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因此,克彥曾經被朋友取笑:“要是你穿上女生的衣服,就可以冒充姐姐啦。”

雖說如此,千繪卻從不“公開承認”自己跟老哥長得像。遇到朋友說:“哇,你跟你哥好像哦。”的時候,千繪總是矢口否認:“哪有!一點都不像!”

話說回來,這個千繪雖然有點圓圓臉,長相倒是可愛得很──簡直到了可以去當明星也不過分的程度。

所以說,克彥當然也有一張俊俏的臉。

這個家裏除了兄妹倆,就是母親雅子了。──父親兩年前因為突發心臟病過世。

事先什麼徵兆也沒有,那樣活力充沛、春秋鼎盛的父親,某個早晨覺得有點不舒服,說要回房間休息休息。

過了三十分鐘之後。

“再不出門會遲到-──”

雅子去叫它的時候,人已經僵冷了。

父親在某大企業擔任課長,那時正謠傳他將以最年輕的歲數升任部長;新家剛買了不到半年,也正是摩拳擦掌,打算大有作為的時候……。

──幸好,因為父親生前有保險的關係,死後房子的貸款並不成問題;再加上原有的存款,也足夠應付三個人的生活開銷了。

而雅子是個大而化之的人,從來也不會終日愁眉不展;現在早已恢復了精神,天天泡在媽媽教室里學自己喜歡的東西。

不過,對於那時分別是十六、十四歲約克彥和千繪而言,父親的猝逝還是起了很大的影響。

造化弄人,實在太也無常啦……。

十六歲的克彥已經如此深切地覺悟。

千繪呢,則下了這樣的決心:一到十六歲就要結婚,然後過着愉快的人生──。說是這麼說,現在雖然已經到了年紀,倒也還沒真要急征乘龍快婿的意思。

總之變成了以下這種情況──克彥想:沒有了爸爸,這個家就剩我一個男人了,得好好振作啦……。而千繪想的則是:老哥這副德行,我不自立自強可不行哪……。

──好了,言歸正傳。這會兒千繪一身紅衣加褲裙的打扮,在老哥的房間裏四下張望。

“──昨天晚上,你去幹嘛啦?”

“啊,對了!”

克彥撐起身子。“把那個隨身聽拿給我。”

“裏頭有什麼?”

“她的歌,我錄的哦。”

“咦,星澤夏美的嗎?”

千繪捧着隨身聽猛瞧,好像用看的就可以知道卡帶的內容一樣:“錄了哪些歌?”

“我不知道。”

“差勁!她的專輯你不是每一張都有嗎?”

“哎呀你不知道啦,給我一下!”

克彥一把搶過妹妹手裏的隨身聽。

“好粗魯呀,這樣子不會受女生歡迎喲。”

“真是奇怪。──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實在一點也搞不懂。”

“你在說什麼啊?”

克彥的視線往天花板瞥了瞥:“就是很奇怪。”

“什麼嘛,我看你才奇怪呢。”千繪說著聳聳肩。

克彥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你聽我說。──昨天我偷偷跟在他們後面,結果一路跟到了她住的公寓。”

“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住在八樓──最高的一層。”

“你還跟到八樓嗎?”

“我在下面看到的啦。只要看哪一家的燈突然亮起來不就知道了嗎?”

“然後呢?”

“然後,我打算要上去呀,可是門口有警衛在,我進不去。”

“這倒也是。”

“所以找只好走安全梯啦;安全梯正好靠近每家陽台的旁邊。”

“這樣子爬了八層樓嗎?”

“那還用說!不過中間有休息就是了;萬一腳步聲太大不就糟了嗎?”

“然後呢然後呢?”千繪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就從安全梯一跳,跳到了她家的陽台上!怎樣,夠刺激吧?”

“騙鬼!”

千繪兩眼瞪得大大的。“那樣的話,哥哥就是瘋子!”

“你敢這樣說我!”

克彥敲了敲千繪的腦袋瓜:“不過,安全梯離她家陽台只有五十公分不到啦。”

“什麼嘛。──可是,這不就變小偷了嗎?”

“閉嘴聽我說!然後,我透過窗帘往屋裏看。──正好就是它的房間,裏頭擺了一架錄放音機,還有鋼琴。”

克彥繼續說著:“──沒一會兒,她走過去放帶子。因為上面的氣窗是開的,所以可以聽到傳過來的音樂,我就連忙用我的隨身聽把它錄了下來。你聽聽看!”

克彥幫千繪套上耳機,按下放音鍵。──雖然雜音很大,還是可以聽見木管的旋律。

“──這是什麼曲子哇?”

“不曉得。可是,怎麼聽都不像是她自己的歌。”

鋼琴的聲音出現了。

學鋼琴的千繪馬上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這個鋼琴是誰彈的?聽起來不像是錄音帶的音樂嘛。”

“嗯,這是現場演奏──星澤夏美親自彈的。”

“亂講:怎麼可能──”

“的確是地彈的沒錯。這就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

“聽說她不會樂器呀──”

“是啊。她雖然在演唱會裏彈過鋼琴,不過是“一指神功”,用食指敲幾個單音而已。”

確實如此,誰都曉得星澤夏美不會禪鋼琴。不過,光是那樣生澀地彈個幾下,已經足夠讓歌迷們為之瘋狂了。

“──可是,聽起來相當熟練的樣子哇。”

千繪說道。“而且只用一隻右手彈吧?很厲害呢。”

“對吧?還不只是這樣而已。”

“啊,停了。反面還有嗎?”

“你聽聽看。”

克彥說著又往床上一倒。

“還是剛剛那個音樂嘛。”

千繪閉上眼睛傾聽着。

木管樂器吹奏着哀傷的旋律,然後鋼琴加入……不,跟剛剛的不一樣!

是歌聲!──方才用鋼琴彈奏的旋律,現在以歌聲唱出來了。

千繪聆聽着那歌聲,過了好一會兒才除下耳機,按下停止鍵。

“──誰唱的?”

“就是她啊。”

“怎麼可能!”

“是真的。我親眼看到她在唱歌。”

“──太不可思議啦。”千繪說。

“那個盤式磁帶里可沒有歌聲喔。”

“一定是所謂的MMO磁帶啦。”

“啊?什麼?”

“就是MusicMinusOne……去掉獨唱或獨奏,只有伴奏的音樂帶。”

“那不就是卡拉OK帶嘛。”

“是啊。不過因為是古典音樂的關係,用卡拉OK這個字眼恐怕不太恰當。”

“也有專門給鋼琴用的嗎?”

“當然。”

千繪點點頭:“大一點的唱片行就買得到。比如像抽掉了鋼琴部分的鋼琴協奏曲……。──可是,那個歌……”

“你知道是什麼曲子嗎?”

“好像唱的是義大利文嘛。應該是哪出歌劇裏頭的詠嘆調。”

“詠嘆調?”

“就是像“善變的女人”(譯註:出自威爾第的“弄臣”)、“鬥牛士之歌”(譯註:出自比才的“卡門”)那種,在歌劇里唱的曲子嘛。”

“那,她唱的是哪一首呢?”

“我對歌劇不熟。不過,如果這真是星澤夏美的聲音的話……”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現場實況錄音”喲。”

“那她就是很棒的女高音啦!音準掌握得很好,音域也拉得夠高。”

“而且還很大聲哪!我在旁邊聽的時候都嚇了一跳。”

“那麼──這是怎麼回事呢?”

克彥搖了搖頭。

“真不明白,這個跟那些爛歌居然是同一個人唱出來的。──夠詭異吧?”

千繪點點頭。

星澤夏美是“典型”的偶像歌手;也就是說,在電視媒體還不發達的時代,它是肯定當不成歌星的。

總之,她非常可愛,不僅是年輕一代為她瘋狂,連成年人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已經拍了五、六個電視廣告了吧。不過──她唱的歌實在是不敢恭維。

直截了當地說,夏美的成功,是現代錄音技術“加工”之下的產物。

她的音程變換毫無準頭,中氣不足,音域也乍得可以:作曲家為了編寫出能夠配合她的曲子,真是傷透腦筋──流行雜誌上面當然不會漏過這樣的報導。

不過為了捧紅這顆巨星,某些專以奉承藝人為能事的雜誌,就會寫:“雖然歌唱得不算頂尖,可是唱得很有感情!”

星澤夏美總是拿着加強迥音效果的麥克風,咬字不清她跟後面的伴奏唱和着。

因此,歌詞到底是什麼,幾乎聽不清楚。不過,歌迷只要知道那是夏美本人在唱,就很滿足了。

“對了,昨天晚上的個人演唱會呢?”千繪問道。

“嗯……。我只聽了前半場而已:跟平時沒什麼差別,並沒有唱得比較好。”

千繪又把帶子放進去聽;從耳機里傳來了清麗、細緻而綿長的高音pianissimo(極弱音)。

“我不大懂聲樂,可是,這個應該算是唱得很好吧?”

“我也這麼想。──你認識的人裏頭,有沒有對這方面比較熱的?”

“這個嘛……”

千繪想了想,“啊,問音樂老師一定知道。老師是歌劇迷喲。”

“嘖,居然還真有人迷那種不知在唱什麼的玩意哇?”克彥非常直率地說出感想。

“那就請老師聽一次──哇,這個帶子是怎麼回事?”

千繪慌慌張張地扯下耳機甩了甩頭:“怎麼突然喔的一聲啊?”

“被發現了嘛。”

“阿?”

“陽台上不是會有盆景嗎?不小心碰到了嘛。”

“笨蛋!然後呢?”

“趕緊沿着原來的路逃之夭夭哇。”

“從安全梯嗎?”

“嗯。她雖然有走到陽台上來看,可是沒有追過來。”

“要是被逮到,不就成了小偷嗎?真是的,做這麼危險的事!給媽咪知道的話,你就慘啦。”

“喂,別打小報告啊。”

“還用你擔心嗎?不過呢──”

“幹嘛?”

“你再不下去吃飯的話,恐怕馬上就要有得好看。”

千繪話才出口,樓下就傳來了雅子的叫聲:“克彥:你要磨菇到什麼時候!”

流出的血雖然好不容易可以放一天假,大內朱子也只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而已。

過慣了行程表排得滿滿的生活,一旦空閑下來,還頁不知道可以去哪裏。

事實上,大內朱子是屬於那種喜歡待在家裏的人。但是因為考慮到可能會打擾夏美休息,所以朱子還是出來了。

不過──老實說,朱子有點不大放心。

昨晚,夏美突然異常地歇斯底里起來。雖然朱子一再問它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夏美只是一味地否認。

跟夏美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朱子早把它的個性摸得出家人還清楚。

人在疲倦或急躁的時候,往往會流露出內心真正的情緒;像夏美這樣的年輕女孩當然也不例外。

因為如此,才需要朱子在她身邊。負責安撫神經緊張以及任性等等的情緒也是朱子的工作之一。

但是,昨晚似乎不同於平常。──明明有事情發生,卻隱瞞着不說,而且也沒有使小脾氣任性一番。

這種情況很少有;不,也許是頭一回也說不定。──所以朱子才會如此在意。

在六本木的街上閑逛的時候,朱子好幾次想打電話回公寓看看,又怕把夏美吵醒,結果還是沒打。

一直到下午四點,朱子才開始往回走。

坐計程車回到公寓之後,朱子走進大廳里一看──。

“咦?”

大廳原本就擺着用來讓住戶臨時接待來客用的座椅;這會兒,經紀人永原正坐在那裏。

永原雖然外頭穿着西裝,底下卻是一襲運動衫。好不容易碰到夏美沒工作的日子,永原一定也想好好放鬆一下吧。

話說回來,這時他跑來幹嘛呢?──而且還坐在那裏睡著了呢。

朱子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永原的肩膀。

“嗯……?啊,唔……”

永原睜開眼睛,瞧見是朱子,吐了一大口氣,然後甩了甩頭。

“您怎麼在這裏呢?”朱子問道。

“總不會是來睡午覺的嘛。當然是要來探望探望我們的小公主怎麼樣啦。”

永原很少這樣開玩笑。雖然不是什麼幽默到令人笑破肚皮的話,但是看來他的心情不錯。朱子想。

“今天不是應該休息的嗎?”

“是呀。只是──突然有媒體想要作個訪問……”

“怎麼……”

朱子皺了皺眉。“延到明天不行嗎?”

“對方說會來不及。而且還是透過社長拜託的,實在沒辦法推掉。”

“拒絕這種無理的要求,是永原先生您的工作吧?”

“請別這麼說。我可不想被炒魷魚哇。”

這麼悲慘的真心話從永原這種老實人的口中說出來,倒也不致令人起反感。

朱子很清楚:永原本人對夏美的健康是相當關切的:這跟善於算計的安中可是截然兩樣。

“那麼,您為什麼會坐在這裏呢P”

“我在等她下來哪。──不過……”

永原說著看了看手錶:“咦,已經過了三十分鐘啦?”

“這很正常的;何況她還是一個人。──我這就上去看看。”

“拜託你啦。再不走可就真的來不及。”

朱子走進電梯裏。

“什麼嘛!又搞這種事!”

電梯門關上之後,朱子自言自語地發著牢騷。

就算是只有五分鐘的訪問,因為要拍照的關係,所以化妝、選衣服、做頭髮這些麻煩事可是一件也省不了。然而,來作訪問的媒體當然不會了解這種情形。

“只要幾分鐘就好──”

“只照一張而已,不用十秒鐘的──”

說得可輕鬆,但是事前的準備少說得花上一個鐘頭。

尤其是疲倦的時候,化妝會老化不好,便擠出來的笑容也不自然。──假如可能的話,其希望今天可以讓她什麼都不要做,好好地休息一下。

朱子雖然對其他的歌手或偶像算不上熟悉,不過跟着夏美在攝影棚、錄音間到處跑的時候,也見過不少明星。

現在的這些歌星跟藝人,特別是被稱作偶像的這群小孩們——真的是名副其實的“小孩──”,朱子一眼就看出夏美與他們不同的地方。

跟夏美同年齡的明星們,一旦出了鏡頭,就開始鬧脾氣,把不愉快一股腦都發泄在助理身上。

相形之下,夏美顯得穩重多了。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巨星地位與他人不同;不過朱子寧可相信不僅如此。

“真羨慕你哇,帶了一個好脾氣的。”

常常有其他藝人的助理這麼對朱子說。

當然,夏美遇到不痛快的事情時,也會議一些負氣的話;不過絕不會不顧一切地亂髮脾氣。

就這一點而言,夏美的確有着大人般的成熟。工作就是工作,夏美的舉動態度似乎這麼表示着。

也因為如此,朱子才一直不想離開夏美。

──朱子走出電梯,急急地往房門前走去。

“夏美小姐──你在哪裏?”

朱子開門走進屋裏。

開門的那一剎那有風吹的感覺;大概通往陽台的落地窗開了吧。

不過,現在又不是頂熱的季節。

“你在哪裏啊?──夏美?”

沒有回答。

一定是睡着啦,朱子想道。

答應一聲“馬上就去”,卻又睡著了,也是常有的事。

沒關係,讓永原等好了。反正,本來就是硬要趕鴨子上架的人不對。

卧室的門是開的──朱子不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床上還亂七八糟地留着睡過的痕迹,但是夏美卻不見了。

“在洗澡嗎……”

朱子走過起居間,往浴室走去。

半路上,朱子瞥了陽台一眼。落地窗果然是開着的,窗帘隨風微微搖擺着。

因為怕被人看見的緣故,夏美很少走到陽台。

萬一夏美住在這裏的事被知道了,歌迷和攝影師一定會絡繹不絕,到時候就別想過好日子了。

因此朱子也一直很小心。

朱子輕輕敲了敲浴室的門:“夏美小姐?──可以進去嗎?”

沒有回答。而且也聽不見水聲。

該不會沉着洗着,就在浴缸裏頭睡著了吧……。

“夏美?──要進去。”

朱子悄悄地推開門。

──呈現在眼前的是令人不敢置信的景象。一時之間朱子呆立着動彈不得。也不知過了多久……。

夏美倒在洗臉怡前面,在浴缸的旁邊蜷成一團。

她身上還穿着朱子出門前看到的藍色T恤和牛仔褲,左手滿是血跡,浴室的磁磚上一片赤紅。

而在那灘血泊里,躺着一把剃刀。──她割腕自殺了。

“夏美!”

朱子好不容易回過紳來,跑過去蹲下,呼喚着偶像的名字。臉色慘白的夏美一直閉着眼睛,動也不動。

“夏美……啊,居然做這種傻事!……到底是怎麼了嘛!”

鎮定下來!現在一定要冷靜!

朱子自己對自己說。──我本來不是以當護士為志願的嗎?這種時候怎麼可以慌張呢?

朱子探了探夏美右手的脈搏。──還在跳,她還活着!

朱子連忙抓來一條毛巾,緊緊地縛住夏美割傷的左手上臂部。

“快叫救護車!”

三步並做兩步跑到客廳里,朱子一把抄起電話。

──還得考慮要送到哪個醫院。

必須是在這附近,足夠可靠的醫院才行。

朱子連忙用對講機和一樓的總機聯絡,把永原叫了土來。

──沒一會兒,玄關的門便打開了。

“喂,還沒準備好嗎?”

一個悠閑的聲音傳了過來。

“永原先生,夏美割腕自殺了。”

永原一臉迷糊樣。

朱子繼續說:“救護車馬上就會來的,請您先到下面去等。我想,應該送到大醫院比較好。請您趕緊想想有沒有什麼比較合適的醫院。”

“喂,你在說什麼?什麼救護車、醫院的──”

“請您過來看一下。”

朱子一把抓住永原的手,便把他拖了進去。

“喂──會跌倒的!我還穿着鞋哪!”

永原抗議着。可是,一看見浴室里的情形,他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到底要送到哪家醫院呢?請趕快想想!”朱子催道。

“啊……。這這,這真是不得了……”

永原已經臉色發育了。

“是否要拜託一下社長,請他幫忙安排醫院的事比較好呢?”

“喔,對對對。──我就去打電話。”

永原一邊在嘴裏叨念着不得了、不得了,一邊往起居間走去。

朱子跪坐在磁磚地板上,俯身看着夏美。

好可憐……。一定是太累了。

“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對我發泄不就好了嗎……”

朱子輕輕撥着垂在夏美額頭上的發束。

然後──夏美的眼皮顫動了一下。

“夏美……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朱子輕聲說道。

夏美睜開了眼睛。但是眼神的焦點漫散,不知有沒有看見朱子。

“夏美──“海……”

一個聲音從夏美的肩問泄出來。

“啊?”

朱子連忙把耳朵湊過去。“你說什麼?”

夏美的唇間斷斷續續地泄出如微絲般的聲音。

“海……的深處……”

然後,又閉上了雙眼。

海的深處?──是什麼意思呢?

應該沒有聽錯,的確是那樣說的。

“──是的,──是的,我明白了。”

永原的聲音從起居室傳了過來:“──真對不起。──是的,得趕緊想個對策。”

何必跟那種人道歉呢?朱子想道。如果要道歉的話,大家都應該向夏美道歉才對。

朱子注意到逐漸接近的警笛聲。──已經來了嗎?

“永原先生,”朱子說道:“救護車來了。”

“我知道啦。──社長,救護車好像到了的樣子。──是的,到時再聯絡。──那麼,請等我的消息。”

永原不停地擦着額頭上的汗水。“真是的……我只要一看到血,腿就軟了……”

“誰都會這樣的。”

朱子說:“請先下去跟救護人員說明好嗎?”

“好的好的。”

永原連忙跑了出去。

朱子走到陽台上,往下看去。救護車停在公寓前,身穿白衣的救護人員紛紛走了出來。

看到他們慢條斯理不慌不忙的樣子,不禁令人有點生氣;但是再想想,這封他們而言,不過是日常的例行工作罷了。

朱子做了幾下深呼吸。──這下非得一直跟在夏美身邊不行了。

正打算回到屋裏時,朱子的眼睛忽然被一部停在馬路上的機車吸引住了。

是所謂的迷你機車。──就是昨晚跟在車子後邊那種。

可是,那樣的機車隨便往路邊一看都有好幾部,應該不值得大驚小怪吧。

朱子踩着堅定的步伐,往浴室走去。

找尋經紀人聽別人談話的時候,通常會聽漏重點的部分。

“星澤夏美──”

當這個名字躍進本堂千繪的耳朵時,她正在回家路上的電車裏。

一起回家的近子是個大嘴巴,因此千繪還聽得見別人交談的內容,倒也真稀奇。

“所以啊,不是就像我剛剛說的嗎,實在有點奇怪對不對;還有,那個傢伙──”

嗯嗯嗯,有理有理。千繪雖忙不迭地點着頭,卻連半句近子的話也沒聽進耳里。

星澤夏美怎麼啦?

當然,星澤現在是家喻戶曉的“全民”偶像,聽到有人談論她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方才聽到的那種語氣似乎不大對勁。雖然沒聽見對話的內容,但從語調上判斷,好像不是什麼好事。

“──曖,要不要吃糖?”

千繪打斷近子的話。

“嗯。”

千繪從書包里掏出糖果盒來。這樣就可以讓近子的“廣播”暫停放送了。

“──這下電視記者可有得忙啦。”

“還用你說,一定鬧成一團哪。”

正在打屁的是兩個大學生模樣的男子。──果然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原因還不清楚嗎?”

“搞不好是神經病發作噢。雖然長得那麼可愛,誰知道現實生活里是什麼樣子。”

“該不會是失戀吧?”

“因為失戀就要尋死?她恐怕沒那麼純情吧。”

尋死?這個意思是──千繪心裏一驚。星澤夏美死了?

“喂,你不是最迷她的嗎?”

“明星這種東西,只不過是被塑造出來的虛象哪。我迷歸迷,這一點可是明白得很。”

“你真無情呀。”

“不過,她居然會自殺未遂……看來她到底還是個“像人”的人。”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殺人如微風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偵探推理 殺人如微風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