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迷路的功效
1
酒店在打哈欠。
不,建築物當然不會打哈欠。不過,總之所有人都有點睡眠不足地迎接早晨到來。
“早……”晴美對進到餐廳的栗原說。
下面持續的應該是個“安”字。可是,無情的哈欠打斷了這個字眼。
“嗨!早……”栗原也差不多這樣。
“早安!”精神奕奕地走向栗原打招呼的是格林貞子。
“片山先生跟你一道嗎?”
栗原遲疑一下。“不,我一個人吃。已經遲了。”
“那麼請跟我來。”
從窗子可以眺望樹林的餐廳並不太大,客人數目也不多,所以相當夠用了。
見到栗原走向遠離的桌子就座,差點被“槍斃”的片山不禁鬆一口氣。
“好極了。我可以好好吃一頓了。”
“他會聽見的。”晴美說。
“沒關係。探長一開始吃東西以後,其他一概不去留意。”片山說。
“我也是。”石津得意地說。
不清楚這有什麼得意的,不過總之有一樣習摜跟搜查一課課長相同的話,就叫石津引以為榮了。
“說起來,昨晚也夠忙碌的。”晴美說。
“今天早上也是。”片山還在晗欠連連。
“喲!你對美知子小姐那麼痴纏啊?”
晴美調侃的說話引得片山氣鼓鼓的,端起熱咖啡一口喝下去,燙得他直翻白眼。
“我倒睡得很好。”石津又在炫耀。
“沒有被那可怕聲音吵醒的大概只有你了。”
“是嗎?其他客人大部分都在睡嘛。”
“你睡在我隔壁啊!”片山用吃人的眼神看他。
“哥哥,算了吧!”晴美說。
“什麼算了!我遇到那樣的不幸……”
“又不是真的襲擊你……”
“那是名副其實的‘襲擊’!”片山堅持地說。
“花炮殺不死的人。”
“誰說的?心臟不好的人可能嚇死了!”
“不過,我真想看看片山兄嚇得腳軟的樣子。”
“誰嚇得腳軟來着?我只是意外得坐在地上而已。”
片山還在不滿地嘟嘟囔嚷,“嚇得腳軟和光是坐在地上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片山、晴美和石津三人圍坐一張桌子吃早餐。
“美知子小姐怎麼啦?”晴美說。“哥哥,你去叫她如何?”
“悉聽尊使!”
“福爾摩斯也不見蹤影。”石津說。“難道還在睡懶覺?”
他的腳畔頓時有回應,“喵”了一聲。
“哇!”石津嚇了一跳。“早……早安!”
不知何時,福爾摩斯來了,她端端地坐在桌子底下。
“喲!小貓咪醒啦?”貞子愉快地走過來。“來,請你早餐。跟我來這兒吧!”
福爾摩斯跟在貞子後面,翹起尾巴悠然自得地邁步
就在那時,幾位少女魚貫地走進餐廳,山邊美知子走在前頭。四名少女一字排開走進來,剎那間散發出華麗的艷光,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哥哥!”晴美用肘碰碰片山。
“什麼事?”
片山正在跟硬邦邦的德國麵包格鬥,沒留意到少女們的出現。不經意地抬起臉來,看到四名娘子軍往自己的方向直直走過來,幾乎反射地站起來。
片山最怕這種朝氣蓬勃的少女。不過是幾小時以前的事,與美知子同行的三名少女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當門打開時,響起砰砰的爆炸聲,原來是跟美知子一起旅行的三名少女弄響的花炮聲。
“片山先生,不要逃!”美知子說。
“沒有哇!我只是坐在這裏而已。”片山逞強地說。
“大家向你道歉。我也是。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對不起!”其餘三個像合唱團似的說。
“不……我沒什麼。”
晴美站起來,對石津說。
“石津,我們走吧!哥哥好像想跟她們好好聊的樣子。”
“是。”石津立刻贊成。
二人馬上搬到另外一張桌子用餐。剩下片山臉青青地站在那裏,跟四個女人瞪來瞪去……
“我們想來教訓教訓你。”一名胖嘟嘟的少女說。她是那種一邊說“我這麼忍耐着減少不吃愛吃的東西,怎麼還是瘦不下來?”一邊大吃大喝的類型。
“她叫大崎幸子,我的老朋友。”山邊美知子說。
“聽說你勉強美知子做她不喜歡做的事,我覺得不能原諒!”大崎幸子說,飛快地瞥美知子一眼。“不過,剛才美知子表示很喜歡你……算了,各有所好啦。”
片山有點不太高興。“所以上演花炮騷動?”
“我們想趁你睡熟時威嚇你——沒想到那麼順利。”大崎幸子的說法很奇特。“也許片山先生的反應能力太強了。”
“嗯,大家也這樣說我。”片山直性子地說。
“我曾經反對的。”這回說話的是對照地又瘦又高的少女。
片山的個子也算高的了,這位少女卻有一七零厘米左有。也許長得太瘦的緣故,顯得更高。
“她叫棚山由紀。”美知子介紹。
“棚架的棚,山水的山。我是反對那個計劃的。”
“撒謊。”大崎幸子說。“最初反對而已。做的時候豈不是你最熱心?”
“可是我反對過。”棚山由紀反唇相譏。“我說用花炮太可惜了,改用氣球,砰一聲弄破它!”
換言之,她是站在經濟的立場才反對的。
這時,片山發現一名酒店職員,慌裏慌張地走進餐廳來。往貞子的面前奔過去。貞子向他說了些東西,多半是叫他不要在客人面前奔跑。
但是,當貞子聽他說了什麼以後,臉上露出怪異的表情。跟他一起走出餐廳去了。當然不是奔跑。
“你贊成嗎?”
美知子的問題,使片山的視線收回來。
美知子問的是剩下的那位少女,有股獨特的味道,或者應該說是飄着獨特的氣質。
她是四人之中比較不特出的,卻是最美麗的一個。
美知子的輪廓也很可愛,但若稱作“美人”,則數這一位。她的臉上有一股難以捉摸的神態,木無表情,而且予人怔怔出神的印象。
“我叫衣笠裕子。”少女向片山打招呼。
然而,她的招呼有點生硬不自然,似乎不清楚她打招呼的對象的哪一位。
“我沒贊成也沒反對。衣笠裕子說。“我只是服從大家的意見去做。”
“裕子每次都是這樣。”大崎幸子說。不過可以聽出,她的語氣很親密。
“總之,這樣驚擾別人是不對的。”片山不說地說。
“沒想到會引起那樣的騷動。”瘦竹竿棚山由紀說。
“昨晚發生了好些事件,別人聽起來是槍聲並不奇怪。”美知子說。
“我什麼也不知道嗦。”大崎幸子獃獃地說。
“算了。”片山打個哈欠。“希望今晚可以睡個安樂覺就好了。”
“這句話對美知子說如何?”大崎幸子促狹地說。
侍應過來寫菜單。在座的少女全都用德語叫菜,片山覺得很不是味兒。
對片山而言,也許連日文的餐牌都不一定完全看得懂。
自從在高級法國萊餐廳發生過連叫三道前菜的笑話以來,他就喪失了叫菜的自信了。
片山已經吃完早餐,準備離開。這時發現衣笠裕子沒有打開餐牌,不由溜出一句多餘的話。
“你什麼也沒叫嗎?”
總是忍不住說出心裏想說的話,正是片山的性格。
“叫了。”衣笠裕子用穩重的調子說。
“可是,你沒看餐牌……”
“看了也沒用。”
見到片山困惑不解的樣子,棚山由紀吃驚地說。
“你沒留意到么?裕子的眼睛……”
“算了。”衣笠辯子壓住棚山由紀的手。
片山嚇了一跳。這才想起,剛剛進來餐廳時,衣笠裕子輕輕勾住美知子的手臂。
“抱歉,我沒留意到。”片山說。
“不是沒有道理。”美知子說。“裕子的直覺敏銳得驚人。”
“你沒留意到,是我的光榮。”裕子終於展露歡顏。
片山這才明白她和其他三個女伴予人不同印象的理由,包括她不直接注視自己的眼睛的理由……
“我們想跟你商量以後該怎麼辦。”棚山由紀說。
“對。我們是四個人一道來旅行的,現在突然少了一個,麻煩極了。”大崎幸子點點頭。“噢,首先填飽肚子再說!”
歐陸式早餐的麵包和咖啡很快送上來。剛才石津還特別多叫了火腿和雞蛋。由於這間酒店住的客太以美國人和日本人為多,叫這種餐的似乎並不稀奇。
“片山先生準備怎樣?”棚山由紀邊吃邊問。
“是否應該稱呼美知子的先生較好?”
“我有工作,還會在這裏待一陣子。”片山說。
“喵?你不是刑警嗎?難道在這裏打工做侍應?”
“也許很適合。試想一下他穿上制服的樣子吧!”
這班小妮子暢所欲言,令片山啼笑皆非。
不過,在四個女人的圍攻下都沒鬧貧血,顯示片山的女性恐懼症也痊癒不少。
“我跟他留在這裏。”美知子說。“你們繼續旅行去吧!”
“不行。”大崎幸子說。“必須共同進退。好吧!反正不急,且等片山先生一不,等你先生的工作做完再說好了。”
片山氣得直吹鬍子。這四個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能夠出國到歐洲浸游,大概有點錢吧!但是,美知子受到什麼人襲擊,意味着別有內情。
表面看來是女子大學生或年青女職員,似乎不是那麼單純。
“我們準備做蜜月隨行嗎?”棚山由紀說。“結果說來,這趟旅行變成美知子的蜜月之旅了?”
“已經離婚了。”片山慪氣地說。
“我倒不認為這樣。”衣笠裕子說。她用熟練的手勢端起咖啡杯,外人不留意的話看不出她的眼睛有毛病。“片山先生是個好人。我想,美知子找到一個很好的對象。”
片山莫名地震蕩了一下。聽衣笠裕子這樣說,使他覺得有點慚愧。
“可是……”
片山說到一半,但見貞子回到餐廳來,往他的方向直直走過來,立刻打住。
“對不起。片山先生。我想跟你談談!”貞子說。
“好。”片山如釋重負,站起來,跟着貞子走出餐廳。
“其實,事情變得麻煩了。”貞子停下來說……
“什麼事呢?”片山問。
這時,晴美、石津和福爾摩斯一行魚貫走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晴美問貞子。“看你好像行色匆匆的。”
“糟糕。我以為不會引起客人注意的。”貞子不安地說。
“我這麼慌裏慌張的嗎?”
“沒有。只是這傢伙對這種事的鼻子特別敏感罷了。”片山說。
“好不禮貌,我又不是狗。”晴美斜睨片山一眼。福爾摩斯不服氣地喵了一聲。“噢!抱歉。我應該說我不是貓。特此修正!”
“到底發生什麼事?”片山催促貞子。
“請跟我來。”貞子率先開步走。“其實是昨晚那個女兒被人拋進噴水池的……”
“梅原伸子女士吧!”
“嗯。她失蹤了。”
“失蹤了?”片山皺起眉頭。“可是……她的孩子呢?”
“客房組的人聽到孩子的哭聲,敲門詢問,不見迴音,孩子繼續哭個不停,所以跑來找我,我就帶着總鑰匙去看個究竟。”
“孩子在房裏……”
“對,孩子在裏面。也許哭累了,還在嚶嚶啜泣……不過,就是不見母親的蹤影。”
“那就奇了。”晴美說。“剛剛發生了那件事,怎麼單獨把孩子留在房內……”
“不是的。請你們看一看。”貞子說。
恰好來到梅原伸子的房門口。貞子打開門鎖。一邊開門一邊說。“一切照先前的樣子,我們沒觸摸過。至於孩子,她在會客室。”
走進房內,片山四處張望一下。除了有點雜亂之外,看起來沒有特別之處。
“問題在浴室。”貞子說。
片山走過去,打開浴室的門。驀地嚇得呆在那兒。
“喵!”福爾摩斯叫了一聲。它聞到味道了。血的味道。
晴美走過去,越過片山的肩膀窺望裏頭,禁不住叫起來。
浴室里滿地是血,發出臭腥的味道。
“發生什麼事呢?這些血……不尋常啊!”
“好嚴重。”石津也過來看到了。“若是流鼻血,不可能那麼多。”
“假如流那麼多血,肯定搞出人命了。”晴美說。“必須通知栗原先生。還有警察。你說是不是?哥哥”
片山遭受“突擊”了。他預料不到有那麼多血。
縱然他的女性恐懼症好了些,可是一見血就鬧貧血的老毛病還沒痊癒。
片山當場暈倒過去了。
“他怎麼啦?”貞子驚愕地說。
“沒什麼。”晴美說。“只是通知錯了他而已。”
2
一部平治房車,在酒店前面停下來。
一個男人下了車。他是日本人,年約四十前後。頭髮有點泛白,令人覺得也許不止四十歲。
身上的裝束整整齊齊,上等外套和西褲,沉色而高級的領帶。
男人的大衣搭在左臂上,右手握着一支行李箱,駐足片刻,抬頭瞻望酒店外觀。似乎很滿意地微微一笑。
走翻櫃枱時,正好貞子從裏面走了出來。
“啊!不能出去迎接,萬分對不起。”貞子迅速翻閱記事簿。“你是……松井先生吧!”
“是的。”男人放下行李箱。
“那麼,請在這張卡上登記。”
貞子把住宿卡擺在男人面前。男人一邊填寫一邊說。
“很好的酒店哪。”
“謝謝。”貞子微笑。“很高興合你意。
“情調非常好。這樣的格調花多少錢也做不出來。”
“多謝誇獎。我帶你去房間,你的行李……”
“只有這一件。”姓松井的男人自己提行李。“沒關係,我自己來。”
“那麼,請跟我來。”
貞子的手裏拿着房間鑰匙,松井跟在後面。
酒店非常安靜。下午二時。結帳的客人已經離開,登記入住的客人幾乎還沒到。正是酒店的空白時間。
走在無人的走廊上時,松井說:“我坐車來這裏時,跟警車交臂而過。發生什麼事呢?”
貞子遲疑一下,說:“有位客人不小心受了傷……”
可是仔細一想,光是受傷的話警察不會來。貞子說后,露出糟糕的表情。
“是嗎?”松井不知有沒有留意她的語病,沒有再說什麼。
二人在長長的走廊上走着。不科,從轉彎處跳出一支三色貓,嚇得二人跳起來。
“是福爾摩斯。”貞子笑了。“喂!不要嚇人嘛!”
“這裏養的貓嗎?”松井同。
“不。它是這裏的貴賓。”貞子說。
“喂!等一下。”
這回傳來孩子的聲音。梅原伸子的女兒飛奔出來。
“啊!嚇壞人了。”
“阿姨,那隻貓咪有沒有來?”
“剛剛看到了……怎麼啦?”
“我們在玩捉迷藏。”
“是嗎?那麼我不告訴你。”
“不要嘛!阿姨好狡猾!”
“它往那邊走了!”
“謝謝!”榮子急急往福爾摩斯的背後追去。
“這個房間就是了。”貞子說。
回頭一看,松井停在剛才的地方,沒有跟上來。
“怎麼啦?”
貞子的聲音,使目送榮子的松井回過神來。
“啊!對不起。小孩子好活潑,真可愛呀!”
“不錯。”貞子點點頭。
“是你的小孩嗎?”
“不,很遺憾。”貞子道。“那孩子也是貴賓。”
“真的?我太失禮了。”
“沒有的事。請,這個房間是你的。”
“巡邏車是綠色的。真有趣。”晴美說。
“怪事有什麼有趣?”片山滿臉不悅。
二人在晴美的房間裏。正確的說,是在晴美和福爾摩斯的房間裏。
“你呀!暈了過去,沒有比這更丟臉的事了。”
“多管閑事!”
“不過,到底發生什麼事呢?”晴美滾到床上去。
“找不到屍首,無從下手調查呀。”
“我們一定可以查到什麼的,不是嗎?”
“這裏不是我的管轄範圍。”
“可是有所關連呀。那個梅原伸子,一定是死去的梅原重行的太太。”
“但是實際死去的是另外一個叫楠本政夫的……”
“那人可能使用梅原重行的名字,而梅原重行已經死掉了呀。”
“那可不一定。可能突然失蹤了,或是一直行蹤不明。”
“這樣的話,跟死掉有什麼不同?”
“活着和死掉當然大不相同。”
“那是醫學上的觀點而已。假如當事者完全無意回到社會做人,不就跟死掉一樣了嗎?”
“晤……也許是吧!”片山聳聳肩。“橫豎與我無關。”
“沒有的事。”晴美充滿自信。“譬如說美知子她們……”
“那四個人也有點來厲不明。”片山同意。“不過,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她們跟梅原伸子事件有關……”
“也沒證據證明無關呀。”晴美用自己的理論反駁。“這個酒店在相同時期發生幾件怪事,通常的看法是有關比較自然。”
“你最拿手就是杷什麼事都扯上關係。”
“什麼意思嘛!”晴美瞪他一眼。“不要再說了!先把昨晚栗原先生後來的話告訴我。”
昨晚,晴美出去找榮子,沒有聽到栗原後半部的話。
“是嗎?你逃課啦。”
“又不是大學教授講課!”
“是這樣的。他為了尋找幽靈俱樂部的會員……”
片山的話沒有說完,忽然傳來敲門聲。
“誰呢?”晴美過去應門。“哪一位?”
“我是……衣笠裕子。”傳來略帶顧忌的女聲。“請問片山先生在嗎?”
晴美打開房門。衣笠裕子單獨站在那裏。
“你一個人來的嗎?”晴美嚇了一跳。
“嗯。只要走過一次的地方,我都記得。”裕子微笑着說。
“真了不起。我哥哥是不會辨認方向的方向盲,希望他學到你一半就好了。”
片山沉着臉站起來。“喂!不要光是宣傳我的缺點好不好?”
“因你一樣長處也沒有呀!有什麼法子?”晴美口下一點也不留情。
“我想向你借用一下片山先生。”裕子說。
“好,請便。免費的。”
說的就像借傘那樣。
片山出到走廊問:“有什麼事嗎?”
“這裏不太方便……”
裕子用手碰一碰片山的手臂。片山下意識地縮一縮。
“你不願意?”
“不,不是的。只是一被女人碰到,我就禁不住想逃……到哪兒去?”
“到庭園去好不好?”
“庭園?”
“嗯。現在多半沒有人在。”
片山讓裕子扶着自己的手臂,走了出去。酒店一片寂靜。
“其他女孩子呢?”
“出去了。我想多半是在後面打網球吧!”裕子說了,促狹地加一句,“你太太也是。”
片山唯有苦笑的份兒。
走進會客室時,見到一位素末謀面的男住,坐在沙發上翻閱雜誌。有點學者風度,讀的是德文雜誌。
見到片山等人走進來,男人抬起頭來打招呼。
“午安。我是今天剛剛到的。”
“你好!”片山也適當地回禮。
“這裏的庭園好可愛。啊!我姓松井。”
“我是片山。”
“待會我也去走走看。不然變成迷路的孩子就糟了。”松井笑了一笑。
片山和裕子出到庭園,在樹籬之間走着時,片山說。
“你怎麼啦?”
“哦?什麼怎麼啦?”裕子的臉轉向片山。
“剛才在會客室聽到那位松井先生的聲音時,你握住我的手稍微用力,出到庭園時又放鬆了。你認識他?”
“噢!片山先生相當細心哪!”裕子有點開玩笑地說。
“我開始明白,何以美知子會喜歡你了。”
片山不太懂女性心理。不過,他也察覺得出,裕子是為了掩飾內心的思潮起伏才那樣打趣。
“我的眼睛看不見。所以,一想到陌生人在,就會使我緊張。”裕子吸一口氣才說。巧妙的藉口。
“對了。”裕子停下來。“咱們到網球場看看好嗎?我想大家都在那裏。”
可是,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
“算了。已經確定了。”
“確定了什麼?”
裕子沒有回答片山的問題,開始轉回來時的路。片山一頭霧水,只好聳聳肩,跟她一起回頭走。
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二人恰好走到樹籬的散步道上,遇到跑過來的大崎幸子。
“幸子嗎?怎麼啦?”
裕子似乎從腳步聲聽出來者是誰。
“有沒有看到美知子過來這邊?”胖嘟嘟的幸子穿的是網球裝,有點拘束感。因為跑過來,氣喘喘的。
“美知子?不,沒來這兒。是不是?片山先生。”
“嗯,沒看見她。”
“她不是跟你們打網球嗎?”
“有哇。”幸子點頭。“不過,球場只有一面,輪到我和由紀在打球,美知子就往這邊走出來了。”
“她沒說上哪兒去嗎?”
“我們正在打得盡興,沒問她。結果第一回合后,輪到由紀和美知子了。可是一直等不到她回來……”
“奇了。”裕子有點不安。“今早又發生了那種事。”
“對呀。所以我和由紀都很擔心。”
片山嘆一口氣。
本來一切與己無關,也沒有義務去理。可是一想以被人套上強暴婦女的罪名,接着硬送上門的老婆來了,又用花炮恐嚇自己,還有見血暈倒的醜態——現在又有人行蹤不明了。饒了我吧!
“會不會是回到房間?”片山說。
幸子搖搖頭。“假如回房的話,她會說一聲才走的。擔心死了。大家分頭找找看吧!”
“可是……”
見到片山遲疑的樣子,幸子用凌厲的眼神瞪着他,怒聲吼道。“你太太不知所終了,你竟然不管?”
“管管管!”片山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這時,棚山由紀也走過來。
“由紀,美知子回來了嗎?”
“好像不在。”
“奇怪……”由紀搖搖頭。“剛才我從球場繞過酒店的正門,遇到貞子女士,問她,她說沒有見到美知子。”
“果然失蹤了。”
“還有一件事。”由紀說。“剛才我再回到球場看了一下,美知子的球拍不見了。”
“球拍不見了?”片山笑了。“瞧!她畢竟回到房間啦。”
“你沒回去看過,怎麼知道?”幸子用吃人的聲音說。
這位胖姑娘似乎不喜歡高個子的英俊小生哪!片山只好這樣嘲慰自己。認真地想,自己也不年輕啦。
“好。我去看看。去就是了!”
片山也有點慪氣地一個人走回酒店去了。
然而現在是從另外一個入口進去,不是平日走慣的會客室入口,片山的方向感覺頓時錯亂,不曉得該往哪個方向走才好。
“剛才肯定是從右邊轉來,這次往左——不,剛才往左轉了一次,還是往右?”
這樣又左又右的,已經暈頭轉向了。
通常從古堡改造的酒店,內部並非整齊的房間結構。一樓和二樓沒有明顯的區別,有時上了半樓就是盡頭的房間,走廊又上又下的,像片山之流,壓根兒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第幾樓。
“哎!累死了。”
片山停下來休息。不是走得疲倦了,而是知道迷了路才心力交疲。這間酒店並不大,這樣走來走去的打轉,何以走不出去?一定有古怪。
實際上是出不去,覺得古怪也於事無補。
“假如有一張指引圖就好了。”
片山暫時把目的束了高閣,發著牢騷。確實有點古怪。
通常酒店很多地方都會有指引圖,這裏是出口,那裏是什麼才對……
片山又開始走,轉最初的彎。竟然是盡頭。可是,那裏的門沒有房間號碼。
仔細一瞧,這間不是客房大概是職員的休息室吧,難怪沒有隨處張貼指引圖。
但是總不能不回自己的房間呀!片山站在那個門前,思索應該怎樣問路才好。
冷不妨地房門打開了。片下了一跳。
有一個男人站在眼前。日本人。年約四十五六吧,也許更大些。合身的西裝和領帶打扮,看起來像商人。
男人見到片山。無論怎麼想也記不起他是誰。
“被人看到就糟了。快!”
在男人的催促下,片山無奈地走進房間。
“在裏頭的房間。”男人率先走進去。
這裏果然不是客房。寬敞舒適,像客廳。穿過客廳,進入更靠裏邊的房間。
“終於到齊啦!”一個略胖的男人說。
片山實在無話可說,但又不能站着不動,只好跟着男人走進裏面的房間。
3
“就是這個傢伙嗎?”一個充滿懷疑的聲音衝著片山而來。
沒有窗門的小房間。原本大概是用作放置衣裳用的吧!
跟剛才經過那個明朗堂皇的客廳相比,這裏完全沒有裝飾,毫無情趣可言,大煞風景。
可是房裏擺了一張圓桌,周圍有五張椅子。椅子上坐着兩個男人。
衝著片山說“就是這個傢伙嗎”是其中一個瘦子,不高興地皺起額頭上的皺紋。
這是那種一天到晚發牢騷的類型,看到就令人反胃。片山從刑警的眼光來看,發現那人穿的是英國制的高級西裝。
“這麼年輕啊?”瘦子繼續說下去。“有古怪。會不會是另一個人?這傢伙穿的可是便宜貨哪!”
片山還不十分了解眼前的狀況,卻被瘦子的最後一句話惹得發火。
“多管閑事!”這是片山所能做到的反駁。
對方的人弄錯了片山的身分,責任不在自己,所以片山才會發出比較強硬的語氣。
這時,椅子上的另外一個男人站起來。片山驚詫地睜大眼睛。他就是剮才在會客室見到的松井。
“不,肯定沒有錯,就是他本人。”
松井說著,向片山走過來,不由分說地跟片山握手。
“我認得他。以前在宴會中見過一次。他長着娃娃臉,看起來年輕而已,其實已經三十多歲啦。”
開什麼玩笑!片山罵在心裏,不過保持沉默。松井握他的手很用力,可以感覺得出其中微妙的含意。
“請坐。”帶片山來的胖子鬆一口氣似的說道。
片山在松井隔璧的椅子坐下來。
這是什麼集會?四個人打麻雀嗎?若是這樣,使用圓桌就奇怪了……
“總算到齊啦。”說片山的衣服是便宜貨的瘦子說。(當然,他說的也是事實)
瘦子向片山露出一個歪嘴巴的笑臉,道歉說。“剛才的話是我不對。我也變得太神經質了。”
片山向他曖昧地笑一笑。本來他想告訴大家,自己因為迷了路才闖來這裏,然後離開才對。可是松井表示認識他,使他不得不改變主意。因為如果這樣拂袖而去的話,等於泄露松井的胡說八道,這是片山做不出來的事。
“先來自我介紹吧!”瘦子說。“我是山邊。”
片山大吃了驚。山邊?他跟山邊美知子是何種關係?抑或是巧合?
“我是大崎。”帶片山來的胖子說。
大崎……大崎幸子。這不是純屬巧合了,片山想。
松井是上人之中最輕鬆自在的一個。
“我是棚山。”松井說。
棚山由紀!果然不出所料。
輪到片山了。“我是……呃……”
片山一時吞吞吐吐地說不下去。松井馬上插嘴。
“當然,你就是衣笠了。”
衣笠裕子?那四位少女的姓全都出齊了。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跟晴美相比,片山的好奇心並不太大,可是並非完全等於零。這個奇妙的集會目的何在,這些男人是什麼人物,片山也好奇地想知道了。
“我是衣笠。”片山這樣若無其事地打招呼。
“時間不多了。”自彌山邊的瘦子說。“我坐車回去需要三十分鐘。”
回去?看來,這個瘦子不是住在這間酒店的客人。
“這點我也一樣。”自稱大崎的胖子說。他跟大崎幸子的確十分酷似。“我不能離開店鋪太久。”
店鋪?看來,大崎在附近經營什麼店鋪生意了。
“你住酒店,倒是不急。”山邊說。“棚山,有沒有遇到可能是他的客人?”
“還不清楚:“棚山——即是松井搖搖頭。“我今天剛剛到而已。還不知道有哪些住客在這裏。”
“瞧你懶懶散散的。”大崎說。“這件事關乎我們的性命啊!”
“焦急的話,反而中計。”松井輕描淡寫地反駁。“他不至於叫人拿出住客名單給他看吧!何況,我們也不知道他的來歷……”
“衣笠!”山邊對片山說。片山嚇一跳。
“是!”
“你在這裏幾天了。有沒有遇到類似的客人?”
片山不知“類似的客人”是什麼意思,根本答不上來。
可是若是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豈不值得懷疑?
於是片山使出渾身解數,聳聳肩說,“目前還沒發現什麼。”
“是嗎?這麼說,可能還沒到哪。”山邊說。
片山很想讓晴美和福爾摩斯看到自己的“演技”發揮的效果。我也不是憲全沒有作用的傻小子啊!
“不過,我想還是不要太過依賴衣笠好了。”松井帶點笑容地說。“無論怎樣,他正在蜜月期間,眼睛只會擺在新婚的嬌妻身上耶!”
蜜月?片山的眼睛又睜大了。
“那也不是不能了解。”山邊也浮現鬆弛的笑意。“不過,為了不想太早使太太做末亡人,還是多多留意周圍的好。”
“我會的。”片山說。
“今晚吃飯時留意一下好了。”松井說。“酒店裏只有一個主餐廳。除非叫房間眼務,不然只能在餐廳吃皈。”
“原來如此,假如他投宿的話,必然出現在餐廳了。”大崎摸着下巴說。
“用餐時間長一點,盡量分散注意其他客人。”松井回復正經的臉孔。“橫豎不是太多人住在這裏。”
“好,拜託了。”山邊說,又加一句。“衣笠,你跟他合作吧!”
“知道了。”片山回答。
“可是……你想他真的會來嗎?”大崎的聲音顯然帶着不安。
“這可說不定。”山邊說。“不過,謹慎總是好的。”
“我有同感。”松井點點頭。“若在日本,我們還是安全的。對方也會謹慎其事。但是在這裏的話……爆炸事件並不稀奇。即使在機場附近被槍殺,警方也以為是牽引連到國際紛爭罷了,找不到兇手亦不以為意。”
槍殺?片山悚然一驚。換言之,這些人在害怕遭人殺害?為什麼?還是有人已被殺?然而沒有打算呈報警察。
“我倒不太在意。”大崎說。“怎麼說都好,對方是日本人,不是黑手黨,不會那麼輕易動手殺人。”
“但願如此。”山邊說。“可是,萬一是真有其事的話,咱們性命可危殆了。”
片山終於明白一切了。對,這些人就是探長所說的“幽靈俱樂部”成員。
幽靈俱樂部的成員將在這間酒店被殺。看來搜查一課得到的情報不是空穴來風。雖然情報十分含糊,但是探長不惜迢迢千里趕來這裏,說出情報的真實性。
“若是真的,他也不敢貿貿然出手吧!”大崎說。
剛才大崎說他不在意,其實最膽怯的是他。
“現在說這種話也無濟於事了。”山邊冷冷地說。“已經做了的事,再也不能挽回。而且不能向任何人求助。我們之間的罄密,唯有藏在我們心間。”
所有人都靜默無語。
“不光只有一種危隆。”松井提出來。“縱使他不狙擊我們的性命,但是誠如山邊所言,萬一泄露秘密出去,即使不被問罪,也跟斷絕呼吸之源差不多。”
“當然。”山邊點點頭。
“我也有同感。”大崎頻頻交叉兩手。“我的店子有絕對的信用。因為政府要員都來吃飯的。假如信用崩潰的話,一切就完蛋了。”
來吃飯?這人大概是經營餐館的吧!片山想。
山邊是什麼人?外表看來像是高級商人……
“總之,在這裏的四個人同生共死。”松井說。“而且,必須力求生存,為此必須不擇手段。”
“當然。”山邊點點頭。“所以我帶來這個。”
山邊的右手伸進上衣底下,然後掏出一把黑色發冷光的手槍。片山也驚瞧一驚。
“你倒謹慎。”大崎有點不說。“你可以利用身分得到手槍,可是我辦不到。”
“並非只有手槍才是武器。”山邊收起手裏槍。“不過,總得帶點東西防身就是了。”
“我也這樣認為。”松井點點頭。“趕快想一想吧!”
“我也想想看。”片山說。他認為必須說點什麼才像話了。
可是,像山邊那樣帶槍在身上,大崎說他是“利用身分的”,又是怎麼回事?
“總之,多多小心吧!”山邊嘆一口氣,站起來。
也許那是結束的訊號,其他成員也站起來。
步出狹小的房間時,松井邊走邊說:“回去時,小心不要被人看到。”
“放心好了。不會出錯的。”山邊微笑。“大崎,你怎樣回家?”
“我有車。不是我的。我向常去光顧的修理工場借來暫用的……”
片山最後一個離開小房間之前,驀地回首。
他所耿耿於懷的事很多。回頭看時,還有一件掛在心上的是,剛才圍繞圓桌的椅子有五張。四個人五張椅。僅僅多擺了一張,抑或那張空椅子本來預定有誰來坐?
出到走廊后,山邊對松井說:
“一知道什麼,馬上跟我聯絡。”
說完,跟大崎一起走開了。
片山和松井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地,直至二人的影子看不見為止……
“走吧!”松井說。
“好。”
片山跟他一起走,走的是跟山邊等人相反的方向。想到這樣可以回到酒店,不由鬆一口氣。
不,不是可以悠然自在的時候。山邊、大崎、以及自稱棚山的松井……到底他們為什麼會受狙擊?
山邊、大崎、棚山甚至衣笠,當然不是實姓。恐怕都是“幽靈俱樂部”的會員自稱的名字。
換言之,他們都是借用他人的名字。故此必然各自擁有真正的名字和身份。
奇異的是,有人想殺他們,起碼他們這樣相信。
這樣跟栗原的話一致,然而其中理由不可解釋……
“幽靈俱樂部”的成員利用的是失蹤人士或久無消息人士的名字。當然他們本身可能有罪,可是不至於成為“被殺”的理由。
假如名字的真正主人出現了,到時他們再改其他名字也來得及才對。
至少,借用名字的人可能被殺的原因不明。
對了,那四位少女與這些男人之間有何種關連?”
山邊美知子、大崎宰子、棚山由紀、衣笠裕子。她們和那些男人有共同的姓。這個意昧着什麼?
至於那些少女也不一定使用真實的姓名
松井突然停下腳來。片山悚然一驚。
“為什麼到那房間來?”
松井的聲音穩定,然而目光一點也不放鬆。
“我迷路了。”片山率直地說。“因我是方向盲。”
“原來如此。”松井苦笑。“我也無法判斷是真是假……”
“是真的。”
“好吧,就算是真的。”松井頓了一下。“假如當時我不說我認識你,你想會怎樣?”
“這……”
“你以為可以活着離開那個房間嗎?”
“怎可能!”片山笑了一下,立刻正色。“真的?”
“忘了吧!”松井說。“你在那個房間聽過的話,見過的臉,全都忘掉。我不會說對你有害的話。”
片山想了一下。“你為何說認識我?”
“為什麼呢?”松井微笑。“就當作我不忍心讓你太太成為未亡人好了。從這裏直走就出到酒店櫃枱。再見,失陪了。”
松井從走廊往右轉,迅速消失蹤影。
片山怔怔地站在那裏。
到底剛才看到的是什麼?那是真實的嗎?難道不是做夢?
出其不意地,傳來“喵”一聲,嚇得片山跳起來。
福爾摩斯盤起胳膊站在前面——不,看起來像是那樣表情的臉,正在瞪住片山。
“強詞奪理!”晴美笑起來。
晚餐的桌子上,片山、晴美、石津,還有美知子也在一起……
片山同環視餐廳內部。他以為松井為了監視客人,當然坐在這裏了。可是,不知怎地不見松井的影子。
“福爾摩斯,吃魚吧!”
晴美的手伸到桌子底下。對的,福爾摩斯也在用餐。
“我不說一聲就離開,是我不對。”美知子說。“不是片山先生的錯。”
“對……對呀。”片山得到美知子的支援,口齒更不伶俐了。“不過,你到那兒去了?”
“我在貞子女士那裏。”
“格林太太的房裏——
“嗯。打網球時,有點不舒服……我想回房休息的,恰好經過貞子女士的房,見門虛掩着,於是我想進去休息一下……”
4
“真受不了!連獃子也稱不上!”晴美說。“假如你在街上迷路還情有可原。居然在酒店裏迷路……我太難為情了,不敢嫁人啦!”
“這是無關的!”片山說。
“對!無關!”石津慌忙接腔。“即使片山兄是方向盲,卻跟晴美小姐毫無關係。除此以外的缺點也……”
“喂!慢着!”片山捅他一下。“除此以外的缺點是什麼意思?”
“不……我的意思是。假如有的話……”
“是么?連格林太太也不曉得啦。”
“我擅自打攪,做了一件唐突的事。”
“可是,你的網球拍不見了……”
“好像是誰拿走了。大概以為是遺失物吧!”
“是么?”片山邊吃邊看周圍的桌子。“你的朋友呢?”
“她們說,今天要到外面吃飯。”美知子說。
“哦?出外吃飯啊!”
片山有點在意。大崎宰子、棚山由紀、衣笠裕子等三人不見蹤影,也不見松井。難道是巧合?
片山還沒把小房間發生的事告訴晴美。同時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讓美知子聽見。
“對了。怎麼不見探長?”片山想起來。“他不可能外出吧!因為語言不通。”
“啊!我忘了告訴你。”晴美說。“栗原先生突然回國去了。”
“回國了?”片山睜大眼睛。“完全沒聽他提過啊。”
“所以才叫突然嘛。”
“可是……為何突然回去?”
“好像接到國際電話似的。”
“哦?難道東京發生大事件?”
“確實是大事件。”晴美說。“他太太打電話來。”
“探長的太太?”
“對呀!假如是別人的太太打來,豈非更大件事?”
“話雖不錯……發生什麼事呢?”
“栗原先生對她隱瞞來德國的事。但是泄露出,他太太氣得很,因此栗原先生慌忙飛回去了。”
“原來這樣。”片山苦笑。“探長也是怕妻族啊!”
“可能是搜查一課的傳統。”晴美望望美知子。“美知子小姐,你說是不是?”
“胡說八道。”片山皺起眉頭。
探長真是!回國也得交代一聲才走呀!不過,自己迷路的事不甚光彩,不說也罷。
在小房間的“會談”,顯然跟栗原說的有關。片山本來打舞告訴栗原,尋求他的意見。栗原大概會跟本地警察商量如何處理這件事吧!
可是,關鍵人物不在,片山單獨一個人不知如何是好。
當然,站在刑警的立場,他不能忘掉那一切。然而這裏語言不通,而且自己只是普通基層刑警,警方不會對自己假以辭色的。
於是。片山決定視若無睹,明暫保身。然而,片山有個精通他心理狀態的妹妹。
“哥哥,怎麼啦?”
美知子離席一會期間,晴美探前身體問道。
“沒有哇。”片山不由縮起身體來。
“你有什麼隱瞞我。我看得出來!”
“我有什麼隱瞞你?”
“對呀。從剛才開始,你的眼神浮遊不定,對我們的話心不在焉,目瞪口呆……”
“那不是瘋狗的跡象么?”
“從實招來!你在迷路期間做了些什麼?”
“對,從實招來。”石津也趁機作狀。
“你算了吧!”片山瞪他一眼。“這裏談話不方便。我想不要讓她聽到比較好。”
“你說美知子小姐?現在她不在呀。”
“我知道……總之,一言難盡。”片山搖搖頭。
“是刑警就該把話說清楚。”晴美的理論相當強蠻。
“呃……其實,我闖進一間古怪的小房間。”
“小房間?誰的房間?”
“不曉得。我想那是衣裳室,這個不重要;總之,裏面有三個男人,多了一張椅子。”
“他們全都同姓。”
“家人還是兄弟?”
“不是的。那四個人跟那四位女子同姓,我是衣笠。”
“哥哥是……”
“其中兩個是從外面來住酒店的,一個叫松井,另一個是……啊!是我。還有一個持槍,看來多半是‘幽靈’。”
不管啃美多聰明,光憑這些不可能理解事態。她正直眨巴眼吃驚時,美知子回來了,
“片山先生!”
“是!”片山終於回答得像唯妻是從的“丈夫”。
“剛剛我接到電話,幸子她們打來的。她們找到一家很有情調的餐廳,就在附近,問我們去不去。咱們去看看好不好?”
“去哪兒?”
“那間餐廳呀!一直躲在酒店裏不出去,不是很無聊嗎?”
“沒有的事。”
“哥哥!你就去吧!”晴美鼓勵他。
“噢!晴美小姐請一塊兒去。可以跳舞,聽說很好玩。”
“那就不客氣了。石津,你說是不是?”
“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石津說著,有點顧忌地加一句。“還能多吃一個餐嗎?”
“喵!”桌子底下的福爾摩斯也提出它的存在。
“來啦來啦!”
走進微暗的餐廳時,大崎幸子眼尖,立刻往片山一行人的方向走過來。
“幸子。其他人呢?”美知子間。
“在裏邊。從那道樓梯走下去……”
原來地下還有一層,看來比外面看時寬敞。
下層傳來輕揚的音樂。
“下面像是跳舞場。可以跳舞哪。不過還不算是的士高。”
幸子帶路,引着片山等人走向裏邊的角落。
棚山由紀、衣笠裕子已經圍坐在一張圓桌上。桌上有蠟燭。牆壁原來是白色的,因歲月而塗上發暗的色彩。
觸目所見,大部分是日本人,幾乎滿座。
“相當熱鬧。”晴美說。“我想喝點葡萄酒哪!”
“我要果汁。”片山小聲地說。
“這裏不吃餐也行么?”美知子間。
“我們吃過了。”由紀邊說邊抽煙。
看樣子,幸子和由紀喝了不少酒。
“美知子,跟你先生跳個舞如何?”幸子碰碰美知子。
“好。等我喝杯酒……”
“我不會跳舞。”片山慌忙推辭。
“可以的。慢慢走路而已。只要留意不睬到對方的就行了。”
“話是這麼說……”片山中斷說話。
有個男人走進來。小胖子,有點優郁的險……雖然微暗,相信不會認錯人。
他就是小房間裏自稱“大崎”那個男人。
大崎直直穿過中央,消失在裏面的門內。
“剛才那個一定是這裏的波士。”由紀說。
“這個餐廳的波士?”
“日本人稱東主吧!”
對。當時聽大崎的話中提過。片山點點頭。
可是,剛才大崎的樣子相當焦躁似的,令片山耿耿於懷。當時看起來最膽小的是大崎,現在怯意更加表露無遺。
發生什麼事呢?
“你們為何來這裏?”片山問。幸子和由紀對望一眼。
“沒什麼。我們向酒店的女主人問來的。問她有沒有可以散心的地方,她告訴我們這個地點,日本人經營的餐廳,很靠近酒店,又可以跳舞。”
“哦……你們跟那位波士談過話嗎?”
“不,我們又不是貴賓。”由紀聳聳肩。“聽說不少日本人的大人物來這裏。後面有特別房間。我聽侍應說的。”
“日本的大人物……”
“大概是什麼公司的社長吧!這裏的老闆好像交遊廣闊。”
“對。那個自稱山邊的持槍男士,不是很像普通公司的外國駐員嗎?
大崎說他是“有身分的人”。這些少女跑來這裏,難道只是巧合?
不。這四個人出現在酒店,一定有某種用意。能不能把她們的身分過濾出來?
假如在東京就簡單了,片山想。在外國卻失去查案的衝勁。當然,晴美的“衝勁”則毫不改變。
“跳舞吧!”站起來的是由紀。
“我不行。”片山頑固地搖頭。獻醜不如藏拙嘛!
“我也不行。”一看就知道與舞蹈無緣的石津說。
“男子軍全都不行。”幸子嘆息。“日本女性因此被外國人看不起,無可奈何啦。”
“算了,他們全不會跳舞嘛。”美知子說。“重要的是心的問題。你說是不是老公!”
片山慌忙縮一縮身體。
一支手悄悄搭在片山的手臂上。當然不是——福爾摩斯,而是衣笠裕子。片山訝異地望望她。
“片山先生,跟我跳舞吧!”裕子說。“我這樣子也跳不好。讓我們當作散步似的跳一跳吧!”
晴美斜睨片山一眼。“說到這個地步還想拒絕?我和你斷絕兄妹關係!”
“怎麼……好吧!”
我也想斷絕一切緣分哪,片山想。可是他怕講出來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形勢,只好作罷。
“好,去吧!”片山靦腆地站起來。
“去吧!”幸子鼓掌。莫名其妙地,連其他客人也開始鼓掌。整個餐廳嘩然騷動起來。片山和裕子在眾自睽睽下,慢慢走到下層的舞池去。
“簡直在開玩笑……”片山發牢騷。
裕子聞言吃吃地笑。“起碼不要摔跤就是了。”
好不容易下到舞池,恰好一曲演奏完畢。
“噢!已經完畢了。回去吧!”
片山正覺如釋重負時,下一首曲子開始了。
這麼一來,片山騎虎難下。裕子主動用手繞着他的背部,開始邁出第一步……
“跳了!跳了!”晴美等人從上層下來看熱鬧。
“啊!差點跌到了……右腳和左腳分開太遠……撞到別人啦!嘩!他沒張眠看!”
“太精彩了!哈哈哈!”石津率先大笑起來。
幸好所有聲音都沒傳進片山的耳際,他只想着如何避免踩到裕子的腳。絕對不離地面,鞋底擦着地板滑行——這樣全神貫注的,不到幾分鐘,片山已經汗如雨下了。
“我們也跳舞吧!”幸子捉住石津的手臂。
“不!我不行啊!”石津臉色猝變。
“沒關係啦!”幸子不由分說,把石津拉了出去。
“不能撇下我。”棚山由紀撅嘴。“我要跟片山先生跳舞。美知子,可以嗎?”
“請!不必客氣。”
於是由紀從跳舞的客人之間穿過去,拍拍裕子的肩膀。
“裕子,抱歉,讓我一下。”
“嗯,請。”
裕子憑着特異的直覺,不偏不倚地回到晴美和美知子所在之處。
“他沒踩到你的腳嗎?”晴美首先發間。
“哇!”傳來一聲,石津摔個四腳朝天。
就在那時,突然燈熄了。
“啊!停電嗎?”晴美喃喃自語。地下層的舞池更加漆黑一片。
“很快就亮起來的。”美知子說。
然而預想落空了。燈光一直不亮。客人開始騷然。
“怎麼回事?”美知子捉住晴美的手臂。“對不起,我很怕黑。”
“漆黑一片么?”裕子漫不經心地問。
“裕子,對你是一樣的,縱使停電了。”
“也不是的。”裕子說。“因為這個時候,眼睛看得見的人不照平日一般行動對我也是危險的。”
原來是這樣的,晴美恍然有所悟。
然後,傳來福爾摩斯發出尖銳的叫聲。
“奇怪,怎麼啦?”晴美蹲下身去。
她聽出福爾摩斯的叫聲不尋常。
“好像出事了。咱們出去比較好。”晴美說。
就在那時。“火災啊!”叫聲在頭上迴響。
瞬時之間發生的事,頓時引起恐慌。
“救命啊!”
“出口在哪兒……”
“不要推我!”
喊叫聲此起彼落。片山焦急了。我是刑警啊!舞池上的幾乎全是日本人。這樣子被日本客人推倒壓死的話,死也不瞑目。
“石津!”片山怒喊。
“我在這裏。”幸好石津在身邊。
“你要不顧一切的怒吼,先讓大家鎮定下來!”
“知道——鎮定!安靜!不要吵!”石津絞盡肺腑所有的空氣,洪亮的聲音在大堂里迴響。
就像掀起一個波浪,整個餐廳安靜下來。
片山鬆一口氣。再遲兩三秒鐘的話,恐怕石津的聲音再大一點也無濟於事了。
“沒問題的!火熱不會蔓延太快。”片山揚聲大喊。“大家順序上樓梯,夠時間出去的!”
“我有筆芯電筒……”石津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支小電簡,點亮之後揮一揮。
“石津,借來照這裏的樓梯一下。”晴美喊。
“我來了。請你先出去。”
雖然吵吵鬧鬧的,不過氣氛總算和緩下來。
“上面好像大騷動。”晴美說。“我想上去立刻左轉就是出口了。我站在那邊叫你。”
“好。我來負責樓下的。”石津走到褸梯下面,大聲喊道。“來,大家集合在這裏。順序的快快走上去!”
人群開始流動。片山舒一白氣。
“那個大喊的人是誰?”片山旁邊的聲音間。
“一定是旅行社的領隊。”另外一個聲音說。
全體出到餐廳外面后,片山等人松一口聲。
“又說是火災……根本沒有火燒嘛!”晴美說。
確實如此。根本不見火焰或冒煙的影子。
“怪事!”片山驀地覺得不安。“喂!石津!你去找個這裏的職員來。”
“知道。德國人也可以嗎?”
“找日本人!”
終於找到一個日本人過來,好像是餐廳的廚師。
“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燈熄了,聽到人聲喊‘火災’……廚房完全沒有起火。”
片山四處張望。不見小胖子一-大崎。
“這裏的東主呢?”
“你說波士?我沒遇見他……”
“波士的房間在哪兒?”
“走進櫃枱後面的門,乃是走廊,盡頭就是……”
“謝謝。”片山說。
“哥哥,幹什麼?”晴美問。
“總覺得耿耿於懷。那位東主不在。”
“何不進去看看?”晴美輕鬆地說。
片山把石津叫來。
“進去裏面?”石津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有什麼好吃的東西不成?”
“說不定有。總之跟我一起來。”
“好吧!”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光他二人往前走了。如此一來,晴美不甘後人,當然跟上前去。
籍着一支筆芯電筒的光,每個人總有點忐忑不安,只有福爾摩斯行動自如。
一行人噔噔噔地走進餐廳里。
“是不是那道門?走廊的盡頭……”
正面的門開着,有風吹動。
“窗口打開了。”晴美說。
電筒的光在房間四周照一圈。果然,窗子是打開的,窗帘在微風吹指下輕曳。
“有人在哪。”晴美說。
窗前有張大書桌。一個男人俯伏在那裏。桌上四濺的似乎是血。
片山早已預測到可能有這種場面,因此沒有太大的衝擊。
男人的右手鬆緩地握住一把槍。
“是不是這裏的波士?”晴美說。
片山跑到男人身邊俯視他的臉。
“是的。不會錯。”片山點點頭。
“哥哥……我只知道他其中一個姓。”
片山的話,又使晴美摸不着頭腦地直眨巴眼……
5
“你的國際長途電話。”
“聽到這句話而不慌不忙的日本人有多少?況且,片山這時正在酒店的餐廳里吃早餐,侍應把電話搬到他面前。
“我……我的嗎?”
片山抱着細微的希望這樣問。說不定是同桌的美知子、晴美或石津的……不可能是找福爾摩斯吧!
“打給片山先生的。”
日裔侍應這樣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將話筒塞給片山,然後走開了。
片山露出抽筋似的笑容。“嗨!國際電話,使這個世界變得狹小多啦!哈哈!”
“哥哥,趕快接聽呀!
“晤,馬上聽——等一下——我要先做發聲練習。”
“不錯。好,我聽——哈……哈鑼!”
美知子在旁撲哧一聲笑起來。
“喂,片山嗎?”
片山所懷念的聲音一下子傳進耳際……
“探長嗎?啊,太好了。”
聽到栗原的聲音而使片山鬆一口氣的事,幾年才有一次。
“嗯!你乾的不錯。”
栗原好心情的聲音傳來,愈發使片山的心七上八落。
“探長,這是哪一門的諷刺?”片山不由反問。
晴美悄悄告訴美知子。“他常這樣,不是謙虛。”
“他有精神情意結。”美知子點點頭。
“對!美知子小姐,你真了解他!”
幸好兩個女人的對話,沒有聽進片山耳際。
“傻瓜!我真的在贊你呀!”栗原大聲說。“你在日本人經營的餐廳,防止一場末然的恐慌發生,德國大使館向你表達謝意來了。”
“啊!你說那件事?那不是我,乃是拜託了石津大聲的功勞!”
“無論如何,你們做得很好。我也很有面子!”
“呃。這個嘛……”
“今天會在酒店裏吧!”
“有什麼事?”
“平田大使想見見你,送你一張感謝狀。”
“平田大使?我不認識這個人……”
“他是駐德國的日本大使。你當然不認識。”
“說的也是。”
“總之,他今天之內會去酒店。你別離開酒店哦。”
“啊……”片山恍然大悟,原來告訴他這件事。同時想起來。“對了,探長……”
“講太久的話,長途電話費太貴了。我收線啦!”
“探長……”片山的話還沒說完,通話就斷了。
唉,他想把重要的“幽靈俱樂部”的事告訴原栗。可是算了,美知子坐在旁邊,他也說不出來。
“怎麼啦?哥哥。”晴美好奇地說。“說什麼弘法大師的事之類……”
“弘法大師?不,是大使館的大使。”
“哦?大使怎麼啦?”
片山解釋一遍,晴美忍不住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
“你不覺得太無聊了嗎”這麼一點點事小題大做。”
“是嗎?客觀地看來,也許是件嚴重的事。”
“對。”石津正經地說。“會不會頒發諾貝爾獎?”
“總之,托他的福,今天不能出去了。”
“請我大吃一頓好嗎?”石津說。
這時,福爾摩斯正在片山他們的桌子底下喝牛奶——
不,用舌頭舔牛奶做早餐。突然抬起頭來,一溜煙跑出去。
“福爾摩斯,怎麼啦?”晴美說。
原因即刻分曉。那個失蹤了的梅原伸子的女兒榮子,跑進餐廳來找福爾摩斯了。她立刻發現福爾摩斯在桌子底下躲來躲去,於是噠噠噠跑過去追逐它。
“小貓咪,不要走!等我嘛。”
福爾摩斯“慌裏慌張”地溜出餐廳外面去了。榮子也跟着追了出去。
晴美見狀笑道,“福爾摩斯怕了那小女孩哪!”
片山無意中見到格林貞子走過來。
“有什麼事嗎?”他問。
“有位客人找你。”貞子笑盈盈地說……
“客人?”片山又覺得胃痛了。“懂不懂日語?”
“沒問題。”貞子愉快地說。“他是日本大使。”
晴美睜大眼睛。“大使?那麼是真有其事了。”
“我的話你不相信?”片山沉着臉站起來。“石津,走吧!”
“我也去!”晴美倏地站起來。
“我到會客室去。”美知子說。
“啊!也好。”片山暗自鬆一口氣。這樣就有機會跟晴美說話了。
正要走出餐廳時,片山差點跟走進來的松井相撞。
“對不起。”松井不看片山一眼,冗自擦肩而過。
松井大概知道那間餐廳的老闆死去的事吧,片山想。
發現屍體的是片山等人,本地的警察當然想不到他們有什麼特別關係,只是詢問發現經過就了事。
警方似乎是把餐廳老闆的事當作自殺案來處理。
可是,究竟是不是自殺?片山覺得茫無頭緒。
那人被槍擊頭部。但是,在小房間裏,自稱大崎的男人談話時,看見那叫山邊的出示手槍,曾經表示“你是利用自己的身分得到的。”
換言之,大崎本身沒有手槍。
不過,後來為了防身而取得手槍也說不定。可是,手槍之類的不是那麼容易到手……
片山憑他做刑警的經驗,可以分辨得出,山邊持有的手槍,跟大崎死去時右手握住的手槍是不同的東西。
“我請他們來這個房同。請——”貞子打開一道門。
“失敬了。”一名穿西裝的青年有禮地鞠躬。“閣下就是片山義太郎先生?”
“啊,我是。這位是石津刑警。這是舍妹晴美。”
“我是平田大使的秘書,上姓松永。”青年說。“大使表示。一定要向您表示感謝。”
“哪裏哪裏。”
“請跟我來。”
青年走進相連的房間裏面。片山等人跟在後面。
“大使。片山義太郎刑警來了。”松永秘書說。
“這次的事真是……”
話在中途斷了。片山看到那位“大使”,眼都大了。
“你是……”
平田大使也愣然的樣子。石津、晴美以及松永秘書,莫名其妙地眨眼睛。
只有片山知道這種微妙的局面。站在眼前這位大使,肯定就是小房間裏那個自稱山邊的人。
“久仰久仰。”首先恢復平靜的是平田大使。“承蒙那次你能冷靜處理事情,我為日本人覺得光榮。”
“呃……”片山困惑不已。這人明明是“山邊”。
現時可以追問他和死去的大崎之間有關係,可是平田大使好像拚命在掩蓋什麼似的。也許當著秘書面前,確實難以啟齒吧!
片山也配合平田的心緒小心說話。
“不,我只是做了分內該做的事而已。”
“哪裏,普通人無法做得這麼好。”
“您太抬舉了。”
“作為一名刑警,我想你是很有同情心的人。”
平田的說法含有微妙的語義。換言之,請不要在這裏提起那件事。
“是嗎?我也覺得大使是一位十分坦率的君子。”
片山的言外之意是。“現在放你一馬,下次得要好好說清楚。”
“你太客套了。刑警工作很忙吧!”
“忙是忙,總有時間好好吃午飯就是了。”
片山的意思是:“總可抽時間吃頓飯說出一切吧。”
“今天我想在距離這裏兩千米的‘大鹿亭’餐廳吃午飯。”平田的意思是,去那邊找我吧!”
“那真好。改天我們也去看看吧!”
“我想表示些微的感謝之意……”平田突然說。
晴美冷眼旁觀,一頭霧水,唯有沉默的份兒。
可是,石津卻有獨特的見解。片山介紹過石津后,平田又說了一番感謝的話。石津惶恐地說:
“太榮幸了。這麼難得,我想就一塊兒吃一頓吧!”
平田吃一驚,望望片山。片山憋住笑意地說道,
“石津刑警很樂意接受遨請,今天中午一起到‘大鹿亭’吃飯。”
“原來如此。當然一難得天氣很好。”平田勉為其難地說。“中午以前,我派車來接你們。”
“竟然對我隱瞞這件事?”晴美果然怒不可遏地瞪着片山。
“我說過多少次了,我並非有意隱瞞,只是沒有機會說。山邊美知子在一起,怎麼開口嘛。”
片山等人於平田大使和松永秘書回去之後,留在房裏談話。因為回到會客室的話,美知子在場。
“那麼說,平田大使也是幽靈俱樂部的會員嘍。”
“多半是的。他當時自稱山邊。”
“好複雜。被殺的餐廳東主自稱大崎……”
“以松井為名投宿這間酒店的是棚山。”
“他們跟那四位少女有何種關係?”晴美問。
“我想知道哪。”片山說。“咦!門外有聲音。”
“有人偷聽?好傢夥!”石津氣洶洶地過去開門。“咦!沒有人啊!”
腳畔傳來“喵”一聲,嚇得石津跳起來。
“終於到齊啦。”片山說。
福爾摩斯好像表示“遲到了,對不起”,然後快步跳到晴美膝上。
“好重啊!我的腿麻痹啦!”晴美埋怨。福爾摩斯佯裝不知。
“真費人猜疑。”晴美又說。“幽靈俱樂部的成員,為何遭人追殺?”
“我怎知道?”片山說。
“這件事跟失蹤的梅原伸子有什麼關係?”
“誰曉得。”
“什麼都不曉得,你算什麼刑警?”晴美不滿地說。
“胡說八道。這裏是德國,不是日本哪!”
“逃避現實!你說是不是?石津。”
“晴美小姐說的是!”
“你別幫腔好不好?”片山怒視石津。
“對不起!”
“不過,事情起端於哥哥的暴行事件卻是事實。”
“不是我乾的!冤枉啊!況且,事情本來是梅原重行被車撞死開始的吧!”
“可是死的實際上是楠本政夫。至於梅原重行本人,不知下落如何?恐怕已經死了……”晴美說。
“這個必須問梅原伸子——假設他還活在人間的話。”片山說。
“無論如何,她把丈夫的‘身分’賣給一個叫楠本政夫的人卻是事實吧!”
“晤。為何她要躲起來呢?”
“也許遇害了。”
“從那片血海來看……”石津說。“啊!當時片山兄被它嚇暈了,也許沒有看清楚……”
“我看到了。”片山不服氣地說。
“喵。”福爾摩斯說。
“怎麼啦?”
桌上有水杯。福爾摩斯縱身跳上桌面,弄倒那杯水。
“好壞呀,福爾摩斯……”
水花濺到晴美的裙子,晴美慌忙用手帕去抹。
“福爾摩斯也濕了。”石津說。
福爾摩斯的濕腳印印在地毯上。
“對。就是這樣。”片山恍然。
“你說什麼?”
“我說梅原伸子。那些血一定不是她的。”
“為什麼?”
“那麼大量的血呀!假如她被殺了,兇手杷她的屍體從浴室抬出去的話,房間裏必然留下血跡才對。”
“哦?福爾摩斯,你是要告訴我們這件事才弄倒那杯水的嗎?”
“它不會說話呀!”石津脫口而出,惹來福爾摩斯怒眼一瞪!
“哥哥認為她是自己消失的?”
“這樣想比較合理吧!當然不知梅原伸子本身的想法如何。”
“理由呢?她把孩子撇下不管么?”晴美說。
“不錯。尤其榮子小妹妹差點溺死了。”
“對。通常的情形,更加不會離開孩子才對。”
“而她竟然失蹤了。一定有什麼特殊理由。”
“還不知道把榮子拋進水池的歹人是誰哪。”
“那孩子也說不知道是誰。不過,可能是一種針對她母親的警告。”
“一定有其他理由。”
“那‘四人幫’也是……”
“美知子小姐大概誤解哥哥是可靠的人,所以說哥哥是犯人。”
“不是誤解!”片山抗議。
“那就對你估價過高了。”
“還不是差不多。總之,那四個人為何來這個酒店,已經是謎。”
“她們的姓跟平田大使等人使用的姓相同……”
“問題就在這裏。也許中午聽大使說了之後可以知道什麼。”
“那位餐廳東主為何被殺?”晴美說。
“他認為受到狙擊,最害怕的是他。也可能是自殺的。不過,他應該沒有持槍。”
“幾位小姐也在現場哪!”
“晤。我想不是純粹巧合。”
“難道是他們乾的?不可能吧!發生火災騷動期間乾的話呢?因為那段時間漆黑一片。”
“晤。在黑暗中跑進後面的房間,在東主頭上開一槍,讓他握住手槍……不是容易的事。”
“不過,太意外了。”晴美搖搖頭。“連大使都是幽靈俱樂部的成員……”
“有地位的人玩什麼都會被人看見。想找一個可以歇息的地方鬆弛心情也不是不能了解。”
“可是一萬一被人知道,多麻煩啊!”
“說的也是。尤其是連大使也……”
“那叫松井的是什麼來頭?”一直做聽眾的石津終於插嘴。
“那也是謎。”片山聳聳肩。“從大使和餐廳老闆的例子來看,松井是不是原名還不知道。”
“叫他出示護照看看如何?”晴美建議。
“我沒有那種權利。”片山搖頭。
“你只會說這種話,當然不行了。”晴美說。“假如換作我,我就偷偷跑進松井的房間去。”
“不能胡來。”
“開玩笑罷了。”晴美說。可是眼神沒有開玩笑。
“還有一件事耿耿於懷。”片山說。“在小房間的會議里,我是擔任衣笠的角色。意味着本來應該有個衣笠。他是誰呢?為什麼沒去那裏開會呢?”
“假設他已經遇害的話……”
“頭痛死了。若是在日本的話還好辦一些。”片山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了,那個小房間多了一張椅子。”
“嗯。不過,也可能是湊巧多擺一張的。”
“不然的話,表示還有一位成員要來……”
“我一點也不明白。”石津搖搖頭說。
“總之,先聽平田您樣說吧。”片山站起來說。
“吃過午餐才問話。”石津說。
“問過話才吃午餐。”片山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