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辯護律師
一
3月8日的早晨,龜井和日下乘坐日航353班機,從羽田向福岡飛去——討厭坐飛機的日下因公事在身也只好將就了。
到達福岡的時間是上午10點30分。飛機一着陸,他倆就出現在福岡機場的日航事務所,詢問3月5日18點30分飛往東京航班的情況。
首先,他倆看了這個航班的乘客名簿。
這是日航的372次班機,使用的是波音747SR。當天的乘客是362名。不錯,在第24行有“佐佐木由紀”的名字。如果這是佐佐木本人,3月5日日下在上行櫻花號車內看見的屍體,就是別人。
“即使是別人,也表明在上行櫻花號上殺人這是確有其事的,你說是不是?”龜井雖這樣說。但日下的心情更為憂鬱了。他知道誰也難以相信死屍的事。因為當時一起在櫻花號車內調查的鐵道公安人員,甚至是列車長都沒有看見屍體,大家都懷疑日下的話是否真實可靠。
幸運的是,他倆碰見了兩位在3月5日飛機上的空中小姐。他們正在福岡機場待機。可是,兩人都不記得‘佐佐木由紀”這個人了。這也是很自然的。這次班機有362名乘客,要清晰地記住每個人的模樣,也許是不可思議的。
“知名的人物,或在機內做出什麼特殊事情的人,也許能記得,可是……”一名空中小姐有些抱歉似地說——他倆的第一步行動方案落空了。
兩人坐特快“光子9號”列車前往佐世保,到達佐世保的時間是下午兩點零6分。也許是心情的關係,和東京相比,這裏好像暖和一些。
佐世保是個伏在山海之間的細長街道,這裏的出租汽車大約有四五百輛吧。製片廠的監督木見證實說,他在3月5日3的傍晚,在街上讓佐佐木由紀坐上出租汽車去福岡機場的。假如他的話是事實,就該找到那輛出租汽車。
龜井和日下向佐世保警察署求援,將東京帶來的佐佐木由紀的照片交給5名署員,連同他們一道去,讓佐世保的出租汽車司機,一個接一個地辨認照片——但沒有找到她乘坐的那輛汽車的司機。
花了近兩個小時,會見了佐世保市內所有的出租汽車司機,結果都一樣。
龜井想,事件過了還不到3天,佐佐木由紀又是個美人,司機應該記得。況且,從這裏到福岡機場乘出租汽車的話,差不多要3個小時,對乘客的模樣是不易忘記的。
“佐佐木由紀沒有在這裏乘坐出租汽車。”龜井用肯定的口氣向日下說。
“如此說來,是監督木見在撒謊啦?他對我們說佐佐木由紀是在佐世保乘上出租汽車的。”
“再問他一次好嗎?”龜井向東京的製片廠掛了長途電話,找木見,“我是前兩天和你見過面的龜井。”
從電話里傳來木見不耐煩的聲音:‘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現在我們來到了佐世保,為的是尋找3月5日佐佐木由紀到裕岡機場乘坐的出租汽車。”
“找到了嗎?”
“沒有。我就是要問問你這件事。3月5日,在佐世保你真的讓她坐了出租汽車?”
“這個嘛——”
“這關係到殺人事件的可能性,如果得不到準確回答,事情就難辦了。她乘坐上出租汽車一直到開走,你都親眼看到了嗎?”
龜井語氣強硬地這樣一向,木見急了,結結巴巴地說:“你這樣問我,就叫我犯難了。”
“犯難?為什麼這樣說?”
“佐世保車站的前面,有個出租汽車乘車場吧?”
“有的。”
“我把她領到那兒,然後就讓她在那裏上車了。”
“後來呢?”
“後來,我因為公務在身,就回去了。”
“那麼,她乘坐出租汽車時,你沒在場?”
“可是刑警先生,我把從福岡到羽田的飛機票給了她,還領她到了出租汽車場,難道會不認為她乘着出租汽車去福岡機場嗎?是不是?刑警先生。”
“但是,你錯了。”龜井說完掛上了電話
二
“木見果然沒有親眼看見她坐出租汽車。”
龜井這樣一說,日下順一下嘴,罵出了聲:“那個混蛋畜生!”
“算啦,不要生氣了,市民的證詞大部分都象這種情況?不大確實,況且象木見所說的那樣,他是送佐佐木由紀到了出租汽車場,認定她從這裏乘車走的。”
“可是,我們要的是絕對推確可靠的證據!”
“你看是不是這樣,3月5日,佐佐木由紀沒有從這裏乘坐出租汽車,因而也極有可能,她沒坐福岡起飛的班機。”
“到佐世保車站看看吧。”日下說。
兩個人出了佐世保警察署,向國鐵佐世保站走去。
站前出租汽車場並排停放着待客的出租汽車。3月5日,佐佐木由紀被監督木見送到這裏,木見讓她乘出租汽車去福岡,當木見走後,她並沒有坐出租汽車。然而,翌日午後,在東京西新宿的公寓院子裏,發現了她的屍首。她既沒坐出租汽車去機場,坐什麼到的東京,已是顯而易見的了。
“她仍然乘的是上行櫻花號。”日下說——此時,那輛櫻花號列車已經駛進了佐世保站的第一站台。
“咱們上去。”井說,然後買了兩張到東京去的車票。他想,3月5日日下自己旅行,這次他和日下一起又重來了一次,這樣,列車上屍體不冀而飛之謎也許能解開。
在第一站台,硃紅色的電氣機車牽引着6節天藍色的卧鋪車廂。乘客們在等待着上車。
上行櫻花號列車,分別由電氣機車牽引從佐世保開出6節,從長崎開出8節,途中在肥前山口合為一體,編成由14節車廂組成的特快列車,駛向東京。
兩個人又看了一下車票,上了從前邊數的第4節車廂。卧鋪還沒有安放,車內的旅客乘車率不到30%,顯得空蕩。
午後4點28分,列車準時從佐世保開出了。
窗外還是大亮的。
“你始終認為3月5日在上行櫻花號車內見到的屍體是佐佐木由紀?”兩人面對面坐下,龜井點着了香煙。
“是的,3月5日她從佐世保坐的就是這趟列車。”年輕的日下肯定地說。
老練的龜井一邊對幹勁十足的日下報以苦笑,一邊說:“可是,這樣的話,佐佐木由紀為什麼不坐飛機,反而多花費時間乘坐上行櫻花號列車呢?特意買了飛機票可又——”
“我乘坐櫻花號,就是討厭飛機。”
“我可沒聽說過佐佐木由紀她討厭飛機。”
“如此說來,她是不是要在櫻花號列車上和誰見面!而借口心情不好,決定和夥伴告別回東京。我不認為她真的病了。”
“是裝病?”
“是的。”
“也許是的吧。如果真是那麼回事,她一定將監督木見給她的飛機票給了誰了。”
“我認為她給了一個年齡同自己差不多的女人,請她用佐依木由紀的名字。恰巧有一個要回東京的女人就會高興地接受了。”
“不過,在這趟列車上是找不到代替人的。問題在於飛機的航班。福岡發出日航班機是18點30分。可是,從時刻表上看,這趟列車到達博多是18點49分,乘這趟列車是趕不上班機的。”龜井攤開小型時刻表,邊看邊對日下說。
“這麼說來,她是在佐世保找到了替代人。”
“是的,大概就是那個女人乘坐出租汽車去了福岡機場——”交談中,窗外漸漸暗淡下來。
午後5點32分,車到肥前山口。外邊已經籠罩在一片暮色之中,街上的燈火令人留戀地閃爍着。4分鐘后,長崎開出的由8節車廂組成的上行櫻花號列車到了。在10分鐘的停車過程中,這兩列車廂連接起來,長崎發出的列車帶有餐車。
下午5點48分,由14節車廂組成的上行櫻花號列車駛向東京。
“快到吃飯時間了吧?”龜井說。
兩人離開座位向餐車走去。來到第6節餐車,兩人在桌邊坐下,要了一瓶啤酒和份飯,日下突然“啊”地叫了一聲。
三
“怎麼的了?”龜井吃了一驚問。
“對不起,有個很大的失誤,我在3月5日見到的屍體,也許不是佐佐木由紀。”
“喂,喂,事到如今,你怎麼想起說這些?”
“這趟列車的編組使我想起一個問題。”日下取出筆記本,用圓珠筆畫了一幅簡單的上行櫻花號編組圖,給龜井看,“如圖所示,我們乘坐的佐世保開出的6節車廂被連接在前邊了。”
“那又怎麼樣呢?”
“我發現屍體的地方是在後數第3節車廂,用這張圖來說明,也就是3號車廂。可是,從1號到8號車廂不是從佐世保,而是從長崎開來的列車。她倒在3號車廂的洗臉間是很自然的事。然而她和我們一樣。都是從佐世保坐的車,她一定乘坐的是9號至14號的一節車廂,她竟倒在3號車廂的地板上,這就有些費解了。”
“因而你就說自己看見的屍體不是佐佐木由紀?”
“很遺憾,但又不能不這樣考慮。”日下很窩火地說。
龜井給日下倒了一杯啤酒,用沉靜的口吻說:“來,喝一杯。”
“可是,阿龜,如果那女人不是佐佐木由紀,我們即使乘坐這趟列車也是毫無意義的了。”
“事情的結局,並非如此。”
“為什麼?”
“如你所說,佐佐木由紀從佐世保上車,她的座席應在9號車廂之前,可是,這樣考慮又會怎樣呢?犯人也在這趟列車上,這一點是毫無疑義的。因為她是在車內遭到殺害的。犯人可以事先告訴她車從廣島開出后,在3號車廂會面。當時已近午夜12點,餐車已經停業了。卧鋪也放了下來,乘客的大半已鑽進了被窩。佐佐木由紀即使穿着睡衣從前邊來到3號車廂,人們也不會看見的吧?犯人埋伏在3號車,突然將她擊倒,這時你到了那裏。”
“大體上可以這麼解釋——”
“呆會兒,我們做個實驗好嗎?另外,我還有其他疑問。”龜井邊往嘴裏灌啤酒,邊說。
因為時間還早,餐車除龜井他們之外,還有4個乘客。
“你說的其他疑問,是指列車上的屍體和犯人是怎樣消失的吧?”
“這也是個很大的謎,我還有另一個疑問。犯人為什麼在上行櫻花號車內行兇殺人呢?和在列車上工作的乘務員不同,作為一名新演員的佐依木由紀因工作關係經常外出。殺她的機會可以隨意選擇。犯人為什麼要在運行的特快列車內伺機殺人呢?其結果,他是消失了,可也不容否認,他逃走是費了好大力氣的,作為犯人的心理,這是不大合乎邏輯的。”
“確實如此。”日下說——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一時還找不到。
兩人在餐車上消磨了40分鐘左右,回到了11號車廂。
18點49分,正點到達博多。從這裏上來了幾名旅客。
晚上7點,開始安放卧鋪。這當兒,龜井和日下來到過道上,眺望窗外流逝的夜景。床鋪安好之後,有的乘客馬上上了床,將窗帘拉上,準備睡覺,也有的乘客躺在床上,掏出放在衣服口袋裏的小瓶威士忌一點一點地喝着。
龜井和日下坐在過道設置的摺疊席上,又望一陣子夜景。
19點56分到達門司。從這裏開始,列車進入下關和門司間的隧道,隧道內有海水滴落,為防止車體生鏽,更換不鏽鋼制的EF30型電氣機車,並且,列車穿過隧道,到達下關后,便更換了最新式的EF65型電氣機車。從下關到東京,都由EF85型機車牽引。
龜井和日下也上了床鋪。
21點15分小郡
21點52分德山
列車按着時刻表準點運行。到達出問題的廣島車站是23點21分,也就是夜間11點21分。
“到重要時刻了。”龜井從鋪位上起來對日下說。
餐車在午夜10點已經中止營業了,再開始營業是明天的早晨。停車兩分,上行櫻花號列車從廣島站發車。一陣轟響,一列相同的特快列車交錯駐過。
龜井提議說:“我們到3號車廂看看吧。”
四
也許是從廣島到大阪沒有上下車的旅客了吧,乘客都緊閉着窗帘躺在鋪位上。餐車也關閉了,即使起來也幹不了什麼。
龜井和日下走過狹窄的通道,隨着搖晃的車身慢慢向3號車走去。除了偶爾能聽到窗帘裏邊一兩句交談之外,只有車輪轉動的單調聲音。誰也沒有遇到,兩個人穿過餐車,好容易走到3號車廂。
“果然象預料的那樣。”龜井很滿足地說,“可是,9號車廂到這裏距離相當遠。就算最終沒遇到什麼人,可一名年輕女人穿着睡衣走過這麼長的距離,總是讓人感到蹊蹺。”
日下想了想說:“這個嘛,可不可以這樣設想。現在天還很冷,佐佐木由紀一定帶着大衣。她穿着睡衣來會讓人覺得奇怪,使在睡衣外面披上了一件大衣。不用說,那件大衣是讓犯人拿走了。”
“是呀,要是披件大衣,就合情入理了。那麼,咱們到最後尾去看看吧。”
“最後尾?不過,她是在這兒被殺的。”
“這我知道。我是想調查犯人是從什麼地方消失的。犯人將你打昏連同屍體一起消失,可是,特快列車不開窗子,只有門開着。”
“運行中連門也不開。”
“是的,可是,這趟列車後邊有兩個門,我想去看看。”龜井先站起來,向車尾走去。日下也急忙追了上去。
尾車上的乘客們也進入了夢鄉,發出輕微的鼾聲。順着過道走去,車廂的最後兩側是乘務員室,中央帶小窗的門開着。列車長也睡著了吧。
走到最後的車門,從小窗向外瞧,夜幕里可以清晰地看到白亮的鐵軌閃着光伸向遠方。
“這裏是列車的最尾端了。”龜井說。
“如果打開門,可以將屍體扔到外邊去。門鎖着呢。”日下抓住門把手,推一推,又拽了拽之後,對龜井說。
“當然要鎖上了,如果隨便開,就要出危險了。”
“是的。”
“哎呀?”龜井急忙環視四周,“車速是不是慢下來了?”
“真的,速度是慢了。”
兩個人正說話,乘務員室的門打開了,列車長探出頭來:“有什麼事嗎?”列車長和龜井、日下搭話。
“列車的速度慢了。”龜井這樣一說,列車長掏出懷錶看了一眼說:“差不多要到瀨野八的附近了。”
“瀨野八,什麼意思?”。
“你們是到東京去的嗎?你也許不太知道,山陽本錢的瀨野和八本社之間,坡度很大,東邊是箱根,西邊叫瀨野八。是險峻難走的地方。箱根方向鑿通了丹那隧道,解決了這一難題,而,這裏還是照舊。下行列車是傾坡,沒有問題,可上行列車就非常難走了。在這個地方,速度只能慢下來。”
“途中停車嗎?”日下問。他想,假如列車在陡坡中行駛,途中停車的話,那時,犯人就會把門打開,扛着屍體跳下去。
列車長笑了:“不會,現在的機車,馬力強。”
“這扇門鎖着吧?”龜井指着後部的門說。
“是的,誰要是惡作劇,掉下去可不得了。”列車長說。
龜井再一次將臉靠近門的小窗上,眺望着流逝的夜景。四周太黑,這趟列車速度快慢,都感覺不到。從方才開始,速度慢了下來,即便如此,速度也在每小時30公里吧。假如將門打開,抱着成年人的屍體從列車上跳下去,必定跌成重傷。龜田想,列車長很快縮回到乘務員室里去了。
“犯人從這裏仍然無法消失。”日下嘆了口氣,“是呀,即使這個門能打開,只要列車不停,就不可能抱着屍體跳下去。”
“這扇門似乎能打開。”
“鎖看來並不複雜。只要往鎖眼裏灌滿蠟,取下鑰匙型複製很簡單。問題是在打開之後,不論多麼優秀的替身演員也不可能抱着沉重的屍體跳下去。”
五
在這段時間裏,列車越過了瀨野八的陡坡,加快了速度。
回到自己的鋪位,龜井拿出火車時刻表。瀕野是列車從廣島開出的第四站,八本松是第5站,從時間表上看,各站停車的普通電氣機車在瀨野和八本松之間運行需要11分,特快櫻花號通過的時間就更快了,但由於陡坡的關係,大約要花費七八分鐘。
“在這期間,打開最後尾的車門,犯人和屍體一起跳下去,難道沒有這種可能嗎?”日下瞟了一眼時刻表說。
龜井笑了:“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的。在這麼黑的夜裏,還抱着屍體從奔馳的列車上跳下去,不豁出命來,是做不到的。”
“如果設想只將屍體扔出來,怎麼樣?”
“可犯人也消失了。”
“雖然是那樣,但我沒看見犯人的臉,他可以裝得若無其事,也許我就無法辨認。”
“他不是穿茶白兩色的鞋嗎?”
“是的,犯人的特徵,我只知道一雙鞋子。”
“不用我說,你對全體乘客的鞋都做過調查了吧?”
“雖然調查了,可沒有發現穿這種鞋的乘客。因此我認為犯人消失了。現在來看,犯人帶了兩雙鞋,也許把鞋換掉了。”
“帶兩雙鞋?”
“犯人利用列車駛過瀨野八陡坡速度放慢的酌時機,把最後那扇車門打開,把那雙茶白兩色相間的鞋和屍體一起扔線路上去。”
“那麼屍體和鞋呢?”
“他有同謀。同謀事先在瀨野八的陡坡待機將扔下來的體積鞋子迅速轉移。把屍體運到東京,施展詭計,屍體被裝成象是從西新宿公寓掉下來的樣子。列車裏換下鞋子的犯人裝做沒事似的倒在捕位上睡大覺。我想,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解釋。”
“姑且就算你說得有些道理,但有兩個疑問。”
“什麼疑問?”
“第一,犯人有同謀的話,為什麼他要在上行櫻花號中殺死被害人,還要將屍體推下去由同謀將屍體運到東京,這不是太麻煩了嗎?還不如一開始就埋伏在西新宿的公寓裏突然將被害人推下去,這不省事得多嗎?另一個疑問是車末尾的門和茶白兩色相間的鞋。打開那扇門的鎖如果事先準備,我想很容易做到。就象你說的那樣,用蠟取下鑰匙型。特快櫻花號是卧鋪列車,夜間繼續運行,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蠟灌到門鎖的限里取型,不難做到。可是,誰為什麼能預先做這個準備呢?鞋子的事,仔細一想,也夠奇怪的了。無論什麼方式的旅行,都是帶幾件換穿的衣服和拖鞋。帶兩雙鞋的我還沒聽說過。況且,犯人怎麼會知道你看見他穿什麼樣的鞋呢?他突然從背後襲擊你,你馬上就失去了知覺,我想他認為你什麼也設看見倒是更合理些。”
“確實是象你說的那樣。可又想不出其他理由來解釋屍體的消失。”
“雖然這種分析有一定道理,但事情還沒有全部拿捏,想要確切說明,一定要把事情徹底了解清楚。”
“是啊,”日下肯定地回答,急忙從鋪位上坐起來,龜井問:“做什麼?”
“我到列車后尾再去一趟。”日下說著來到過道,慢慢地向後邊走去。
列車以每小時70公里的速度在夜色中疾馳。他看了看錶,已過了12點,過道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列車不時劇烈地搖擺,每到這時,日下便慌忙地叉開兩腿。
他在1號車廂的過道上走着,開了盡頭的小門便是乘降口,兩側是乘務員室。前邊就是引起他注意的那扇車門。走到這兒,日下失聲說:“啊!”便站住了。
在最末尾的門旁,佇立着一個女人,象方才日下他們似地,從帶小窗的門裏向外張望。從后影雖不能準確地看出多大年齡,但也就是30歲上下的樣子。她似乎是穿了件睡衣,披着外套,因為從大衣的下擺可以看見睡衣的衣襟。
剎那間一種象是見到佐佐本由紀的感覺向日下襲來。那女人發覺有人立即回過頭來,當然了,這並不是佐佐木由紀。對方也吃了一驚。1號車廂的那一頭沒有廁所,而這一邊又到了盡頭,那女人大約以為誰也不會來吧。突然出現了個男人,不是列車長,因而大吃一掠。兩人互相對視了五六秒鐘,那女人想從日下的旁邊穿過去。
“請等一下。”日下不由得招呼了一聲。
“幹什麼?”女人睨視着語調急促的日下,給人以盛氣凌人的感覺。
“請你不要見怪。”
“那就請讓我過去。”
“我是警察。”日下從口袋裏掏出警察證件讓女人看。女人的表情緩了許多:“啊,警察先生。”
“你在這裏幹什麼?”
“我幹什麼,非要回答你不可嗎?”
“是的,務必請回答,因為我在調查一起案件。”
“那與我有什麼關係9”
“啊,請把名字告訴我好嗎?”
“為什麼?”
“也許以後會有些一定要問你的事情。”
“真麻煩。”女人聳了聳肩頭,“我又沒做什麼虧心的事,討厭胡亂猜疑,給你名片好了。”說著,從大衣的口袋裏拿出名片給了日下一張:
關東律師會會員結城多加子
名片上這樣寫着,還印着住所地址、電話號碼。日下看了看女人的臉:“是律師嗎?”
“是的,與警察正是競爭對手。請多關照。”
結城多加子微微一笑,從有些木然的日下身邊穿過,走掉了。
六
龜井和日下回到了東京,很難說此行有沒有收穫。
“3月5日佐佐木由紀並沒有乘坐飛機。這是首先應該肯定的。”龜井向十津川報告說。
“可是,也沒有發現她乘坐上行櫻花號列車的證據?”
“很遺憾,正是這樣。”
“我對你說的律師很感興趣。”十津川說,“是因為她和我們一樣也到車后尾往外看嗎?”
“是的。說不定她知道佐佐木由紀在3月5日乘的是櫻花號列車。也許她懷疑佐佐木由紀在西新宿公路的死因,也在進行調查。”
“如果是這樣,她和佐佐木由紀是什麼關係呢?”
“佐佐木由紀沒有前科,似乎不需要有什麼案什要辯護。”說完,十津川說:“我想和那律師見一面。”
“她是個很倔強的女人。說不定是犯人之一,如果這個案件有同謀的話。”日下一邊回想着結城多加子的臉,一邊對十津川說。
十津川先向她的住所掛了電話。
“喂,喂。”這是個女人的聲音。
“是結城多加子小姐嗎?”
“是呀。”
“我是搜查一課的十津川。”
這樣一說,多加子有些厭煩:“又是警察。”
“我務必要見你一面,有些事要問。你看在什麼地方見面合適?”
“有要緊事嗎?”
“有個叫佐佐木由紀的女人,據認為是從西新宿的8層公寓跌下來的。”
“據認為?難道她是被殺嗎?”
“正因為如此,就她的事,我想從某個方面同你交談一下。”十津川說完,多加子沉默了半天,經考慮之後說:“好吧。”
“那麼,兩點見面怎麼樣?”
“新西宿的吃茶店倒是可以,可你不認識我。”
“我從日下刑警那裏,了解到了您的面部特徵。”
“啊,在櫻花號上見過面的那位刑警先生吧。”多加子笑了。
十津川在新宿東口一家8層旅館的吃茶店和結城多加子會面了。日下說她是個盛氣凌人的女人,十津川卻沒看出來這種作風。
“讓我們開城布公地淡談吧。”十津川對多加子說,“我們的日下刑警於3月5日在櫻花號列車裏發現了一具年輕女屍。”
“就是那個佐佐木由紀?”
“是的。當時,不知倒在地板上的是誰,日下抱起這位穿着睡衣的女人,就在這時,他遭到背後的襲擊,將他打昏.當他醒來時,死屍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讓人感到吃驚的是,這具屍體在3月6日西新宿的公寓發現了。”
“不過,上行櫻花號車內屍體消失的事,在報紙上是一行也未出現過。”多加子皺着眉說。
十津川笑了:“在櫻花號上看見屍體的只有日下刑警一個人。況且,說屍體從列車運行中消失,有誰會相信這種話呢?因此報紙上沒有登。”
“不過,哦——您叫什麼來着?”
“十津川。”
“十津川先生,你相信嗎?”
“是的,日下刑警不是那種撒謊的男人,也沒有撤謊的理由。”
“屍體從列車上消失的原因找到了嗎?”
“哦,還沒有。”十津川搖搖頭改變了口吻,“現在請您回答幾個問題,你認識佐佐木由紀嗎?”
“認識。”
“是什麼關係?”
“必須說實話嗎?”
“請說吧。”
“有一天,佐佐木由紀突然打電話給我。”
“在此之前,你和她完全不認識嗎?”
“是的,一點也不熟。”
“她打電話幹什麼?”
“她說有事要求我,無論如何要見一面。聽聲音,事情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了。就在這家吃茶店,我們見面了。”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已經有一年半以上了吧。”
“當時,她求你什麼事情?”
“我猜想她和我商量離婚案什麼的,有關酬謝金的事。可她提出的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她從女用手提包里拿出厚厚的一封信,要求我給她保存。”
“一封信?”
“是的。我問她為什麼求我保存,她說她在電視法律顧問節日裏看到過我,是個可以信賴的律師。”
“是啊,那封信,現在在哪兒?”
“還在我手上。她每月花5萬日元作為保管費由我保存。”
“是什麼信?你打開過嗎?”
“她封好交我保存,我還沒有看過。”
“那麼,現在讓我看看好嗎7”十津川說。
“不過,她告訴我那是絕對不許看的。”
“這我知道。可佐佐木由紀已經死了,並且有被殺的疑點,務請讓我看一看。”
“好吧,我們一起到事務所去。”多加子說。
七
她的事務所在四谷。掛着一個小小的“結城法律事務所”的招牌,這是一家與眾不同的事務所。
傳達室的女孩子對多加子說:“先生,您走的這段時間裏,來了好幾個電話。”說著將記錄交給她看。
“過後再看吧。”多加子說完,請十津川進了房間。讓他在沙發上坐定,多加子打開廚櫃,取出一封白色的信。
“就是這個。”她拿給十津川看。確實,這是封很厚的信。正面什麼也沒寫,背面也只寫着“佐佐木由紀”的名字。
“那麼,打開吧。”多加子用剪子剪開封口,從裏邊取出幾頁便箋。可是,突然她“—啊”地大叫了一聲。
“怎麼的啦?”十津川問道。
“真是怪事。”多加子手拿着便箋,“嘩嘩”地抖動着,“這是白紙。什麼也沒寫。”多加子把便箋和信封放到了桌子上。
果然,數張疊在一起的便箋上一字一句也沒寫,十津川陷入了沉思。
“能不能有人暗中偷換呢?”
“不會的。從她讓我保存時起就一直這樣放着。”
“如果是這樣,佐佐木由紀為什麼要把白紙交給你這位律師保存,而且,每月還要花5萬日元呢?”
“哎——她用的或許是烤墨紙。”多加子趕忙點燃打火機,將6張便箋一張一張地烤了一遍。
十津川注視她於上的動作,可最終也沒出現一個字。多加子把便箋舉在空中細看,可沒有發現一個字。
“她這麼做是安的什麼心?”多加子顯然動了氣。
“這件事我再仔細考慮一下,先說說你在櫻花號列車上為什麼要做出令人費解的行為!”
“啊,你是指我到最末一節車廂門口這件事吧?”
“是的。你也許知道佐佐木由紀在3月5日乘坐上行櫻花號列車吧?”
面對十津川直截了當的詢問,多加子便肯定地回答了:“記不得是3月5日的幾點鐘了,大約是快傍晚了吧。佐佐木由紀突然來了電話。她說她在九州的佐世保,馬上要坐櫻花號列車回東京。”
“電話里僅僅說了這些嗎?”
“她還說到東京之後,要找我談談。”
“談什麼呢?”
“呀,正說到這兒電話就掛斷了。”
“你是覺得3月5日從佐世保乘坐上行櫻花號列車的佐佐木由紀,3月6日在自己的住宅里被發現屍體這件事,很奇怪,便到上行櫻花號列車上調查對嗎?”
“哎哎,這次碰巧到九州有事要辦。回來便沒有乘坐愛坐的飛機,而是從博多上了櫻花號列車。”
“在列車上你發現了什麼嗎?”
多加子遺憾地搖了搖頭:“沒有發現什麼線索。我想她要是被殺的話,一定是從上行櫻花號列車上被拖下來,送到自己的公寓住宅,從8層陽台上被推下來的。”
“藉助你的證實,佐佐木由紀在上行櫻花號列車中被殺的推斷就更為確實了。”
“不過,我搞不清屍體是怎麼消失的。”
“是呀,很遺憾,這還是一個謎。”
“罪犯有沒有着落?”
“只有一個人有犯罪嫌疑。”
“誰?”
“你從佐佐木由紀那裏聽到過西尾伸一郎這個名字嗎?”
“西尾伸一郎,眾議院議員?”
“是的。運輸政務次官西尾伸一郎。”
“呀,我沒有聽說過。她只托我將這封信保管好,除此之外,沒向我說過什麼。”
“她有沒有說過自己遇到什麼情況,便將這封信交到什麼地方去?這種事是常有的。把信叫給熟識的律師,自己萬一要是發生了十十么事情,便把信交給警察,或在世上公佈。”
“她哪說過那樣的話呀,只是說每月花5萬日元讓我保管,而且這封信一個字沒寫,即使萬一有什麼情況,也不能公開發表呀。”多加子笑着說。
“這麼說,關於佐佐木由紀,你什麼都不知道?”
“是的。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可是,3月5日她從佐世保給你打的電話,告訴你她要乘坐上行櫻花號列車,是不是這樣?”
“是的。”
“為什麼要告訴你?”
“哦,這我不清楚。她時常給我打電話,告訴我她要幹什麼,然後又突然掛斷。這些電話令人莫名其妙。”
“都說些什麼事?”
“什麼事情都有。比如,‘我現在在箱根’啦,‘從現在開始我要到夏威夷旅行五六天’啦,這次,她好象是從成田機場的休息室打來的。”
“對這些事情她為什麼都要一一告訴你呢?”
“哦,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想她差不多是一個朋友也沒有:我常聽她說,電視演員乍一看生活令人眼花繚亂,但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也交不上。她對我也不是那麼信任的。但又沒有可以談話的人,才打那些無聊的電話吧。”
“你是出於什麼原因要特意乘坐上行櫻花號列車的呢?僅僅是好奇心嗎!是不是對乘坐上行櫻花號列車的佐佐木由紀為什麼會死在西新宿的公寓有懷疑呢?”
“如果僅是如此,我也不會乘坐上行櫻花號列車的。3月5日乘坐櫻花號列車,3月6日就會到達東京。因此3月6日午後她死在西新宿,在時間上也沒什麼可奇怪的。我知道她的死信兒之後,不知對她托我保管的信如何處置才好。她絕對不許我開封,也不能燒掉。我便往她所屬的製片廠掛了電話,得知是讓她乘坐飛機回東京的,便覺得奇怪。無論如何也想調查明白。不過,我要是知道保管的是白紙,我就不會做這些事情了。”
“她為什麼要把這些白紙當做信讓你這位辯護律師保存呢?”十津川用手指一邊輕輕地叩着便箋,一邊問多加子。
“不知道。莫非,她是因為這些白紙而被殺掉的?”
“是啊,這個案件,費解的地方是太多了。”十津川坦率地說。
“不過,她不是自殺而是他殺這一點是很清楚的。”
“我想這是不會錯的。不過,她為什麼被殺還不清楚。即使跟你談過之後,我也還是不知道犯人為什麼要在上行櫻花號車內殺人。在奔馳的車內是怎樣將屍體運出去的。”
“你想過西尾伸一郎作為犯人的可能性嗎?他和她是有關係的吧?”
“是的。他是她的經濟援助人,給她買了一套價值幾千萬日元的公寓。”
“可不可以認為,由於某種原因,兩人之間發生齷齪勾當而產生兇殺。他正做着政務次官,下二個目標就是大臣。作為野心家,佐佐木由紀妨礙了他,因而便動了殺機,這是常有的事。”
“現在,在搜查的線索中涉及到的人,只有西尾伸一郎。我們沒有理由懷疑他。要說可疑的話,只有你,才是值得懷疑的。”
十津川這樣一說,多加子突然板起了面孔:“為什麼要懷疑我?”
“第一,你知道3月5日佐佐木由紀乘坐上行櫻花號列車。”
“不過,她打來電話時,我正在東京的律師事務所。怎麼能在上行櫻花號列車內將她殺死呢?”
“你有時刻表嗎?”
“有的。”多加子拉開拍屜,取出大張紙的時刻表,交給了十津川。
十津川邊翻書頁邊說:“我認為佐佐木內紀是在上行櫻花號列車從廣島出發不久就被殺死的。這樣一來,犯人在櫻花號列車到廣島之前上車就可以。列車從佐世保發車的時間是16點28分。你接到她打來的電話,時間在16點28分之前。即使她在臨坐車之前打來電話也不會遲於16點25分吧。你馬上從四谷乘中央線快速電車的話,11分就可以到達東京站。當然,這是乘車的時間,要是將等車時間也包括進去,20分鐘就可以到東京站。你16點25分接到佐佐木由紀電話,立刻奔向東京站,算上準備的時間,我想10點50分就可以到達。按時到達了,就可以乘上17點零分發車開往博多的‘光子29號’是不是這樣?”
“哦,是這樣。”
“‘光子29號’22點6分到達廣島。迎面開來的上行櫻花號列車到達廣島車站是23點21分。一個小時之前,你已到達了廣島。”
“我明白了。”多加子笑了,“還有其他懷疑我是殺人嫌疑的理由嗎?”
“佐佐木由紀托你保管的不是這些白紙,也許是記載着一些重要事情的信。不論怎麼說,她已經死了,托你保管信件這事只有你一個人知道。怎麼編造,也不會有人說你在撒謊。”
“這——”多加子聳聳肩頭,吃吃地笑出了聲,“警察的疑心可真是太重了。”
“啊,這是職業病。”
“你可以這麼說,不過我確實沒說一句謊話。”
“這正是我所希望的,可上述情況使疑點增加,案情更為棘手了。”十津川接著說,“這封信可以借給我嗎?”
“可是,這上面什麼也沒寫呀。”
“是的。然而,有時什麼也沒寫的白紙要比詳細書寫的信還有雄辯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