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藍鬍子

十、藍鬍子

在這種年齡,情緒衝動起來是強烈的,但是也是短暫的。微風的輕拂,遠離該詛咒的山洞,森林的寧靜……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驅趕他們剛才可以理解的恐懼。二人均為這次經歷感到自豪得很,維奧萊特和皮埃爾大聊起來。

“我的確認為,”皮埃爾說,“有精靈與小矮人,但是直至今天早晨,我都不敢肯定。”

“至於說現在,”維奧萊特回答說,“這事千真萬確,好比二加二等於四一樣。”

“你認為他們當時能吃我們嗎?”

“這正是我琢磨的問題。他們都是小矮子。”

“對,不過我認為他們有同謀。”

“與誰同謀?”

“同謀!首先是要與……我認為他們與吃人妖精或者與砸門的巨怪商量好的。為了他們,他們將我們吸引過去,你懂嗎?”

“對,我懂。那麼吃我們的可能是吃人妖精嘍?”

“肯定,但是小矮人也會從我們身上分得一份肉的。”

“哪一部分呢?”

皮埃爾思考了一會兒。

“我們的眼睛,”他肯定地說,“我在安徒生的童話故事中看到過這種情節;小矮人特別愛吃眼睛。”

“真愉快,”說著,維奧萊特左右看了看……“皮埃爾,你認為留在森林裏還有用嗎?瑪麗亞可能等我們吃午飯。”

皮埃爾陶陶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首先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隨後又從這麼可怕的敵人手裏逃出來,他歡樂得揮舞着手中短棍,又開始琢磨下一次歷險了。

“這並不重要,”他輕蔑地說,“我不怕。這些小矮人,這些怪物,可以戰勝它們。只是……只是,如果山洞裏的箱子裝的是黃金,你就能成為本地區的女王。那該多好啊!因為你善良,你會將很多錢分給窮人。”

“當然。我更喜歡這樣,而不是將眼睛放在紅紅綠綠的火上燒烤,被妖精吃掉。現在,我們還是回去吧!……”

“噓!噓!”皮埃爾說,“聽……”

他們聽到樹枝斷裂的嘎吱聲。在一條路上出現了兩條巨大的看家犬,它們那巨大的爪子撐在沙地上。它們支棱的耳朵衝天而立,那鼓脹着隆起的厚臉頰衝著孩子們低吠着。不過他們看得出,這對狗虛張聲勢是“為了好玩兒”。它們只想表達出肥胖、富有的看家狗的重要性。維奧萊特與皮埃爾在它們眼裏,只是很小的獵物。這對傲慢的畜生,跟在一個高大的乾瘦的老人腳后。它們的主子順着大路走着,甚至一眼也沒看有點驚恐的孩子。

這是個古怪的人,低頭走路,手放在口袋裏,躬着背,獨自地嘟囔着一些自己才懂的話語。

他表情憂鬱。

“我在什麼地方見過那顆腦袋。”皮埃爾低聲地說。

“但是,皮埃爾,”維奧萊特說,“你認不出他來了嗎?這是藍鬍子!你很清楚,這人就是我們那天在小徑上遇到過的。”

“老天!是真的……但是他為什麼會重複這些伎倆呢?我肯定他馬上要幹壞事!哦,這次,不能放過他!跟着他。”

“但是皮埃爾!午飯!”

“你只想着吃。”

“不,我只擔心着被人吃。這不是一回事。”

皮埃爾興奮起來。

“小維奧萊特,你肯定不願意讓我眼睜睜地看到又有一二個婦女被殺吧……”

“要是他不是真的藍鬍子呢?”

“走着瞧,走着瞧……但是必須跟着他。”

維奧萊特品嘗過這些激情,就像病人吃毒品一樣。這時,她願陪着皮埃爾走遍天涯海角。

他們又一次踏上追逐虛幻的歷險之路。他們沿着那人的腳步,跟在這有八字鬍的人的後面。看家狗輕蔑地看着他們,而藍鬍子絕沒看他們一眼。此外,他們只看得見他的駝背,以及他那寬大的肩膀。甚至從背影望去,他也是個奇怪之人。

走着……走着……

“啊!好可愛喲!”幾分鐘后,皮埃爾說。

此時人與狗剛剛走出森林,踏上一條兩個孩子並不認識的路。一座文藝復興時期的小城堡出現在他們面前。城堡好似與仙女故事中描寫的截然不同。在綠水茵茵的護城河畔,和諧地修建有四個尖頂小閣樓。一個古典式花園將城堡與道路隔開。藍鬍子邁着堅定的步子,走過花園。那步伐,只有城堡的主人才能邁得出來。此外,花園並不大,因為皮埃爾和維奧萊特趕到門檻前時,他們便能清楚地看到藍鬍子已停在中間的窗戶下,隨後他仰起鷹勾鼻,帶着重重的嘆息大聲說:

“索朗日!索朗日!你不下來?”

兩個孩子面面相覷……這絕對是真藍鬍子的聲音。當他想殺最後一個妻子時,就是這種呼叫聲!

肯定地說,這是實際生活中的戲。必須能夠應付局面,煅錘一顆鐵石的心。

“索朗日!索朗日!你不下來?我在這兒,我在等你!難道還要我上去找你不成?”

一會兒后,藍鬍子從室外樓梯上去了。精緻的樓梯石護欄連接在城堡牆上,就似精美的花邊鑲嵌在時裝的下擺上一樣。兩條看家狗甚至沒有驚動任何人,也跟着上了樓,可能也是為了扼死藍鬍子夫人吧?

奇怪!……裏面沒有呼救聲。無疑,可憐的妻子還沒被殺!或許她藏在某個衣櫥後面。

要不計一切代價,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險,也必須搞清楚事情,拯救受害者。當然如果有受害者的話……但是接下來怎麼辦?可能他還不是那個壞得頭上長瘡腳下流膿的藍鬍子。皮埃爾為自己鼓氣地想着。

“再把匕首給我,”他低聲對維奧萊特說,“呆在那兒,我想獨自去冒險。”

“不,”維奧萊特說,“我又不是膽小鬼。爸爸說,懦弱行為是最可恥的錯誤。”

“我沒有讓你作懦夫,我只求你小心點。”皮埃爾不容分說。

於是維奧萊特讓步了,雖說帶着遺憾。而這個勇敢的孩子卻直蹈危險。他穿過草坪,也走過精美古典式的花園。一些花兒在那兒盛開。當然這些花兒太老,老得連現代花壇都不願意盛裝它們。

在金屬般光亮的黃楊樹質的硬牆前,草坪中滿地的三色堇有點像古時候老婦人的聖哲的臉,風鈴草在微風的輕拂下漂蕩搖曳,它們那淡紫色的風鈴花好似要與午間的時鐘一道鳴響。芍藥健康地怒放,宛如已無溫飽之憂的善良村姑。有點顧盼自憐的水仙低垂香首,在身邊水池前自賞芳姿。蜀葵期盼着有人採擷,將它作為騎士小說中的剷頭牧棒。

皮埃爾沒有時間留下來欣賞這些笑容嫣然的鮮花。他走着……他走着……

在這明媚的陽光下,面對着可能被詛咒的小城堡,他不敢從前門進去。他繞過那座穩固地建在坑上的橋。為了不被發現,他找到側面一個小木橋,它通往小城堡中的一座亭閣。

他抬腳一上,嘎吱作響。他仍舊往前走,嘎吱嘎吱聲連連。今天早晨他冒的險太大了!為了解救不幸的人,他向這理想的目標邁去時,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啊!

小橋的木板被蟲蝕得很嚴重。在護城河上來回穿梭遊動的水蜘蛛,說不定馬上便會被這少年人下落的身軀驚得亂竄,連它們的早煅練都做不好。但是……

皮埃爾終於踏上了堅實的土地,他側耳四聽。

沒有任何聲音。他通過飾有花葉的門,走進圓拱的前廳。他的腳步剛踩上白黑相間的大理石,屋內頓時回蕩起他那駭人的腳步聲。他側耳聆聽,極目觀察,沒有人。這種寂靜給人的印象極為深刻。怎麼辦?是上樓還是逃跑?

逃跑?決不……還有一道嵌滿鐵件的紅門,向著前廳微開着,難道想藉此來誘惑來人?……

皮埃爾顫慄起來,但是好奇心未泯,他猶豫起來。後來,他鼓足勇氣,輕輕地向前走去。他躡足潛蹤,他完全拉開了那道神秘的門。一條走道通往神聖的地方。那裏昏暗,僅僅有一點朦朧暗淡的光線從灰塵撲撲的窺視孔里透出。

他的眼睛必須等好一會兒,才能適應這裏的黑暗。這時,他看得見了……準確地說是他猜得到了……這時他雙腿顫抖,眼仁中透着恐懼,牙齒格格直響。

牆上,一溜兒地掛着七條裙子,一副凄然、痛苦的樣子。在每條裙子上面,都有舊式帽子掛在旁邊。可以肯定地說,帽子下面是人頭骷髏。

那兒,正是那兒,在第七頂帽子之下,他估計是一條紅跡斑斑的白裙子……當然是血漬!……皮埃爾甚至認為自己看到了顱骨上的兩個眼睛窟窿,帶着死亡微笑的眼睛窟窿。

不。毫無疑問,他正面對着藍鬍子的七個死妻。

在這昏暗的房間裏,少年皮埃爾連動都不敢動。房間裏,塵土的霉味兒與噁心的腐味兒交織在一起。在這危險的罪惡之地,沒有一絲空氣。在這危機四伏的黑暗之中,可能凝結着一攤攤鮮血。只有一種聲音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有節奏……有規律的聲音,令皮埃爾隱隱約約地感覺得到。這實際是他恐懼的心跳聲,他那顆心在壓抑的前胸里蹦跳着。

他甚至害怕起自己,不敢移動腳步。他只有聽任殺手的宰割……

來了……皮埃爾猜到了,對手可怕地出現了。他不敢回頭,朦朦朧朧地感到“有某種東西”在身後窺視着自己,自己馬上便要被扼殺了。

是的,來啦……一隻手放到這可憐的小傢伙肩上,後者幾乎癱軟倒地。

可能嗎?有人在他耳邊低聲說了聲“勇敢些”。

啊!上帝!不是殺手,是維奧萊特。她也是目光驚恐。她是輕輕地跟在他身後上來的。她不願意讓他一個人去面對危險,面對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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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歷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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