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詭異

8、詭異

天猶未亮,范強就親自趕到了花園道的公館來。

薛元福從事走私黃金的秘密勾當,始終是瞞着家裏兩個女人的,所以昨夜不便留宿在寶雲道的別墅里。

同時胡美姬又在醫院照顧她父親,薛元福心煩意亂,乾脆回到了花園道來。

反正他經常是深更半夜才回家的,大太太和二姨太明知他是在跟胡美姬鬼混,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過問。

因為她們是一鼻孔出氣的,步調一致,始終採取保持緘默的政策,裝作根本不知道這回事,使薛元福一直無法把事情公開。

她們這一手相當厲害,因為一旦把秘密揭穿,反正她們已經知道,大不了是吵鬧一場,最後薛元福反而不在乎,甚至名正言順地宣佈胡美姬為三姨太了。

薛元福在家裏仍然跟大太太同房,只是分床睡而已。

他深夜回來時,曹文華早已熟睡,薛元福進房沒有驚動她,換了睡衣上床就滅燈睡覺。

誰知凌晨五點鐘,他卻在睡夢中被人推醒,掣亮床頭柜上的枱燈一看,站在床邊的,竟是睡惺惺的李媽!

“什麼事?”他詫然急問。

李媽低聲說:

“老爺,公司的范經理來了,說有急事要見您!”

這時曹文華己驚醒,睜眼一看李媽鬼鬼祟祟的情形,不由地喝問:

“李媽,這時候你跑進房來,大驚小怪的幹嘛?”

薛元福一骨碌坐了起來說:

“范經理有急事要見我,可能是船在海上出了什麼事……”

說著已下了床,披上睡袍,穿了拖鞋就匆匆出房而去。

來到樓下客廳,只見范經理神色凝重,負着雙手在焦急不安地來回踱着。

“又出了什麼事?”薛元福迫不及待地問。

范強一抬眼,發現李媽正從樓上跟下來,於是使了個眼色說:

“到書房裏去談吧……”

薛元福看他的神情,已覺出事態的嚴重,立即回身吩咐李媽:

“我跟范經理在書房談話,不許任何人闖進來!”

“是!”李媽唯唯應命。

其實此刻除了進來把李媽喚醒的看門老王,全宅都在夢鄉中,幾個輪流守夜的護宅保鏢,沒有召喚或特別事故,根本就不敢擅自進屋,誰又敢貿然往書房裏闖?!

進了書房,把門一關上,范強就鄭重其事他說:

“剛才二號倉庫里留守的小張,帶了個叫麗麗的吧娘去找我,說是‘金老鼠’把杜剛和其他八個人,在他們住的地方全部幹掉啦!”

“什麼?!”薛元福驚怒交加地喝問:“那女人怎麼知道的?”

范強極力保持冷靜,才把杜剛和麗麗的關係說明,接着再將麗麗去見他所說的情形,從頭至尾說了一遍。

薛元福聽完,頓時臉色鐵青,怒不可遏地重重一拳擊在書桌上,咬牙切齒地恨聲說:

“媽的!‘金老鼠’竟然惹上了門來!既然知道他在香港,這次我們不管付出任何代價,也非得把他抓住不可!”

范強憂形於色說:

“據我看,今夜‘金老鼠’把杜剛他們於掉,不僅是在示威,同時也是向我們報復,因為我們冒充了他去阿公岩海邊突襲‘金虎幫’的船。由這一點足以證明,‘金老鼠’跟‘金虎幫’之間,一定有什麼淵源,否則就不至於從不找他們麻煩。更不會因為我們冒充他突襲了‘金虎幫’,馬上就向我們施以報復。如果不出我所料,‘金老鼠’逼杜剛錄下口供,絕對是送去給‘金虎幫’的,證明今夜的事與他無關,而是我們乾的!”

薛元福把心一橫說:

“怕什麼?‘金虎幫’跟我們早就是勢不兩立了,一山難容二虎,早晚總免不了一場火拚的。他們知道了也沒什麼了不起,只要敢找上門來,我們‘金龍幫’總不至於栽在他們手裏吧!”

范強皺了皺眉頭說:

“真要硬拼的話,諒他們還不敢。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薛元福怒哼一聲說:

“您是擔心遭他們暗算?”

范強搖搖頭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現在我們已知道‘金老鼠’在香港,如果我們這次派老趙出馬,親自護送黃金去日本,由於今夜的事,‘金老鼠’勢必更要下手了。不管他是不是重施故技,或者另外用別的詭計,我們都必須全力對付他。現在突然又要擔心‘金虎幫’採取報復行動,難免有顧此失彼之慮,使我們無法集中全力對付任何一方面。本來在這種情勢之下,我們不妨暫緩一緩,不必急於再運一批黃金去日本。但是,我們已經答應了姓楊的,萬一讓‘金虎幫’知道我們按兵不動,很可能就會主動地去找他,搶去這筆生意……”

薛元福置之一笑說:

“那還不簡單,我們只要在姓楊的身上多下點功夫,使他根本無法跟‘金虎幫’發生接觸,這問題不就解決啦!”

范強伸手摸着下巴說:

“要在他手上下功夫,必須投其所好,才不致弄巧成拙。否則馬屁沒拍對,拍在馬腿上,結果吃力不討好,反而挨他蹬一腳呢!”

薛元福直截了當他說:

“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沒有一個不貪財好色的,只要用這兩樣去打動他,絕對不會打回票的!”

范強面有難色他說:

“錢的問題比較好解決,至於色的方面,要找個漂亮女人倒不難,問題是必須要靠得住,能死心塌地為我們說話辦事的,這就相當困難了……”

薛元福微微點着頭說:

“這倒確實要考慮到的……你有什麼比較好的主意嗎?”

范強沉思了片刻,才吶吶他說:

“主意倒是有一個,不過……”

“不過怎樣?”薛元福追問。

范強又猶豫了一下說:

“只怕我這個主意說出來,老闆絕不會同意……”

薛元福不耐煩他說:

“你別吞吞吐吐的,先說出來讓我聽聽看!”

范強終於硬着頭皮說:

“要夠得上漂亮,又非常可靠,並且各方面條件都合適,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老闆的三夫人!”

薛元福霍地把臉一沉,怒問:

“什麼?你的意思是讓她去辦這件事?!”

范強急說:

“我只是想到她比較適合,其實我也知道老闆絕不會同意的……”

薛元福忿聲說:

“這簡直是胡鬧!就是這筆買賣讓‘金虎幫’搶去,我也不會讓她拋頭露面,去巴結姓楊的,傳出去我這個臉往哪裏擱?!”

范強沒想到口不擇言,會惹起薛元福的火冒三丈,忙不迭陪着笑臉說:

“我只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意思是必須找個各方面條件都能像三夫人這樣的,怎麼能當真讓三夫人去……”

薛元福怒猶未消他說:

“這件事交給你去辦,無論花多少錢,或者找什麼樣的女人,完全由你去安排。總而言之一句話,絕不能讓‘金虎幫’搶在我們前頭!”

范強唯唯應命說:

“是!是!回頭我就去辦,絕不要您操心就是。關於杜剛他們的事,您還有什麼指示?”

薛元福輕描淡寫他說:

“按照往例,單身的弄張死亡證明,送去火葬。有家眷的給與規定的撫恤賠償,但不許對外張揚。還有一點,關於這件事,我們的人絕不能泄露出去,其他的不用我交代,一切由你去看着辦!”

“是!”范強恭應一聲,領命匆匆告辭而去。

范強離開了薛元福,立即驅車前往西營盤,去跟尚在家裏等候消息的趙一鳴商量。

因為趙一鳴在“金龍幫”里負責行動組,手下有一批亡命之徒,經常到處活動接觸的人多,在“女人地界”也相當吃得開。

這倒不是他會“玩”,或者儀錶出眾,而是仗着人多勢眾,使那些在外面混混的女人,為了避免惹麻煩,不得不買他幾分帳。

同樣的道理,那些靠女人吃飯的“混混兒”,更不得不巴結他,見了面無不趙大哥長,趙大哥短的拍足馬屁。

范強一時想不出個適當的女人,把這差事交給趙一鳴去辦,自然是難不倒他的。

於是,他們一見面,馬上就開始研究起來。

九點鐘剛過,范強和趙一鳴已來到了“國際大飯店”。

范強先在樓下大廳的服務台,打了個電話到五樓的五五一號房間,可是電話鈴聲響了半天,卻始終沒有人接聽。

“奇怪!”范強掛斷了電話,自言自語他說:

“他不會這麼一早就出去了吧?……”

趙一鳴提議說:

“我們乾脆上去問問!”

兩個人立即乘電梯上了五樓,來到五五一號房間門口,又按了一陣電鈴,仍然沒有人應門,這已證實楊少康確實不在房內。

他們再回到甬道口的服務台,向值勤的侍者查問:

“五五一號房間的楊先生出去了?”

侍者恭恭敬敬地回答:

“是的,他們一早就了去了……”

“他們?”范強暗自一怔,詫然急問:“楊先生不是一個人出去的?”

侍者點點頭說:

“楊先生是跟一位小姐……”

沒等他說完,范強已緊張地追問:

“什麼樣的小姐?”

侍者一看這情形,反而嚇得不敢貿然說出了。因為他們要顧到“職業道德”,尤其在旅館裏,經常發生男女糾紛,必須要有為客人保守秘密的“義務”,以避免禍從口出。

“這……這倒不清楚……”侍者吶吶他說。

范強察言觀色,已看出這侍者是在故意隱瞞。

這一套他很在行,當即從身上掏出張千元大鈔,塞進侍者制服上衣的口袋裏,笑笑說:

“再想想吧,也許這鈔票能幫助你記起的!”

侍者果然被這張鈔票打動,故作神秘地輕聲說:

“楊先生今天一早,是跟住在他對面房間的那位宋小姐,兩個人一起出去的……”

“宋小姐?”范強又是一怔,急問:“那位小姐長的是什麼樣子?”

侍者眉飛色舞他說:

“非常漂亮,大概只有二十多歲,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她是幹什麼的?”一旁的趙一鳴問。

侍者搖搖頭說:

“那倒不清楚,好像是有錢人家的少奶奶,穿的非常時髦,昨天早上才住進來,只帶了個小皮箱……”

范強把握重點地問:

“楊先生不也是昨天早上住進來的嗎?”

侍者想了想說:

“好像是楊先生先來,五五二號的那位宋小姐,是隔了一會兒才來的……”

范強不再多問,關照那侍者說:

“回頭他們回來,可別提有人打聽他們的事!”

“是!是!”侍者陪着笑臉說:“這不用您關照,我絕不會多嘴多舌的!”

於是,在侍者的恭送下,他們走向了電梯。

趙一鳴不屑他說:

“哼!他還說不會多嘴多舌,一張鈔票就把他打動,什麼全抖了出來!”

范強似乎沒聽見他說什麼,只是在沉思着。

進了電梯,趙一鳴忽問:

“您看那位宋小姐是什麼人?”

范強把眉一皺說:

“我正在想,那個姓宋的女人,昨天早上是跟姓楊的先後住進來,而且是住在面對面的房間。如果他們是一起從日本來的,就不必分先後住進來。假使他們是住進來以後才認識的,怎麼會這樣巧,一個先一步,一個后一步住進五樓,偏偏兩個人的房間又在正對面?”

“你懷疑那女人是跟蹤姓楊的?”趙一鳴問。

范強點點頭說:

“很有可能,因為她是后住進來的,一定是查問清楚姓楊的住在五五一號,才指定要了五五二號房間!”

趙一鳴恍然大悟說:

“對!這判斷絕對正確!但她是什麼來頭呢?”

范強神色凝重他說:

“聽說‘金虎幫’的老大宋為潮,有個妹妹很漂亮,而那女人也姓宋……”

正說之間,電梯已停住。

門自動關了,走出電梯時,趙一鳴忍不住追問:

“你認為那女人可能是宋老大的妹妹?”

范強沉聲說:

“這個只要查問一下,就可以知道了!”

兩個人來到服務台,翻查了一陣旅客登記簽名薄,終於查出昨天五五二號房間的客人,簽的是中文名字——宋玲玲。

姓名是查出了,可是仍然無濟於事,因為范強只聽說宋為潮有個漂亮的妹妹,但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那麼這個叫宋玲玲的女人,究竟是不是那私梟大頭的妹妹呢?

范強已覺出了事態的嚴重,如果那女人真是宋為潮的妹妹,一定是奉命設法找機會跟楊少康接頭的。

現在他們不但接觸過,而且一早就雙雙外出,豈不比“金龍幫”搶先了一步!

他心裏一急,當下哪敢怠慢,急向趙一鳴吩咐說:

“我來開個房間,你快去打電話,通知那兩姐妹馬上趕來!”

趙一鳴把頭一點,忙不迭走向了公用電話問。

范強則向房間部的職員查問。

職員查過之後,回答五樓尚有幾個空着的房間,但卻不靠近五五一號。

范強無可奈何,只好把五四三號房間訂了下來,以洪家燕和洪家鳳的姓名登記。

當他走向公用電話問時,趙一鳴剛好走出來,向他輕聲說;

“電話打過了,她們最遲半個小時之內就趕到!”

范強心情沉重地說: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等她們吧!”

大廳里各處均佈置着供人休息的舒適沙發,他們找了個靠近大門口的地方坐下,以便能看見那兩姐妹進來。

可是又怕被人發現他們,因此買了兩份報紙,佯作看報把臉部遮住。

范強這時真可說是心亂如麻,因為薛元福已把一切交給了他負責,而他自己又拍過胸脯,表示絕對有把握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

現在呢?如果那女人真是宋為潮的妹妹,那就已比他搶先了一步!

他是想以金錢和女人,用財色雙管齊下的攻勢,緊緊把楊少康抓住,對方又何嘗不會來這一套?

假使宋為潮真派他妹妹親自出馬,那麼就己佔了先決條件的優勢,除非薛元福肯以胡美姬對抗,或許還能一爭長短,否則他們這一步棋就輸定了!

范強正在大傷腦筋之際,突見董超匆匆走進了大門。

他立即放下報紙,起身迎過去招呼一聲:

“董超!”

董超這才發現他,上前輕聲急說:

“老闆派我們各處找你,要你立刻到公司去一趟!”

“什麼事?”范強怔怔在問。

“有人在輪渡碼頭附近發現那姓楊的,一早跟個漂亮的女人駕車過海去了九龍。老闆一得到消息就大為緊張,認為那女人可能是‘金虎幫’的人,否則不會把姓楊的帶回九龍去,所以立刻派我們找你,大概已決定今天就把‘貨’運出!”

趙一鳴也走了過來,范強急說:

“老趙,你留在這裏等那兩姐妹,我已替她們訂好了五四三號房間,回頭她們來了,就讓她們在房間等着,我會打電話通知她們的!”

於是,他留下了趙一鳴,當即偕同董超一起離開“國際大飯店”,急急趕到了“吉利航運公司”。

走進董事長室,薛元福劈頭就問:

“范經理,姓楊的事交給你負責的,怎麼他竟跟個女人去了九龍?”

范強走近辦公桌前,分辯說:

“人家比我們搶先一步,昨天一早楊少康剛到香港,那女人就跟着他住進了‘國際大飯店’,而且是住在他對面的房間,所以才能近水樓台先得月!”

薛元福怒問:

“那女人是誰?”

范強冷聲回答:

“如果不出我所料,恐怕她就是‘老虎幫’宋老大的妹妹!”

“哦?”薛元福詫然驚問:“你怎麼知道的?”

范強把眉一挑,表示他神通廣大地說:

“我已查出那女人姓宋,名字叫宋玲玲。既然她一早把姓楊的帶過海去,那就絕不會猜錯,一定是宋老大的妹妹了!”

薛元福大為緊張他說:

“現在他們已接上頭了,你看怎麼辦?”

范強胸有成竹他說:

“那只有立刻把‘貨’運出,姓楊的既已答應過我們,就得遵守諾言。至少在這十天之內,沒有確定我們是否能如期交貨之前,不能出爾反爾!”

薛元福把頭一點說:

“對!我找你來,也就是這個意思。現在你把其他的任何事都暫時擱下,立刻去安排一切。剛才我已經打過電話給老魏,要他馬上把‘貨’替我們準備好,回頭我開張支票給你帶去提‘貨’。至於這次用什麼方法,你最好先擬出個計劃給我看看,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再出事!”

“好!我一會兒就把整個詳細計劃向您報告!”范強居然一口承擔了下來。

他當即離開董事長室,回到了隔壁自己的辦公室里去。

這次的關係重大,可說是成敗在此一舉,關繫着他們整個走私集團的命運,更對他個人的能力是一大考驗。

尤其薛元福一再關照,這次絕對不能再出事,而范強竟敢把如此重大的責任攪在自己身上,他究竟有什麼把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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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鼠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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