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一瞬的空隙
“哎,我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香代子搖着頭。
“您是說,完全沒有任何原因羅?”
“沒有哪。我想我應該沒有做過招人怨恨的事才對呀。”
“的確呀。”
電視台的記者完全給香代子單純無邪的笑臉蒙過去了的樣子,轉向攝影機這迸憤憤不平地說道:
“居然有人以如此無法無天的暴力手段,對付這位善良的寡婦!我們能夠容忍坐視嗎P對這種瘋狂的犯罪行為,警方應該立刻施以鐵腕,加以偵察逮捕!”
好一番義正詞嚴的報導。
“真是的……。”圭介用遙控器關掉電視,搖着頭。說:“——善良的寡婦嗎?”
“到底是誰會做那種事呢?”歧子一邊把飯後咖啡端給圭介,一邊說道。
“誰曉得?”圭介說著,“喂,你現在不能喝咖啡吧?”
“放心啦,我沒喝。”枝子撫摸着隆起的肚子,微笑着說。
“可是,真令人擔心呀。有人打算對媽媽不利咄。”歧子說著又恢復了凝重的表情。
“那有什麼法子。還不是自找的。”圭介一臉不勝麻煩的表情。
“親愛的——”歧子皺起眉頭來,望着丈夫瞧。
“我知道啦。我當然也在擔心。可是又能怎麼辦?”圭介聳聳肩膀:“只要媽媽干小偷遺行一天,這種事就會沒完沒了,躲不過的嘛。”
“這個我也知道呀。可是,總不能撤手不管——”
“我沒說要撤手不管吧。反正應該適可而止,快快洗手不幹才是。”
“可是,媽媽一旦沒有事做了,一定會馬上衰老下來的呀。”
“已經到了應該退休的年齡了吧。何況也該分點心思照顧一下快要出生的孫子,對吧?”
“有人可以過這種日子,可是也有人過不慣呀。”
“喂!”圭介不高興地瞪着歧子的臉:“你怎麼跟老媽一鼻孔出氣呢?”
“話不是這樣說,”歧子以沉穩的語氣說道:“我也希望媽媽能夠一直平安快樂地過下去。可是,現在假如要勸媽媽去過那種平凡乏味的寡居日子,我想是不可能也不合理的——如果是她自己想要那麼做那當然另當別論,可是,如果是被周圍的人迫着強迫退休的話,媽媽一定會覺得比殺了她還要難過的。”
圭介慢吞吞地喝着咖啡。
“而且——”歧子接著說:“我非常喜歡媽媽。能夠跟你在一起,像這樣子生活,也全是托媽媽的福。所以,我真的希望媽媽能夠長命百歲——說不定,其實我更喜歡的是像現在這樣到處活躍,惹出許多事來的媽媽呢。你是不是也這樣想?”
圭介點點頭。“我知道啦。就算我勸她洗手不幹,她恐怕也不會聽吧。”
“你自己也不想說吧?”
圭介看着歧子的臉,然後兩個人笑成一團。
“真是一語道破我的心事。”圭介打了一個呵欠:“吸,總之還是得致鋼操心——算了,也沒別的辦法。”
“是啊,因為是自己的媽媽,對吧?”
“我實在是不如你啊。”
圭介說著采出身子吻了一下歧子。“你要好好保重身體,多餘的事不用擔心。”
“幫忙擔心你的事,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消遣啦。”歧子一臉淘氣地笑道:“你打算怎麼調查偷襲媽媽的犯人?”
“這個嘛……。”圭介摸着下巴“反正我們兄弟姐妹裏頭,還有個警官在這位警官,果然也正在為母親的事擔心。
“喂、喂,媽?”正實拚命壓低聲音。
這裏是醫院一樓的公共電話。
“啊呀,正實,今天不是不回來了嗎?”香代子仍是一向的腔調。
“嗯。可是我聽到消息嚇了一大跳,怎麼回事呢?”
“我也搞不清楚。大概炸錯地方了吧?”
聽到母親平靜的語氣,正實多少放心了一點。
“那就好……。沒有受傷吧:”
“完全乎安,請放心吧。”香代子按着問:“你今天晚上回家嗎?”
“沒辦法,不回去了。得守在性命危急的病人旁邊。”正實說的,當然是有殺妻嫌疑的神田正“啊?刑警這一行,還得充當護士嗎?”
“不是啦。那個病人是嫌犯啦。”王實慌忙答道:“今天恐怕要熬通宵了。”
“哦。那小心羅。你是在病房裏打的電話嗎?”
“不是,我在挂號處這邊。”
“離開病人那麼遠不太好吧:”
“說的也是啦。可是我擔心媽——”
“我乎安得很。你管你工作份內的事吧。”
小偷居然為刑督打氣,這倒是鮮事一樁。
不過,完全不曉得母親“本行”的正實可感激着呢:“我知道啦,媽。我馬上回病房去。”
“很好。要不要給你送消夜什麼的?”
“不、不用啦。剛剛交班的時候已經吃過啦。”
“那,加油啦。”
“嗯!”
放下電話的正實不禁自豪地喃喃自語:“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什麼?”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把正實嚇了一跳。
是值夜班的護士,看起來非常年輕的樣子,兩頰通紅,身材微胖。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而已。”正實說。
“啊,是刑警先生嘛。”小護士瞪大了眼睛,“今天要通宵埋伏不是嗎?”
“嗯,扼,是啊。”
話說“埋伏”,跟事實恐怕有點差距。
“真辛苦呀。待會兒要不要幫你泡杯咖啡?”
“啊,那多謝了。”王實露出了笑臉,“對了,你幾歲?”
“十九成.”
還真年輕。是那種看着她,不自覺就會微笑起來的年齡。
正實回到神田正一的病房裏。
神田的呼吸和心跳似乎已經恢復正常了。
“——打擾了,”值班臀師過來看。“辛苦你啦。”
“醫生,病人的情況怎麼樣?”
“天知道。”一臉疲憊的中年醫生打了個呵欠,“又不是我的病人。玟,反正會活着就是了。”
“啊……。”正實聽得呆住了。
“假如有什麼狀況再通知我一聲。”
等到醫生走了,正實這才一個人發起脾氣來:“醫生是救人性命的職業,連這點自覺都沒有。
嗎!?
“唔:….。”神田發出呻吟聲。
“哇!”正實嚇得跳了起來、不得了!錄音帶,錄音帶在哪裏?
原來早就放在錄音機裏頭啦。正實把放在床邊的隨身聽式錄音機一把抓過來,慌慌張張地按下按鈕。
不過——也就忙到這裏為止了。
神田呻吟了一下,什麼都沒說就又睡著了。
“混帳!”
正實嘆了一口氣。不過幸好是這樣。
正實搞錯了按鈕,按下的是“PLAY”鍵……
不知不覺打起困的正實,一下子露醒了過來。
糟糕!——正實連忙往神田那逸餚去,還是一樣睡得很沈的樣子。
正實看一下手錶——已經是半夜兩點了。
非振作起精神不可——正實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迸打呵欠,一迸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啊,刑警先生。”是方才在下面遇見的那個護士。
“嗨,你還在忙呀?真不得了啊。”
“因為是工作嘛。”被這麼一說,正實恐怕要慚愧半天吧。
“不想睡嗎?”
“沒有時間想啊。每天晚上總要幫忙一些老人家上廁所。”
“原來如此。”
“這沒忙完了那邊又叫,來來回回的,可忙得很喲。”
“真辛苦啊。”正實出自內心地嘆道。
“要不要咖啡?”
“嗯,拜託你了。”
“那,我現在就端來。”
正實回到病房裏不久,護士就端着紙杯裝的咖啡來了。
“請用。”
“謝謝。”王實喝了一口咖啡——一下子腦袋清醒了許多。
“真是得救了:我還以為一定會忍不住大睡特睡哪。”
“那太好啦。”年輕的小護士笑着說。
“值大夜班的話,白天不是也沒時間去玩嗎?”正實問道。
“我沒打算要玩啊。”
“為什麼?”
“現在正努力存錢中。”
“哦——結婚資金嗎?”
“是的。”說著小護士臉微微紅了:“未婚夫在故鄉……
“咦,那真是太好啦。”
“刑警先生未婚嗎?”
“嗯。我養起來像嗎?”
“是啊。不過你長得那麼帥,一定很受歡迎吧。”
一下子聽到這麼少見的讚美,正實不禁渾身不自在起來。
“這個——是嗎?我大哥倒是很受歡迎——我嘛,總之是做這種工作的——”
“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嗎?”
“是啊。不過,最近要去相親了。”
“咦:那祝你順利羅!”
被她這麼一說,正實覺得好像真的一切都會順利的樣子。是那樣感覺的語氣。
“——我想去洗個臉,能不能幫我看一下?”正實說。
“請,我可以待在這裏。”
“我馬上回來。”
“沒關係啦。十五分鐘之內大概也不會有我的事。”
“那,拜託羅。”
正實走出病房,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注視着王實離開之後,一個人影冒了出來……
王實洗了臉,把頭搖了搖,端詳了一下鏡子裏的自己。整個過程並沒有超過三分鐘。
從洗手閑回到走廊時,似乎有聽見些微腳步聲,但是王實也沒有多心。
夜晚的醫院,總是會有許多細碎的聲音吧。
王實打開病房的門:“我洗好啦。你可以回去上……
話說到一半就頓住了。
正實簡百不敢相信眼前的光景。
年輕的小護士蟋曲着身體倒在地上,白衣上染滿了鮮血。
睡在床上的神田也——被子給掀掉了,胸前一片赤紅。
王實面無人色,兩膝開始顫抖了起來。
可是——喂,你可是刑警呀!王實對自己說。
“快來人啊!”正實推開門拚了命大聲叫道:“有人在嗎?快來啊!”
一個吃驚的護士跑了過來。
“發生不得了的事了!快叫醫生!”正實說著沖了出去。
犯人應該還沒走遠。
“嗚哇——!”
正實的背後傳來護士的慘叫聲。
但是,連犯人的影子都沒瞧見的正實,也不知道到底該往哪個方向追。
正實把醫院的警衛叫起來,“快打一一0!緊急狀況!”
能做的都做完了,只是沒辦法立刻用自己的雙手逮捕犯人——
幾乎快要軟倒下來的正實回到病房裏,只見那個值班皆師也是臉色發育地兀自呆立着。
“——怎麼樣了?”正實問。
“兩個人都當場死亡。”醫生有氣無力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