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終成眷屬

第22章 終成眷屬

“你好,江洋大盜!”女子抓住馬吉先生伸給她的一隻手,從卡車上跳到他身邊。

“上帝保佑各路山神,”馬吉說,“他們把我的同謀安全無恙地還給了我。”

“那些山神又黑又孤獨,”她說,“附着我耳朵一個勁兒說些可怕的事,讓我受不了。他們不留我正合我意。”

“也合我意。”人群朝他倆擁過來,有些人笑着,語氣欽佩地與女子搭訕着。“與時下的女英雄相識,真乃榮幸,”馬吉先生接著說,“我向你祝賀。你不啻顛覆了一個貪污王國。”

“而且是單槍匹馬,”她笑着引用報紙的話說,同時仰頭朝他做個鬼臉。

“絕對是單槍匹馬,孤膽英雄,”比利·馬吉說,“我在法庭上也要發誓這麼說。”

諾頓太太氣喘吁吁地走到他們跟前。

“你好,寶貝兒!”她大叫道,“你安全沒事,真是謝天謝地。你去過寄宿公寓了嗎?塞蒂管理得怎樣?肯定弄得一塌糊塗。”

“正好相反,”羅斯小姐說,“早飯七點鐘準時開飯,連戈登先生都沒什麼可抱怨的了。親愛的,我應該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你的表現棒極啦——”

“現在不是謝的時候,”諾頓太太說,“我得馬上去公寓。聖誕節還有兩天就到了,還有好多東西要採購,我可不能呆在這個四面透風的火車站裏享受你的謝意。我想讓你帶馬吉先生去公寓吃午飯。我得做頓飯讓他嘗嘗,他吃了就知道我在山上看那個隱士做飯是多麼痛苦了,那傢伙簡直是糟蹋烹調術。”

“我很高興去。”馬吉說,“我來替你叫輛出租車。”他領頭朝一排小車走去,身後跟着諾頓太太和那個女子。

諾頓太太鑽進一輛出租車后說:“好像你總是把我打發到出租車裏。實在想像不出,要不是遇到你,我和瑪麗會怎麼樣。你真是個能幫上大忙的人,馬吉先生。是不是,寶貝兒?”她向馬吉眨眨眼。

“而且還討人喜歡。”女子脫口而出。

諾頓太大的車沿覆蓋著白雪的街道開走。馬吉先生和女子轉過身時,看見禿頭山隱士正以毫不掩飾的狂喜神情盯着萊頓的高樓大廈。

“喲,那不是彼得斯先生嘛!”女子喊道。

“是他,”馬吉說,“他的預感成真了。我們創造的興奮氣氛讓他承受不了了。他要回布魯克林去找他妻子。”

“我真高興,”女子大聲說,同時向隱士伸出一隻手。隱士頗有些窘迫地握住她的手。

“見到你很高興,”他說,“你顯然挑起了一場大事,小姐。不過這是女人的特長,我一直說——”

“馬吉先生告訴我你終於要回去了?”她打斷隱士的話。

“是的,”彼得斯說,“我知道我得這麼做,這我告訴過你們。夏天自然很好,有樂隊演奏,暖風也在山上吹拂。可是秋天一到就難熬了。我看到燈火輝煌在向我召喚,甚至還聽到她——埃倫的聲音。今年冬天你們來了,在禿頭山上折騰了一場,我知道等你們一走,我自然也呆不住了。所以——我也走了。”

“好極啦!”女子說。

“這麼多年後突然又在埃倫面前出現很讓我棘手,”隱士繼續說,“我跟馬吉說過,我希望能有個精彩的開場白什麼的。”

“我有個主意,”埃維琳·羅斯說,“我可以為明天的早報寫一篇關於你的文章。就說禿頭山隱士禁不住聖誕氣氛的誘惑,希冀回家看他的妻子,因為他心裏仍充滿對她的愛——是不是還充滿對她的愛?”

“呃,是的,”彼得斯先生說,“我想你可以這麼說。”

“你可以把這份報紙寄給她,然後再出現在她面前。”

“妙主意。”比利·馬吉說。

“乍一聽的確很妙,”彼得斯沉吟着,“可仔細想想,我的明信片買賣就徹底交待了,而我還打算明年夏天回禿頭山,繼續賣明信片呢。不行,看來我不能讓人人都認為,為了愛某人我徹底離開了山上的那間小屋。”

馬吉笑着說:“看來大生意比在報紙上揚名更重要。”

隱士說:“不過我仍要感謝你為我出的主意。”

女子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並祝你走運和聖誕快樂。”

“也祝你聖誕快樂!”隱士熱情地說。

馬吉先生說:“呃——羅——羅斯小姐和我明年夏天在禿頭山還會再與你相見。”

隱士朝女子瞥了一眼,後者扭臉看向別處。

“希望我們能再次見面,”隱士說,“到時為了老相識,我會折價賣給你們明信片。現在我得去查看去紐約的火車了。”

說著他融入人群之中,他的樣子仍怪怪的,服裝很過時,頭髮剪得很笨拙,磨擦着他舊大衣的衣領。馬吉和女子找到存放行李處,馬吉御下提行李的負擔后,兩人便走上萊頓的主大街。這是個典型的紐約上州城市,正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之中。商店的櫥窗上裝飾着綠色的冬青;過往行人的臉上洋溢着聖誕節的興奮氣氛,還流露着對城市政治波瀾關注的神情。

“告訴我,”女子說,“你對事情的結局滿意嗎?為不為我不是個女海盜而感到高興?”

“這個結局——或即將到來的結局妙不可言,”馬吉先生說,“你大概還記得,在禿頭旅館的游廊上我說過,消夏旅館的調情中只有一次不是虛情假意,讓我——”

她大笑一聲將他打斷。

“你連我叫什麼都不知道呢。”

“你不是叫埃維琳·羅斯嗎?”馬吉問。

“這個名字很好聽,但不是我的名字,只是我的筆名。”

“不過我倒是更喜歡瑪麗,”比利·馬吉笑着說,“她管你叫瑪麗,一定就是瑪麗了。”

“瑪麗什麼?”

“這個一點兒也不重要。”馬吉說。

他們走到一座高大的石建的樓房前,前門的行人路上擠滿了人。人們的目光都落在幾張佈告上,人群中傳出同在火車站一樣的嗡嗡議論聲。

“星報報社,”女子解釋說,“這些人在找新的刺激新聞呢。你知道嗎,今天早上我們在櫥窗里展示了那個裝錢的包裹,足足展了兩個小時。”

馬吉笑着說:“我好像在報紙上看到了這條消息。”

“德萊頓聽說后立即趕來把包裹拿走了。這是我們能展示給老百姓的最好的證據。他們願意親眼看到它。通過我們的努力,卡根徹底垮台了。”

“卡根說他還要負隅頑抗。”

“他當然會,”她說,“不過他將像拿破崙在滑鐵盧似的,一敗塗地。不管他入不入獄——他很滑頭,可能會逃出法律的制裁——他在菜頓的權力反正將喪失。下一屆競選他不可能取勝,而選舉很快就要進行了。我很高興,多年來我們的主編一直在不利的條件下反腐敗,我很高興這場戰役終於結束了,而且星報大獲全勝。”

“靠得是你。”馬吉柔聲說。

“還有——一個人的幫忙,”她笑着說,“我得上樓一趟,看看給我的新任務是什麼。”

馬吉先生想表示反抗,但話到嘴邊沒說出口。爬上報社慣有的陰鬱樓梯后,他們倆走進星報的辦公室。儘管當日報紙已在大街上賣了好一陣子,辦公室仍沉浸在多年來的成功所帶來的巨大喜悅之中。馬吉看到別人都對那女子投去敬佩的微笑,並注視着她走到主編的辦公桌前。

“我又被分派了新任務,”她苦笑着。他倆下樓來到街頭。“對於寫了一篇好文章的記者,主編照樣三言兩語就打發了,真有意思。”她接著說,“我剛被分派的活兒讓我想起一位紐約的老記者的經歷,他過去也在星報干過。”

他們費力地穿過人群,徜徉在綠色植物裝飾的櫥窗前。

“他們的報社在花園街,他是第一個社裏派往采寫西班牙戰事的人,”她說,“我想他的任務完成得很出色。戰事結束后他凱旋而歸,一副春風得意。趾高氣揚的模樣。別人告訴他主編要見他。他後來告訴我他去見主編時心想:‘他們這回准派我去菲律賓。’因此當主編指派他去採訪休斯敦大街的一場火災時,他差點兒沒暈過去。我理解他當時的心情,因為我現在也有同感。”

“什麼任務,也是火災?”馬吉問。

“不是,”她說,“寫一篇無關痛癢的關於聖誕玩具的文章。我每年聖誕都寫這種文章,連寫了三年,膩死了。哦,看來還能再寫一篇。不過得等到吃完諾頓太太的午飯再寫。”

她領他走進一條街道,那裏的房子式樣全都一樣,連窗戶上貼着的“出租”標籤都似一個模子裏鑄出來的,她登上一棟房子的台階,馬吉心想她若不是從街角開始數,肯定不會認出這棟房子。他倆走入一個寄宿公寓的過道,裏面光線黑暗,立着一個掛帽架,桌子上散放着流浪漢們的無人領取的信件,一派典型的寄宿公寓的氣氛。諾頓太太一陣風似地出來迎住他們。

“噢,馬吉先生,”她說,“你能光臨我格外高興。我正忙着做飯。親愛的,領他去客廳里等等。”

馬吉先生被引入客廳。進去時,客廳似乎沮喪地呻吟了一聲。他在室內徘徊,觀賞着諾頓太太在不同時期搜集來的反映她性格的小擺設。一座名為“為之晚矣”的鋼製雕塑,描寫一位憤怒的父親趕到教堂門口,看到他私奔的女兒倒在一高大健壯的青年懷裏,牧師在一旁以贊同的眼光觀望着。另一個雕塑是約翰·德魯,神態不可一世,酷似“馴悍婦”里的帕特魯奇奧。有幾個騰雲駕霧的小天使,個個無精打采,肌肉鬆軟。一個粉紅色病態膚色的小孩愛撫地緊摟着一隻兇猛的狗。壁爐台上擺着一隻小船,罩在玻璃櫃裏。還有幾個女子小雕像,大面積地袒露着玉體。

一支畫架上有一副面色沉鬱的肖像畫,顯然是作古的諾頓。他毫無特色的鼻子朝上翻着,似乎總在嗅着飯香;頭髮貼在額前,蜷曲得瀟洒放浪。

馬吉先生朝四周逡巡,不由一笑。難道現實生活永遠無法與他夢想中的浪漫相比?哪裏有黯淡的燈光和遠處飄來的圓舞曲?還有那神秘的月光?他遲早有一天要在那月光下向一位美麗的少女傾吐他的愛情。這些浪漫在諾頓太大的客廳里絕對找不到。

她走過來站在門首。她已除去帽子和大衣,面帶哂笑,將她的美散溢到整個房間。馬吉先生望着牆上的胖乎乎的小天使,自忖不知他們因自慚形穢而到何處藏身。然而不,他們仍厚着臉皮在虛無縹緲的雲中隱沒。

“進來,”他大聲說,“請不要再把我一個人丟下不管。告訴我,這是不是那個發誓要讓諾頓太太幸福的先生?”

“我——我不能進來,”她紅着臉說。她似乎想避開他。“是的,那是諾頓先生。”她走近畫架,看着死者的髮型笑着。“我要離開你——只一會兒——”

比利·馬吉心跳怦然,呼吸急促,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再也不要從我身邊走開,”他大聲說。“你難道不知道嗎?我以為你明白,你是我的。我愛你,愛你。這是我唯一能說的,我親愛的人。看着我——求你看着我。”

“這發生得太快了,”她囁嚅着,“事情發展得過快就——成不了真。”

“女人的邏輯,”馬吉說,“事情已經發生了,我美麗的姑娘,看着我。”

於是——她看向他。她羞赦得有些發抖,既驚懼又喜悅,便朝他抬起眼睛。

“我的小姑娘。”他低頭對她說。

她堅持了片刻,終於順從地貼到他身上。比利·馬吉緊緊將她摟在懷裏。

“你要照顧我,”她對他低語,“我——我愛你。”她羞澀地用雙臂環住他的肩膀。“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嗎?我叫瑪麗——”

瑪麗什麼?對這一問題的答案顯然無關緊要,因為馬吉先生的嘴唇己壓到她的唇上,無法叫她把話說完。

他倆就這樣站在那裏,置身在諾頓太太毫無生氣的小擺設之中。俄頃,她問:

“你的書怎麼辦,親愛的?”

然而馬吉先生卻忘到九霄雲外了。

“什麼書?”他問。

“你去禿頭山打算寫的小說,你忘了么——不設離奇的情節、沒有瘋狂的追殺,也沒有——愛情?”

“噢——”馬吉先生稍頓,因想起那部小說而異常喜悅。然而見到伏在他懷裏的女子,更是喜不自禁。

“哦,親愛的,”他輕聲解釋道,“這就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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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頭旅館的七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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