“但你沒去。”

“沒有。”

“為什麼?”

馬丁法官抗議,但紐博爾德法官讓檢方繼續。布雷德福微笑。

“除了被告——你妹夫以外,有沒有別人看見你?”

“沒有。我繞到廚房後門。”

“那麼,你知道吉姆·海特在廚房嗎?”卡特·布雷德福很快接問。

洛拉臉紅了。

“知道。我在後院轉了一下,直到從廚房窗戶看到吉姆走進廚房。他一會兒轉進餐具室不見了,我猜想可能有人和他在一起。但幾分鐘后,我確定只有他一個人,就敲廚房後門。吉姆從餐具室出來,走到廚房後門,我們談了幾句話。”

“談什麼,萊特小姐?”

洛拉不知如何是好地瞥瞥馬丁法官,他做了個想要起身的動作,但又坐回去。

“我把那張支票交給吉姆。”

埃勒里身子向前傾。原來,那天晚上洛拉的任務就是這個!他當時無法聽見或看見吉姆和洛拉在諾拉家廚房後門做些什麼。

“你把支票給他,”布雷德福禮貌地說。“萊特小姐,被告曾經向你要那筆錢嗎?”

“沒有!”

埃勒里冷笑。說謊家,編造善意謊言的天才。

“但你向佩蒂格魯先生借一百元,不就是要給被告嗎?”

“是的,”洛拉冷冷地說。“只不過那是還他我欠他的錢。你知道,我欠所有人錢——我是個長期借貸者。我在那之前沒多久向吉姆借錢,所以要還他,就是這樣而且。”

埃勒里回憶起有天晚上,他跟蹤吉姆到洛拉在下村的公寓,以及吉姆如何醉熏熏地要錢,但洛拉說她沒有錢……假如新年除夕那天洛拉不是真的去還“債”,那她對諾拉的快樂前景已經有所貢獻了。

“你向佩蒂格魯借錢還海特?”卡特揚揚眉毛問。(眾笑)

埃力法官說:

“證人已經回答了。”

布雷德福揚揚手。

“萊特小姐,海特有沒有向你要這筆你所說的,你欠他的錢?”

洛拉回答了——回答得太快:

“沒有,他沒有向我要。”

“在他沒有任何錶示的情況下,你只是突然決定,最好在去年最後一天去還錢?”

抗議。爭議。繼續。

“萊特小姐,你的收入很少,是吧?”

抗議。爭議,這次比較激烈。紐博爾德法官請陪審團退席。布雷德福堅定地向紐博爾德法官說:

“閣下,檢方認為,顯示這位證人本身境況不佳,卻因故被被告促使去為他借錢,可以暗示被告的基本個性,以及他是如何地迫切需要錢,這是很重要的——這些都是檢方證據的一部分,以便顯示被告下毒的根本動機。”

陪審團再度回座。布雷德福重回洛拉的位子前,一副堅定不移的神態。

審理繼續進行,結束時,陪審團已然信眼布雷德福的論點。陪審員一向的惡名是:總是無法忘記法官交待要他們忘記的事。

不過,馬丁法官沒有被擊敗。盤問時,他幾乎是愉快地進行。

“萊特小姐,”這位老律師說,“你剛才在接受質詢時作證說,去年除夕你到過你妹妹家的後門。你記得那時候是幾點嗎?”

“記得,我看了表,因為我——另外要去鎮上趕一個我個人參加的派對。當時是午夜前……距離新年還差十五分鐘。”

“你也作證說,你看見你妹夫走進餐具室,隔一兩分鐘之後你敲門,他出來,然後你們兩個人講話——你們講話的確切地點在哪裏?”

“在廚房後門邊。”

“你對吉姆說了什麼?”

“我問他在做什麼,他說他正在為客人調製曼哈頓雞尾酒,快好了,我敲門時他剛要去拿櫻桃雪利酒。然後我告訴他那張支票的事——”

“你有沒有見到他所說的雞尾酒?”

法庭一時像受驚擾的鳥籠般鼓噪,卡特·布雷德福皺着眉,身子向前傾。這是重點——這就是下毒的時刻。一陣高高低低的聲波過後,法庭變得異常安靜。

“沒有,”洛拉說:“吉姆從餐具室的方向出來開門,所以我才知道他在那裏面調酒。從我所站的門邊看不到餐具室裏面,所以我當然也看不到雞尾酒。”

“啊!萊特小姐,你和吉姆在門邊講話時,假如有人從門廳或餐廳溜進廚房,你能夠看到這個人嗎?”

“不能。餐廳那邊的門沒有開向廚房,它直接通向餐具室。門廳的門雖然開向廚房,而且從廚房後門進可以看得見,但是因為吉姆站在我面前,擋住我的視線,所以我沒辦法看見。”

“萊特小姐,換句話說,在你和海特先生交談時,海特先生背對廚房,而且他擋了你的視線,所以你見不到大部分廚房——因此,要是有人從門廳那扇門溜進廚房,然後進餐具室,再順原路離開,你也不會看見是誰進來、做了什麼事,對不對?”

“對的,法官。”

“或是說,那時候要是有人從餐廳溜進餐具室,你和海特先生也都不會看見那個人?”

“我們當然看不見。我告訴過你,從廚房門邊看不見餐具室——”

“你們在後門邊談了多長時間?”

“哦,我想應該有五分鐘吧。”

“我要問的就是這些,謝謝你,”法官勝利地說。

卡特·布雷德福站起來再做直接質詢。法庭滿室耳語,陪審團個個面露深思表情。卡特連頭髮都顯得興奮,但他的舉止和聲調都保持平穩。

“萊特小姐,我知道連續訊問對你不好受,不過,我們必須弄清楚你這個部分的故事。你和吉姆·海特在後門邊講話時,有沒有人走進餐具室,或是通過廚房或餐廳進餐具室?”

“我不知道。我只能說有可能這樣,但到底有或沒有,我們不知道。”

“所以你無法確定有人這麼做了?”

“我不能確定有人這樣做;但同樣道理,我也不能說沒有人那樣做。事實上,要那樣做是很容易的。”

“你沒見到有人進餐具室,但你見到吉姆從餐具室走出來?”

“是的,不過——”

“而且你看見吉姆·海特回到餐具室?”

“這倒沒有,”洛拉粗暴地說。“我轉身離開時,吉姆還在門邊!”

“質詢完畢。”

卡特輕聲說,他甚至想幫洛拉走下證人席,但洛拉自己站起來,高傲不遜地走回座位。

“接着,”卡特對法官說,“我想再傳一位我已經質詢過的證人,弗蘭克·勞埃德。”

庭警大喊:

“弗蘭克·勞埃德上證人席!”

埃勒里·奎因先生自言自語說:

“這是有目的的準備工作。”

勞埃德兩頰發黃,像有什麼東西腐蝕了他的血液。他拖着腳步走上證人席,嘴唇緊抿,衣着隨便。他看了一眼吉姆·海特——兩人相距不到十英尺——便把目光移開,他那雙綠色眼睛中有着邪惡。

他只不過就席幾分鐘而已。在布雷德福像外科手術般的切割下,他的作證主旨是,他現在想起來他前一批作證時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午夜前吉姆·海特調製最後一批雞尾酒時,他不是唯—一個離開起居室的人。另外還有一個人。

問:勞埃德先生,那個人是誰?

答:萊特家的一個客人——埃勒里·史密斯。

埃勒里佩服地想,你這隻聰明的動物,害我變成受困的動物了……怎麼辦?

問:史密斯先生緊隨被告之後離開起居室?

答:是的。一直到海特手捧雞尾酒托盤出來,把雞尾酒分發給客人之前,他都沒有回來。

奎因先生心想,時候到了。卡特·布雷德福轉過身來,直視埃勒里的眼睛。

“我傳,”卡特斷然喝道,“埃勒里·史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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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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