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卡薩布蘭卡津川”公寓的208房間。

從面向陽台的房間裏，隔着窗帘映出清水裏子的身影。她好像在換衣服，雖然年過三十，可能因為沒有結婚，更沒有生過孩子，所以她的體形保持得很好。

望着窗帘上的影子，西田心想大沼今夜一定會狙擊清水裏子而闖進她的房間。

長期的刑警生涯培養出的感覺告訴西田，這次絕對不會有錯。大沼應該感覺到周圍人看自己的眼光有些異常，於是他急於想抹掉知道他是連續殺人事件兇手的人。如果殺害對自己有危險的人，就失去了能夠證明自己作案的人證。他估計即使被懷疑為是兇手，由於物證模糊，還不至於被逮捕。

“不過，大沼是很不謹慎的。”

西田感到自己心被一團火在熊熊燃燒。據越回春子的投訴信所說，她清楚地看到大沼的長相。大沼是沒有戴上任何面具闖進女人的房間，但一般來說，至少應該戴上一副太陽眼睛等東西，掩飾一下自己的長相吧。大沼確信他狙擊的獵物絕對不會留下活口，才不加任何掩飾地出現在女人的面前？

西田坐在駕駛室里注視着208室的動靜。他的臉上突然掠過緊張的神色。是他監視着的房間熄燈了。

西田本能地看了看汽車內的時鐘，凌晨1時32分。

“清水裏子已經睡了。”

他凝視着沉入在黑暗裏的房間，用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潛伏在208房間下面樹叢里的大沼肯定會慢慢地行動的。

不料，出乎意外，大沼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他耐心地躲在黑暗裏一動不動。

西田猜想大沼是等着清水裏子熟睡。在淺睡眠中，如果有人從陽台里侵入屋子裏，會將她驚醒的。大沼害怕她醒來后萬一驚叫起來就糟了。

西田屏住呼吸等着大沼開始行動。只要大沼一動，他就立即奔跑過去制止他，用汽車將他帶到什麼地方，詢問他詳細的情況。

這對西田來說是特別沉重的事，如果要迴避的話，此路不通。向大沼問清情況，同時有必要絕對阻止今後殺人事件的發生。

等了5分鐘。

大沼沒有動靜。

10分鐘過去了。

大沼依然沒有動靜。

12分鐘……

不知什麼地方傳來汽車停車的聲音。除此之外，什麼聲音也沒有，四周安靜得如墓地一般。

15分鐘過去了。時鐘的時針快接近2時。但是，大沼卻依然像雕像似地一動不動。

不久，馬上快要到16分鐘。

一瞬間，西田的視野里發生了變化。清水裏子的房間突然亮起了電燈。

西田目光凝視着清水裏子的房間。

清水裏子好像睡得很不安穩。

“也許是上衛生間吧。”

西田這樣推測道。

看這樣的情況，西田不由感到很佩服：大沼對對方的觀察的確很細心。大沼一動不動，是因為他看出清水裏子還會起床。

西田估測，這樣一來，又要等一會兒。如果這樣的話，就是一種耐心的較量。監視着大沼的動向還不能着急。

西田喘了一口氣，抽出一支香煙，剛要用打火機點上火，又慌忙將煙折斷按在煙灰盒裏。他和大沼的距離大約在五十米左右。在作案前神經高度緊張的大沼，縱然是一個小火焰的晃動，他都會非常敏感。

真是太危險了。西田長長在嘆了一口氣，又把目光移向清水裏子的房間。

就在這時，他發現了異變。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的身影躍入他的眼帘。透過窗帘映現的兩個人影，好像是一對男女。

“這是怎麼回事？”

西田吃驚地盯視着清水裏子的房間。

西田一瞬間產生了錯覺，心想大沼難道是使用魔術闖進清水裏子的房間襲擊她的嗎？否則躲在樹叢里的大沼不可能突然出現在二樓的房間。

西田將目光移向樹叢。

一個黑影像猛獸一樣從樹叢背後竄起。黑影雙腳踩住一樓陽台的欄杆，用垂吊的動作爬上二樓的陽台，就像馬戲團里的演員一樣身手敏捷。

西田茫然地用目光追溯着那個黑影。黑影那輕捷的動作，無疑就是大沼。

人影飛快地上了二樓陽台，對着房間大聲喊道：

“快開門……快開門！”

男子那威嚴的叫喊聲劃破夜空，這耳熟的聲音就是大沼的。

就好像被他的叫喊聲觸動了似地，公寓裏各個房間的窗戶都亮起了電燈，但相反清水裏子房間裏的燈卻熄滅了。也許是房間裏的人將燈關上的。

接着，面對陽台的窗戶發出玻璃破碎的聲音。一定是大沼敲碎了窗玻璃跳進了房間裏。

黑暗中傳來男子激烈的廝打聲，其中還混雜着女人的驚叫。

西田立即下車，一口氣衝進公寓裏。

他找到樓梯跑到二樓。他沒有像大沼那樣從陽台攀上二樓的本事。

他在走廊里奔跑着找到208房間。畢竟原來當過刑警，何況退休后沒有過多久，即使一口氣奔跑，也不會氣喘吁吁。

他在208房間門前站下。

姓氏牌上寫着“清水裏子”。

西田不停地旋轉着門把手想要進屋。但是，門把手一動也不動。裏面被反鎖了。

西田按了門鈴，還敲着門。

房間裏傳來打鬥的聲音，桌子被掀翻，磁器滑落打在地上的聲音，還聽得見男子激烈的氣喘聲和對打聲。

西田站在房門前焦急萬分。

房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事態很難把握。西田感覺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西田胡亂地對着裏面叫喊着：

“快開門！……在磨蹭什麼！開門！……快開門！……”

與此同時，房間裏的聲音一下子停下來。

“出了什麼事？”

西田頓感不安，他是擔心大沼的安全。

他感到體內猛然熱起來，口乾舌燥，額頭也滲出汗來。

他覺得自己站在門外有很長時間，其實還只有30秒鐘。

屋子裏的燈重新亮起，同時房門打開，門縫中窺露出清水裏子的面龐。也許是光線的原因，她的臉呈土灰色。

清水裏子默默地迎西田進屋。

西田擺好架勢，小心地走進屋內。

屋子裏一片狼藉，傢具和其他用品都東倒西歪，表明屋內有過一番激烈的爭鬥。

“房間裏出了什麼事？”

西田的心臟劇烈地跳動着。不知道大沼從陽台跳進屋裏后怎麼樣了。

“剛才那個男人怎麼了？”

西田問清水裏子。

“……”

清水裏子根本不想回答。一副蒼白的臉色，緊緊地閉着嘴。

“男子在哪裏？”

清水裏子用下顎向裏面的房間示意了一下，一副發生過什麼事似的恍惚的表情。

西田走進裏面八疊大的房間裏。

他一眼看見兩個男子面對面相互對視着的身影。兩人都大口地喘着粗氣，已經累得講不出話來，盯盯地注視着西田。

看見這兩個人，西田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一人是大沼，另一人不正是不動產商岡部清嗎？

西田一瞬間錯亂了。岡部清既是清水裏子的老闆，又是她的情人。

岡部清即在清水裏子的房間裏也在情理之中，但他們兩人在屋子裏，大沼為什麼會從陽台闖進來？

“我終於把連續殺人事件的兇手抓住了。”

大沼對西田說道。

“連續殺人事件的兇手？”

西田一副驚訝的表情問道。

“兇手是岡部清？”

“是的，我終於在岡部清作案時將他當場抓獲，沒有再出現第七名犧牲者。”

“……”

西田默默地打量着大沼和岡部清。

岡部清朝西田望了一眼，馬上把頭轉了過去。

岡部清的手上還戴着手銬，右手手腕從肩部被背了過去，手腕上的紋身好像消失了似的，只剩下紅得發紫的傷痕。

“岡部清要殺害清水裏子？”

西田問大沼。他現在頭腦里一片混亂，思路還無法理順。

“是的。真是太危險了。如果晚到一步，第七起事件就發生了。”

“是嗎？

西田下意識地點點頭，轉過身去。

清水裏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房門口。西田一望着她，她便害羞地側過臉去，獃獃地望着天花板。

“是怎麼回事，你能向我解釋嗎？”

西田將目光回到大沼的身上，輕聲問道。他的頭腦里依然一片混亂，簡直像是在做惡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