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三”名犧牲者?
1
大約六點左右,在“鬼火島”的所有人齊聚在教堂里。
此時的氣氛籠罩在一片低氣壓中,每個人都低頭不語。
“庭院裏也有樹,再怎麼樣也比這個地方好。為什麼偏偏選在這個地方上吊?”
過了半晌,冢原搔着腦袋,十分困惑地說。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堂內不斷迴響着。
“這不是自殺,一看就知道他是被謀殺的。”
金田一突然冒出這些話。
“謀……謀殺?怎麼會……”
冢原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
“我是這麼認為的,因為他一個人是不可能在那個地方上吊自殺。而且就算是他要在這裏自殺,也需要有梯子輔助才行。”
金田一隨即又補充說明。
“正如大家所見,這附近根本沒有梯子之類的東西。一定是有人殺了椎名后,再將繩子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後把屍體吊到橫樑上。兇手再拿梯子爬到和屍體同高度,將繩子另一端也綁在屍體的脖子上,然後把梯子收起來……如今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用這麼殘忍的手段?”
大野一個人低頭喃喃自語。
“而且這麼說來,昨天晚上金田一看到的就不是幻影羅!”
“嗯,雖然我還不能證實,但是我想‘百日紅’房裏真的有屍體,而且那具屍體就是森村圭一。”
金田一非常肯定地說道。
“到底是誰做了這麼殘忍的事?”
川崎非常氣憤地直搖着頭。
(兇手一定是為了要把椎名吊起來,才把梯子拿到這裏,等到用完了才又放到別的地方去。但是,梯子到底被兇手放到哪裏去了?)
“無論如何,最好還是到此為止吧!因為如果真如你所說這是殺人事件的話,那我們這些外行人解下屍體,不是會破壞命案現場嗎?”
花村面露懼色地說。
然而,金田一隻是咬了咬嘴唇,按着便轉身回教堂去。
“我爬牆把他弄下來。”
“喂!金田一,你要做什麼啦?”
金田一根本不理會大野的叫喚,他一邊尋找可以支撐雙腳的地方,一邊開始爬到牆壁上。
“等……等一下!沒有用的,金田一,別試了!”
花村連忙過來制止金田一。
“不用擔心啦!我小時候常常爬樹,先爬上屋樑,然後再……啊……去他的……哇!”
金田一還爬不到兩公尺的地方,就倏地掉了下來。
2
“真是個大傻瓜!沒有梯子怎麼可能爬得上去嘛!”
美雪一邊將藥膏敷在金田一肩上,一邊說道。
“我以為一定可以的,沒想到……”
金田一痛苦地皺着眉頭。
“如果等到爬高一點再掉下來的話,傷勢就不只是這樣了。阿一,別再做那些徒勞無功的事了。”
美雪露出心疼的神色。
“可是椎名還吊在那裏……總令人覺得有點難過。”
美雪沒有說話,只是頗有同感地點點頭。
“不管是怎麼被人殺死了也還是個人啊!他們怎麼可以把椎名這樣放着就一走了之?要是連身為大人的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那我們這些小孩就更不用說了。但話說回來,椎名好歹也和我們認識,所以我才會為他感到難過啊!”
美雪看到金田一那副氣憤的樣子,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就喜歡看你這麼認真的樣子。”
美雪用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盯着金田一瞧。
雖然金田一知道美雪所謂的“喜歡”不是“那種”意思,但一顆心還是忡忡亂跳。
“阿一,我覺得把屍體解下來是件可怕又困難的事,我就做不到。”
“對女孩子來說,的確是太難了一點。”
(身為男孩的我,最終還不是無能為力而掉下來……與其勉強爬上去,還不如冷靜下來想想辦法,或許還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也說不定。)
金田一感到有些懊悔。
這時候,金田一深吸一口氣,想讓心情穩定下來。
(總之,明天早上再好好地思索一番,說不定就會想出什麼好方法了。)
驀地,金田一的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出現了另一個想法。
“美雪,兇手為什麼會把椎名的屍體吊在教堂里?”
就在金田一說出疑問的同時,有人敲了敲醫務室的門。
“是誰?”
美雪警覺地提高音調問道。
“是我,大野。大家都到餐廳集合了,你們要一起來嗎?”
“好!我們馬上去。”
金田一說完,大野便打開門探頭進來說:“金田一,全靠你了。”
“什麼意思?”
“因為你是名偵探的孫子呀!既然如此,你一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吧?”
“這、這個……”
金田一縮着脖子站了起來,此時,他腫脹的肩膀還在隱隱作痛。
3
當金田一一出現,原本吵雜的餐廳頓時充滿緊張的氣氛而安靜下來。
川崎帶着厭煩的表情,輕咳一聲后說道:“金田一,富永說你的祖父是有名的大偵探,是嗎?”
“這個嘛……”
“算了!無所謂啦!因為昨晚和剛才你都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而且你也和我們‘FHS’沒有任何關係,當然會以中立的立場看待任何人。所以,我現在就把這個會議交給你來主持,你覺得如何?”
“我無所謂啦!”
金田一聳了聳肩膀,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嗯,那首先請將你的看法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吧!”
“我還在思考、綜合所有的可能性,但是……”
金田一說著說著,便環顧在場的每一個人,每個人均是帶着一臉不安的神情。
因為一天之間有兩個同學被殺,而且兇手或許就是在座的其中一個人,所以當然沒有人可以安心下來。
但是,在座的只有加藤賢太郎的表情有點不太尋常。
他的下顎顫抖着,雙手像趕蒼蠅般不斷地撫摸身體,臉色十分凝重,眼睛也充滿了血絲。
即使餐廳里已經開了很強的冷氣,但他的額頭上還是冒出很多汗。
這時,椎名所說的話突然浮現在金田一腦中:“海老澤變成‘午夜零時的惡靈’來抓我、森村,還有……”
(椎名當時一定想要告訴我什麼事。加藤當然也知道內情,所以才會如此害怕。)
金田一輕咳幾聲后,以緩慢的語調說:“我只能將至今所發生過的事情做個推理,嘗試在仍存有疑問的地方做個整理,所以煩請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金田一之所以選擇用“推理”這個字眼是有原因的,他是在強調現階段都還僅是推論,而不是事實。
另外,他是故意賣弄用語,因為這麼做可以獲得眾人某種程度上的信賴。
“首先,在昨晚發生的事情中,我們可以了解到一件事。”
“你是指昨晚你從鑰匙孔中看到兇手和屍體的那件事?”
新谷百合用手托着下巴問道。
“嗯,沒錯!那時我確實從鑰匙孔中看到身穿病患服裝的兇手,和可能已經早就死亡的森村圭一。加藤不是也看到了嗎?”
當加藤發覺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時,他立刻高聲回道:“是、是的!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金田一點點頭,然後繼續說:“後來,椎名真木男又從‘百日紅’的隔壁房狂奔而出,他說看到所謂的‘鬼火’。接着,冢原舍監就馬上去拿鑰匙來開門。”
“我確實是去開了門鎖,但那是因為你們說看到屍體,所以我才……我只有去開門而已,真的只有去開門而已。”
冢原急忙地一口氣說完,像是要撇清嫌疑一樣。
“嗯,我們知道了。從加藤自鑰匙孔中窺探,一直到冢原舍監把門打開讓我們進入房裏的這段時間,大約只經過一分鐘而已。可是門一打開之後,房內卻沒有任何人在,這是第一個讓人感到疑惑之處。”
“金田一,你有沒有檢查過窗戶呢?”
富永純矢客氣地舉手發問。
“窗戶是關着的,我確認過了。”
“那麼……兇手也有可能從別的地方逃脫呀!因為‘百日紅’的窗戶下方有個池塘,兇手會不會先把屍體丟下去,然後自己再跳下去……這麼做雖然很困難,但也不無可能呀!”
富永十分興奮地推測道。
他的眼神中也露出光芒。
(富永似乎對推理這方面的話題很感興趣。)
“這是不可能的。”
金田一否定了富永的話,然後停頓了一下,還偷偷瞄了冢原一眼。
事實上,金田一在說實話時,通常會猶豫不決的。
“其實,我並沒有很仔細地打掃那個房間。”
“什麼?”
冢原皺着眉頭,大聲怒吼道。
金田一不以為意地繼續說:“當我們剛到達時,那裏還是滿布塵埃,連窗框上也都是灰塵。實際上,那個窗子自從我和美雪來了以後,根本一次也沒有開過。”
登時,餐廳內充斥着眾人的吵雜聲及嘆息聲。
“一定是‘午夜零時的惡靈’在作祟!”
白石美穗十分認真地說。
“你說這些傻話,當心會交不到男朋友哦!”
坐在一旁的太田綾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白石馬上脹紅了臉,面露氣憤的模樣。
但是她一下子就平息激動的情緒,面無表情地望着金田一。
金田一不受影響地冷靜說道:“這麼說好了,有關昨晚發生的事,我還沒有完全歸納出來。但是,至於剛剛的事,我已經找到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了。”
“難道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嗎?真不愧是名偵探的孫子!”
富永激動地站起身來。
“不!我還不知道兇手是誰。不過,椎名一定是被兇手弔死的。”
“為什麼?”
“腳印。”
金田一說著就走向掛在餐廳牆上的白板。
4
金田一將從榮光宿舍到教堂的簡圖畫在白板上,並且還在那上面畫了一些腳印。
“我和美雪發現椎名真木男的屍體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不對!是五點二十分左右。我們從宿舍到教堂的這條路上,除了我和美雪的腳印之外,只有大野的腳印清楚地殘留着。”
聽到這兒,所有人都將視線集中在大野身上。
“我只是因為想欣賞雪景中的教堂,而走近一點去看而已。但是,我沒有進去教堂就折回來了。”
大野不知所措地攤開雙手。
“沒錯!大野的腳印在教堂前約二十公尺處就停下來,然後就折回去了。而我也曾檢視過教堂四周,可是並沒有發現其他的腳印。不過也有可能是時間久了,被白沙給覆蓋住的緣故,所以才找不到腳印。”
“沒有腳印?是真的嗎?”
富永睜大眼睛看着金田一。
“太厲害了!該不會是‘不可能犯罪’……簡直就像偵探片一樣。”
“富永,你有完沒完啊?現在可是真的死了人啦!”
川崎洋三大聲地責備他。
“富永,這也不算是‘不可能犯罪’。”
金田一不理會川崎,逕自回答富永的問題。
“下白沙雪的時候大約是四點,在那之後,如果有人走過一定會留下腳印。照這麼推測的話,兇手應該是在四點以前,就已經到教堂去把椎名真木男吊起來了。”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就是兇手把他弔死的羅?”
富永又忍不住地插嘴問道。
但是金田一沒有回答富水的問題,只是繼續說:“椎名因為身體不舒服而說要回房去休息,那時正是在上川崎老師的課,這麼說……”
“大約是三點半左右,當時我有看了手錶一眼。”
川崎很有把握地說。
“這麼說來,川崎老師和我們這些學生一起上課到四點半,那他就不是嫌犯羅!金田一,這樣推論沒錯吧?”
富永很得意地問着。
“可以這麼說。”
“那其他人呢?在那段時間內,有不在場證明的人請舉手。”
富永看着大家說道。
“富永,你說什麼!難道你地想當偵探嗎?”
富永看都不看太田綾一眼,依舊逕自問道:“怎麼樣?都沒有人嗎?”
這時候,冢原輕輕地舉起手。
“四點之前我都和大野在一起。大約在三點左右,由於我們急着要用電話,所以我又和大野去山丘上的通訊設備看了一次,想試着修修看,而回來時在半路上就遇到降雪了。”
冢原一直注視着大野,大野也回看他,並點頭說道:“是的,之後我們就慌慌張張跑回來了,原本想欣賞美麗的雪景……”
“我也有不在場證明。”
大野的話還沒有說完,花村就舉手發言了。
“我大約是從三點半左右一直到下雪之前,都一直和百合聊天。”
“是呀!我們兩人一直聊天。”
百合馬上就接着回答。
“這麼說來,就只剩下金田一和另一個打工的女孩羅!”
富永邊將視線轉向美雪邊說道。
“你……叫七瀨吧!請問你們兩個人那段時間在做什麼?”
“我好像是在‘百日紅’。”
金田一努力地回想着。
美雪也緊接著說:“我跟百合說要去準備晚餐,之後在途中遇到阿一,他跟我說要再去昨晚的現場看一看,然後我們就各自行動了。”
“有人可以幫你作證嗎?”
面對富永的質問,美雪頓時無言以對,還好百合適時伸出援手。
“美雪應該一直在廚房裏忙才對,因為我交代的東西她全都準備齊全了。所以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在做的話,根本就沒有時間踏出廚房一步。”
“對啊!阿一跑掉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做,很辛苦呀!”
美雪嘟着嘴巴,十分怨懟地看着金田一。
“喂、喂!美雪,這些話待會兒再說嘛!總之,我和美雪不是兇手就對了。而且,我們和在座所有的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
“這可很難說哦!有時候看似沒有關係的人,其實是最有殺人動機的。百合,你說對不對?”
花村帶着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百合一眼。
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都集中在百合一個人身上。
“花村,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川崎詫異地盯着百合和花村看,花村隨即咄咄逼人地說:“百合,你好像結婚了吧?你的本姓不是海老澤嗎?也就是我們班上自殺未遂,後來變成植物人的海老澤邦明的親姊姊!”
大家一聽全楞住了,其中以加藤賢太郎最為震驚。
他聽到后馬上站起來,卻被椅腳絆住而又一屁股跌坐下去。
“騙、騙人的吧?是你把椎名和森村給……”
他用顫抖的手指着百合,卻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就在此時,金田一出聲說:“百合剛才不是有花村老師說的不在場證明嗎?”
即使金田一這麼說,也沒辦法讓加藤那一直顫抖的身體平靜下來。
霎時,百合站起來說:“晚餐準備好了。”
她丟下這句話,就快步往廚房裏走去。
“哎呀、哎呀!”
花村像是在看一出好戲,她冷冷地叫道。
“這樣說來,除了我們這位大偵探的孫子之外,大家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了。話說回來,原本就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嫌疑犯,如果再將自己推理到不利的狀況也是挺奇怪的。以偵探推理來說,目前也陷在‘不可能犯罪’之中了。怎麼辦?名偵探,我們還要繼續嗎?”
金田一不理會花村的冷嘲熱諷,他輕鬆地說:“嗯……我們先去吃飯吧!肚子空空的根本沒辦法作戰。”
5
夜空中繁星點點,窗外的月光將院子照得閃閃發亮。
八點過後,眾人紛紛離開餐廳,轉眼間,餐廳內已經空無一人。
金田一、美雪、百合和大野四個人一起在廚房裏的小木桌上吃飯。
他們吃完飯後,開始動手收拾殘局。
從餐廳端回來的盤子上,至少還留着一半以上的菜沒吃完。
尤其是加藤賢太郎的盤子,更是連碰都沒碰過的樣子。
百合視而不見地將剩下來的飯菜全部倒入垃圾袋。
“要不要喝咖啡?”
在完成清潔工作后,百合對其他人問道。
金田一來到榮光宿舍這兒已經第四天了,這還是百合第一次主動留他們下來喝咖啡。
通常她在工作結束之後,就會直接返回自己的房間休息。
“那我去準備咖啡壺。”
當美雪準備要拿出馬克杯時,卻被百合制止了。
“今天我為你們煮特製的咖啡,還是不要用這種杯子喝比較好。大野,你也來一杯吧?”
“嗯,那就拜託了。”
大野原是十分開朗的男孩,卻在親眼目睹椎名真木男被吊在教堂后,那份爽朗就完全消失殆盡。
(大野之前的笑容可能也是勉強裝出來的。)
不甚了解大野的金田一,在心中有了這樣的想法。
百合將沸騰的水注入咖啡壺中,然後將裝咖啡豆的上層容器扭轉至一定位置,放好濾紙,調配好適量的咖啡豆粉。
深褐色的咖啡豆粉隨着熱水的注入,漸漸地變成泡泡般膨脹起來,然後又黑又濃的咖啡才一點一點地滴入玻璃壺中。
“哇!好棒!原來咖啡是這樣煮出來的啊!”
美雪大聲驚叫着。
“是啊!隨身包咖啡和用咖啡壺煮出來的味道不一樣吧?”
“嗯。百合,你平常都做些什麼?也是做廚師的工作嗎?”
百合聽完金田一的問題后,不禁格格她笑着。
“我在東京吉祥寺和先生開了一家店。從我十八歲離開家以來,幾乎很少和父母親聯絡。由於一直沒有人告訴我,所以邦明自殺未遂的事,我也是在兩個月前才知道的。”
“真的嗎?怎麼會……”
“你們不是想知道這些嗎?”
“哈哈!你說的沒錯。”
“嘻嘻!你真是個有趣的傢伙。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所以你們想知道什麼就直說吧!”
“那我就不客氣了。百合,你為什麼會放着先生和店裏的事不管,獨自跑到這個偏僻的小島上工作呢?”
瞬間,百合楞了一下,按着又馬上恢復往常的口氣,輕輕地說道:“因為我想知道邦明自殺的真正原因。我聽母親說,邦明的同學都集中住在這裏的宿舍參加補習,所以才……”
“你是不是為了要報復?”
金田一大膽地提出心中的疑問。
“等……等等,阿一,你在說什麼呀?百合,對不起,他這個人每次只要有事情發生,就會口無遮攔。”
美雪急忙解釋着。
但百合卻露出難得一見的潔白牙齒笑着說:“哈哈!金田一,你可真率直,我愈來愈喜歡你了。不過,你錯了。不管復不復仇,邦明自殺是因為個性太軟弱的緣故。那孩子從小就很細心,但是也很脆弱。如果,他是因為被同學欺負而輕生,那他自己也應該負一半的責任。”
說完,百合便拿起沸騰的咖啡壺走出廚房。
金田一和美雪也一起準備好百合和大野的咖啡杯,跟在百合後頭。
大野則帶着一臉凝重的表情,跟着金田一他們走到餐廳。
金田一、美雪和大野把杯子並列在桌上,百合邊注入咖啡邊說:“邦明和我完全不同,他是個聽話的好孩子。母親一直期望他當醫生,可是那個孩子好像不想走醫生這一行,而想當個小說家。然而他又不敢辜負母親的期望,所以一直都很努力念書。”
“百合,你的母親現在在做什麼?”
金田一好奇地問。
“她在‘不動綜合醫院’當護士,也就是邦明住的那家醫院。”
百合停了一下,按着又說:“母親常常把‘邦明,你將來要當個醫生’這句話掛在嘴邊。我曾笑着跟她說:‘邦明如果有一天進了“不動綜合醫院”當醫生,那你也要叫他醫生嗎?’
那時,母親頓了一下才回道:‘那是當然的羅!’
很令人吃驚吧!
我實在無法忍受這樣的母親,所以才決定離開家裏。
當然,也不全是為了這個原因。
“百合又露出冷笑,只不過這次似乎是在嘲笑自己。”
如果你沒有想要報復的念頭,又為什麼想要查出真正的原因呢?
“金田一更加不客氣地追問。”
唉!
那是因為我想救我的母親。
她一直以為邦明是因為她的期望而產生壓力,所以才會想不開去自殺。”
“……
“金田一相當後悔自己這麼殘忍地質問百合,一時無言以對。”
邦明病床邊的心桌上放着一台個人電腦,那就是他用來寫小說的,如今還留着一部未完成的小說儲存在電腦里。
母親常說:‘如果能讓邦明醒來,我一定要讓他寫自己喜歡的小說。’
為了能讓邦明在恢復意識後繼續寫作,因此病房裏還擺着那台個人電腦。
母親一直非常後悔,她認為自己為了圓自己的夢想而害苦了邦明……
邦明其實也有他自己的夢想啊!
“金田一看到百合抿了抿嘴唇!心想此時她的臉上雖然不帶任何錶情,但是心底一定在流淚。一旁的美雪擤了擤鼻水,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金田一掏了掏牛仔褲的口袋,想拿出手帕來給美雪。”
啊!
“一不小心手帕掉落在地板上,金田一趕忙彎下腰去撿起來。(咦?)就在這當兒,金田一忽然瞥見坐在對面的大野放在膝上的雙手。他的右手正緊握着左手,右手的指甲甚至陷進了左手背里,左手背也因此留下好幾道指甲痕。金田一幾乎忘了要檢手帕,他不由自主地抬頭看了大野一眼。只見大野兩眼無神,不知在想些什麼,現在的他和白天眺望雪景時的表情一模一樣。然而大野放在桌底下的雙手卻不安地緊握着,面前那杯熱騰騰的咖啡,他則一口也沒喝,只是一直沉默不語。”
金田一,怎麼了?
你不喝咖啡嗎?
“金田一聽到百合的詢問,連忙拿起咖啡來喝一口。”
嗯,真好喝。”
“金田一,可以打擾你一下嗎?
“背後忽然有人出聲,害金田一差點嚇得將剛入喉嚨的咖啡吐出來。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富永純矢站在身後。”
我……
我知道兇手是誰。
6
“富永,是真的嗎?”大野驚訝地站起身。
“我是沒有直接的證據啦!
但是我發現有個傢伙的行動相當怪異。
“誰?”
“就是川島。”
“那個很活潑的川島豐?”
“金田一不禁揚聲問道。嗯,就是他。”
“你說他行動怪異……你究竟看到什麼?”
“昨晚舉行‘試膽大賽’的時候……”
“‘試膽大賽’?”
“嗯,那傢伙昨晚不是沒來參加嗎?”
我在活動進行到一半時,從窗戶看到他在搬梯子。
“梯子?”
“金田一想起今天早上冢原對他嚷嚷說放在樹旁的梯子不見了,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川島拿走了。”
當時我想去上廁所,所以就離開一會兒。
我上完廁所后,無意地朝窗外看了一下,赫然發現那小子在搬梯子。
我嚇了一跳,總覺得自己看到不好的事,所以一直沒說出來。
後來我仔細想想,那個梯子一定是兇手在密室殺人的道具。
我想他一定是計劃……
“富永很得意地作了各種推論,但是金田一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回房后,金田一仍在思考這件事。(”消失的梯子“?梯子為什麼會消失呢?)兇手要吊起椎名的屍體一定要用到那個梯子,因為即使兇手是用繩子先把屍體吊上去,之後如果不用梯子爬上去將繩子綁在屍體脖子上的話,根本就無法造成”弔死“狀。(但是,兇手為什麼要把梯子藏起來?用完的梯子又為什麼要把它搬出教堂外藏起來?難道還有其他的用途?兇手的用意究竟何在?還有,如果川島真的趁我們在”試膽大賽“時,偷偷把梯子搬走的話,他到底是要搬去哪裏?做什麼?難道真如富永所說是作為密室殺人的道具?那麼兇手就是川島羅?不過,就算是他拿那梯子來作為密室殺人的道具,那又如何在短短一分鐘之內將梯子從密室中搬走!)”唉!
事情愈來愈複雜了。
“金田一剛躺下床時,驟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來了!
等等,我在開門了。
“金田一心想大概是美雪,但門一打開,外面卻沒有人。”
奇怪!”
“阿一,我在這兒。
“美雪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裏傳了過來。”
這裏、這裏,我在隔間門這邊。
“美雪的房間就在金田一的房間隔壁,而兩個房間中間有一個隔間門。”
怎麼搞的?
嚇我一跳。”
“啊!
討厭,你居然只穿內褲!”
“咦?
美雪,你怎麼看得到?”
“從鑰匙孔啊!
“(原來如此。我和美雪的房間和二樓其他屏問的構造是一模一樣的,儘管所有的隔間門都被釘死了,但從鑰匙孔內卻可以看到隔壁房裏的情形。)”喂!
阿一,要是這個隔間門可以打開就好了。
“此時,隔間門傳來卡噠一聲,美雪似乎將身體緊靠在門邊。”
怎麼說?
“金田一也靠着隔間門反問。”
因為才剛發生過這麼恐怖的事,我自己一個人睡會害怕。
“隔間門又因美雪的體重而嘎嘎作響。”
不用怕!
真有什麼事發生的話,我一定會破門進去救你。
“說完,金田一被自己講了這番令人臉紅的話而嚇了一跳,頓時心跳不已。美雪也順勢溫柔地說:“嗯,那你一定要來救我哦!”
雖然隔着一道門,但是金田一彷彿可以感覺到美雪的體溫。
(真希望就這樣一直下去。)
之後,又有人敲門了,不過這次是在正門的地方。
“來了。”
“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來打擾。”
加藤鐵青着臉,強顏歡笑地站在門口。
“什麼事?”
金田一冷冷地回道。
說實在的,金田一最不喜歡加藤這一類的人。
因為加藤夥同森村和椎名欺負海老澤邦明,他可以說是逼海老澤自殺的共犯。
最讓人不可原諒的是,加藤先前竟連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
(難道他現在因為自己的同夥被殺而有了悔意?)
“你到底有什麼事情?我還有一些事要想。”
金田一連看也不看加藤一眼。
只見加藤的嘴邊露出諂媚的笑容說:“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想要進入金田一的房間。
金田一立即出手阻止他。
“有話在這裏說就可以了。”
“好吧!也沒什麼事啦!其實我是想拜託你,只要今晚就好,可不可以讓我在你這裏住一晚?”
“你要睡在我的房間!為什麼?”
(其實不用問也知道,加藤一定是怕被“午夜零時的惡靈”殺死。)
“這個嘛……我兩個朋友都被殺了,這你也知道的嘛!”
“我可不知道。你不是說沒做什麼虧心事嗎?”
砰!
金田一毫不客氣地將門關上,並且迅速鎖上門鎖。
“喂!工讀生,拜託啦!”
加藤在房門外慌張地叫喊。
“我叫金田一。”
“金田一,求求你,我只能靠你了。”
金田一離開房門,身手矯健地又躺回床上去。
門外的加藤又持續叫喊了一會兒,之後就沒有聲音了。
(如果他真的被殺了,我也會良心不安的。)
金田一不安地從床上跳起來,抱起枕頭和棉被直往加藤的房間狂奔。
7
“真不好意思,我會永遠記得你的大恩大德。”
加藤頻頻鞠躬道謝。
“沒辦法啊!如果你真的就這樣死了,我也會睡不安穩的。”
金田一將棉被鋪在地板上。
“冢原舍監那裏有每個房間的備用鑰匙,我想,一定是有人去拿備用鑰匙來開門,否則根本不可能在密室里殺人。”
“可是,那是‘人’才會這麼做啊!”
加藤皺了皺眉頭。
“咦?不是‘人’還會是什麼?”
“說不定是惡靈,白石不是這麼說的嗎?”
聽到加藤的話,金田一不禁回想起白石曾說:“另一種是活着的人憑着一股執念而產生‘靈魂出竅’的現象,也就是所謂的‘生靈’。”
“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一連串不可思議的異象,應該是某人在搞鬼,因為就算是魔術,也一定會有竅門和機關。”
“可是,之前你不是也看到了嗎?像是穿着淡藍色病患服裝的兇手勒死了森村,窗外的鬼火四處飛舞,還有‘百日紅’房裏的氣氛也不太對。總之,就是一切都不太尋常就對了。”
(鬼火?
對了!
我差點就忘記鬼火這件事了。
兇手和屍體不可能會同時憑空消失……
窗外那道模糊不清的火光到底是什麼!)
金田一在腦中不斷激湯,猛然間靈光一閃。
(等等!說不定那不是鬼火,而是兇手詭計的一部份,而且又是在“試膽大賽”最高潮的時候出現。這麼說來,一定是當時不在場的人所做的。)
“金田一,我……”
加藤突然開口,打斷了金田一的思緒。
“什麼事?”
加藤往金田一這邊靠了過來,然後以神密兮兮的口吻說:“事實上,我一直都很內疚。”
“為什麼要內疚?”
金田一邊用棉被將自己里住邊問道。
“海老澤之所以會自殺,我不覺得他真的是因為被我們欺負的關係。”
加藤突然迸出這些話。
“你們到底對海老澤做了什麼?”
金田一見機不可失,馬上切入重點詢問。
然而加藤沒有回答金田一的問題,反而自顧自地說道:“我是從森村那裏聽來的,而且很多事都是由椎名去執行。通常是森村下令,由我去叫椎名執行,我只是介於森村和椎名之間的傳聲筒而已。對了!一定是椎名,海老澤自殺未遂一定是因為椎名。”
“什麼意思啊?”
“椎名原本和海老澤是哥兒們,因此據我推測,海老澤會想要尋死,一定是因為椎名背叛他的緣故。”
加藤說著說著,開始低聲啜泣起來。
“原本不該是海老澤的……那是因為森村聽到海老澤對椎名說什麼‘我才不想當醫生’這類的話,我們才開始對他反感的。”
“為什麼他說不想當醫生,你們就對他產生反感呢?”
“那是當然的羅!”
加藤一副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和森村都想當醫生,所以聽到一個護士的小孩竟然說這種話……”
金田一似懂非懂地直點頭。
(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想當醫生?是為了要幫助病人減輕痛苦?還是因為自己父母親的關係?)
金田一的父親在保險公司上班,可是他從來沒想過要和父親做同一行。
對金田一來說,醫生不過是眾多職業中的其中一個,只不過是賺的錢比較多而已,但是能賺錢的工作多的是啊!
金田一對自己未來的職業還沒有明確的方向,他認為直到真正清楚自己的志向再來選擇也不遲。
(這些和我年紀相當的學生,究竟為什麼會下定決心當醫生呢?)
金田一回想起剛到“鬼火島”時,花村曾說過會來這裏補習的學生們,大約可以分成三種人。
第一種是自視甚高的人,第二種是沒有自己的主見,完全照着父母親的話去做的人。
最後,則是為了不辜負父母的期盼,拚命用功的人。
此外,花村還說:“那種持有崇高情操的人,是不會來我們這貴族補習班的。”
金田一現在終於了解花村話里的意思了。
過了一會兒,加藤吸了吸鼻水,繼續說道:“海老澤在那段期間的成績忽然突飛猛進,才會故意說些‘我才不想當醫生’的話。因此,森村要椎名給海老澤一點教訓。海老澤一定沒有想到,他視為好友的椎名會遵從森村的命令,因而受到極大的衝擊吧!森村居然想到用這招來打擊海老澤,真是個聰明的傢伙!”
(好一個推卸責任的理由啊!
就算加藤說的全是事實,但他說的那些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所以這些說詞根本無法取信於人,反而對加藤更為不利。)
金田一故意對加藤問道:“為什麼椎名會這麼聽你們的話?”
“森村的父親是‘不動綜合醫院’的院長,而我父親也是內科主任,椎名的父親是我父親手下的一名內科醫生。在醫院裏面,這種層級關係是很嚴格的。椎名還有一個妹妹也在醫院關係企業的附設學校里就讀,所以他根本不敢違逆我和森村的話。而海老澤的父親雖然已經過世了,但是他的母親也在‘不動綜合醫院’里當護士,所以海老澤更不敢違抗我和森村。事實上,連我都不敢違逆森村,而且他連‘FHS’都沒放在眼裏。”
金田一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父親工作上的職務關係,也會影響到孩子們的交往。)
這時,金田一的腦海中浮現海老澤插着氧氣管的景象。
那個想當作家的海老澤,卻因為母親過度的期望、考試的壓力、被同儕欺負,還有友人的背叛,連遺書都沒有留下,便企圖結束自己的生命。
通常自殺者尋死的主要原因是為了逃避,想要藉此“報復”的人也不少。
自殺者會往遺書中將逼自己走上絕路的人名一一記下,敘述一些關於自己的怨恨與痛苦的話,並希望那些“壞蛋”將來會受到大眾的譴責。
(但海老澤卻沒留下遺書之類的物件,這又是為什麼?)
金田一猛搔着頭,極力思索這個疑點。
(傷害海老澤的不只是三個人而已,那些視而不見的同學以及老師,甚至他的母親和姊姊,是否都應該負點責任?或許,他就是藉由自殺來讓大家醒悟己身所負的責任。)
“喂!金田一,殺害森村和椎名的人果然……”
加藤驟然閉嘴,專心地想着某件事情。
過了不久,只見他瞪着雙眼,臉色十分倉惶。
金田一懶得理他,微微地轉頭看着放在枕頭旁的手錶,正值十點半。
雖然是平常上床睡覺的時間,但是對於或許是下一個受害者而言,那股緊繃的情緒總會令人難以成眠。
不久,當金田一發覺有些怪異時,他的眼皮已經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的頭就像被水泥固定似的,雙腳也漸漸變得沉重。
(真奇怪,這並不像是平常想睡覺時的感覺。)
此時,金田一的意識已經非常模糊了。
(我要站起來!我要叫出聲……)
金田一全身虛軟無力地用手敲着地板。
(快點……快來人啊!救我……)
沒多久,金田一就像被人拉進夢鄉,整個人深深地沈睡。
8
“惡靈”的手中握着一罐瓦斯氣體,這罐瓦斯氣體正是他從醫院裏偷出來,用來麻醉全身的“道具”之一。
他將管子接到鑰匙孔上,再注入相當份量的麻醉瓦斯於房間內,之後迅速逃離現場,躲入一間廁所里。
“惡靈”再將這罐瓦斯氣體放置在廁所的掃除用具室中,因為很少人會來這個地方,所以也不用怕會被人發現。
“惡靈”一如往常般冷靜地回去房間旁等候。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后,麻醉氣體開始發揮效果。
(假如能在別人發現之前就讓加藤昏睡,那我就成功了。應該不會有問題吧?如果被人察覺了,現在應該會有人跑出來才對。)
“惡靈”悄悄將耳朵貼在門邊,偷聽房裏的動靜。
(很好!房裏沒有任何鋒音。)
按着,“惡靈”又從鑰匙孔中窺探,看到加藤已經在床上躺平了。
同時,“惡靈”發現鋪在地板的一團棉被上面還有一個人。
(加藤這個傢伙似乎很怕“惡靈”前來索命,還找人來陪他睡。
真笨!他真以為這樣就可以從“惡靈”手中逃走嗎!)
“惡靈”從口袋裏拿出備用鑰匙。
“惡靈”當初為了不引起眾人懷疑,特地潛入東館,將沒有使用的空房間的備用鑰匙偷出來,然後再和“百日紅”房間的備用鑰匙交換。
在行動結束之後,他又迅速將鑰匙掉換回來。
卡擦一聲,門鎖馬上就被他打開了。
“惡靈”小心翼翼地打開門,而且為了不吸入過多的瓦斯而屏住氣息。
(他們兩人都已經睡得像死豬一樣了。)
“惡靈”避開躺在地上的金田一,快速地打開窗戶透氣。
他什麼都不想地深深吸上好幾口氣。
就這樣過了兩分鐘,“惡靈”走近躺在床上的加藤身旁,從口袋裏拿出一個裝有三氯甲烷這種具揮發性的強力麻醉藥的容器。
“惡靈”很小心地以不吵醒加藤的方式,讓他完全吸進三氯甲烷。
(金田一又該怎麼辦呢?為了慎重起見,也讓他嗅一下比較好吧!)
但是,“惡靈”馬上又停止了這個想法。
(三氯甲烷是一種強力的麻醉藥,曾有人因體質差異而致死,況且還會產生致癌的鹽素化合物。
算了!還是盡量不要讓無辜的人大量吸入這種危險的東西比較好。
只要加藤沒有反應的話,金田一也不會聽到任何聲響。)
“惡靈”旋即彎下身去確認加藤的情況。
只見加藤規律地呼吸着,正陷入熟睡狀態。
“惡靈”的手中拿着和昨晚殺害森村所用的相同繩索,套在正張開口呼呼大睡的加藤脖子上,並且還多繞了好幾圈。
他的手法相當熟練,完全沒有昨晚的緊張和焦慮。
加藤的表情有點扭曲,但是一點都沒有掙扎的樣子。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加藤這時就像是全身麻醉一樣。
醫生在動手術時,也是在同樣的情形下,以便切開內臟或是打開頭蓋骨……
“惡靈”又再使了點力,只聽到繩索發出吱吱般令人厭惡的聲音。
加藤脖子的肉被勒得緊緊的,一直到臉上沒有血色為止。
“惡靈”看了一眼手錶,從開始動手到現在大約過了五分鐘。
(再兩分鐘,不!再等個三分鐘吧!)
這三分鐘對“惡靈”來說,實在是相當漫長。
“惡靈”全身汗流浹背,和殺一個有抵抗力的人比起來,勒死完全不會動的人似乎更累,那是因為受到抵抗的話,會更激發他心中的攻擊性。
(“午夜零時的惡靈”即將消失不見了。快點結束這一切吧!)
“惡靈”在心中這樣叫喊着,並將全身力道貫注在雙手上。
(快點死!快點、快點!)
就這樣,差不多過了三分鐘,“惡靈”移動一下位置,相當小心地跨越過金田一的正上方。
這時,加藤已經是完全不會動了。
“惡靈”緩緩地調整呼吸,將耳朵貼在加藤的心臟上。
雖然他還可感覺到加藤溫熱的體溫,但加藤的心臟卻已經停止跳動了。
(這一切都結束了!不對!還有一個人沒死。)
“惡靈”站起身來,將繩子緊緊地困綁在加藤的脖子上,繩子另一端則穿過懸挂窗帘的滑軌。
“只剩下最後一個了。”
他喃喃自語,並用力拉着繩子……
9
“阿一、阿一?”
劇烈的敲門聲和美雪高分貝的叫喚,讓睡得有如一條死豬的金田一恢復些許意識。
“阿一,你還在睡嗎?喂!該起床了!”
美雪不見金田一前來應門,敲門聲更加急促了。
“嗯……”
金田一慢慢張開眼睛,雖然想坐起身,但身體卻不聽使喚。
“阿一!怎麼回事?回答我啊!”
美雪的聲音開始混雜着不安的情緒。
“嗯……是美雪……嗎?”
金田一搖晃着混沌不清的腦袋,用手撐起重重的身體。
“阿一,太好了!你沒事吧?”
敲門聲乍然停止了。
“什麼事啊?美雪,發生什麼事了?”
“我怕得睡不着,所以想到你的房間去,沒想到你在房門貼了張紙條說在這兒,所以……喂!這裏發生什麼事了嗎?”
美雪沒有聽到房裏有任何回應。
“喂,你聽到了嗎?發生什麼事了?”
金田一沒有回答,只是獃獃凝視着窗戶的方向。
在床和窗戶這五十公分的距離之間,有個人正直挺挺地站在那裏。
金田一沒有馬上會意過來,只是疑惑地看着他。
(為什麼這個人站起來這麼高?)
金田一不禁再稍稍往上一看。
黃銅色的窗帘滑軌上掛着一條繩子,繩子的另一端就纏繞在這個站着的人的脖子上。
這個站着的人正是加藤賢太郎的屍體。
“不可能……”
金田一驚駭地喃喃自語。
(我明明睡在他的旁邊,怎麼還會發生追種事!)
一股血氣頓時往頭上沖,金田一的睡意完全被趕走了。
“畜生、畜生!”
金田一跪在地上,猛撞着自己的大腿,懊惱自己的無能。
(那陣突如其來的睡意,果然就是兇手的詭計!他一定是從鑰匙孔內注入麻醉藥之類的東西讓我們睡着。)
“我怎麼這麼糊塗!這麼不小心……”
金田一相當自責。
加藤特地前來求助金田一,沒想到他卻什麼忙都沒幫上,依舊讓加藤落到這種下場。
祖父的音容頓時浮現在金田一眼前。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金田一雙手握緊拳頭宣示:“我以爺爺金田一耕助之名發誓,一定要找出真正的兇手!”
10
現在是夜深人靜的時分,金田一、美雪和冢原三人聚集在加藤被殺害的“紅葉”房間裏。
為了避免引起大騷動,他們決定等過些時候再叫其他人出來。
冢原本來主張將屍體保持原狀,但金田一認為屍體一直被吊放着實在不妥當,才說服冢原將屍體放置在床上。
當美雪將整個經過向冢原說明時,金田一心浮氣躁地來回踱步着,滿腦子只想要把發生過的事情儘快整理出來,但思緒卻是愈理愈亂。
為了要讓金田一集中思緒,美雪和冢原便出去門外談話。
美雪非常了解金田一的個性,在這種時候讓他一個人單獨思考會比較好。
金田一試着從一連串事件的開端,循序漸進地去理出整件事情的經過。
(午夜的“試膽大賽”從鑰匙孔中看到的慘劇、窗外飄浮的鬼火、因看到鬼火而嚇得奪門而出的椎名,以及拿着鑰匙的冢原……)
金田一更加仔細地回想當時的情形。
(打開門后,大家一起進入房間,按着打開電燈……房間裏卻沒有任何人影,兇手和體都不翼而飛。那時,我楞在房門口,而加藤則從後面衝進房裏,害我絆到垃圾筒差點跌在地上……)
一切經過全都重新按部就班地在金田一的腦中一一掠過。
(然後……隔天一大早,我就趕緊去確認窗框的塵埃。當時的情景……)
“嗯?”
倏地,金田一的心中警覺到某件事。
“冢原舍監。”
“什麼事?”
冢原探頭進來問道。
“房間鑰匙現在在你的身上嗎?”
“你是說……這個嗎?”
冢原將掛在腰上的鑰匙串取下來。
“借我一下。”
金田一拿着鑰匙串,直奔向“百日紅”房間。
這個房間自金田一之前進來之後,應該沒有其他人進出過才對。
事實上,房內的擺設位置也和金田一記憶中的樣子完全一樣。
“原來如此!不對勁的地方原來是在這裏。”
金田一恍然大悟地說著。
“但是,如果‘那個’真的是兇手移動的話,那又是為了什麼?”
金田一進到房間的最裏面,發現窗外似乎此昨晚更明亮。
(大概是因為月亮沒被雲層遮住的關係吧!)
“那時,鬼火就是從這兒浮上來的……假如我的猜測正確的話,那麼鬼火……不對!不太可能,太牽強了。畜生!這樣下去我不就輸定了嗎?”
美雪也隨後趕到,她聽到金田一自言自語,不禁出聲問道:“什麼意思?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你說清楚一點吧!”
“每次的‘試膽大賽’都只是嚇嚇大家而已嗎?”
“嚇嚇人而已?”
“對呀!每次鎮裏的‘試膽大賽’上,不是都會有些年輕人在臉上塗些奇怪的顏色嚇人,不然就是用線吊一些像鬼火的道具飛來飛去的。我想,那晚一定也是有人在惡作劇。”
“是誰在惡作劇呢?”
“就是那個說想來參加卻沒來的……川島豐。”
“就是那個最先和我們說話的活潑男孩?”
“正是。他自從出事以來,整個人變得非常沉默,但是我不認為他是那種沉默寡言的人。”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有這麼一回事。”
“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但是……大野曾說過,川島要以其他的方式參加‘試膽大賽’。假設真知大野所說的,川島為了要讓‘試膽大賽’達到高潮,而去製作假鬼火出現,那他應該會因為後來發生森村這個事件,害怕因此被其他人懷疑,以致於不敢吭聲吧!川島害怕被當成兇手,所以不敢承認自己弄假鬼火來嚇大家。”
“原來是這樣,所以川島才會變得這麼安靜。他在半夜搬來梯子,然後爬到窗邊,用假鬼火來嚇唬人。真不愧是名偵探!阿一,真厲害!”
“不對!事情不是這樣的。”
“咦?不然是怎樣?”
“我從鑰匙孔中看到川島弄的假鬼火是在東邊的那個窗戶。”
金田一說完,便往床鋪的方向走去,然後指着正對着門口的窗子。
“這裏。”
金田一走近窗子,並且“刷”地打開窗戶。
“如你所看到的,這下面是個大池塘,怎麼可能立起梯子呢?”
美雪將頭探出窗外,下面果然有一個大池塘。
“所以……這個假設還是不成立。”
金田一登時全身無力地癱坐在床上。
美雪也跟着坐在一旁,思索了一會兒才說:“那麼有可能是真的鬼火羅!百合不也說過嗎?以前當地的漁民都稱這個鳥為‘鬼火島’,那個會飛的火光果真是鬼火!”
“喂,別這麼快下結論嘛!啊!肚子好像怪怪的……啊!好痛……”
金田一扭曲着臉,用手按着肚子。
“阿一,你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又鬧胃痛了。真氣人!在這節骨眼上卻……”
驀地,金田一停止呻吟及咒罵聲。
“等一下。”
金田一張開雙眼,緊抿着嘴唇,並揚起那兩道濃眉。
就在這一刻,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再度重返金田一的腦中,而墜於五里霧中的“真相”也逐漸清晰可見。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難怪梯子會消失。”
“阿一?”
美雪睜着活靈靈的大眼睛,不解地瞪着坐在床上的金田一看。
“美雪,我知道了,全部事件都是由一條管子連結起來的。我們一開始就搞錯方向,不!應該說是被兇手誤導了。”
“被兇手誤導?”
金田一表情嚴肅地繼續說:“等等……兇手現在正……快!”
金田一立刻從床上一躍而起。
“美雪,快去叫大家起床,用力敲他們的房門,聽到沒有?”
金田一說完,就直衝出房間。
“等……等等,阿一!”
美雪跟在金田一的後面追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真正的兇手,以及屍體從密室里消失的詭計,還有教堂前腳印之謎,這些都因為鬼火和胃痛給了我所有的答案。”
“這麼說來,難道……”
“是的呀!”
金田一快速地邊走邊說:“所有的謎題都解開了!”
11
在銀白月光照射下的教堂出奇地寧靜,就像是所有事件的終點站一般。
“惡靈”緩緩地潑着桶子裏的東西。
(結束了!
一切都拮束了。
原本就該結束的生命,就這樣燃燒殆盡吧!
我不要留下任何的證據。
就算能天衣無縫地照計劃進行,但最後如果不能脫罪的話一切就完了。
我如此苦心積慮,計盡得如此周詳,並將一切的罪行都轉移到別的地方。
因此,我不得不將這棟建築物燒掉。)
他又打開了第二個桶子,裏面裝的是從倉庫中偷出來的汽油。
在春季的補習課程,“惡靈”曾來過這個地方,那時就已經確認好放置汽油的地點。
由於這是焚化爐的燃料,所以即使是夏天也會儲備着汽油。
“惡靈”一面忍受着汽油難聞的氣味,一面心想這一切都即將結束了。
“接下來……就只剩下點火這道功夫了。”
“惡靈”口中念念有詞。
(這個身軀已經完全在“惡靈”的支配下,被冷酷無情的“午夜零時的惡靈”給侵佔了。)
“惡靈”開始迅速地“工作”。
他不以為意地往自己身上潑汽油。
(腳上、下半身、再來是雙手,最後是頭……這是最後一次犯罪。也是我最後一次殺人。)
這時候,“惡靈”的心中下了命令。
(殺!)
“惡靈”的手緊緊握着着火機。
(點火吧!殺!殺掉……)
“住手!”
突然間,有人在教堂門口處聲嘶力竭地叫喊着。
“惡靈”驚愕地回頭一看。
只見教堂大門已被打開,有一個仍在大聲喘氣的人影站在那裏。
那個人就是金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