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牙
1
二百噸重的鋼製漁船“富士丸”號,在十一月中旬的一個暴風雨的早上被顛覆了。
“富士九”於離岸僅僅五百米遠的地方翻露出紅色的船腹。
在它顛覆之前,曾發出過“SOS”的求救信號,因此海上保安廳命令急救船隻出動,但因波浪太大,極難靠近。
在海邊聚集了附近的漁民和他們的親屬。他們一邊躲閉着陣陣衝上岸的巨浪一邊緊緊地盯着在風浪中掙扎的“富士丸”。儘管只有五百米,但不斷涌動着的白色巨齒一般波浪,使得想救它的漁民們望洋興嘆。
為了采記“富士九”事件,來自S報社北陸分社的記者澤木到達了現常而那已是收到“SOS”信號的三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海風“嗚嗚”地狂吹,加上巨浪濤天的聲音、令人在相距一米遠的地方必須大聲說話才能聽得到。
“有倖存的人嗎?”澤木問身邊的一位漁民。
“不知道。”這位漁民搖了搖被太陽晒黑了的臉。
澤木在離開分社之前,只知道“富土丸”上有包括船長在內的十五名船員。而且分社長交待給他要了解一下為什麼只有“富士丸”在暴風雨的天氣里出海。
這一帶的漁民們也出動了漁船,試圖接近翻了船的“富士丸”號;但每次都被巨大的波浪沖了回來。
到了下午,救急船又出現在了海面上。
聚集在海邊的漁民和家族們一齊高聲歡呼起來;但它似乎無法靠近“富士丸”。
“真是笨蛋!”
漁民之間相互訴說著沮喪的話。在翻了的“富土丸”附近有暗礁,所以救急船無法靠過去——一名漁民解釋道。
天空的雲層厚了,不一會兒下起了冰雨。
翻船已經過了七個小時了,在澤木的眼中只能看到浮沉于波濤之中的船腹,似乎看不見有倖存者出現在其中。
由於海上救援無望,下午兩點左右駛來了一架直升飛機。
從盤旋在半空的直升飛機吊下來一根繩索。兩名身穿潛水服的男人漸漸地順着這根繩索下到了“富土丸”的船腹上。
其中一個人敲了敲船體。
過了一會兒,他朝直升飛機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又向聚集在海邊的澤木一行人用力地搖了搖手。
看來還有倖存者。漁民們不禁熱烈歡呼起來。但似乎這兩個人也沒有什麼解救辦法,只是來確認一下有無倖存者似地,又爬上直升飛機走了。
直到傍晚,用於切割船體的工具運到了海邊。但夜色降6防,海風更大了,救護作業徹底絕望了。
漁民在海邊點燃了一堆簧火,澤木也在這堆火旁挨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天一亮,風勢也漸漸地小了。正式的救護作業開始了。放上了機械的漁船駛近了“富士丸”,開始切割船體。
花了兩個小時,才在船體上開出了一個圓洞。於是一個人從這個洞裏鑽了出來;接下來又出來了兩個人。
這三個人馬上被送到了海邊。等在那兒的救護車立即把他們送進了附近的醫院。
這三個人分別是:
作業長洪田喜三郎四十歲
無線電技師大矢治三十歲
廚師長藤野一彥二十八歲
三個都十分虛弱了,但總算撿回了性命。
澤木到了醫院,確認三個人沒有了生命危險后便返回了分社,書寫稿件。
奇迹,三名倖存者
報紙上刊登上三個人站在齊胸的海水裏相互鼓勵的話。
三個人獲救了,其餘十二名全部死亡。這樣,“富士丸”的海難事故應當說終於結束了。
但是,在兩天後進行打撈、收容遺體時又出現了新的事件。
當發現船長西崎德太郎(五十二歲)的遺體時,在他的胸口上插了一把大號折刀。
2
海難事件成了殺人事件。
澤木又回憶起當時分社長交待給他這個任務時說的話,其他漁船都是好天“搭幫”出海;為什麼“富士丸”偏要在暴風雨的天氣中單獨出海。雖然冬季是魚最多的時候,也是漁業交易最忙的時候。
迄今為止一直被人們認為是一起單純的翻船事故,由於船長的胸口插上了一把匕首,便使人產生了懷疑:“SOS”的信號到底是因為要翻船而發,還是因為船長被害而發,人們不得而知。
解開這一答案就只有靠這三個倖存者了。
轄區的警方也派了兩名刑留在醫院詢問了這三個人。
澤木也和其他記者呆在醫院裏,等着答察詢問的結果。
兩個多小時警察才結束了第一次詢問。但他們看到記者時臉色卻非常不快。
“這三個人都不知道船長被害的事情。”
年長的刑警對着記者聳了聳肩。
“真的嗎?”記者中理所當然地提出了疑問。
警察用不解的神色說道:“那三個人是偶然在船體顛覆的時刻集中到無線電室的。所以其他艙里發生了什麼他們一點也不知道。因為三個人的口供一致,所以我們不再追查了。”
“這麼說,發‘SOS’的是大矢治了?”
“對。”
“是因為船要翻才發‘SOS’的嗎?”
“本人是這麼說的。”
“可作業長沃田喜三郎和廚師長藤野一彥為什麼在那個時候也都進了無線電室?”
“作業長說是要聽天氣預報才進的無線電室的。廚師長說是給大矢治送早餐。也許是假的,但我們沒有反駁的證據,目前只能這樣相信他們的話。”
“‘富士丸’單獨出海的理由是什麼?”
“作業長沃田是這樣說的,一個多星期來因為暴風雨而打不着色,漁民們和漁行的老闆都很着急,儘管知道海上風浪很大,也只好冒險出海了。漁民們知道這是要冒很大風險的。”
“可這個季節魚還是不少的嘛!到底是為了捕什麼出海的?”
“說是為了捕青花色。”
澤木不停地在筆記本上記着,同時眥了眥牙,他總覺得這次事件里似乎隱藏着什麼。因為他不能說服自己船長被害與漁船顛覆是兩件毫不相干的事情。
但不信警方的調查也無能為力。
回到分社,分社長像正等他回來似地說道:“你馬上去一下N寺。”
“去採訪葬禮?”
“對。”
“武田君去了吧?”
澤木提到同事的名字。分社長“氨了一聲,點了點頭。
“武田君來了消息,說有一具屍體可疑,也希望你去一下。”
“除了船長以外還有他殺的遺體?”
“不,不是。共有十二具遺體。但他們的家屬在辨認時發現有一具不認識。”
3
澤木拿上照相機去了N寺。
並不寬大的正殿裏擺了十二隻白色的木棺,使這殿堂里有一種不祥的氣味。家屬們都哭泣着看着這些木棺。
武田看到澤木后馬上走了過來。
“說有一具不對?”
澤木一問,年輕的武田記者便緊張地點了點頭。
“是叼。有一個叫吉牟田晉吉的漁民,二十三歲,他母親說不是她兒子。”
“真的不是?”
“是吧?因為其他家庭的人也說那個人不是吉牟田晉吉。我看他的臉和手腳的皮膚都細白,其他人不那樣。”
“可他是誰呢?”
“誰都不知道。警察也重新檢查了一下他的隨身物品,還是沒有弄清他的身份。”
“那個真的吉牟田晉吉哪兒去了?”
“下落不明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澤木歪着頭想了想。
“富士丸”上共有十五人。其中一個人是冒牌的漁民。那十四個人是在知道這一點的情況下出海的嗎?而這件事和船長被害又有什麼關係?
這個人到底是什麼目的出現在船上的?真正的吉牟田晉吉又到哪裏去了?
澤木在殿堂的一個角落裏看到了黯然地看着這一切的漁行老闆。這個人六十來歲,身體肥胖。
對澤木的提問他回答道:“因為船長說不要緊我才讓他們出海的。如果我知道要出這種事說什麼也要制止的。”
“其他漁民有沒有恨船長的?”
“沒有。西崎君是個地地道道的漁民,大家全都非常尊重他,根本沒有人會恨他。”
“可西崎船長的胸口上的確插了一把刀哇。”
“是啊,所以我也是糊裏糊塗的呀!”
“關於那個冒充吉牟田晉吉的人老闆知道多少?”澤木又問。
“我什麼也不知道。那個男人我從來沒有見過。”
漁行的老闆一口否定了。從他的口氣似乎也看不出什麼破綻來。樣子不像是出海打魚的人。
澤木又一個一個人地問了一下這些遺屬,但誰也不知道這個男人的事情,也不知道真正的吉牟田晉吉現在在什麼地方。
下一步,除了問醫院裏的那三個人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澤木趕到醫院一看,警察已經先趕到了,但幸運的是還沒有看到其他記者。
“讓我和你們一塊見一下這三個病人吧?”澤木請求道。
兩個刑警互相看了一下,似乎認為記者比較難纏,不好拒絕,便勉強同意了。
三個病人躺在一個大房間裏。他們從剛翻的漁船里被救出來時,都和死人一樣,面色蒼白;但這會兒個個面色紅潤,連回答問題時的聲音都有了氣力。僅從這一點來看,他們就是些身體鍛煉得很好的人。
“我們希望你們能坦率地回答問題。”一名刑警說完了之後便問道,“吉牟田晉吉是你們一起的吧。”
於是這三個人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連澤木都看出來了。
當然警察也都看出了這一點,“也就是說,你們知道那個冒充他的男人。”
警察問完了看了一遍這三個人的臉,他們坐在床上,默默地相互看了看。
“怎麼啦?認識嗎?”
警察又問了一遍。作業長浜田像是代表三個人似地答道:“知道是知道,但不是什麼別的原因。”
“什麼叫別的原因?”
“噢,最近漁民人手非常少,尤其是年輕人都討厭總出海。在這個季節我們就得雇好多人手。也就是這樣的。”
“那這個人也是這個原因了?”
“我想是的吧。”
作業長徵求似地又看了看另外兩個人。大矢治和藤野一彥也表示同意似地衝著警察用力地點了點頭。
“‘我想是的吧’,這是什麼意思?”警察又繼續問道。
沃田看了看那兩個人後又答道:“因為我們都認為他肯定是船長臨時雇來的,所以也沒有懷疑什麼。”
“那吉牟田晉吉去哪兒了?”
“嗬,那小夥子還年輕嘛,是不是去逛街找樂去了?漁民嘛,有了錢就去鎮子上去找那種樂。”
浜田邊說邊向警察苦笑了一下。
另外兩個人似乎知道的還不如沃田多,對警察的提問大多是搖搖頭。
從澤木看來,這三個人好像隱瞞着什麼的樣子。
4
“肯定隱瞞了什麼。”
分社長也同意澤木的意見。
“首先,我們要查明真正的吉牟田晉吉在哪兒,以及那個冒牌的男人到底是什麼人。”
“還有,他的目的是什麼。”澤木回憶着在N寺里看到的那具瘦瘦的男性遺體說道,“看那個男人皮膚蒼白的樣子不像是出海打漁的人。”
“那你認為那個男人是什麼目的上了‘富士丸’的?”
“不知道。但也許醫院裏的三個人知道。”澤木答道。
於是他決定再去醫院,監視那三個人的行動。
他認為,如果那三個人隱瞞了什麼,肯定會在出院後有什麼舉動,也許會從中發現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兩天後,這三名漁民出院了。對前來迎接他們的家人,他們強作歡顏,因為在他們的笑容中隱約包含着一種陰鬱。
三個人分別被帶回了各自的家。澤木決定監視其中的長者的沃田。
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個星期過去了。
警方在追查吉牟田晉吉的下落,追查那個冒名頂替的男人,打探殺害船長的兇手,但一無所獲。
第八天的早上。
信心十足地監視着沃田家的澤木,在朝霧中發現了慌慌張張朝海岸相反的方向走去的沃田喜三郎。
這是一個寒冷的早晨,沃田不停地搓着雙手,嘴裏吐着白色,他急匆匆地朝鎮子裏走去。
澤木小心地跟在他的後面。
沃田時時站住回頭看看身後,所以澤木好幾次都不得不慌忙隱藏起來。
一進鎮子的大街,沃田的腳步就更快了。由於這會兒正是上班的高螃,這個人口雖然才三萬人的小鎮的大街上也到處是人。沃田逆着這些人流來到一棟三層的小樓前停下了腳步。
他再一次看了看周圍之後便進了這棟小樓。
澤木也朝這棟樓走了過去。在這棟小樓的門口有一塊寫着金色字的牌子。
三喜興業株式會杜
“三喜?”
澤木小聲念了一下后便回憶起了這個名字。他在不上班的時候來鎮子裏的一家彈子房玩過。那家店名就叫“三喜”。而且鎮子上還有一家叫“三喜”的酒吧館。
這個“三喜興業”在鎮子上有好幾家產業,而且聽說好像還是什麼黑社會的產業。作業長沃田來這種地方幹什麼?
於是澤木便藏在陰暗處,等着洪田出來。
等了快一個小時,沃田才從大樓里走了出來。
澤木跟在他的身後又走了一段路后迫上來沖他說了一句,“沃田先生。”
這一叫不要緊,沃田的樣子十分狼狽。
他瞪圓了雙眼盯着澤木,然後莫名其妙地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的臉色十分蒼白。
“你幹嘛在這兒?”沃田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我一直跟着你來着。我看你進了三喜興業株式會社的大樓。”
澤木一說,沃田立刻表現出害怕的神色。
“你看見我了?”
“啊,看見了。你去‘三喜興業’幹嘛?”
“有……有點別的事兒。”
“可你在裏面呆了一個小時呢!”
“我有個朋友在那兒,沒事兒在一塊兒聊聊天。”
“這麼一大早特意去那兒和朋友聊聊?”
“見朋友還要有固定的時間嗎?”沃田用陰險的目光盯着澤木反問道。
澤木沒有回答,他取出一支煙點着了火。
“當然你有這個自由,不過,是和這次的‘富士丸’事件有關係吧?”
“你有點太過份了……”
沃田大聲地喊了起來。但他的臉色更加狼狽了。
“果然有關係了。”澤木又加重了一句。
沃田一聽使用更大的聲音說道:“我沒有必要回答!”
說完,他轉過身子快步走開了。
澤木打算追上去,但又停了下來。他覺得這個樣子追上去什麼也問不出來的。
但他認為“三喜興業”與船長被害事件肯定有什麼關係。是什麼就不知道了。
5
好保警方還不知道沃田去“三喜興業”的事情。所以儘管是特別的新聞材料,分社長還是不同意向總社報告,因為還沒有弄清沃田到底為什麼要去那裏。
“要不要對‘三喜興業’進行徹底調查?”分社長對澤木和武田說道。
“三喜興業”在這個鎮子上共有三家彈子房和四家酒吧,還有一家電影院。在這個三萬人口的小鎮子上也算上最大的連鎖產業集團了。而且今年年中開業的、全鎮最大的體育中心也是它的下屬。
澤木從警察那裏得知,“三喜興業”與這個地方最大的暴力團K組之間有密切的關係。
“三喜興業”社長的名字叫大西清一。是原來K組的骨幹,但據說現在已經洗手不幹了。澤木目前知道的關於“三喜興業”的事情僅僅這些。
當澤木他們調查結束的時候,在當地漁民之間傳着這麼一條奇怪的消息。
據說有人要給“富土丸”死者的遺屬們平均每家五十萬日元的捐贈款。
澤木馬上去了警察那裏,警方認為這個消息是真的。
“據說裝有五十萬日元的信封都給了這些家庭了。”
警察們也百思不得其解,歪着頭思考着。
“是白色的信封,沒有落款。每個信封中五十張一萬日元的票子。裏面只有一張寫了‘不勝悲痛’的紙片。”
“凡是死了人的家裏都有?”
“是的。”
“死的船長家呢?”
“唉,怪就怪在唯獨船長家裏什麼也沒有給,而且活着的那三個人也沒有給。”
“給錢人的線索一點也沒有?”
“沒有。開始我們認為是漁行的老闆,但不是;如果是他,他才不會匿名呢!”
“這五十萬應當怎麼處理?”
“原則上應當以‘撿到的物品’交給警方。”
“那就到不了死者家屬的手裏了?”
“是埃”
“這麼說,贈款者不是善意的?”
“如果贈款人是出於善意,那他就應當寫上名字,這樣我們就可以認為這五十萬元交給遺屬手裏是合法的了。”
“那他那為什麼不寫上呢?”
“我們也不知道。”警察們也搖了搖頭。
五十萬日元一事在這一帶漁民中流傳着。人們在贈款人的問題上猜來猜去,但誰都找不到答案。
報紙便以“憂傷的遺屬獲得奇怪的聖誕老人贈款”為題,報道了這件事。
如果一家五十萬,那麼十家就是五百萬,這不是一筆小的數額。這到底是誰給的,又是為什麼?
澤木再一次找到了沃田。
沃田一看見澤木,臉上就流露出膽怯的神色。
“你也聽說那五十萬日元的事了吧?”澤木問道。
沃田默默地點了點頭。
“聽說你們三位活下來的人沒有受到照顧?死了的船長也是。這是為什麼?”
“這樣的事情我不會知道的。”
“真的?”
“當然真的。”
“那你知道不知道吉牟田晉吉的下落?”
“為什麼問我?”
沃田臉色一變。這反而使澤木加深了對他的懷疑。
這個作業長比起那兩個人來,背定知道吉牟田晉吉的下落。至少他知道那個冒牌男人的事情。
“吉牟田晉吉在咖兒?”
正當澤木問時,武田一頭闖了進來。
“吉牟田晉吉死了!”武田大聲說道。
“在哪兒?”
“在大街上,聽說發現時是被車壓死了。”
“肯定是吉牟田晉吉嗎?”
“沒錯。他家裏人都認屍了。”
“去看看!”
澤木說完又盯了一下沃田,他的臉更加慘白了。
6
吉牟田晉吉的屍體已經被警方運走了。
遺體上蓋着床單,他的母親在一旁低聲哭泣着。
“情況怎麼樣?”澤木問警察。
一名警察搖了搖頭。
“很嚴重呀!幾根脅骨都被撞斷了。恐怕是當即死亡。”
“肇事汽車呢?”
“剛才在海邊發現了。”
“什麼?”
“是啊,是一輛偷來的車。我們馬上查了一下車內指紋,但什麼也沒有找到。”
“吉牟田晉吉一直呆在哪兒知道了嗎?”
“不,不知道。”
“調查他的隨身物品了?”澤木又問道。
“啊,不過可以說有用的什麼也沒有帶着。目前是一點線索也沒有。”
這名警察又搖了搖頭。
澤木和武田一塊兒走出了警察署。
一出門,澤木就湊到武田耳邊小聲說道:“我剛才看出那個警察了。”
“什麼?”
“他們肯定掌握了死了的吉牟田晉吉的事情。”
“可他們不是說什麼線索也沒有找到嗎?”
“那話還不好編?”
“你是說他們在騙我們?”
澤木看了一眼樣子有些吃驚的武田,苦笑了一下,“你看設看他們的臉,如果沒有線索他們的表情會那個樣子嗎?這就是說他們已經掌握了什麼線索,或許他們知道了在這之前吉牟田晉吉在什麼地方,或是知道了肇事者的線索。”
“真的?”
“如果我猜的對的話,他們很快就會行動的。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譯本只撂下這一句話便回分社了。
澤木的判斷對了。一個小時以後,武田用興奮的聲音打到分社:“我現在在鎮子上呢!”他對澤木說道,“他們已經行動了,我跟着他們到這兒了,你猜他們去哪兒了?”
“是‘三喜興業’?”
“不,是它下屬的一下酒吧。”
“後來呢?”
“警察見了酒吧的老闆娘,讓她看了一下吉牟田晉吉的照片,問她他是不是藏在這裏了。因為吉牟田晉吉身上有這家店子的火柴盒。”
“老闆娘當然否認了。”
“對。不過好像有了證據。”
“這麼說,那個冒牌的人與‘三喜興業’肯定有關係。”
“我也這樣認為。”
打電話的武田一直十分激動。
分社長在澤木旁邊聽到了這些情況也十分興奮。
“事件的背後有‘三喜興業’!”分社長大聲地補充了一句。
澤木也衝著分社長點了點頭。
“問題是我在想那個頂替吉牟田晉吉上了‘富士丸’的男人到底是什麼人?這次事件的形式也有了許多變化。”
“我想說不定是‘三喜興業’或K組利用‘富土九’掩護一名全國通緝的殺人要犯潛逃的呢!”分社長用徵求的目光看着澤木。
“這可就大意外了。”
澤木的表情也頓時嚴肅起來,也許“三喜興業”或K組要掩護一名負案重犯潛逃,航空和陸路都走不通,才計劃走海上的呢。會不會是不知道這個計劃的船長成了障礙才被殺的呢?
“我再去一次N寺,了解一下那個男人遺體的情況。”澤木對分社長說道。
當他到達N寺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在舉行葬禮時,電視台的轉播車也來了。當時的喧鬧聲已達到了極點,但隨着遺體分別被其家人領回,殿堂內已十分安靜。只有那具無人認領的遺體應當還靜靜地放在那裏。
澤木對住持說他想再看一下達名死者。
“我想你們要儘快辦理認領他的手續。要不一直這樣放着對他太不責任了。”住持不高興地對澤木說道。
澤木默默地點了點頭,便隨寺院的住持徑直來到存放棺木的殿堂後面。
棺木上放了一束新鮮的花束。
“這花是誰送來的?”
澤木一問,住持面對棺木一邊雙手合十一邊說道:“這一帶的鄰居和其他遺屬送來的。”
說完,住持掀看了蓋子。
“啊!”
他大叫一聲,臉色都變了。澤木連忙上前扶住了住持那肥胖的身軀,朝棺木里看了一眼。
那個男人的遺體不見了!
7
“是誰?”
澤木看着住持,住持也用呆然的樣子看着澤木。
“不知道。”
“今天有可疑的人來過嗎?”
“可疑的人?”
“對,比方說黑社會那樣打扮的人?”
澤木的腦子裏馬上浮現出“三喜興業”這幾個字。
住持搖了搖頭。
“沒見過有那種打扮的人,來的都是街坊四鄰和其他遺屬,都是熟人。”
“這是真的?”
“我不說假話。”住持堅定地說道。
丟失了遺體的事情,立即在周圍傳開了。
兩名警察也趕來了。
住持嚇壞了,他表情僵硬地對警察說道:“我當住持以來這還是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哪!”
警察和澤木問得一樣,也問住持有無可疑的人來過沒有。而住持回答的也一樣:沒見到一個可疑者,來的人都是熟人。
遺體丟失一事成了令人震驚的消息,在第二天的報紙上也成了頭條新聞。
分社也接到了總社的命令,要求立即找到偷盜屍體的人。
“你還認為是‘三喜興業’乾的?”分社長問澤木。
澤木考慮了一下答道:“從常識來看是這樣的。我認為他們不希望警方介入調查死者才將屍體盜走的。但N寺的住持說他沒有看到一個可疑的人,或是他不認識的人。”
“住持不會是在說謊吧?偷走遺體這件事可不是隨便就能幹了的。”
“可我認為住持沒有說謊。”
“為什麼?”
“棺木上放了一束鮮花呢。如果是‘三喜興業’或K組的人偷走了屍體,幹嘛還要放一束花呢?”
“你認為有可能是什麼人於的?”
“這我得好好想一想。”澤木答道。
住持說寺內沒有見生人來過,如果這是正確的話,偷遺體的人就應當是當地的人。這樣一來,份這具屍體對誰有用呢?
警方也認為有可能是“三喜興業”的人傷了屍體,並對“三喜興業”下屬的彈子房、酒吧、電影院等處進行了嚴密搜查,但沒有找到遺體,也沒有發現有運送遺體的跡象。
兩天過去了,在這兩天裏,澤本和武田全力以赴尋找那具男性屍體,但一無所獲。
在“官士丸”中殺害船長的兇手還沒有找到,又沒有開車撞死吉牟田晉吉兇手的線索,也許警方知道了幾條重點線索,但根本不會告訴澤木他們的。
第三天,從總社發來了一份通知,
頂替吉牟田晉吉上了“富土丸”而死亡的男人,有可能是被通緝在逃的殺人案犯。
“他叫村越達二,二十五歲,是關東一帶的黑社會組的“准幹部”(日本黑社會中的排位,是骨幹分子,比一般成員地位略高一些。)。他的相片也到了分社。
的確和那個冒充吉牟田晉吉的人長得很像。
“我認為是同一個人。”澤木向分社長說道,“T組與和‘三喜興業’有關係的K組同屬一個系統,都是暴力團。這個在東京殺了人的兇手村越達二很有可能是請求K組幫忙逃到什麼地方去而利用了‘富土丸’。”
“也就是說,吉牟田晉吉收了錢,下了船,然後讓村越達二上了船?”
“對,這樣一來,會不會是船長沒被收買?”
“所以才被殺死?”
“只能這麼認為。也許是村越要乘船逃往北海道什麼地方,但船長反對才被殺的。也許殺害船長的真是這個傢伙!”
澤木認為是這樣的。雖然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但能認為這是最好的解釋。
如果“富士丸”沒有翻船,殺人犯村越達二肯定早就逃到了北海道或其他的地方了。
“反正找不到屍體就不好確認是不是殺人犯村越達二。”分社長面露難色。
“我來試試吧!
與聽澤木這樣說道,分社長看了看他,“有什麼線索?”
“我重新想了一下住持的話,他說來的都是熟人,也就是說,偷走村越達二的人是本地人。”
“可除了‘三喜興業’的人以外,別人為什麼要偷一具與自己無關的屍體?”
“也許是為了錢。”
“錢?”
“對,我想到那三個奇迹般逃生的人。作業長沃田喜郎、無線電技師大矢治和廚師長藤野一彥。這三個人也許都知道村越為什麼上船。而且出院后沃田不是還偷偷地去了趟‘三喜興業’嗎?”
“這倒是。”
“後來不是又給每一個死者的家庭付了五十萬日元嗎?”
“聽說是作業長沃田從‘三喜興業’要來分給大家的。”
“這樣看起來就合乎道理了。因為只有被殺死的船長家裏沒有收到一分錢,也可以理解了。”
“不過……”分社長又歪着頭想了想,。‘三喜興業’為什麼把錢給了沃田?如果把村越達二平安送走才應當得到報酬,可船翻了,村越也死了呀!”
“確實是這麼回事。所以‘三喜興業’原本打算給沃田他們三個人的保密費也就拉倒了,於是又加上了讓他們偷出村越的遺體算是交換條件。”
“你是說偷遺體的是活着的這三個人乾的?”
“對,我是這樣認為的。”澤木說道。
8
澤木又一次去了N寺,見到了住持,問他村越遺體被盜的那天沃田三個人來寺里了沒有。
“來了。”住持答道,“他們來向死者參拜,還送來了鮮花。”
“三個人一塊兒來的?”
“喂。”
“有什麼可疑的樣子嗎?”
“沒有。”
“三個人來后一直呆在一起?”
“喂。沃田先生說有秘密的事情,他還借了裏間屋和我說話。”
“說了什麼?”
“不是什麼大事,好像說沃田家祖墳的事情,有了新的地點,還要多選幾處呢。”
“那時那兩個人呢?”
“一直呆在正殿裏。”
“有多長時間?”
“一個來小時吧。”
也許就是那時他們偷走了遺體。澤木這樣想。
然後他們偷偷地用車把遺體運走了。他們三個人中,有車和會開車的只有大矢治,也許是他開來的車。
於是,澤木又去了大矢治的家。
大矢正在家口清洗他那輛半新的車。澤木若無其事地說道:“清洗車可費勁埃”大矢沒有搭茬兒,還在默默地清洗着。澤木便又試探了一句:“不好好清洗的話,死人味兒可除不幹凈。”
突然大矢的臉一下子變得十分蒼白。澤木認為自己的推理對了。
於是他故意到此為止,回到了分社,然後通知了警察。
等到天暗了下來,他便和武田一塊兒再次去了大矢的家。
還真讓澤木趕上了。大矢的家裏正好有沃田和藤野兩個人。他們暗中監視着。不一會兒這三個人就乘上大矢治的汽車駛向附近的山裏。肯定是他們從澤木的口氣中嗅出了什麼而且十分害怕,要把屍體挖出來重新埋到別處。
擇木和武田跟在他們後邊,半路上警察也趕到了。
和澤木預料的一樣,沃田三個人一進了松樹林裏就用鐵鍬在一個地方拚命挖了起來。在月光的照耀下,這三個人默默挖坑的樣於令人十分可疑。
不一會兒就挖出一個用床單裹着的碩大的物體。當這三個人正要將物體抱起來的時候,警察們從大樹的陰影處沖了上去,澤木的閃光燈也閃個不停。
床單里果然是那具被盜的屍體。
三個人沒有一點兒反抗,便向警方徹底坦白了一切。
因為他們從根本上講還不是那樣真正的歹徒。
三個人的供詞是這樣的:
連續的暴風雨天氣,使作業長沃田一籌莫展。於是“三喜興業”便通過吉牟田晉吉給他帶話,說有了一個賺錢的機會。
如果要用“富士丸”把一個男人帶到北海道,那麼每個人就可以得一百萬日元的報酬。雖然沃田知道這不是一件“好話”,但為了賺錢便答應了。
於是那一天“富士丸”上來了一名“三喜興業”帶來的男人,取代吉牟田晉吉出海了。中途沃田向其他漁民挑明了此事。一個人可以輕易得到一百萬,當然大家都贊成.但只有船長一個人堅決反對。於是這個男人便突然掏出匕首殺死了船長。
船內一片混亂。
為了逃難,沃田和大矢,還有藤野三個人躲進了無線電室,漁船失去了控制后很快就翻了。
他們奇迹般地獲救后,渙田按事先的協議去“三喜興業”要錢,但“三喜興業”方面以運送的男人死了為由,只同意向每個人支付說好的半數金額,即五十萬日元。並且條件是把那個男人的屍體偷出來埋到山裏。
三個人給每名死者的家庭帶去了五十萬日元,但對盜屍一事卻遲遲不敢下手。這時吉牟田晉吉突然被車撞死,於是又從“三喜興業”方面傳來了口信兒:如果不儘快偷出屍體,你們三個人的下場也和吉牟田晉吉一樣。
這三個人更怕死於歹徒之手,便從N寺里偷出了屍體,按命令埋到了山裡。
這是他們三個人的供詞。幾乎和澤木的推理沒有多少差別。
第二天,警方闖人“三喜興業”,逮捕了以社長大西清一為首的五名骨幹分子。罪名是殺人、恫嚇和隱匿兇手。
事件結束了,但冬季的大海依然波浪濤天,洶湧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