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脅從者
(一)
大阪站站台上的時鐘指針指着零點零三分,還有五分鐘下行“隼鳥”號列車就要進站了,但高田仍然沒有露面。櫻井面部的表情逐漸變得嚴峻了。難道十津川認為高田該乘坐下行“隼鳥”號列車的想法錯了嗎?
站台上冷冷清清。到九州去的話,明早可以從這裏乘新幹線去博多;到鹿兒島去的話,可以坐飛機。有誰還會特意在夜間乘坐夜行列車呢?
有三個孩子站在站台前方,等待着下行“隼鳥”號的到達。他們大概就是青木報道中出現的“三人幫”吧。
這時,兩名鐵路警察走上站台,站在了單間卧鋪車將要停靠的地方,這可能是對武田運輸大臣採取的一種防衛措施,恐怕下行“隼鳥”號所有的停車站都有這樣的警戒。乘坐藍色列車衣錦還鄉的武田本人倒是輕鬆安逸,而周圍卻是氣氛異常。據說儘管武田對國鐵方面講:這是私事,不必費心,但國鐵卻不能什麼都不做。
比正點晚了兩分鐘,帶有車頭標記的下行“隼鳥”號列車緩緩馳入站台。
高田一夜沒有露面。他不打算坐這趟車了嗎?櫻井左思右想。他重新進行考慮,高田即使不在大阪上車,也可以在京都上車的。從大阪到京都,坐出租汽車快跑十分鐘即可到達。
列車停穩,各車廂的門都打開了。單間卧鋪車廂上無人下車,別的車廂也總共才有兩個人下車。各車廂的窗戶都放下了窗帘,肯定是除了少數藍色列車愛好者以外,絕大多數旅客都入睡了。
櫻井打聽到列車長在七號車廂,就上了七號車廂。上車后,他立即找到列車長拿出證件說:“我是東京警視廳的櫻井刑警,請您務必協助一下。”
“我叫大西。什麼事情?”小個子的大西列車長以緊張的面容看着櫻井。
櫻井一邊用手指尖往上推推眼鏡一邊說:“一會兒我會把情況告訴您,先請問,列車在這個站上的停車時間長嗎?”
“停車四分鐘。因為要在這裏上水,當然需要些時間。”
“只在這個站上上水嗎?”
“不。到終點站之間要上六次水。”
“六次都是所有車廂全上水嗎?”
“不是的。那樣干用的時間就太長了,所以採用了分段上水的辦法。在這個站上是給十到十五號車廂上車,在岡山站上是給四到九號車廂上水。”
“列車從東京到這兒期間,車裏沒有出現什麼可疑的事情吧,”
“什麼事也沒發生。”大西直截了當地回答。
這時開車鈴聲響了,各車廂都關上了車門。在這期間仍然看不出高田坐上了這趟車的樣子。
列車開動后,櫻井接着對大西說:“現在有件為難的事,不得不請您幫忙。”對方默默地聽着,“說實在的,有情報說有個殺人犯上了這趟車。這個人叫中村朗,象是從橫濱站上的車。”
“殺人犯!殺了誰?”
“一位六十五歲的老太婆,是開車軋死的。因此,想請您幫助查一查,中村朗是否藏在這趟車的乘客裏邊。”
“有罪犯的照片嗎?”
“沒有。因為來不及等照片送來了。不過我知道他的特徵。我說,請您記一下:年齡三十九歲,身高一米七五,體重七十五公斤。體格健壯,頭髮很密,梳個偏分頭。濃眉,鼻子很高,長得有點象政治家K。不戴眼鏡,嘴唇較厚,在嘴的右端有一顆相當大的黑痣,這是一個特徵。另外還有一點,此人年青時曾加入過流氓集團,手被刀子拉傷過,手背上有一條五、六公分長的傷疤。”
“那麼,具體怎麼做?”
“想在您的幫助下把他查出來。”
“現在是半夜,大部分旅客都睡覺了。我想總不能挨個叫起來問吧?”
“這次車裏有多少乘客?”
“大約有五百人。”
“真不少啊!”
“等到天亮吧!因為一過六點乘客就都起來了,現在一個個地把他們叫起來恐怕要引起混亂。特別是二號車廂以後的二等卧鋪,叫起一個人來周圍的人也都會起來的。”
“先查一號車廂的單間。”
“不過,今天特別……”
“我知道,是運輸大臣一行坐在那兒吧?正因為如此,才要首先查一號車廂。因為罪犯是個很兇殘的傢伙,說不定會於出什麼事來。”
“真的嗎?!”大西列車長的臉色都變了。
“有可能的。稍有疏忽,他很有可能會把大臣當作人質或把大臣擊斃的。”
“他帶兇器了嗎?”
“有這種可能。所以,儘管是半夜也想進行搜查。”
“難道連大臣的單間也要查嗎?”
“大臣和秘書長,再加上警衛的保安人員的單間除外。”
‘抓中村朗的逮捕證發下來了嗎?”
“發下來了。”
“那麼干吧。如果乘客能予以協助就好了。”大西先站起來向車廂走去。
二等卧鋪幾乎所有的鋪位都拉起了帘子,能聽見呼呼的鼾聲。其中也有坐在那兒正一點一點地飲着威士忌的中年乘客。
列車輕微地左右搖動着車身,在黑暗中奔馳着。在狹窄的通道上行走要有點竅門,大西很好地保待着身體的平衡走在通道上,而櫻井卻不得不時時抓住通道兩邊的東西行走。
櫻井一邊在通道上走着一邊問大西:“同車外怎麼聯繫?”
“用無線電話和綜合調度室聯繫。不過……”
“不過……?”
“因出了故障暫時不通。”
“是被誰弄壞了?”
“不,一開始就不太好使,終於不通了。好在不經常使用。”
“那麼說列車在運行中是無法同外面取得聯繫了?”櫻井顯得有些狼狽。
“是的,毫無辦法。”大西滿不在乎地說。
他們走到一號車廂,一進門是列車員室,敲了一下門,一位躺着休息的列車員馬上走了出來。大西對這位叫松下的列車員說明了情況,松下也說:“如果乘客能給予幫助就好了。”
從列車員室到並排着四個單間的一號車廂必須打開另一道門。打開門,他們走上鋪着地毯的通道。十四個單間的門全都關着,門窗上由裏面掛着帘子。
“從裏頭起到我們這兒是一至十四室,一至五室是大臣一行使用的。從我們跟前的十四室開始吧。”
大西說了句“好吧”,於是松下就敲了一下帶有“十四”兩字的最跟前這個單間的門。
“誰啊?”裏面的人幸好沒睡,是個男人的聲音。
大西很有札貌地回答:“我是列車員,請把門打開有點事。”
掛在門上的帘子打開了,露出一位穿着睡衣的中年男子的面孔。他揉了揉眼睛,確認站在通道上的是列車員后,便開鎖把門打開。
“什麼事?”
櫻井向問話者出示了證件:“有個罪犯逃進這次車裏,我們在搜查。他叫中村朗,是在東京經營法國餐館的男人。”
“我不是啊!”中年人笑着搖了搖頭。
“那麼請問您的姓名和住址。”
“有這個必要嗎?”
“請予幫助,因為沒有中村朗的照片。很遺憾,想確認一下您的姓名和住址。”
“田村一平,四十歲,家住東京都台東區池端一號,是一位很平庸的職員。”他的話音裏帶着怒氣。
“帶身份證了嗎?”
“我是休假旅行,沒有帶,不可以嗎?”
“能看一下您的車票嗎?”
“啊,請吧!”男人取過上衣,從衣袋裏掏出車票給櫻井看,是到西鹿兒島的車票。
櫻井透過他的肩膀向單間裏窺視了一下,不象有什麼人藏着的樣子。
(二)
零點四十五分,搜查本部的電話響了,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都集中到這部黑色的電話機上,十津川取下話筒。
“這裏是三宮站。”一口關西口音的男人聲。
“三宮站?!”
“是東海道幹線的三宮站。我是副站長笠原。”
“啊,知道了。我叫十津川,有什麼事嗎?”
“下行“隼鳥”號九分鐘前開出了我站。”
“那車上發生了什麼事嗎?”十津川不由自主地握高了嗓門,周圍的刑警們也都側耳傾聽。
“開出我站時沒有發生什麼事,只有列車長交給了我們一個信袋,其中有一封信,上邊寫着櫻井刑警的名字。”
“他是我們的人。”
“因為信上寫有電話號碼,讓我們同這裏聯繫,所以我就給你們掛了電話。”
“信上寫了什麼?”
“現在我給您念:由大阪上車,無高田律師上車的跡象,但有從京都上車的可能。現已查完單間卧鋪車廂里的九名乘客,八男一女,其中無律師高田及中村朗。以下寫有九個人的姓名和住址。”
“請念一下。”十津川準備好圓珠筆,把對方念得很快的名字記在記錄單上。寫完后又問,“從這兒沒有辦法能同下行‘隼鳥’號取得聯繫嗎?”
“列車上有無線電話可以同東京的綜合調度室聯繫。不過,那次車上的電話環了,無法使用。”
“這麼說是無法聯繫了?”
“可以在下一個停車站聯繫。”
“下一個停車站就是丸山站嘍。”
“兩點二十五分到。不過,這裏沒有乘客上下車,因為是規定停車,只是進行司機交班、裝卸貨物及上水作業。”
“這我知道。如果在到岡山站之間列車發生了什麼事情,用什麼方法聯繫呢?””在通過站扔下信袋。”
“不錯。從三宮到岡山之間有多少車站,”
“二十九個。”
“站間的距離呢?”
“列車行駛要三到五分鐘左右。”
這樣的話,既使列車上發生了什麼案件,最晚在三、五分鐘后也就能知道了。當然,這必須是列車員或櫻井處於能發出信件的狀況下。十津川謝過對方,掛上了話筒。
“高田沒坐在車上,這是怎麼回事呢?”吹田緊鎖雙眉看着十津川。
“不能肯定他沒坐在車上,也許坐在二等卧鋪年廂里。”
“可高田是罪犯們的總指揮啊!”
“不錯。”
“我認為要對武田採取什麼行動的話,其舞台就是有單間的一號車廂,而指揮者不在那裏,這實在叫人無法理解。”
“你認火高田沒坐在車上?”
“是的。”
“你是說,下行‘隼鳥’號列車上不會發生什麼案情?”
“不。我認為高田制定了殺害武田大臣計劃,但他是讓我們認為下行‘隼鳥’號列車裏會發生什麼案情,而他卻打算採取別的方法。”
“所謂別的方法是……”
“是這個。”吹田用雙手做了個射擊的姿勢。
“狙擊?”
“是的。夜間不行,可天一亮有多少可狙擊的機會啊!”
“狙擊每小時行駛近百公里的列車?”
“剛才我查了一下,比如在熊本,‘隼鳥’號列車要翻過有名的田扳坡道,為了翻越山嶺連續出現六道彎,車速減慢,此地狙擊最好。而且列車到這裏的時間也已上午十點多,大臣也該起床了。”
“沒道理。”十津川輕易地否定了吹田的看法。
“為什麼?”
“如果是狙擊司機那樣坐在座位上不動的人還可以。列車開到罪犯埋伏的位置時,大臣若是坐在窗邊,採取這種方法還可以,若是他到對面的通道上去了怎麼辦?或者說不定大臣的單間還拉着窗帘,他仍在睡覺呢。高田一夥不可能採用這種成功率很低的方法。”
“那麼,炸毀列車呢?在橋上安炸藥,這在夜間是最有效的。”
“幾百人都要炸死啊!”
“可是大臣也被害死,目的就達到了。”
“這也不對。”
“為什麼?”
“要採用這種粗暴的辦法,就不必特意在三月二十七日乘車進行預先演習了。”
“不然的話,那您認為高田一夥要採取什麼方法殺死大臣呢?”吹田用挑釁的眼神看了看十津川。
“正因為不知道,才在這裏操心哪!”十津川說完后環視了一下刑警們,“查一查這九個男的和女的,看看裏面有沒有高田辯護過的人。”
“沒有一個人的名字是相符的。”日下刑警回答。
“列車上這些人的名字恐怕是假名,要找出相似的東西來。”
“找到相似的了。”日下在黑板上寫出兩個名字。山本正夫(38歲)——東京都杉並區中裁中莎公寓209號,山下一郎(35歲)——東京都杉並區下裁空中公寓209號。“山下一郎是櫻井刑警通知的乘客姓名,山本正夫是因搶劫罪受高田辯護過的男人。櫻井在山下一郎名下寫着身高一米八,瘦瘦的戴眼鏡,頭髮很稀。請看山本正夫的照片,象極了。”
“確實很象,地址也很近似。虛報年齡時總是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幾歲,這是人之常情嘛。”
接下去又找出兩個相似的名字,其餘幾個人也都有問題。這多半是由於半夜裏突然被人叫起來提問,被問者即使說了假名,但總在什麼地方同他的真名相似。有的則是名字不同住址相同,這恐怕是突然說出了朋友的姓名,但又不知道地址,便無意中說出了自已的住址。
“因此可以考慮高田一夥是潛入在單間卧鋪車廂里了吧。”井上說。
“問題是他們打算怎麼辦?”十津川交叉着雙臂陷入了沉思。
他的腦海里回憶起那次在東京站上試乘“隼鳥”號列車時單間卧鋪車廂的構造信況,列車員室在最前頭,打開內側的一扇門便是一條一米左右寬的通道,並排着十四個單間,盡頭上有一扇門,在它的裏頭有兩個廁所和小倉庫,飲用水也在那裏。
武田信太郎有兩名保安人員護衛,而且櫻井刑警會在單間卧鋪車廂里堅持到天亮,也會監視通道的吧。如果是這佯的話,高田一夥在車裏該是無計可施。根據櫻井刑警的信上說,九個人不象是帶有武器。即使他們帶着手槍,櫻井也罷,兩名保安人員也罷,他們都帶着自動手槍,而且保安人員還是有名的神槍手。
“搞不清楚啊!”十津川說出聲來。
(三)
櫻井站在一號車廂列車員室的旁邊,透過門上的小窗不時地窺視着通道上的情況。
“其他車廂怎麼辦。”大西問道。
“等天亮乘客起床后再搞吧。”
“這就省事了。”大西鬆了口氣。
“無線電話可以修好嗎?”
“很遺憾,還不能使用。”
“是嗎?!”櫻井的聲音深沉。
“中村朗這個殺人犯不在單間卧鋪車廂里吧?”
“很遺憾,沒在。”
“那麼說有可能坐在二等卧鋪里了?”
“是的。”
“不要緊嗎?他會不會對其他乘客下毒手?”
“據我們了解,中村朗是個除了對有錢人外,不對別人搞什麼威脅的傢伙。這次車上最叫人擔心的仍然是大臣一行。”
“您認為他會對大臣一行幹什麼嗎?”
“這不知道。不過,還是有備無患。這節車廂由我警戒,請您到別的車廂去看看。我想,天亮後由二號車廂開始搜查。”櫻井說。大西答應後走回七號車廂。
一號車廂里只留下了櫻井和列車員松下兩個人。松下擔心地問:“您認為一號車廂里會發生什麼事嗎?”
“能給我用信袋再聯繫一次嗎?”櫻井以此代替了對松下的回答。
“行啊!什麼事?”
“我想同搜查本部聯繫,想得到那兒的回信。”
“在岡山站規定停車時該能得到回信。”
“我希望在這以前得到。”
“列車不到岡山是不停車的,這可不能啊!沒發生什麼情況是不能臨時停車的。特別是運輸大臣乘坐的這次列車就更不成了。”
“不停車也能發信吧?這是急件,請國鐵務必幫忙。”
櫻井要來信紙寫了下述內容:請與東京蒲田署搜查本部十津川警部聯繫。聯繫內客如下,曾於三宮站聯繫過的九名乘客中有哪位得注意的人時,請求國鐵在西明石站予以暗示:站台前端站上工作人員——有一人時即站一名工作人員,有二人時即站兩名工作人員。櫻井於“隼鳥”號上。
“怎麼樣,國鐵會給予幫助的吧?”櫻井把信的內容讓松下過目后問道。
“西明石是大站,有好幾個值班的,他們不會不幫忙的吧。單間裏的乘客真有可疑的人嗎?是同中村朗有關係的人嗎?”
“是中村朗的同夥。我在前封信中已請他們調查了,希望得到他們的回信。”
“明白了。下個通過站是兵庫站,在那兒把信袋扔下去。從兵庫站到西明石站列車運行十二、三分鐘,會來得及的。”
信被裝進了一個三角形的信袋裏。兵庫站在黑漆漆的夜裏漸漸靠近了,微微發亮的車站燈光突然由小變大,能看出車站的輪廓來了。松下打開列車員室旁邊的窗戶。夜間的冷氣吹進車裏,他探出頭把信袋扔到通過的兵庫站的站台上。
(四)
時間在緊張中過去。
櫻井交替地看着手錶和一號車廂的通道,唯恐在到西明石站看到搜查本部的回信之前,列車裏發生什麼事情。雖然這一點使他擔心,但使他感到更加不安的卻是無法預測事情是以什麼樣的方式出現。如果罪犯真是掄起手槍或刀向正在三室里休息的武田襲擊,那倒容易防了。制止就可以了,迫不得已也可以開槍把罪犯打死。問題是對方採用你預測不到的方法時怎麼辦?
松下向櫻井搭話:“馬上就要通過西明石站了。”
兩個人把臉緊貼在朝站台一側的窗戶上,盯着進入視線中的西明石站。列車駛過站前的信號機,車站的屋頂和無人聲息而發白的站台臨近了。
剛才的那封信果真能送到搜查本部而又得到迴音嗎?假若站台上連一名工作人員都沒有站上,也不能斷定在丸名乘客中沒有被認為是高田一夥的人。因為有可能櫻井的信沒有送到搜查本部而無迴音,對這種情況則無法確認,這倒是一個問題。
“有人!”松下突然大聲喊起來。
櫻井的眼光一亮:“是有人!”西明石站的站台瞬間向後流去。就在這瞬間,他們看到站台的最前端一名、二名、三名、四名,有四名工作人員面向軌道站成一排。
“有四個人哪!”松下也說道。
櫻井想到,九個人當中有四個可疑的,這就有九個人全是高田一夥的可能性,還是有這樣的精神準備為好。
“九個人中最少有四人是罪犯的同夥嗎?”列車員松下說到四人時,臉色變得蒼白。
“是的。”
“這還了得!他們為什麼都要坐單間卧鋪車廂呢?”
“如果知道就能採取對策了。”
“不能逮捕這四個人嗎?”
“遺憾啊,這樣做不合適。說他們象是罪犯的同夥,但還沒有證據。比如說,即使知道他們是中村朗的朋友和熟人,也不能只憑這一點就逮捕他們啊!”
“那可怎麼辦?”松下用剛強的目光盯着櫻井。
“我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總之,除了注視事態的發展之外,沒有別的方法。”
正當櫻井說話時,九室的門開了。一位穿着睡衣的男人走出房間到通道上來了,他是個高個子、瘦瘦的男人,看上去睡衣顯得過於短了。這個人就是自稱山下一郎的傢伙。
山下用力把門關上之後,不由地掃了一眼通道周圍。突然,他的視線碰上了在門外的櫻井。就在這一瞬間,櫻井看到他象是在微笑。或許是櫻井的錯覺,因為山下轉眼之間向車廂盡頭的廁所走去。
櫻井緊緊地盯住山下消瘦的身影。大臣在三室,一旦有情況,櫻井準備立即打開門衝上通道。可是,山下一直向前走去進了廁所,沒見他有窺視三室的動作。
過了將近十分鐘,山下依然沒有回來。
“有什麼可疑情況?”松下在櫻井背後擔心地間。
“只是有一位乘客上廁所去了……”櫻井說著,猛然想到,與大臣同行的兩名保安人員為什麼沒有輪流站在通道上呢?保安人員不屬於警視廳而屬於警察廳所管,而且櫻井也不了解保安人員為保衛重要人物受過什麼訓練。武田信太郎又是一位自詡與老百姓打成一片的人,也許是武田叫保安人員不要大模大樣地站在通道上,而讓他們在各自的單間裏休息?
山下從廁所里出來就回到九室去了,未發生任何事情。
又過了五、六分鐘,這回是六室的門開了,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走到通道上來。此人自稱根本,在東京經營文具店。他也慢騰騰地走進了廁所。本來兩個廁所在門的對面一側,人由通道上消失后,是難以確定是否真正進了廁所。然而,在由通道打開門向左拐的地方,只有兩個廁所和小倉庫及飲用水,單間裏面有飲水設備,在各個房間裏都能喝到水,沒有必要為了喝點水而到通道上來,所以可以判斷他們是進了廁所。
五、六分鐘后,根本看着手錶回到通道上來。櫻井原以為他會進自已的單間,沒想到他竟路過六室向自己這邊走來。根本打開門,走到列車員室的旁邊,看着站在那兒的櫻井,和他搭起話來,“啊,警察先生。找到殺人犯了嗎?”
櫻井滿腹懷疑,對方為什麼在這時侯來搭話?他會不會是高田的同夥?會不會在牽制自己?這時間別的單間裏的同夥將採取某種行動呢?他抱着這樣的畏懼感,一邊透過門上的窗子看着通道,一邊對根本說:“很遺憾,還沒有找到。”
“因此在這個時間值班?辛苦啦!”根本一邊晃動着肥胖的身體一邊對櫻井說。
櫻井想早些結束同這位中年男子的談話,便特意用冷淡的語調說:“你有什麼事嗎?”
根本從睡衣懷裏掏出香煙:“借個火!我的打火機正好沒氣了,偏偏在這個時侯想抽煙。”
櫻井默默地把打火機打着火后遞給他。松下在一旁插話:“夜裏睡覺期間不要抽煙。”
“這我知道,因為房間裏寫着哪。”不知根本什麼打算,他在列車員室旁邊吸起煙來。
“您不回房間裏去嗎?”
根本微微一笑:“一回去躺在床上就想抽煙。可是失了火就難以分辯了,所以在這裏抽夠了再回屋。”
櫻井心裏不是滋味,根本的出現使他擔心。可是,根本卻一邊吸着煙一邊和櫻井瞎聊起來,話題從警察的工作到撞了人後逃跑的罪犯,直到職業棒球。他的呼吸里稍帶酒味,說不定是在單間裏喝了酒。
櫻井逐漸感到焦燥不安,在不知何時會發坐什麼情況的時侯,哪能陪他瞎聊。假若這是對自己和列車員松下的牽制,那就更有必要及早結束這樣的談話。
在根本吸完第一支煙把煙頭扔在地板上用腳睬滅的時候,櫻井用命令的口吻對他說:“請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根本還在嘟囔,但櫻井不再搭腔,他無可奈何地回到通道上去了。
櫻井有了輕鬆之感。可是這一回根本卻把自己單間的門把手弄得咋吱咋吱直響,接着又開始用腳用力踢門。正在夜裏,除了列車有規律的振動聲外,其它聲音都消失了,十分寂靜。根本弄出來的聲音宛如鬧鐘一樣,從別的房間裏有四個男女起床走到通道上來了。四個人都穿着睡衣,出來后馬上和根本吵了起來。
“大家都睡得正香,不要弄得咯吱咯吱的!”
“你踢什麼門?究竟要幹什麼?”
“我有事才這麼乾的。”根本回答,很有可能相互要毆打起來。
“他們是在演戲吧?”櫻井內心抱着這樣的疑問,和松下一起走進通道。
松下說:“現在是在深夜啊!”
“請您來阻止這打攪別人的行為!”
“這人又敲門又踢門,太不道德了!我被攪得也睡不着了。列車員!對他得想個辦法。”一位看來有五十歲左右的戴眼鏡的男入對松下說。
這回是松下問根本:“你為什麼踢門?”
“門打不開了,不得已啊!”根本再次踢門。
櫻井推開根本,把手放在門把手上。儘管他用力往旁邊拉,六室的門還是打不開,好象由裏面鎖上了。
“開不開啊!”櫻井看看松下。
松下突然獨自笑了,說:“又是……”
“你說的又是,是指什麼?”
“單間的鎖是從裏邊上鎖的,鎖鉤該是轉上半圈之後再落下來。有時鎖鉤恰好在正上面,人走出來后使勁一關門,門也藉著這股勁就鎖上了。”松下說完,從列車員室取來了萬能鑰匙很容易地把門打開了。
“實在對不起。”根本連忙點頭向松下行了個禮。
現場的四名乘客在門被打開時,啪啪地鼓起掌來。乍一看象感情自然流露的這一動作使櫻井精神一陣緊張。如果這些乘客是高田一夥而且要襲擊三室里的大臣的話,根本特意粗暴地把門關上,把自己的房間當做密室,其他四名乘客的拍手會不會是什麼暗示?櫻井不由得警惕起來。
“請大家也休息吧。”松下對站在通道上的乘客說道。
“突然被吵醒哪還睡得着啊!”五人當中的一個人說——他是十室的乘客。
怪了!櫻井此時皺起眉頭。十室與六室隔了四個房間,根本把門弄出咔吱咔吱的響聲和踢門聲他都能聽見,為什麼坐在隔壁五室里的保安人員卻沒有起床走出來呢?兩名保安人員分別乘坐在四室和五室,他們是為了保衛大臣才配備的,精神應處在高度的緊張之中,或許兩人定時輪流睡覺?即或如此,在這般吵鬧的時侯為什麼不起床出來看看呢?房間裏備有乘客一旦發生什麼情況時按的紅色報警電鈕,他們放心地呆在房間裏是因為報警電鈴沒響的緣故嗎?即使這樣也應當出來一個人看看通道的情況嘛。
五位乘客湊到一起聊上了,有人還拉開通道一側窗戶的窗帘,眺望起窗外深夜的景色。
櫻井注視着鴉雀無聲的一至五室的單間,為什麼連一個人也沒有出來妮?當然,還沒有發生什麼事情,預想中要襲擊大臣的情況也沒有出現,所以大臣一行安然入睡也並不奇怪。但是,他卻感到不安,產生了一種妄想。大臣他們五個人真在單間裏睡覺嗎?會不會五個人都突然無影無蹤,而五個單間裏空無一人呢?然而,並沒有發生任何情況,對於只不過是一名警視廳的刑警來說,決不可能依其自己的想法來敲門證實他們是否健在的。
櫻井看了看手錶,才一點三十九分。他盼望天早一點亮起來。太陽升起,大臣和保安人員們起床走到通道上來的話,就證實了他們是安全無恙。
(五)
青木一覺醒來,躺着隨手打開位於頭上的車內燈的開關,看了看手錶,錶針指着一點十四分。
昨天晚上七點鐘,因武田大臣到餐車,記者和攝影師們都聚集在那裏,不大的餐車十分熱鬧。以接近老百姓而自詡的武田大臣要了一份“關門”盒飯,顯得非常高興。青木記得其中有三四位乘客隨便向兩名大臣的保安人員進酒,兩名保安人員當然謝絕了他們送的威士忌和啤酒,他們的工作是保衛大臣,在餐車裏酒飯未動。青木想,他們為什麼要向保安人員進酒呢?是不知道他們兩個人是保安人員?不會的,兩人都繫着鮮紅的領帶,在這種氣氛下人人都會明白他們的身份。或者是知道他們是保安人員,為了對他們工作的辛苦表示慰勞?
反正下一步的採訪要等到天亮,大臣一行起床后才能進行,青木此刻掛在心上的倒是下鋪的那個女人。坦率地說,正是由於她,青木才怎麼也睡不着的。他一邊想着她的名字確實叫八木美也子,一邊裝着上廁所的樣子從上鋪上下來。
下鋪的掛帘有道二、三十公分的縫,青木漫不經心地窺望了一眼,她不在,大概是起床上廁所去了。青木也上了通道向廁所走去,走到兩節車廂聯結處站住,點上一支煙。他想,等她從廁所出來,以若無其事的樣子和她搭話。
下行“隼鳥”號列車保持着一定的速度在繼續奔駛。大概是要到道岔口了,汽笛發出尖銳的聲音。
抽完第一支煙,八木美也子仍未出現。這時,一位穿着睡衣的乘客睡眼朦朧地走過來,進了廁所。
她沒在廁所,那麼去哪兒了?餐車早就停止營業,整個車廂的人都睡覺了。無處可去,她消失到哪裏?她說過是去西鹿兒島,不可能是在青木睡覺期間中途下車了。倒可以考慮是她的朋友或親屬坐在這次車的別的地方,大概她到他們那兒去了。再不然就是她有情人坐在單間卧鋪年廂里?也許是兩個人想一起旅行,但只搞到一張單間卧鋪票,無奈她就坐到二等卧鋪里,到了半夜去單間卧鋪車廂了?果真如此的話,尋找她豈不成了傻瓜!
不過……青木想起了他在三月二十七日乘坐下行“隼鳥”號列車的事。那時,一位年輕美人就是在單間卧鋪中消失的,她被人殺害后又漂浮在多摩河上。在這次列車上又有什麼保障不再出現同樣的情況呢?可是,到哪兒去找八木美也子呢?上次找田久保涼子可以在單間卧鋪車廂里尋找,而這一次呢,卻連八木美也子去什麼地方也不知道。
青木又看了看手錶,再過十五、六分鐘就到兩點了。列車兩點十五分還將在岡山站規定停車,那時又會喚起那討厭的回憶吧。警察象是從否定他的證詞方向進行搜查,可是,他還是相信自己是在岡山站被人從下行“隼鳥”號弄下來移入下行“富士”號列車上的。
青木想,要是在列車到達岡山站之前找到八木美也子就好了。因為他總覺得,列車在到達岡山站的時侯,又會發生某種不吉利的事情。
(六)
一點四十五分,一個男人的聲音給東京丸內的國鐵綜合調度室打來電話。
東京綜合調度室負責東京北、南、西三個鐵路局的全線運行管理工作。此時,由東京站發出的各次列車都已駛出本調度室的管轄範圍,正在安全正點地行駛中。從此時到天亮為止,再沒有由東京站始發的列車,這段時間是調度室最清閑的時間。就連剛才還戴着帶話筒式耳機與各車站聯繫的調度們,大多數也在打盹。
電話就在這時從外部打來。調度長中原接了電話。
“你要好好聽着,因為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說道。
“你是誰?”中原問了問。
但是對方並不理睬他的問話:“沒時間了!你靜靜地聽着:下行‘隼鳥’號列車的一號車廂上安裝了炸彈,將在凌晨兩點爆炸!”
“什麼?!”中原的聲音自然而然地變得尖銳,有幾位調度員驚訝地把臉轉向中原。
“鎮靜!聽着。現在下行‘隼鳥’號列車應當行駛在姬路與岡山站之間。這次車的一號車廂即單間卧鋪車廂里坐着運輸大臣一行。我說的就是這次車的一號車廂上安裝了炸彈!再有十五分鐘,不,還有十三分鐘就要爆炸!你們要馬上採取措施!”
“這兒是東京綜合調度室,下行‘隼鳥’號列車已經駛入大阪調度室的運行管理範圍了!”
“這我不知道!”男人在怒吼,“反正那趟車的一號車廂上安裝的炸彈將在兩點爆炸,當你們爭論什麼權限範圍的時俠,以大臣為首的若干乘客就將被炸死!你們認為那也無妨的話,就請便吧!”
“稍等一下!”中原急急忙忙地說,並把話筒重新握好,“如果這是真的,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們?”
“因為我不願意看到與此無關的第三者卷進去。”
“決不會說謊吧?”
“我的名字叫高田悠一,你詢問一下警察就清楚這不是謊話了。”
“算是真的裝了炸彈,取下它的方法呢?”
“兩點鐘就要爆炸,沒有富餘時間取下來了。總之,要讓一號車廂的乘客避難!只剩下幾分鐘的時間了,快!”那傢伙說完這些就粗暴地掛上了電話。
中原依然拿着話筒,臉色表現出半信半疑。恐嚇在列車和車站上安裝了炸彈這樣的電話並不稀奇,因事關人命,每次都停車進行過檢查,然而沒有一次真發現有炸彈。這次這個男人的話倒使人不得不信,因為他連自己的姓名都說出來了。
中原撥通了一一○號電話,把自己的身份和接到過電話的事情告訴了對方。對方讓他稍侯一會兒之後,一個深沉的聲音代替了原來接電話的人。
“我是十津川警部。聽說有個叫高田悠一的說,下行‘隼鳥’號列車上安裝了炸彈就要爆炸?”
“是的。他說,只要一提高田,警察就會相信。這是怎麼回事?”
“沒時間解釋了,不過,他是被我們盯梢的人。”
“那麼,說一號車廂安裝了炸彈的話可以認為是事實了?”
“請按事實採取行動!能讓列車馬上停下嗎?”十津川的聲音也變得極其緊迫。
“試試看吧。”
“那麼拜託了,停車后馬上讓一號車廂的乘客避難。”
“明白了。”
中原一掛上電話就取來列車運行圖。他臉色蒼白,感到下行“隼鳥”號列車上乘客的生命繫於自己一人之手。而且車上的無線電話壞了,和這裏無法聯繫。現在的時間是一點五十分,那趟車多半運行在上郡與三石之間,都是些小站。中原心情沉重。
大阪調度室的電話總算接通了,中原請對方叫來調度長。值得慶牽的是,那位調度長梅田曾是他的同班同學。
中原把電話的事告訴了梅田,他的話說得很快:“據警察講,此事有可信牲,馬上讓下行‘隼鳥’號列車停下來。”
“必須讓列車停在哪一個站上,好讓乘客避難啊!”
“就那麼辦吧。爆炸的時間是兩點。”
“好吧,試試看。”
調度長的桌子上並排着一串電話,是和各站進行緊急聯繫用的。梅田伸手抓起通三石站的電話。
“這兒是三石站的運行室。”一位年青站務員的聲音傳進梅田的耳朵里。
“這兒是大阪調度室。下行‘隼鳥’號列車通過你站了嗎?”
“不久就要通過我站。”
“因為事情重大,你要聽着,仔細地聽着:下行‘隼鳥’號列車上被人安裝上炸彈了!”
“真的嗎?”
“大概是事實。要當事實採取行動。炸彈好象是安裝在一號車廂上,但沒時間來尋找或拆除了。讓列車停在三石站,叫乘客避難。運輸大臣坐在一號車廂里,要特別注意。”
“明白了。”
“爆炸時間是兩點,立即動手!”
“是!”站務員緊張的聲音消失了。
小小三石站將會亂成一團,而梅田則是無能為力,只有祈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