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裂痕
南王爺一從皇宮回來,便急匆匆地走進出雲苑,四名婢女小心翼翼地在婉茹房中侍候着,見他來了,施禮退到一邊。他徑直在她的床邊坐下,握住她柔軟的手,婢女見狀低下頭,輕輕退出房間,她們很清楚南王爺不喜歡在這樣的時候有人打擾。他深情地盯着婉茹,宮中發生的一切,都拋到腦後,那些紛擾的過去和現在,盡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心中的那片寧靜,已經讓她佔據。越靠近她,越覺得她不簡單,她的身上有一種另的女子沒有的淡然和大氣,明明是柔弱如柳的女子,怎麼看起來如此堅毅,南王爺微笑着,撫上她的臉龐,心中洋溢着幸福。
似感受到他的溫暖,婉茹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心裏嘆惜着,嬌柔地喚道,“秦大哥……”
他的心猛地一縮,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浮起自嘲的笑。原來她對他的種種溫柔都是假的,她的心裏始終想的都是秦少華。鬆開了她的手,心裏的柔軟沒有了,心裏的溫度也沒有了,他註定抓不住他珍惜的人。婉茹失去了手上的溫熱,臉上顯現出不安,她伸出手茫然地在空氣中抓取着,眉間似凝着無限地痛苦。
“秦大哥,別走。”
婉茹發出一聲呼喊,慌張地睜開眼,看到有人坐在床邊時,她的臉上露出安心的笑,當看清那個人是南王爺后,她的笑變成了驚恐。她低下頭,縮着身子,手足無措的咬着嘴唇,顫着聲音說道,“王爺。”
“怎麼,見到坐在這裏的人是我,失望了?”他捏住她的下鄂,強迫她看着他的眼睛,殘酷的聲音帶着一絲嘲諷。
她的心疼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仍是驚慌,選了這個方法來了斷,她就做好了全部的心理準備,所有的一切,不會露出任何破綻,包括她的心。眼中的淚不停地流下,婉茹閃躲着南王爺的目光,小聲地抽泣着,並沒有開口為自己辯解。南王爺的怒意更甚,泛紅的雙眼似要噴出火來,手中的力道不覺加重,婉茹隱忍着,沒有叫疼,憂傷的淚,表現着柔弱。男人,該是會疼惜這樣柔弱的女子的。果然,他停了手,冷冷地看着婉茹,壓抑着眼中的傷。
“記住你的身份,你是本王的女人,一輩子都是,永遠都是。”
說完,他拂袖而去,挺拔的背影分外孤單。婉茹伏在床上,低泣着,垂下的眼,滿是無奈。她的世界沒有對錯,也沒有應不應該,只要有助於達到目的的,她就去做。她不會成為誰的女人,不是他的,亦不會是他的。況且在他心中,戀着的是溫婉柔弱的林婉茹,而她,不是,也不會為了他掩藏自己的本性一輩子。還有三天,她的武功可以恢復,到時候,她就能找到機會製造離開的借口。不屬於她的一切,她不會貪戀,即使動心,也要拋卻。
南王爺怒氣沖沖地走回自己的小院,路上的下人見了,都哆嗦地躲到一邊,直到他走遠才敢抬起頭,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進自己的書房,他重重地摔門,眼中看到的一切,他都要毀壞。撥出牆上的劍,他低吼着,狂怒的聲音夾雜着痛苦,隨着一聲聲物體破裂的巨響,渲泄着他的情緒。頓時,書房內一片狼藉,除了那一架琴,找不到完整的東西,他揚起的劍,正對着琴,卻沒有落下,恍惚中,那個身穿白袍的少年,淡笑着走到他的身邊,睜着清澈的眼睛,一臉溫和地說:“哥哥,別生氣,小舞彈琴給你聽。”
他點點頭,手中的劍落了下來,突兀的聲響,讓他猛地回神,空蕩蕩的房間,一地的碎片,喚回他破碎的記憶。
他,南王爺龍飛,先帝的第三子,皇后長子,一出生就被看成是帝位最強的后選者。當時先帝最寵愛的兩位妃子就是呂家的兩姐妹,呂燕和呂蝶。呂蝶比呂燕晚兩年進宮,卻比姐姐呂燕更得寵,進宮一年就被封為皇后,產下一子,就也是龍飛。后兩年,呂燕也生了一個兒子,就是當今天子龍嘯,同年呂蝶的另一個兒子龍舞出世。同樣是生了兒子,呂燕和呂蝶的待遇卻大不相同,呂蝶身質虛弱,生下龍舞后,卧床不起,半年後去逝。先帝為了追念她,將皇后之位賜於呂燕,還把呂蝶的兩個兒子交由呂燕撫養。從小到大,龍嘯有的東西,龍飛和龍舞都有,但是,宮中的人對他們的態度卻是完全不同的。面對他們的冷眼,他選擇了抗爭,選擇了漠然,他的弟弟龍舞卻選擇了一笑置之。看多了宮中的爭鬥,看多了人心的虛偽,看多了世事的無常,龍舞的笑,變得更加珍貴。他是他世上最重要的親人,終有一日,他會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長大之後,他為他爭奪太子之位,他為他平定南方十部,他為他安排世上最好的新娘,但是等他把一切準備好,龍舞卻失蹤了。
就在他平定南方十部回來的路上,他收到龍舞失蹤的消息,回到安都,他動用所用力量查找,均無所獲,一氣之下,他將朝中所有有可能與他作對的勢力一一剷除,也因為這樣,朝中大部分人不希望由他繼位,皇位便傳給了當時除了龍嘯之僅存的皇子,龍嘯。龍飛本就無意皇位,他只想知道龍舞的下落,經過多方的追查,他沒有發現龍舞的下落,倒發現了太后呂燕的不少陰謀。對他這位所謂的姨母,他一直心存戒蒂,他看得出她的野心,但是,因為龍嘯,他才沒有對付她。如今,龍嘯已經是皇上,為何她還是不滿足,因為她的事,龍嘯覺得心寒,宮中又沒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日子一久,竟然得了失眠症,曾經有一次他半個月合不了眼,看了很多太醫都沒有用,他自己對身上的病痛似乎並不在意,似乎這病是他該受的。
龍嘯的為人,龍飛很清楚,平時溫潤的他其實比誰都固執,他的心病除了他自己沒有別人能夠治好。在龍飛的心中,龍嘯也是很重要的人,但是跟龍舞相比,龍嘯就要靠到一邊。沒有人比得上龍舞在他心中的位置,龍嘯不能,瑩兒不能,林婉茹也不能。她既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又何必如此在乎她。他要讓她知道,他並不是只有她一人,他的眾多小妾哪一個不是對他千依百順,哪一個不把他放在心上,他怎麼會為了一個區區的林婉茹,亂了自己的心。他憤憤地甩了一下衣袖,眼中的冷酷比以前更甚。
如她預料的那樣,南王爺撤去了出雲苑的下人,獨留翠兒一人在她身邊照顧。像他那麼驕傲的人,怎麼容得下自己的小妾心中愛着別人,沒有把她當成下人,已經算是萬幸,她沒有妄想因為這樣的小事,他會把她趕出府去,如果現在她出了府,也不知要往哪裏去,失去了武功,一個弱女子在世上存活,是極其艱難的事,她不能讓自己陷入危險。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她的功力一點點在恢復,翠兒除了替她送飯,也不到出雲苑來,別人更不會出現,她有足夠的時間安排離開的事。推開房間的門,她站在門前,看着漫長細雨,冬日的寒越發明顯,一陣冷風吹來,她微微地皺眉,在家裏的那個人,在這樣的天氣,不知是不是還病着,一個人躺在床上。眼中淡淡的愁緒,糾結她的心頭,她是殺手,本該是沒有感情的,但是,只要能順利完成任務,有情又如何。隱主當初的教導,並不包括忘情,也正是因為他沒有教,她才有了後來的傷心。
心中驀地一冷,微微嘆了一口氣,牆角微落的氣息,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他。他來了多久,他在想幹什麼,他是為了什麼……她不禁想着,轉身回到房間,將他的目光關到門外。嘴角的自嘲微微發苦,低頭看着手心的繭,沒有易容水的遮蓋,她哪一點像是林婉茹。三天不見,瀰漫在心中的期盼,她不想管它,她的確有情,也有斷情的決意。她握緊手心,牢牢地,似想握住自己動搖的心。嘴角的笑,隱了下去,她冷冷地看着前方,她的功力還沒有完全恢復,躲開一般的侍衛沒有問題,但是想要離開守衛森嚴的南王府,還有一點困難,就算她能安然脫身,也不保證南王爺以後不會派人去找婉茹的下落。她要保證婉茹以後的安全,這才算完全的報恩,隱約地,在她心中,她也不想讓他見到真正的婉茹。如果她假裝的柔弱都能讓他動情,婉茹的楚楚動人更會讓他心生愛意吧。是妒忌,她是妒忌婉茹所擁有的,她所沒有的一切,她都有;但是讓她選,她還是希望自己是冰冷的影,珍惜,這個詞,她知道是什麼意思。珍惜她所有的,能為她所有的東西,不屬於她的,她不會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