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百密一疏

十三、百密一疏

馬漢明沖向衣櫃,狠狠地把衣櫃裏的衣服拉出來。他抓起一件衣服,伸手進袋裏,緊蹙的眉尖一下子舒展開來——他找到一張紙,穎怡的秘密在這裏!

他迅速地把紙條拉出來,臉上霍然變色!

穎怡在紙條上寫着:“救我!馬漢明要殺我!”

馬漢明像碰到蠍子般把紙條擲掉,再拉過另一條裙子,衣裙里同樣藏有字條:

“請救我,馬漢明下毒謀害我!”

“救我!馬漢明是兇手,殺人兇手!”

衣服飛舞如山,馬漢明面前堆放着各種各樣的白色小紙,每張都寫着同樣的話:

“救我,馬漢明要殺我,救我!”

穎怡是何等可哀可憐,沉痾日重,被馬漢明禁銅。無法與外界聯繫,只有偷偷留下求救字條,希望有天被人看到,可以代她送出去,揭穿馬漢明的殺妻陰謀,把她從死亡邊緣救出來。

可惜,圍繞她身邊的都是馬漢明清回來的人,他們受馬漢明的指示,嚴密看守着她。在那些人眼中,穎怡是個患有迫害妄想症的病人,正如她丈夫所說。

沒有人相信她,她不敢把字條交出來,她不敢信任那些人。

她死了,被枕邊的丈夫謀害死了,別人都以為她是病死的,她留下的字條卻尖厲有力地指控殺害她的丈夫:“是你殺我,是你殺我,兇手!殺人兇手!”

片片白紙化作她的聲音,是這樣哀痛悲憤,令他躲不開避不了,一直在他耳邊鳴響——天亮了,僕人從外邊走進來,看見馬漢明坐在一堆衣服中間,身邊丟滿撕碎的白紙,眼神散煥,神情獃滯。

“馬先生,”僕人試探着上前叫喚,“早餐準備好了,請下去用餐。”

“出去!你們給我出去!”馬漢明狂暴地叫着,抓起手邊的衣服往外擲去,

“出去,我叫你們滾出去!”

僕人紛紛走避。

他身後的衣服如雪花般飛出……

馬漢明不能控制自己。

他被深懼被揭發的恐懼包圍,穎怡留下的字條,把他自以為設計完善的謀殺揭發,穎怡知道他的殺人計劃。

穎怡不會放過他,穎怡是這樣的一個女人。

第二天他回到公司,回到他那豪華辦公室內。

他不會就此放棄,不管穎怡願不願意,在法律上他仍然是她的丈夫,沒有人能把他從這個位置推下來,誰也無法阻止他得到穎怡的財產。

他開出一張巨額支票,過了不久,持票人在銀行致電給他說:“銀行不予兌現支票。”語氣極不友善。

馬漢明撥電話找銀行經理,經理告訴他說:“我們接獲貴公司總裁的電話,凡以該公司名義開出的支票均要有他的加簽。”

“公司里一向沒這個規定,我想這中間有誤會,或者有人傳錯了話?你可否查對一下?”馬漢明說。

“不是別人傳話,是我親自接的電話。”銀行經理仍然很客氣,“或許馬先生

親自向何威廉先生查證?”

“何威廉先生?是何威廉親自給你的電話?”馬漢明作出仿如剛剛想起的樣子,

“我這兩天有事離開了香港,在這段期間公司有了新規定也說不定,他什麼時候給

你電話的?”

“昨天早上。”銀行經理抱歉地說,“我們也是照規定辦事,有不方便之處,敬請原諒。”

“哪裏的話,銀行的立場我是明白的,看來我還是早點回公司,相信公司已出了有關的通告。”馬漢明語氣輕鬆地說,“何威廉是個急性子的人,想到新主意就立即執行,衝勁比年輕人的還要大。”

馬漢明放下電話,臉上余怒未熄。

何威廉通知銀行,凡以公司名義開出的支票均要有他的加簽,他現時不在香港,支票若要由他加簽,公司運作必定受影響,何威廉不會這樣做,除非——除非他根本就在香港!

何威廉在香港,他一直沒離開過——

馬漢明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

何威廉一直沒有離開香港!怎麼他就沒想到這一點?有了這個想法,一切疑團皆明朗了。

對何威廉來說,把韋德放在代他管理公司的位置有一個好處,就是他可以為所欲為,而不必與馬漢明對話。他是藉助韋德之名義擋住對方的反擊。

馬漢明毫無辦法。

你可以面對面對付一個人,卻無法向一個看不見的人出手。

現在他終於抓住了這幕後之手——何威廉根本就在香港,他就在這間公司內!

馬漢明怒氣沖沖地去找何威廉。公司不是他一個人的,他無權規定支票的效力。

他氣忿地去到何威廉辦公室前,他的女秘書卻擋在門口說:“董事長不在。”

“我知他在裏面,昨天早上他還在這裏打過電話給銀行,這次我一定要見到他!”

馬漢明強硬地說。

“你說的是昨天早上,可是他今天又走了。董事長去了洛杉肌開業務拓展會議。”

珍妮展示她迷人的笑靨,用美麗的眼睛看着他說,“他沒有告訴你嗎?”

馬漢明不吃這一套,他推開擋在門前的珍妮說:“何威廉在不在裏面,我看過就知道,你給我走開!”

他推開門,期望見到何威廉,卻驟然失望。

韋德坐在那裏,從文件堆中抬起頭來,公事公辦地說:“馬先生,進來前請敲門,找我有什麼事嗎?”

馬漢明不答他,心中只想着:何威廉不在,他不在那裏……

從韋德的辦公室出來,馬漢明碰到碧琪。

碧琪抱着一大堆文件,見到馬漢明,她立即轉頭就走。

馬漢明的動作卻比她快得多,他上前攔住她去路說:“看見我就走,這麼討厭我嗎?”

“請你走開。”碧琪望着腳尖說,“這是公司,我有我的工作。”

自從那次馬漢明發現她與許正在他辦公室后,便再沒有找過她。

既然是這樣,他這個時候還攔着她幹什麼?

公司里人人都忙着工作,走廊里就只有他們兩人,唯其如此,也就沒有人看到她的羞態。

“我想問你,這個周末我要去澳門,你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去?”

他望着她,向她提出這樣一個邀請。

叫碧琪陪他去澳門,是他看到碧琪后決定的,經歷過一番挫折后,他很想離開香港散散心。

當然,他去澳門也有其他原因……

對他提出的邀請,碧琪顯然是感到意外。

“時間是有的,而且我很久沒去那裏玩了,但是——”

碧琪的語氣在推辭與接受之間。

“沒有其他事就陪我去,我去訂船票。”馬漢明的態度有點專橫,不給她拒絕

的機會就立即走開。

兩個人都不提那天上午在他辦公室內發生的事,事情這樣快就風平浪靜地過去,他連問都不問,這使碧琪心裏忐忑不安。

為什麼要去澳門?馬漢明說有點私事。

到底他的私事是什麼,他也沒有解釋。

來到碼頭時,船快要開了,他差點趕不上船。

他是最後一個人間的。

閘口關上,馬漢明向船上旅客望去,緊鎖的雙眉展開了。直到現在,他計劃的第一步,才可以說是順利展開。

船在碧波上航行,陽光的閃耀真確而實在,並不是夢。

從商業大廈的玻璃牆幕看海景,與實際地接近海的感覺全然不同。

他的辦公室向著海,藍天下船來船去,高速快艇在海面穿梭往來。

歡躍而熱鬧,充滿了生命的張力。

隔着玻璃看外面世界,就像從外面看進來一樣的不真實。

空氣是冷的,冷氣調節系統的作用。

想像一下陽光,那駕駛着快艇的健兒……

在這個時候,他尤其嚮往在香港之隅的澳門。

現在他和碧琪就在海上,水翼船在海面上飛馳,船首昂起,船翼兩邊掀起壯觀的白浪,隔着甲板也能感受船身的震動。

碧琪伏在馬漢明肩上合眼假寐,暗中卻在留意他的舉動。

穿上淺藍色連帽運動裝的馬漢明比平日顯得更有英氣,更有活力,與在公司里表現出來的孤傲冷峻完全不同。

看來他是真正度假來的。

馬漢明動了一下,碧琪睜開眼睛。

馬漢明原來在看着她,她慌忙再合上眼,馬漢明卻說:“不要裝假了,你才睡不着。”

冷冷的,馬漢明的態度永遠是冷冷的。

碧琪把臉轉過來,決定面對他。

有些事是不能迴避的。

“你最近調進了韋德的辦公室?”馬漢明果然問她。

那是因許正的關係。許正追求她,有一天問她願不願去韋德的辦公室工作。

她點頭答應了。

馬漢明與韋德關係惡劣,在這個敏感的話題上,碧琪儘可能輕描淡寫:“我在韋德辦公室做助理秘書,與在外面做打字員的工作差不多。”

是差不多嗎?起碼她就知道不是。

“調進總裁辦公室,是很多女孩夢寐以求的。”馬漢明這樣說,碧琪拿不準是

諷刺還是實事求是地說出事實。

碧琪不敢在這話題上說下去。

“剛才你遲來,是不是家裏有什麼事?”扯開話題,回到目前,才是她最想做的。

“我家裏只有我一個人,會有什麼事?塞車阻時間而已。”馬漢明說。

他是故意遲來的。

他是最後一個人閘,擺脫在陸地跟蹤他的人,那麼船上就再沒有人盯梢。

這對他來說很重要。

船上似乎沒有人注意他們。

“家裏只有我一個人。”他這樣對碧琪說,對另一個女人——國艷住在他家裏的事,則絕口不提。

碧琪和國艷認不認識?到目前為止,只能說什麼都有可能發生。這兩個女人在穎怡死後才在他身邊出現,一個在家裏,一個在公司,而且她們的底蘊他都不知道。

國艷冷,碧琪熱,兩種不同的極端。

她們出現在他身邊,是巧合?還是根本不同的兩件事?這到底有什麼含義?

丁正浩警告他的話,他不能不相信真有其事。

他把圍繞在身邊的人逐人檢核。

韋德,在穎怡死後出現,是何威廉的代理人;葉作新和許正,韋德的助手,是否也代表了他們是何威廉的人?

要真正說出他們的身份卻很困難,他們也許代表何威廉,也許不。

這種被監視的感覺所以害怕,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哪方面的人。

碧琪和國艷,會不會與那些人一樣,也隱藏着另一個身份?

他起初懷疑國艷,後來證實了她是穎怡的真正姑姑,他心裏的恐懼就更大。

穎怡的姑姑若對侄女的死因有懷疑的話,她可住到家裏來,以謀殺現場作偵查的起點,最大的優勢是她可以接觸僕人、醫生以及當日圍繞在穎怡身邊的所有人。

你總不能處處防範一個住在你家裏的人——

他但願國艷不是抱着這樣的計劃而來。

現在他終於放心了,國艷大概沒有估計到她的行動會落到他的掌握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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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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