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怪的傳聞

第一章 奇怪的傳聞

雨停了,中井純夫打開窗戶,全身感到一陣爽意,城市空氣中那些灰塵污垢消失了。他盡情地呼吸着窗外不可多得的新鮮空氣,頓時覺得肺的深處,乃至支氣管末梢都充滿了清新的感覺。

他從窗口探出身來俯瞰樓下,雨後的街道是潔凈的,許多女青年從附近樓房裏湧出來,匯成了五彩繽紛的人流。

這條街上有許多家公司,每家公司都是五點下班。時間一到,那些年輕的女辦事員們都爭先恐後地跑出樓來。這也難怪,因為她們被整天禁錮在混凝土樓房裏,她們的青春渴望着早一點獲得自由。

中井不知道她們要去哪裏,他也不屑去考慮那些,他只覺得,從六樓俯瞰這艷麗的色彩感到十分快慰。

此時正值五月下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中井一邊呼吸着清新的空氣,一邊思索着:這季節,既不需要很厚的着裝,也不需要防暑措施,最適合皮膚休養生息。而且,這季節對於中井來說也很輕閑,工會代表大會閉幕了,夏季補助費的談判也結束了。在秋季要求提高工資的鬥爭之前,雖說還有些瑣事要辦,卻不必那樣絞盡腦汁了。

"啊……"

他不禁伸開雙臂,喊了一聲。

"喂!"

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原來是工會主席木場勇介,他正挎着上衣準備回家。

"怎麼回事?好象在想什麼?""沒有想什麼,看看窗外吧,雨過天晴,空氣格外新鮮。""還是獨身的心情不同啊,到多大歲數都有點浪漫色彩。"木場昂然然地笑着,然而他並非在嘲笑中井,也並非奚落他,這一點中井是最了解的。

中井微笑着心想:木場對空氣不那麼關心,這也許是他的長處……中井和木場是同屆畢業生,來巴安化妝品公司工作已經九年了,他們是這家公司錄用的第一批大學生,包括中井和木楊在內,那次一共錄用了六名。

雖說他們是同屆畢業,中井被分配到宣傳部,而木場卻被分配到規劃部。由於工作單位不同,按理說,兩個人的關係不至於那麼密切,可是,恰恰相反,他們倆卻格外投緣,可以說,由於性格截然不同才使他們志同道合的。

木場膀大腰圓,體重足有八十公斤,為人不拘小節,光明磊落;這種性格賦於他一種尊嚴。大學時代,他曾在學校辯論部工作過,善於辭令,具有一種特殊的正義感,對上司也是該說就說,從不講情面。

由於木場具有這些長處,一年前被推選為公司工會主席。

在木場當選的時候,提出一個先決條件,如果要選他當主席,中井必須任工會專職幹部,協助他工作。

為此,木場的擁護者們說服了中井,第二天,中井作出答覆,接受了工會副書記的職務。

中井之所以就任工會專職幹部,並非僅僅考慮他與木場的私人關係,他也有自己的抱負。

巴安化妝品公司工會,從前只是公司的一個御用組織,雖說也從形式上要求提高工人獎金,改善工作條件,實際上那都是和公司方面串通一氣搞的,而工會的主要工作就是與公司厚生部共同舉辦職工運動會、郊遊之類的活動。

中井認為:既然要自己從事工會專職工作,那就應該把工會辦得名符其實,單純搞些娛樂活動、收收會費,顯得太無能了,即便沒有必要硬去搞些鬥爭,然而,把工會辦成真正維護會員生活和權力的工人組織也是理所應當的。

一年來,中井的努力獲得了一定成效。

主席木場的尊嚴,寄託着會員們間信任,會員們遇到一些破例的事情,也都放心地前來解決,工會的體制改革工作就這樣穩步而又紮實地進行着。

不久前,夏季補助費的交涉初戰告捷,工會動員全體會員,頭纏白毛巾參加了鬥爭,即便這類筒單的活動,在工會也是前所未有的。這場鬥爭震動了公司方面,終於迫使公司達成協議,使他們支付的補助費接近了要求的金額。

從而,木場的威信更得以提高,今年工會選舉,他又當選為工會主席,中井當然也連任原職。

"喂,怎麼樣?喝酒去吧?今天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了。"木場親熱地說。

"啊,是埃"

中井看木場作了個端酒杯的手勢,便含糊地回答。確實,今天再也沒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了,工會副主席和工會書記也回去了,在這間不很寬綽的書記局辦公室里,只剩下了女文書大河靜子和他們兩個。

自己好長時間也沒有和木場在一起喝酒了,那就去吧。中井想到這,也似乎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就在他要答應木場的時候,電話發出一陣急促的響聲。大河靜子隨之接過電話,“中井先生,您的電話。”

“噢?我的電話?誰打來的?"

他完全沒有料到這時候有人打來電話,便皺起眉頭朝電話機走去了。”哼,明知故問……"

大河靜子似乎開玩笑地瞪了他一眼。

她今年剛三十齣頭,丈夫去世了。由於丈夫生前是該公司的職員,以此為由被安排到會當了文書。

"啊?"

中井搖着頭,拿起了話筒,他不理解大河靜子的用意。

"中井先生,是我,請您半小時後到我們常去約會的地方,有話對您講。""啊……"中井應聲回答,同時又掃了木楊一眼。

看來,今天不能陪木場喝酒了,真對不住他。

"忙嗎?"

對方似乎發覺的井有些猶豫不決,於是又追問了一句。

"不,忙倒是不忙,我這就去。"中井講完話便放下聽筒。

"看來,今天的啤酒是喝不成了。"木場對此也略有察覺,他多少有點戀戀不捨地說。

"實在對不起,這條線還真有點不好拒絕哪。""得了吧,反正以後總有機會喝酒的,硬把你拉去喝,未來的夫人要恨我那可就糟了。"木場打開煙盒,開玩笑地說,儘管他的語氣是平淡的,卻充滿了對中井的善意。

"別胡扯了,根本沒有那回事。"

"真怪,還對我保密?"

木場臉上浮起了笑容,他把香煙叼在嘴裏,點着了火。

正如木場所說,這件事本來沒有必要對他保密,木場既然是工會主席,對他挑明也是理所應當的,然而,中井並沒有向他提過。所以,方才談話中,木場對這件事的內幕是一無所知,他那種坦率的性格也許不會諒解中井。

"啊,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吧,今天失陪了。"中井搪塞其辭地掩飾了自己的心理活動,告別木場便出去了。

給他打電話的那個人名叫川添高子,是董事辦公室負責勞務的辦事員,職務是秘書科員。根據勞動協會規定,秘書是不屬於工會會員發展範圍。

中井在擔任工會專職幹部之前,並不認識她,由於中井所在的宣傳部在二樓,而川添所在的董事辦公室在五樓,他們很少有見面的機會。

自從中井當上工會副書記以來,常去董事辦公室洽談工作,這才認識了川添高子,而且也了解到她已經在勞務董事辦公室工作了五年,是一名老職員了。

川添高子今年二十七歲,戴着一副近視鏡,看上去有些神經質,給人的印象有些清高。她身體瘦弱,相貌並不出眾,中井對她並沒有特別在意。

半年前的一天,中井在電影院見到了她,由於相互認識,便寒喧了幾句,看電影的時候就坐在了一起。又因為彼此都沒有伴兒,回來的時候,兩個人就在,一家茶館閑談了一會,通過這次談話,中井發現川添高子對公司勞務管理方面的情況了解得格外多。

這件事對中井啟發很大,他想,如果接近川添高子,也許能搞到公司方面的情報。

於是,他試探性地邀她參加音樂會,川添高子應邀前往,絲毫也沒有感到奇怪。

以後,他又幾次通過類似這樣的機會,從川添高子嘴裏獲取需要的情報。川添高子對他毫不戒備,盡自己所知,都坦率地作了回答。

就這樣,在他獲得的情報中,有一部分對工會工作起了很大作用。

然而,有關川添高子這個情報源的情況,中井從來未向任何人挑明過。

中井沿着雨後的街道,朝着一家叫"魯本"的茶館走去,他常和川添高子在那裏約會。這家茶館離公司較遠,由於工會幹部和勞務董事的女秘書約會,被人看見不好,因此,他們才把約會地點選得離公司遠一點。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中井邊走路、邊思索着。既然突然把他叫出來談話,就應該有突然叫他來的理由,而且,川添高子電話中的語氣又是一反常態,使人感到心情緊張,還帶有刺激性,這種刺激性無疑是由她本身的心情引起的。

中井予感到:應該是有事情要談的,但決非是好事。

他這樣想着,推開了""魯本""茶館的玻璃門。這家茶館的音響裝置在地下室,二樓沒有揚聲器,地下室的音樂傳不上來。為了便於談話,兩人約會總是在二樓。

川添高子發現中井上樓來了,就把手舉到自己胸前,打了個手勢。中井本想觀察一下她的表情,由於眼鏡反光,怎麼也看不清楚。

"讓你久等了。"

中井和她面對面坐了下來。

"哪裏,其實我也是剛來的。"服務員送水來了,中井向服務員要了兩杯咖啡,由於這已成為他們的習慣,中井也就不再徵求她的意見了。

中井把一隻香煙叼在嘴裏,高子隨即給他擦着了火柴。中井見她同往常一樣,心裏多少踏實了些。

她穿一件花上衣和一件緊身裙子。

中井邊往咖啡里放白糖,邊問她:"今天有什麼事?""難道沒什麼事就不能見我嗎?"高子撅着嘴反問說。

中井皺了皺眉頭,心想,看來還是有事要談。又問道,"什麼事?別兜圈子了。""中井先生,希望您能如實告訴我,您究競要打算怎麼辦?還繼續和我相處嗎?""又問起這事來了,問我的打算,我也沒有……"他的答話是模稜兩可的,這種突如其來的問題最使他棘手,因為他根本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是這麼回事……"

高子用勺攪拌着咖啡,慢聲細語地說;

"我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是打算從我嘴裏得到一些情況。不過,我想這並不是你的唯一目的,因為你在沒有其他要緊事情的時候,還常約我看電影……""倒是有那麼回事,不過,今天提這些又……""對吧?"她不停地攪拌着咖啡。

"難道我對於中井先生來說,只是收集情報的工具嗎?我雖然這麼想過,不過……"不要扯些無聊的事了,考慮這些事只能自找苦惱,對吧?"中井不停地吸着煙,心想,糟了!我早就料到會有今天。

"在我們公司,當工會專職幹部或是當執行委員是出人頭地的捷徑,當他們代表工會和公司交涉的時候,常在董事們面前出頭露面,以後就能借這個機會順竿爬上去……""埃"中井答了一聲,低下頭去,然而他並不理解高子的意圖,她為什麼突然談起這些話呢?這使中井十分不安。

"遺憾的是,你講的情況在過去的工會裏倒是有過的;所謂企業里的工會,很容易變成公司的御用組織。但是,至少應該說,木場組閣工會以來,沒有發生過這類情況。這段時間,集體交涉就跟同敵人打仗一樣,這樣做只能被公司憎恨,哪能出頭露面討好董事呢?""那您為什麼去干那種被人憎恨的吃虧事呢?總不想當一輩子工會幹部吧?""那倒是,不過,這種工作總得有人干埃就近說起吧,公司推銷員中有一半以上是臨時工,他們的身份沒有保障。今年,我打算提議工會要求公司給他們轉正,如果工會力量大,這事肯定……"這決非是中井逞強,而是他任職期間的計劃之一,他有決心把那些臨時僱用的推銷員組織起來,這件事要是能夠實現,工會對公司的發言權將得以加強。

"得了吧,我可不是來聽您講演的。"高子不耐煩了。

他似乎覺得她有點歇斯底里,卻不知道原因何在。"你是怎麼了?真叫人莫名其妙。""倒也是,我還挺生氣呢。"高子虛張聲勢地說,她的眼鏡閃閃發光。

"我呀……"

過了一會,高子才開了口。她無聊地擦着了一根火柴,一邊盯着燃起的火焰,一邊繼續說,"今天,我聽到一件有趣的事,我想,不愧是中井先生,要干一番大事業了。""什麼?什麼事?我一無所知。""就是說,中井先生當工會幹部,當然不會討好董事了,因為您還有更大的抱負哪。"看來,高子是在愚弄他,中井卻不知道她要愚弄他什麼。

莫非發生了什麼誤會?中井把煙頭掐滅了。

"你的話我一點都……"

"要是還不明白,那我就直截了當地挑明吧,中井先生和董事們吵架的事,反而博得了會長對您的歡心,這樣一個大公司,全靠會長一個人創辦起來的,他最喜歡那些能和董事們吵架的有骨氣的人……""會長?"中井反問道。

正如高子所說,巴安化妝品公司是由現任會長仁部良策一手創辦的。公司在戰後又進行了改組,目前,全公司一半以上的股金完全控制在仁部手裏。近年來,仁部肝病一直惡化,據說已是風燭殘年,朝不保夕了。

"是的,我們公司成了一流公司,還得由會長一人獨裁,中井先生能被會長看中,說明您這人真行埃""等一等,你這麼講,簡直叫我難堪。"中井邊說邊想,這簡直是無稽之談,因為中井根本沒有見過仁部會長。

"你說是謠言?那麼,你和仁部會長的孫女仁部倫子結婚這件事,又是怎樣傳出來的呢?""仁部會長的孫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仁部會長的孫女就是仁部會長的孫女,她現在離家出逃,一個人在外面生活,會長只有這麼一個親人,他一死全部股金都得由他孫女繼承,所以,中井先生能和會長的孫女結婚,將來肯定能當公司經理,不是嗎?"高子的話完全出乎他的意外,這事他連想都沒想過。

"簡直是胡說八道,你想我是那種人嗎?首先一點,我連會長孫女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虧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她叫仁部倫子,今年二十四歲,和中井先生差十歲,差這麼幾歲的夫妻也是常見的嘛。"高子繼續挑明這件事,連咖啡也顧不得喝一口。

"你可別開玩笑了,聽你的口氣,我好象和仁部會長的孫女訂了婚,這純屬造謠,給我造這種謠,太叫我難辦了,希望你慎重點……"中井真有點火了,他想:即便造謠,也與事實差得太遠,所以只能認為是有人別有用心,因此有必要追查謠言的出處。

"真的?難道這真是謠言嗎?"

高子的視線透過眼鏡,緊緊盯住中井,中井也反過來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說實在的,我還真不想耍那種手腕結婚。""一開始,我也以為是謠言,不過,就連人事部長和安島董事都這樣說了,我哪能不相信呢?""是安島董事說的?那我明白了。"中井說。

安島是負責勞務的董事,今年四十九歲,腦瓜很好使,當工會代表和他談判時,抓住一點理就想鑽空。平時,他總是自稱對勞務方針胸有成竹,以前,工會的工作之所以流於形式,很可能由於他耍手腕造成的,目前,對中井來說他是一個敵人。

"你說明白了,究竟明白了什麼?"

"這小子是在造我的謠,也就是說,如果這個謠言在公司一傳開,由於工會四個幹部中有一個和會長的孫女結婚,這樣一來,工會幹部在會員心目中的威信就會大大下降,好不容易才開展起來的工作,就有可能夭折,至少我和木場之間的關係要發生破裂。"中井一口氣講完這些話,他雖然覺得自已的話有點離奇,但是,這種事,安島董事是完全能幹出來的。

"是嗎?不過,無風本起浪埃"

看來,川添高子的疑慮並沒有完全解除,中井咬緊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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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假成真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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