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智的留言
1
午夜零時二十分,東京水濱大樓其中一戶。
「明智警視,您聽見了嗎?」
放在精緻木桌上的分機,經由擴音器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這正是劍持警官特有的粗啞聲。
聽見這個聲音,就算是在多舒適的家裏,也會讓人感覺好像還待在搜查一課辦公室一樣神精緊繃。
雖然免持聽筒的功能方便明智一邊操作電腦,一邊接聽電話,可是如果對象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又非得和他通話時,那種對方彷佛就在眼前的感覺,肯定讓明智心裏實在不舒服。
明智避過麥克風輕嘆一口氣后,開口說:「我聽到了。」
說著,他將視線由電話移回到麥金塔螢幕上。
「我正在處理重要的公事,沒有時間一一回答你的問題,我在聽,你直接報告就行了。」
聽見明智的話,劍持頓時有些不悅,他沉默了一會兒,輕咳一聲后,開始報告內容:「那我繼續說羅!恐怖份子確定有五個人,其中有四位的身份已經查出。根據從飯店逃出來的工作人員所說,一位是三友物產綜合公司的員工,名叫新堂雄一,今年二十八歲,他以三友物產洽談公事為由潛入飯店,引導其他恐怖份子進入。
除了他以外,另外兩個是水城龍之臣和水城龍壹父子……不,是祖孫,還有一個和他們同住的十四歲少女……」
「是……巫琴嗎?」
聽見明智提到他尚未開口說的名字,劍持十分意外地問道:「嗯!您認識她嗎?您是從哪裏知道這個人的?」
劍持說完,安靜地等待明智回復,然而明智卻答非所問。
「請繼續說。」
他淡淡地回答,繼續將注意力集中在打字上。
「是的,包括那國巫琴在內,他們三個人原本是紺碧島的居民,當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從島民手上買下紺碧島的所有權后,他們還是不肯搬離,繼續留在島上。
他們之所以不接受巨額的補償金,堅持留在紺碧島的理由是,這個渡假飯店招攬客人的重點就是那個海底遺迹……您應該知道吧?從飯店的電梯可以降到能直接觀賞海底遺迹的海底水族館,這話題前一陣子還炒得很熱呢!」
劍持說到這裏,又停下來等待明智回答,可是明智仍然是那句老話:「請繼續。」
之後,他就沒有再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事實上,明智目前百分之九十五的精神都用在和巫琴對談中,只用百分之五的注意力聽劍持說話。
原本他打算等一下再聽劍持報告,不過當他聽到報告內容提及巫琴的資料時,他只得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
劍持在電話那端向他吐了吐舌頭,繼續報告:「簡單的說,水城一家對海底遺迹有着一種堅定不移的信仰,不管給多少錢,他們就是不肯搬離。此外,他們還在網路上發表言論,強烈抨擊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的開發計劃。
不過藍澤集團依然在他們住的地方圍上柵欄,強行開挖,老實說,他們這樣做實在有點亂來……藍澤開發集團的董事長――藍澤秀一郎在政商界相當吃得開,手段也很蠻橫,我想這次的事件應該就是這件事引起的……對於這件事您有甚麼看法?」
「請繼續。」
明智仍舊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水城龍之臣雖然是一個七十八歲的老人,不過他卻有異於常人的經歷。他在退休回到紺碧島之前,曾在東京的公營化學研究公司工作,年輕的時候,還曾以日軍兵器開發研究員的身份到過上海,最近也有入境上海的紀錄。
中國境內還有不少日軍遺留下來的未處理化學武器,這個男人由上海帶回毒氣彈等危險物品,目前搜查本部正朝水城龍之介是否為主嫌的方向去偵查。
還有,雖然還沒有證實,不過這件事好像跟金田一也有關係……」
「你說甚麼?」
這時,明智終於有反應了,劍持說話的口氣也多了幾分活力。
「我在七樓餐廳的窗戶看到跟他很像的人影。」
「是嗎?」
「我想,以他的聰明機智,他應該會找機會逃出來。真是的,害我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後來過沒多久,我從警備艇的收音麥克風接收到由飯店裏傳來的槍聲,我猜想他會不會出了甚麼事……不過,我覺得金田一不會那麼容易被幹掉,更何況他還有擅長中國拳法的朋友在身邊,如果他想冒險逃出來,不知道會不會陷入危險中,我實在是擔心得不得了……明智警視,您有在聽嗎?」
一提到金田一,劍持設話的內容馬上變得支離破碎,明智只得強迫自己把思緒轉回他這邊。
「沒事的,那個少年的事你不用太擔心。劍持警官,關於嫌犯的身份和犯罪目的,你不必再向我報告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用收音麥克風和望遠鏡觀察飯店裏發生的任何事,不只七樓,八樓你也要注意。」
明智冷靜地指示。
「注意八樓?可是恐怖份子佔據和劫持人質的地方是在七樓啊!」
劍持不解地反問他。
「那些人質有可能會逃到八樓,尤其還有金田一在,我想他應該會這麼做。」
「那……那我要怎麼做呢?」
「你先仔細研究飯店的構造圖,七樓的『日落餐廳』應該有通往八樓宴會廳的送菜電梯。如果恐怖份子沒有發現這個漏洞,那個聰明的少年一定會想辦法逃到八樓,脫離敵人的掌握。不過這些只是我的假設而已。」
「我、我知道了,我會朝這個方向收集資料的。」
「那就麻煩你了。」
明智客氣地說,不等劍持回答便掛斷電話。
「接下來……」
明智跌坐進上好牛皮和木材特製的旋轉椅,伸手碰了碰喝到一半的咖啡杯。
咖啡已經冷了,明智拿起一旁的保溫壺,又倒了一杯滾熱的咖啡喝了一口。
電腦螢幕上,巫琴為迴避明智尖銳的問題而展開反駁。
明智早預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設下的陷阱比她更狡猾,讓她找不到一絲漏洞,一步步踏進明智天衣無縫的陷阱里。
明智先是故意提出量子力學的言論,表示肯定巫琴的說法。他這樣做不但沒有打擊到巫琴的自尊心,反而引起她的興趣和關心。
而後他提出大魔王存在與否的理論,更是迎合巫琴原本被洗腦後所產生的論點,並且導出破綻百出的結論。
「現在該我小小出擊了。」
明智自言自語地說,在螢幕上輸入他所謂的「小出擊」。
「原來如此,你們當成神崇拜的『西薩王』確實引起我的興趣。」
「哈哈哈,看來你也有點了解『西薩王』的偉大了。」
巫琴得意的情緒語言出現在明智的螢幕上。
但是明智不讓巫琴繼續得意,搶在她之前再次輸入問題。
「不過我想問你一件事。如果『西薩王』的預言準確,那麼以整個宇宙來說,地球如同是沙漠中的一顆沙粒,『西薩王』為何要在意這微小地球所發展出來的愚蠢且無知的文明?關於這一點你有甚麼看法?
就像我剛才用物理學的角度去解釋一樣,不管這個能夠預言未來的人存不存在,我們都得用全宇宙的觀點去思考不可。」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巫琴不解地反問他。
巫琴已經被明智迂迴的言論所吸引,對這個話題產生興趣。這下子,明智可以將「西薩王」的價值由「肯定」導向「否定」了。
「你所說的魔巫王國應該是存在於一萬年前,以現在的時間來說,一萬年前的確是超古代沒錯。」
「魔巫王國擁有你意想不到的超古代文明,你們這種現代人的常識在那裏根本一點用也沒有。」
巫琴的回答比前幾次要快,很明顯地,她似乎想要主導話題的方向。然而,她沒想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踏進明智設下的語言陷阱中。
「其實這幾十年來,我們這種現代人的常識已經有相當大的變化,其中一個最大的影響就是愛因斯坦的相對論。
愛因斯坦認為,在歐基里德幾何學裏無法成立的扭曲空間中,時間的流逝也相對地在變化,不過那需要一股相當於黑洞的引力才能達成,我想你應該知道黑洞吧?」
「你指的是星球被壓縮后產生強大引力的團狀物質嗎?」
「沒錯!你認為一個黑洞有多少重量呢?比如說一個半徑三十公里大的黑洞擁有多少質量?」
「我不知道!到底有多少?」
「剛好是太陽的十倍,你能想像嗎?如果沒有這麼強大的引力,那是沒有資格說甚麼超越時空或預言未來的。
魔巫王國在一萬年前雖然是超古代文明,但那也只限於對現代人來說,如果『西薩王』真的接近神的特質,我不要求他從宇宙誕生的大爆發時期開始追根溯源,不過他最起碼要從我們身處的銀河系約百億年之前誕生時談起,這樣才名符其實吧?」
巫琴沒有任何回應,看來這小小的出擊已經擊中她的要害。
眼看自己對巫琴進行的洗腦動作頗有展獲,明智心情愉悅地將咖啡送到嘴邊。不知怎麼地,這杯沒有香味和熱度的咖啡,居然比剛才還要順口。
「這大概是心情與咖啡香味的相對論吧!」
明智無意義地自言自語,繼續敲動鍵盤。
「巫琴,你怎麼了?請說說你的看法。」
他一邊催促巫琴,一邊用百分之五的思緒想着其他事情。
(我要怎麼跟被關在飯店的金田一聯繫呢?
是要利用巫琴,還是……)
「嗯,還是讓劍持警官助我一臂之力好了。」
最後,明智微微一笑地說。
2
金田一在黑暗的空間扭動著身軀,盡量把耳朵貼近放在矮桌上的話筒求救。
「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話筒另一端傳來美雪的聲音。
當他想告訴美雪自己沒事,並且打算求救的當兒,一個人影突然從矮桌旁的陰影站起來。
金田一嚇了大一跳,不由得大叫出聲:「哇!」
他很想趕快逃離矮桌,無奈身體被塑膠繩牢牢捆綁,根本無法動彈。
那道詭異的影子就像野獸般,迅速接近金田一。然而水族箱投射出來的藍光讓金田一把眼前的人影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罩着披風,臉上的表情醜惡至極,根本就是惡魔的化身。
一時之間,金田一恐懼極了,幸好腦中僅存的一絲理智搖撼着他。
(我要冷靜下來,那不是甚麼怪物,站在我眼前的是個戴着怪物面具的人。)
「你是誰?」
他憤怒地質問對方,然而意識卻在腦中對著垂吊在矮桌下的話筒大喊。
(趕快來救我啊!)
那個面具怪物陰森森地看着金田一,緩緩舉起戴着橡膠手套的手。
下一刻,他抱手上的東西送到金田一眼前。
「那個東西」看起來黏黏的,還帶著刺鼻的血腥味,原來是幾十分鐘前金田一才見過的東西。
剎那間,怵目驚心的影像不斷衝擊著金田一的心靈。
排列成∞字型的蠟燭全部點燃,正中間放着紅黑色的「心臟」。
「哇唔――」
金田一慘叫一聲偏過頭去,同時,他的後腦勺感到一陣猛烈的重擊。
(完了!我會被殺死!)
金田一心中這麼想着。
(我不要死!救命啊!誰來救我啊……)
可是他的喉嚨怎麼也發不出聲音,身體更是無法動彈。
金田一咬緊牙根撐著,努力使意識保持清醒。他真的不想死,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
(天啊!為甚麼?為甚麼我會遇到這種事?)
「哇啊啊啊啊!」
他大叫着,嚇得猛然睜開眼睛。
頓時,一道明亮的光線射進眼裏,他感覺眼睛一陣劇痛。
這時,他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咦?這是現實嗎?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眼前的景象是不是死後的世界?
可是……這個感覺未免太過於其實了吧?)
「阿一!」
聽見熟悉的叫喚聲,金田一隨即回過頭。
「美雪……」
美雪淚眼迷濛的影像在他眼前慢慢放大。
「阿一……太好了……」
美雪激動得把臉埋在金田一胸前啜泣。
「美雪……那個戴面具的傢伙怎麼樣了?我怎麼會在這裏?」
他莫名甚妙地環顧四周。包圍在他身邊的人除了美雪之外,還有三井、藤島、周防和坐在地上的小龍和秀一郎,另外還有小茜和星野秘書。
四周瀰漫著一股死氣沉沉的氣氛。
仔細確認過身邊所有的人之後,金田一知道自己沒死,還好好地活在現實世界――飯店八樓東側的小宴會廳。
這時,他才安心地吐了一口氣,繼而回想起方才的經歷。
剛才那只是個夢,可是他卻覺得自己親身經歷過同樣的事。
透過水族箱藍白色的光線,那塊黏稠的物體確實就在眼前出現。
(那究竟是誰的心臟?)
「美雪……我……」
「是藤島發現你倒在店鋪前的走廊上。」
周防似乎知道金田一的問題,搶先回答。
「接到你的電話之後,大家都急着跑出去找你。」
藤島接着又說:「在『箭輪廳』找不到你,我們猜想你應該不會被帶到太遠的地方,所以全部的人都集中在附近找你。我們找了半天仍然找不到你,原本已經準備要放棄了,沒想到居然在回房間的時候發現你。」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三井手上拿着一個裝著水的塑膠袋走近他。
「我找不到杯子,只好用清洗室的垃圾袋裝水,委屈你了。」
金田一向他道謝,接過袋子喝了幾口補充水份。
有了水的滋潤,人清醒多了,腦筋也變得靈活起來。
「偷襲我的人戴着面具,那個面具的嘴巴裂到耳邊,表情猙獰,根本就是個怪物。還有,他還把心臟拿……拿到我面前……」
想到那個畫面,一陣噁心感湧上來,金田一趕緊用手捂著嘴巴。
「啊!那個心臟還留在『箭輪廳』的桌子上。」
三井表情沉重地掩面說道。
「是七樓那個由里繪夫人的心臟嗎?」
金田一轉頭詢問藤島。
「不,可能不是。」
藤島提出不同的說法。
「咦?你怎麼會這麼說?」
「那個心臟可能是藍澤剛的。他在『箭輪廳』被殺,心臟也被挖出來。」
「你說甚麼?」
聞言,金田一驚愕地霍然起身。
後腦仍然傳來劇烈的疼痛,但他還是毫不在乎地站起來。
「藍澤剛真的到了八樓來嗎?」
「金田一,難道你早就知道他到八樓來?」
周防這麼問他。
「是啊!我撿到他的扣子,那應該是他身上的西裝掉下來的,所以我想他肯定是偷偷逃出來,沒想到他……居然已經遇害了。」
他終於明白自己醒來時,感覺四周一片死寂的原因了。
金田一將目光移到坐在牆角地上的秀一郎身上。
秀一郎的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不過由呼吸聲聽來,他應該是清醒的。
假如他的意識真的清醒,此刻他心裏在想些甚麼呢?
雖然他與藍澤剛沒有血緣關係,但畢竟也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藍澤剛的死和新婚妻子由里繪的死,意義必然不同。
令人遺憾的事發生了,他怎能不悲傷?
當他緊閉眼瞼的同時,眼前一定掠過過往種種的回憶。
那麼陪在他身邊的小茜心中又是做何感想?
她怎麼看待這個跟自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的死?
跟藍澤剛相處不太好的藍澤優又是怎麼想的?
「咦?」
想到這兒,金田一突然發現藍澤優不在房裏。
(藍澤優怎麼不在這裏?他是去上廁所嗎?
奇怪,藍澤剛已經慘遭殺害了,他怎麼還敢一個人在外面逗留?)
「美雪。」
「阿一,甚麼事?」
「藍澤優他是去上廁所嗎?」
美雪看了小茜一眼,有些猶豫地回答:「他出去找你之後,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
「甚、甚麼?他出去多久了?」
「他是差不多十二點多的時候跟三井他們一起出去的。」
金田一低頭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將近午夜一點了。
照理說,藍澤優應該明白在現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唯有所有的人都在一起,大家才能安心啊!
難不成他也……「不行!我得趕快去找他!」
金田一甩了甩頭讓頭腦清醒,準備衝出去之際,卻被美雪阻止。
「阿一,太危險了,你不能去!」
「但、但是……」
(萬一藍澤優為了找我而遇到不測的話……)
面對這種事,金田一怎麼能坐視不管?他正想對美雪說明時,藤島突然站出來說:「金田一,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可是我希望你能先考慮一下大家的心情再行動。你想想,如果你也失蹤了,我們又派人出去找你……誰能保證這種狀況不會重複出現?」
「但是也不能不管他啊!」
「我們沒有不管他呀!在回來這個房間之前,我們也找了他很久,甚至大聲喊叫他的名字,可是都沒有聽見回應。當然,我們不排除他被殺了藍澤剛的兇手偷襲,但他也可能選擇獨自藏起來啊!」
「我覺得他不可能會這麼做!」
聽見金田一的話,美雪緊張地抓着他的手哀求道:「阿一,我求求你冷靜一點。我們真的儘力找過他了,找不到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現在我們只能祈禱他是一個人躲起來。」
「……」
金田一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能默默地看着美雪。
他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既然眾人都找不到藍澤優,憑他一個人的力量又怎能扭轉局勢呢?
可是只要有一點希望,他就是不想放棄啊!
「阿一!」
「美雪,我知道了。」
金田一喪氣地說,頹然坐在地板上,冷靜地努力回想剛才那個穿着披風偷襲他的人的模樣。
突然間,一種莫名的感覺在腹中蠢蠢欲動,那是憤怒、悔恨,還有對自己的無能感到強烈的失望。
(大家不是都逃到這裏來了嗎?)
金田一原來還計劃給那些恐怖份子一點顏色瞧瞧,沒想到,敵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潛進八樓了……「我們究竟會落到甚麼樣的下場?」
金田一不安地看着眾人,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3
午夜一點三十分,東側小宴會廳。
金田一獃獃地望着用椅子和桌子擋住的入口思考着。
他們在八樓的密室找到藍澤剛被挖出心臟,以及慘不忍睹的屍體。
(如果藍澤剛是在七樓被殺,兇手為何特地將他的屍體運到八樓來呢?
他為甚麼要這麼做?)
金田一隻要想到這裏,就覺得事情有些古怪。
他站起來走近藤島說道:「藤島先生……我有一些事想問你。」
「甚麼事?」
藤島似乎非常疲憊,有氣無力地回答。
「你剛才不是說大家為了找我,所以到處都看過了嗎?那個時候,你有沒有發現有人侵入的跡象?」
「沒有耶!我沒有發現甚麼異狀。」
藤島從胸前口袋裏掏出一張八樓平面圖,指著眾人目前所在的地點。
「把你抬回來之後,我和三井、周防就在這附近觀察,最危險的東側安全門、中央樓梯和電梯,甚至送菜電梯依然都封鎖得好好的。」
「難不成在我們上來之前,已經有恐怖份子比我們先到?」
小茜在一旁看着藤島手中的平面圖,不安地說。
「有這個可能。」
周防回答她的疑問,三井和藤島也相繼點頭表示贊同。
小茜看着三個人的臉,擔心地皺起眉頭。
金田一看見小龍還一直坐在地上,不禁擔心小龍的傷勢是不是惡化了。
小龍的傷要是化膿了,那麼一定要趕快帶他離開這裏去看醫生,要不然傷勢惡化可就糟了。
但是……如果敵人真的侵入八樓,想要帶著傷患和心臟病人平安無事逃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況恐怖份子手中擁有武器,唯一能對抗敵人的拳法高手小龍,如今也身負重傷,要是他們真的來襲……(再不趕快想出對應的方法,大家可能都會有生命危險。)
想到這兒,金田一心中又有問題產生。
「藤島先生,恐怖份子為甚麼不到這裏來?」
聽見金田一的問題,藤島、三井、周防三人不禁面面相覷。
「這個我也不知道。或許潛進八樓的恐怖份子只有一個人,他看見我們人多勢眾,不敢貿然行動,所以才會趁藍澤剛落單的時機偷襲他……」
「這就奇怪了。」
「那裏奇怪?」
「就算只有一個恐怖份子潛進來,他也可以啟動電梯啊!送菜的電梯只用掃把和椅子擋住,為甚麼他不召集其他人上來?」
「說、說的也是!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有點奇怪……」
藤島雙手交抱着臂膀,不解地仰望着天花板。
「我還是到外面去看看好了,這麼多的疑問實在讓我坐立不安。」
金田一站起身說。
「太危險了吧?」
藤島擔憂地勸誡他。
「這整件事情的疑點實在是太多了。你想想看,那個戴面具的傢伙為甚麼抓了我卻不殺我?我實在搞不懂那個『西薩王』的企圖……」
金田一無意中說出「西薩王」這個名字。
「『西薩王』?」
藤島好奇地反問他。
「嗯,我猜想綁架我的人就是那些恐怖份子口中的『西薩王』,也就是他們的首腦。」
金田一解釋著,同時也反問自己為甚麼會這麼想。
他一向很重視自己的第六感直覺。
其實人類解決問題的能力很強,就算一時無法用頭腦解析,但是潛意識中的第六感卻能導引我們尋找所要的答案。
那個戴面具的怪人就是「西薩王」。這個推斷若是真的,那麼金田一更要到外面仔細搜查不可。
金田一內心的直覺不斷地驅使他一定要這麼做――快點去找出疑問的徵結點,然後反覆推理,找出無法理解的答案。
「藤島先生,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你能畫出如此詳盡的平面圖,想必一定對飯店的構造非A私狻!?
「是啊!」
藤島重重地點頭回答。
「好的,我願意陪你走一趟,你說的疑點我很想知道答案。」
「我也去,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周防一說完,三井也自告奮勇說:「我也一起去,人多比較安全嘛!」
金田一走近三人身邊說:「不,三井先生,你還是陪在小茜身邊比較好。」
「我代替你去,萬一遇到恐怖份子的話,總要有人能打吧!」
小龍不知何時醒來了,說話的聲音頗有活力。
「小龍,你確定你沒事?」
聽金田一這麼說,小龍抬起受傷的右手臂回答:「比剛才好一點。可能是因為傷口發炎的關係,好像有一點發燒,不過我的醉拳就是在搖搖晃晃的時候才能發揮得淋漓盡致的。」
「是嗎?」
「當然羅!喝醉後任意發揮拳法才是醉拳的精髓。」
話一說完,小龍的身子馬上搖晃了兩下。
「喂!你看你……」
金田一慌忙跑過去,小龍搖搖晃晃地接近他,像是要抓住金田一的肩膀抬起左手。
「哇!」
金田一剎時全身僵硬,小龍的手刀不知何時已經抵住他的下巴了。
小龍得意洋洋地微笑說:「怎麼樣?這就是醉拳的精髓。你別擔心,現在的我要對付歐瑞吉還是綽綽有餘。」
「好吧!那你也一起來。」
小龍滿意地微微一笑,然後收回手刀。
「金田一,我們走吧!」
藤島率先打開門走出去。
「阿一,我也要去,你帶我一起去。」
美雪突然跑到他身邊。
「不行,你留在這裏,人太多反而危險。」
金田一口氣堅定地說。
「但是……」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金田一立即將門關上,讓美雪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4
藤島走在最前面開路,金田一跟在他背後,走着走着也就解開了心裏的那些疑問。
原因就在於這裏實在是太安靜了。
然而並不是因為安靜,就表示沒有恐怖份子藏在這裏,相反的,就是因為有人潛伏在這裏,所以才會盡量不發出聲音。
對於藍澤剛被殺和藍澤優失蹤的事,金田一始終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假設藍澤剛不是被人殺害之後才運到這裏,而是比金田一他們先逃到八樓,之後才遭到襲擊的話,就能大略算出犯罪的時間。
藍澤剛大約是在晚上十一點半左右消失的,估計他在五分鐘后利用送菜電梯逃到八樓,那麼他就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被人殺害。
在這段期間的前後,金田一他們都在做甚麼呢?
他們一行人到達「日落餐廳」,是在藍澤剛失蹤的十分鐘后左右。
接着,他們花了一、兩分鐘的時間到達八樓,然後開始封鎖電梯和樓梯。
如此說來,藍澤剛和他們到達八樓的時間大約相差五分鐘。
金田一的推測如果正確,那麼藍澤剛被偷襲的時候,他們也在八樓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只是他不明白,為甚麼沒有人聽見藍澤剛發出慘叫聲?
至於藍澤優失蹤這事件,那就單純多了。
假設藍澤優不是一個人跑去躲起來,而是被兇手抓到,或是已經遇害,那一定是在跟周防、三井、藤島三人出去找他時遇襲的。
那個時候,周防、三井和藤島都在這裏找他,而留在宴會廳的美雪、小龍、小茜、星野、秀一郎等人也分別出去喝水或是上廁所。
所以兇手趁這個時間綁架藍澤優是極有可能的事。
唯一令金田一不解的是,那一段時間居然沒有人聽見藍澤優被偷襲的呼救聲,或是其他騷動。
照理說,那個時間有不少人在外面走動,儘管這家飯店大得驚人,但是像現在這種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下都聽得見的狀況下,不可能沒有人聽不到他的叫聲。
也就是說,只要他有發出呼叫聲,一定會有人聽得見。
這種水泥建築物在完全安靜的情況下,不管多遠,只要有一點點聲音,一定都會產生迴音。
就像金田一念的學校一樣,早晚沒人的時候,只要發出一點點聲音就聽得很清楚。
既然如此,為甚麼沒有半個人聽到這兩人在遇害時應該發出的叫聲?
當然,金田一不排除他們是在有隔音設備的宴會廳里被襲擊。
但是除了四個廳之外,其他的房間都已經被封鎖了,更何況四個廳中還有一間是他們集合的地方。
面臨不知何時會有危險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會想偷看一下被鎖住的門內有甚麼狀況,但是若說要開門進入宴會廳,那就有點不可思議了。
想到這兒,金田一忽然靈光一閃,心想那兩個人是不是根本沒有出聲?
他回想起自己被那個可能是「西薩王」襲擊的情況。
那時候,他的後腦被人偷襲,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就失去意識了。
不過他會遇襲是因為自己太大意,他根本沒想到那個躲在柱子旁的陰影會是敵人。
當時,他以為已經脫離恐怖份子的掌握,剛好他又撿到藍澤剛掉在地上的扣子,所以才會先入為主地認為那個躲在柱子旁邊的人,一定是逃到八樓的藍澤剛。
金田一毫無戒心地走近柱子,等他慢慢接近之後,敵人馬上從往子背面繞到他的身後予以重擊,所以他才會不吭一聲地昏倒在地上。
如果換成是藍澤剛的話,他的情況會是如何呢?
假設他不知道金田一他們已經分頭將電梯和樓梯封鎖,那麼他一定會以為恐怖份子已經上到八樓來。
這個時候,他要是發現有人躲在柱子旁邊的話,一定會想趕快逃走,如果後來對方在身後追趕,他肯定會嚇得哇哇大叫。
假若換成藍澤優遇到時,他又會怎樣呢?
由於他是在金田一失蹤之後才出去的,不用說,他肯定會大聲呼喊,引起眾人注意前去營救他才是。
那時大家都處於預設恐怖份子可能入侵的狀態,有任何異狀發生,他不可能不大聲呼救啊!
更何況其他人也提到,藍澤優對於和藤島他們一起去尋找金田一的事情表現得不太情願。
一個警戒心如此重的人,絕對不可能在被敵人襲擊的時候,不發一聲地束手就摛。
再說,這個走廊的視野非常好,更是大大減低了有人被殺時,不被其他人目擊到的可能性。
究竟是甚麼原因讓他們不發出聲音呢?
金田一第一個想到的理由是:他們以為對方是夥伴,例如敵人穿着警察制服,假裝是來解救他們。
這麼一來,他們一定會抱着即將脫離危險的喜悅主動接近敵人。
到目前為止,這個假設的可能性非常大。
對方是經過縝密計劃才行動的恐怖集團,他們會弄到警察的制服,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過,金田一最後的推理卻把這個答案導引到一個比前面的假設更恐怖的結論。
那是一個唐突且意外,甚至他連想都不願意去想的恐怖結果。
朝着那個方向來假設,居然和所有的疑點都吻合,而且兇手扮成警官偷襲藍澤兩兄弟所產生的疑點,也都能輕而易舉地得到答案。
如果個別去尋求每個疑問的答案的話,應該可以找到符合事實的說法,但是要一次解決所有的疑問,金田一想到的只有一個答案。
那就是敵人為甚麼故意選擇有人在走廊上的時間,偷襲藍澤兩兄弟?敵人又是怎麼侵入堪稱完美密室的八樓?
金田一直覺認為,潛伏在八樓的人就是整個事件的主謀――西薩王。
藍澤兩兄弟為何遭襲時不發出聲音?
為甚麼「西薩王」不叫喚還在七樓的其他恐怖份子上來?
他戴着面具襲擊金田一的理由又是甚麼?
是不是「西薩王」長得跟人質一模一樣?
(和人質一模一樣……)
想到這個可能性,金田一不由得全身一直顫抖。
這整個事件或許就是這個令人難以想像的惡魔策劃的陰謀。
金田一在心中默默地推理,心情沉重地跟着所謂的「夥伴」一起走在靜得出奇的走廊上。
5
金田一等人為了確定有沒有兇手入侵,在迴廊里不停地來回搜索。
在「箭輪廳」發現藍澤剛屍體的那一刻,一想到要是走錯一步,躺在這裏的或許就是自己的恐怖念頭立即湧上金田一的心頭。
金田一想起那個活生生出現在眼前的心臟,便無法控制地聯想到戴着面具的怪人在這房間裏挖出血淋淋心臟的情景。
屍體身上穿的西裝少了兩個扣子,金田一把在走廊上撿到的那顆刻着「HERMES」的扣子拿出來比對一看,這果然是藍澤剛的東西。
老實說,金田一比較在意的是藍澤剛失禁的原因。
不知道他是因為被偷襲才失禁,還是一直強忍的尿意,臨死之前才慢慢流出來。
不管是哪種狀況,假如藍澤剛穿着尿濕的褲子,整個人被塞進狹窄的送菜電梯運上八樓,那麼一定會留下痕迹。
金田一仔細回想他們搭乘電梯的情形,那時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這麼說來……「藤島先生,我們到裏面那個……商店街去看看好嗎?」
金田一指著從飯店中央部份延續下去的黑暗長廊說道。
「咦?要到那裏去嗎?那個地方的照明燈還沒有安裝好,四下黑漆漆的,設計又像迷宮一樣,是兇手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
藤島有些畏怯地回答。
「我覺得兇手不在那裏面。」
金田一自信地脫口而出。
這是剛才他得到的「最恐怖的結論」讓他想出這個答案。
聽了他的話,藤島和周防互看了一眼。
「但是……」
藤島想要反駁,小龍馬上開口制止他:「別擔心,請你相信金田一好嗎?要是發生甚麼情況,還有我在啊!」
話一說完,他率先走進那條漆黑、狹窄的長廊,金田一也隨即跟在小龍身後前進。
原本越走越狹窄的長廊,到了接近入口的地方,一下子又變得非常寬廣。
這一段路沿途沒有其他分叉的小路,所以不必怕旁邊突然會有人出現。
金田一想向態度還有些猶豫的藤島和周防證實他的話沒錯,於是小跑步追過小龍。
「唔哇!」
突然金田一腳底一打滑,整個人跌坐在地上。
「痛、痛死我了……」
他用手支撐着地面,想要站起來。
「可惡!怎麼這麼滑?地上還是濕的。」
金田一聞了聞自己手上沾到的液體。
「哇――臭死了!這不是尿嗎?」
金田一感到噁心極了,不停地用手在牆壁上抹來抹去。
「到底是誰在這裏隨地亂小便?」
說完,他豁然貫通地大叫:「藍澤剛一定是在這裏被殺死的!」
「咦?你為甚麼這麼說?」
金田一沒有回答小龍的問題,只是不停地觀望四周。
走廊的視野良好,一條岔路也沒有,當然也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果然沒錯!」
剎那間,一股惡寒由他背上升起,他推論得到的那個「最恐怖的結論」已經越來越真實了。
在這種地方,一個全身上下充滿著高度警戒心的人,遇襲時,絕對不可能不出聲就倒下去。
由此可知,藍澤剛是在完全放鬆戒心的狀況被人偷襲的。換句話說,這代表着真兇或許就在人質裏面。
(這個事件的首領「西薩王」就在……)
金田一壓抑著加速狂跳的心臟,緩緩回頭看着身後的兩個人――藤島匠和周防武。
再加上不在這裏的三井文也,金田一對藍澤茜這三個未婚夫益發的不了解。
老實說,這三個人擁有專長,各方面的條件都相當符合當小茜的未婚夫。
藤島天生擁有領導氣質,不但有熱愛自然的溫柔面,也有面對危機的膽量。
當他們被挾持的時候,他是第一個逗小茜開心,試圖減輕她心裏的害怕與困惑的人。
三井應該是小緄牧等耍淙恍惺掠械閫嚴擼還魴勻聰嗟彼婧汀6宜崦?救小茜的那一幕,金田一至今都忘不了。
腦筋好,性格正直是金田一對周防的印象。
當他知道三井跟小茜的關係時,由他臉上失望的神情可以得知,他對小茜的感情並不輸給三井。
若不是金田一看走眼,就是這三個人的演技都太好了。
不!除了那三個人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可能是「西薩王」。
被殺死、失蹤的人都姓「藍澤」,而且都跟藍澤秀一郎沒有血緣關係。
金田一想過,如果對方殺人的動機是源自對藍澤家的怨恨,那麼為甚麼有純正藍澤家血統的秀一郎和小茜,到現在都還平安無事?第一個被殺的反而是才冠上藍澤姓沒多久的由里繪。
這麼說起來,藍澤優的秘書――星野薰子也頗為可疑羅!
乍看之下,她跟藍澤一家似乎沒有任何牽連,但若假設她是秀一郎的地下情人的話,那麼殺人意圖即昭然可揭。
她穿着樸素的套裝,頭髮也保守地紮起來,如果好好打扮一下,一定相當美麗動人。
她先用美貌誘惑秀一郎,然後除掉由里繪,再解決掉現任總經理和副總經理,假如幸運能當上秀一郎的第三任妻子……不!等一下,這麼說來,難道小茜就沒有殺人動機嗎?
原來平凡的女孩,突然在一年前變成藍澤秀一郎的女兒……(不,這個想法太離譜了。)
金田一搖了搖頭,想藉此把腦中莫名其妙滋生的疑惑揮掉。
(我想太多了,怎麼能憑一點點線索,就認定「西薩王」在我們幾個人質之中?而且難道沒有其他的可能性嗎?我太心急了,應該要再冷靜一點。)
「金田一,你怎麼了?一個人在嘟囔些甚麼?」
小龍看着低垂著頭、一動也不動的金田一問道。
「沒、沒甚麼。」
金田一逃避他的問題,一個勁地往前走,卻感覺到背後的三人正用疑惑的目光注視着他。
(其實仔細想想,我們這些人質每個人都有確實的不在場證明。
如果美雪說的沒錯,我在「箭輪廳」被「西薩王」襲擊的時間,以及之後的地點,他們每個人都交代得很清楚,絕不可能同時犯罪,除非那是經過巧妙安排的不在場證明……)
一想到「不在場證明」五個字,金田一的思緒又回到前面的疑問打轉。
(說到不在場證明,或許「西薩王」綁架我,然後又放了我的目的就在這裏!)
「金田一,你到底在想甚麼?難道連我也不能說嗎?」
看金田一越走越慢,小龍用力打了幾下他的的背問道。
「咳咳咳!小龍,很痛耶!真的沒甚麼啦!」
他隨口敷衍小龍,看了看後面兩人的樣子,便附在小龍耳邊輕聲說:「晚一點再告訴你。」
小龍立刻明白金田一的意思,隨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配合他說話:「你在這種緊張時刻還想着那種事,難怪美雪不理你。」
「羅唆!要你管!」
金田一接着小龍的話尾說完,連忙轉過頭去對藤島說:「藤島先生,能不能請你走在最前面?這裏實在太像迷宮了,我們不知道該怎麼走才好。」
「好啊!現在你準備到哪裏去?」
「讓我想想看……」
金田一在燈光下聚精會神地看着藤島畫的地圖。
「就到中間這塊最大的地方好了。」
「好。」
藤島說完,立刻起身向前走。
周防疑惑地看了金田一一眼,不過馬上跟在藤島身後走去。
金田一默默地凝視著兩人的背影。
(一切證據都還不足,現在下定論還太早。)
他再度把剛才懷疑的六個人的臉在腦子裏排列分析,然後去掉絕對不可能是兇手的兩個人,抱剩下的四個人放在不同的情況下判斷。
金田一在做判斷之前,首先要克服的就是不在場證明的問題。
西側的「箭輪廳」,距離東側他們的集合地小宴會廳,跑步到達大概要三、四分鐘的時間。
但是根據美雪所說,他掛斷電話之後,全部的人是陸續在幾秒鐘的時間裏出現在她面前。
到目前為止,他們的不在場證明可以說是完美無缺,天衣無縫。
不過就是因為這樣才引起金田一莫大的懷疑。
他認為自己被綁架又獲得生還的理由,一定和不在場證明有關。
金田一腦中反覆出現這個能夠激起他鬥志的名詞,緩緩走進黑暗迷宮的最深處。
6
沒多久,他們來到一個彷佛等待區的地方。
由於沒有店家進駐,一切裝潢都尚未完成的商店街里,只有這裏放置觀葉植物和沙發,是一個可供購物疲累的客人休息的地方。
不過,燈光還是不夠明亮。
不知道是因為放在中間的玻璃櫃所發出的藍光,還是仍舊不停運轉的空調所致,整個寬廣的商店街瀰漫著一股冰冷的氣息。
「我就是在這裏被『西薩王』偷襲的。」
對於金田一口中的「西薩王」,沒有人再發出疑問。
「有個陰影躲在那根柱子後面,我以為他是藍澤剛,所以就走過去,等我轉到柱子後面的時候,突然就被人偷襲。」
「他一開始的目標就是你?」
周防開口問他。
「我想應該是吧!他臉上戴着面具,身上穿着披風,看起來並不想讓我看到他的臉。」
「金田一,你這個說法有點奇怪耶!」
周防突然提出質疑。
「怎麼了?」
「你的意思好像是說:對方因為怕被你認出來,所以才戴着面具。」
「啊?我、我不是……」
金田一結結巴巴地急欲解釋清楚。
「我希望你把心裏想的事情老實說出來,你該不會是認為……」
周防說到一半,藤島突然打斷他的話大喊:「周防,等一下!」
「怎麼了?」
周防有些不悅地轉過頭去,卻見藤島凝視著牆壁上方。
「周防,你記不記得這裏掛著一個面具?」
「我不記得了,你問這個做甚麼?」
「我記得掛在這裏的面具,是參考島上流傳的守護神的模樣做成的。」
「藤島,你說的是不是眼神兇惡,嘴巴裂到耳邊,看起來很恐怖的那個面具?」
聽了金田一的問題,藤島點點頭,指著牆壁的一角回答:「嗯,差不多是那樣。」
「你們看,那上面還留着掛勾!面具就是掛在那個地方,彷佛在俯視著玻璃櫃一般。」
「偷襲我的兇手就戴着那個面具,他一定是從這裏偷走的。」
「順便問一下,那個兇手身上穿的披風是甚麼顏色?」
周防插嘴問道。
「大概是受到『箭輪廳』里發出的藍光影響,我記得那件披風好像是藍色的。」
「那很可能也是從這裏偷走的,因為復蓋玻璃櫃的布就是藍色的。」
「這麼看來,金田一你的想法或許是對的。」
周防看着他說。
「我的想法?」
「你不是認為偷襲你的人是怕被你認出來,所以才遮住臉嗎?」
「呃……是啊!」
金田一遲疑了一會兒,終於尷尬地承認。
「其實我的想法和你一樣。我的結論是,殺死藍澤剛和偷襲你的兇手不是侵入八樓的恐怖份子,而是藍澤優。」
周防的推論讓金田一大吃一驚。
「你……你認為是藍澤優?」
金田一不由得反問。
「他不是在出來找我的時候失蹤的嗎?」
「依目前的情形來判斷是這樣沒錯!可是我們無法肯定他是不是被恐怖份子抓走,而且他也有可能找地方躲起來。」
「你怎麼會這麼想?」
「藍澤優和藍澤剛從以前感情就不好,說他們兄弟倆互相憎恨也不為過。他們不但是秀一郎董事長財產繼承人的候補人選,兩個人經營飯店的理念也是南轅北轍。」
「這個我知道。」
「這樣事情就簡單多了,現在我就把我的推理解釋一遍給你聽。當兩人的對立關係無法改善的時刻,正好發生了恐怖份子綁架事件,這個事件使得身為長男,且在繼承人爭奪戰中,原本處於優勢的藍澤優的立場變得十分危急。」
「為甚麼呢?」
「你還不懂嗎?藍澤優是這個飯店的總負責人,他購置一些先進的科技花了不少錢,可是這些先進設備居然在重要時刻無法發揮效用,這對尚未正式開幕的飯店來說,是一個相當大的負面影響。
就算最後這樁綁架事件平安落幕,他不可能逃得了責任的。到那時候,第一個會攻訐他的人就是身為副總經理的藍澤剛。與其往後受到更大的侮辱,他不如現在就將藍澤剛解決掉。」
周防這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推理,著實讓金田一抹了一把冷汗,老實說,他先前的推測並沒有想到這麼多。
如果周防的理論正確,那麼多少可以解開一些金田一先前的疑竇――也許藍澤剛是被認識的人殺死的。
兇手是如何潛進八樓的?為甚麼他不把七樓的夥伴叫上來?
當然,連帶他戴着面具偷襲金田一的理由都可以得到答案。
最重要的是,藍澤優沒有金田一在電話里被偷襲時的不在場證明。
(難道兇手真如周防所說的是藍澤優?)
金田一對這個結論半信半疑,因為他總覺得這件事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兇手抓了他之後,又放他平安生還的疑問不斷地困惑着他。
周防沒有發現金田一的異狀,自信地繼續說:「藍澤優殺了藍澤剛之後,為了將罪行推給恐怖份子,所以才把他的心臟挖出來。我記得藍澤優是在藤島說出恐怖份子挖出由里繪夫人的心臟這件事之後才消失的,對不對?藤島先生。」
「或許是吧!」
周防不理會藤島曖昧的回答,又接著說:「金田一,如果藍澤優是兇手,那麼他扮成『西薩王』綁架你的理由,無非是要你認為在八樓的人就是『西薩王』。」
「但是他殺了人之後,為甚麼不回到我們集合的地方?」
藤島不解地問道。
「或許藍澤優在挖心臟的時候,因為慌張而讓衣服沾到血跡,所以不敢出現在我們眼前。」
周防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我覺得那不是藍澤優不出現的理由。」
小龍突然插進話來。
他蹲在放置模型的玻璃櫃旁邊,神情悲痛地看着金田一。
「難、難道……」
金田一發現事情不對勁,趕緊跑到小龍身邊將他推開,湊到玻璃櫃下面觀看。
「唔……」
頓時,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他兩個人也好奇地擠過來看,但也立刻用手捂著嘴,將視線移開。
玻璃櫃下方距離地板約有三十公分的空間,藍澤優僵硬的屍體就被塞進那裏面。
「可能是死後身體變得僵硬,他的手臂才因此露出來。」
小龍說著站起身來。
「一切又回到原點了,他不是兇手,而是一個可憐的受害者。」
頓時,無比沉重的疲勞感重重地壓在金田一的肩膀上。
(這個推論不正確,那個方向也不對……)
「哇啊啊啊啊!」
金田一受不了事實導向最惡劣的結果,氣憤地大叫,喊叫聲在寂靜無聲的大理石走廊上回蕩著,悲憤的情緒久久不能平復。
當心情回歸平靜后,金田一決心正面迎向那個困難的挑戰。
兇手就在人質里,這是他最不願意去想,同時也是最殘酷的「假設」。
7
我還站在那個海底里,不需閉上眼睛,意識沉澱在安逸之中的我正在緩緩進化中。
雖然身處海底,但是我的意識還沒達到可以一分為二兼顧其他話題的程度。
反正我不說話也沒有人會覺得驚訝。
在目前這種每個人都懼怕無形殺人犯的驚恐狀況下,我根本無須擔心這個問題。
我運用電腦關閉文件的技巧,把纏繞在視網膜的影像驅逐到我的思考範圍之外,把保存在腦內的重要影像重新播放出來。
那是無邊無際的深藍色海底……我身處在這湛藍又安詳的保護圈內,彷佛又回到出生前的自己,身體已轉化成純粹透明無瑕的水一般,與安詳的大海融為一體。
周圍的一切聲音完全停止,全身皮膚的感覺也漸漸麻痹了。
啊啊啊……如果能夠把這份安詳佔為己有,那麼要我做多卑鄙的事都沒關係。
在完全澄靜清明的思緒下,我反芻著先前完成的種種步驟。
雖然中途曾轉變到我從未預設的方向去,不過突破幾個關卡之後,我終於將計劃拉回到原先的軌道上。
當金田一提議要全體人質躲到八樓的時候,老實說,我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因為那時候身為人質之一的藍澤剛失蹤了。
要是我隨同人質一起躲到八樓,那麼我要親手殺掉藍澤剛的計劃就變得困難多了。
不過幸好撿到那顆鈕扣,證明藍澤剛早已躲到八樓來,才能讓事情順利進行下去。
殺掉藍澤剛之後,我之所以綁架金田一的理由,就是要使下一個目標――藍澤優從眾人集合的房間出來。
為了從恐怖份子手中逃脫,共同作戰的人質們已經產生強烈的同仇敵愾意識,所以只要有一個人不見了,剩下的人當然會出去尋找。
在這種情況下,身為飯店負責人的藍澤優是理所當然的帶路人選。
我之所以綁架金田一,不但是要防止這個聰明的少年再度破壞我的計劃,同時也要利用披風和面具扮成兇手的模樣,讓他們認為恐怖份子的同黨潛伏在這個樓層里。
只是沒想到我的突發奇想,居然讓自己有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雖然發生了不少預料之外的事,不過結果對我來說都是有利的。
我終於將修正好軌道的計劃,慢慢導入完成階段。只要再努力一點點,我的計劃就要完美無缺地落幕了。
早知道可以逃到八樓,當初我就用毒氣彈――歐里哈魯空解決他們。
如果「西薩王」下了在七樓引爆炸彈的命令,那些愚蠢的恐怖份子一定會毫不懷疑地執行命令,自己也成為毒氣彈的犧牲品。
那個炸彈散發出來的毒氣比空氣還要重,所以七樓以下會立刻佈滿致命氣體,完全沒有逃生的機會,不過八樓卻絲毫不受影響。
現在想想,那的確是解決他們最簡單的方法。
反正用不了多久,「西薩王」冷酷的指令就會把恐怖份子導向自我毀滅的死路。
如此一來,真相永遠不會大白,不!是永遠永遠地沉沒在深藍的海底。
8
午夜二點二十分,「黃金神殿」。
「斯麻.爹西.知麻.歐尹沙它古哇米.嘎爹.歐西.傑斯爹伊拉耶.哈米.其塔.伊知奇里雷古……」
「西薩王」含糊地念著祝禱詞,單調的聲音散佈在空氣中。
雷德恭敬地進行記載在神聖魔巫王國祭典里的祈禱儀式,企圖藉此得到「西薩王」的感應。
他虔誠地祈禱著,身心沉浸在「西薩王」眷顧的幻象中,葛林、耶羅、歐瑞吉也都靜靜的不發一語。
朴波還是沒有出席,耶羅說她還是關在控制室里不出來。
雷德隱約感覺到這次的行動有些地方已經露出破綻了。
在上次午夜一點的定期會議上,「西薩王」預告說,在下次午夜二點十五分的定期會議中,將會宣佈罪大惡極的背叛者猶大之名,讓雷德一干人疑心生暗鬼。
他們這個比鋼鐵還要團結的五聖徒之中,居然出現了背叛者,這是身為五聖徒之首的雷德不能接受的事實。
但是「西薩王」的話不容質疑,雷德當然相信那個卑鄙、對王國復甦將造成致命打擊的背叛者――猶大的存在。
雷德想到這裏,之前所發生的怪事就在他心中得到解答――那些人質一定是得到叛徒的幫助,所以才能順利逃離。
當然,全能之神「西薩王」一定是事先預知會有這件事發生,才訂好所有的計劃。
古代的黴菌又開始在雷德的耳朵深處引發騷動,雷德耳鳴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那些黴菌正在朝着他的腦髓中心慢慢侵蝕,讓他心裏非常不安,心情也開始變得煩燥起來。
雷德覺得自己的下半身完全無力,似乎快要失禁了。不管他怎麼努力憋,內褲還是慢慢濕了。
他的喉頭顫抖地痙攣著,雙手的手掌心不斷地滲出汗水來;他的頭好痛、好痛,彷佛快要爆炸一般。
不知怎麼地,一陣反胃的感覺由腹部猛地升上來,噁心得讓他想把肚子裏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突然間,他發覺自己眼睛直冒金星,四周天旋地轉……(難不成自己得了貧血症?
對了,一加一等於多少啊?
多少、多少……到底是多少呢?)
他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算不出來正確答案。
這會兒,古代黴菌正在吞噬他的腦漿,它們發出得意的笑聲,用小小的湯匙,心滿意足地一口一口舀着他的腦漿來吃……(啊啊啊!救救我呀!
偉大的「西薩王」,請你救救我!)
雷德痛苦地將雙手放在額前虔誠地祈禱。
高貴的聖徒雷德,已經快要變回一個悲慘的失敗者――宮垣健也――那是個被整整比他小三歲的課長怒罵,還得低頭認錯的卑屈的狗。
(落伍、垃圾、人渣、沒有用的人……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由斯麻.尹加.其哈吐.林.哈挪咖尹耶……」
念到這兒,「西薩王」的祈禱儀式突然停下來。
雷德感到疑惑地抬起頭看。
奇怪的是,他的耳鳴居然倏地停止,難道是身為聖徒的他佔了上風?
(這是「西薩王」的力量嗎?
身為魔巫王國偉大的指導者「西薩王」到底想要我們做甚麼呢?)
答案似乎即將公佈,那就是聖徒們如何從這如同地獄般的煉獄中脫離的方法。
聖徒們屏息靜待全能全知的「西薩王」的指令。
「我知道叛徒是誰了。」
「西薩王」緩緩地說。
聽見他的話,四周隨即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嘆聲。
「你們聽好,立刻將他制裁!那個令人髮指的叛徒就是……」
9
午夜二點二十五分,七樓控制室。
「巫琴,其實你想復仇對不對?」
明智的話出現在麥金塔的液晶螢幕上。
對於這一句話,巫琴已經無心再去反駁,她跟明智長時間的爭論,到現在總算出現結果了。
這場爭論沒有失敗者,因為這根本不是一場勝負之爭。巫琴明白明智無意打贏她,他只是想伸出援手幫助她,讓她不再越陷越深。
經由這一次的電腦網路交鋒,明智對身陷心理迷宮卻始終無法逃脫出來的巫琴,適時地伸出溫柔的援手,讓巫琴感覺得到長久以來在她心裏頭糾纏不清的線,現在似乎已經慢慢找到線頭了。
這團錯縱複雜的線,就是使那國巫琴和聖徒朴波兩個角色糾纏不清的線。
老實說,巫琴已經不太記得這些線,有好久都不曾想起它。
不,或許它是被刻意遺忘的也說不定,而讓她遺忘的那個人,正是「西薩王」。
為甚麼巫琴會對「西薩王」如此傾心?為甚麼她能毫不猶豫地一腳踏進魔巫的幻想世界裏?巫琴現在又為甚麼會在這裏?
明智警視把所有的線全都歸納成一條線索,他用穩重的哲學家口氣,幫她把所有糾纏的線頭一條一條解開。
如今,巫琴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連接在線背後的真面目為何。
那是憎惡,是一切罪惡的來源。
充滿憎惡的黑繭原本在巫琴心中深深根植,「西薩王」透過如同魔法般的操控線,輕而易舉地把巫琴當成玩偶一樣操縱。
其實巫琴對這個世界真正的憎惡是來自於她對亡父的萬般思念。
父親為了挖掘「深藍」海底遺迹,不惜拋下在東京的巫琴,沒想到最後竟以意外死亡收場。
她無法切斷對父親那國守彥的思念,所以想藉著魔巫聖戰的名義復仇。
三年前,巫琴的父親――那國守彥死於紺碧島附近的海域之中。
父親的死其實是一件意外,然而巫琴卻將它歸咎於觸發這件意外的遠因,也就是想將這座島開發成一個巨大渡假勝地的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負責人――藍澤秀一郎的強硬作風所致。
那國守彥死亡的前一年,他在紺碧島的海岸附近發現一部份遺迹后,曾經歡天喜地地回到東京。
那時,那國守彥和巫琴相聚的時間並不多,他像是被遺迹附身般,整日馬不停蹄地尋找贊助者。
最後,那國守彥終於找到了贊助者。
他認識一個對紺碧島的古代文明傳說非常有興趣,隻身到海底探索過好幾次的實業家,對方答應全面支援那國守彥。
這位實業家是一個小規模飯店的老闆,他毫不猶豫地投入所有私人財產來援助這個歷史性的發現。
原本一切都進行得相當順利,誰知,途中竟然出現意想不到的阻礙。
那就是由藍澤秀一郎率領的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大舉收買紺碧島的土地。
藍澤秀一郎看中了這個有歷史意義的海底遺迹,於是用卑鄙的手段讓那國守彥的贊助者經營不善,接着強奪他的公司,順理成章地接收這個進行到一半的開發計劃。
奪取遺迹的計劃成功后,他們立刻停止學術性的開挖,轉而進行由秀一郎企劃的渡假勝地開發計劃。
他們以海底遺迹作為觀光目標,企圖把紺碧島改造成吸引遊客的渡假勝地,這個傷害歷史文物的誇張計劃,使那國守彥的夢想在瞬間破滅了。
失意、沮喪的那國守彥有一次隻身乘坐小艇到海底潛水調查的時候,發生意外死亡了。
雖然這件意外的發生,藍澤秀一郎不需要負直接責任,但巫琴卻將所有的憎恨加在他身上。
巫琴心中那股找不到發泄管道的憎惡感在遇見「西薩王」之後,轉變成另一種型態,於是巫琴搖身一變成了聖徒「朴波」。
巫琴跟明智透過電腦對談之後,慢慢發現一切都是自己在鑽牛角尖,以致於整個身心都被恨意重重地束縛住。
她迷失、沉溺在網路創造出來的幻想世界中,變得無法以現實的角度去看待真理。
當巫琴發現這個事實,並且承認自己的錯誤時,明智才開始向她解釋那道束縛在巫琴身上的強烈暗示。
「你是被那個叫做『西薩王』的人給控制了。他就是利用你對藍澤秀一郎有股深深的憎惡感來操縱你。」
「控制我嗎?」
「對,你聽過『洗腦』這個名詞嗎?」
洗腦……這個犀利的名詞對巫琴造成的衝擊,足以粉碎還殘留在她心中僅存的復仇之心。
巫琴當然聽過一些激進派的團體被主腦人物經由洗腦而釀成重大傷害的社會事件。
「你是說我被洗腦了?」
「嗯,可以這麼說。不過當你意識到它的存在的時候,已經從被洗腦的觀念中解放了。巫琴,恭喜你,從現在開始,你已經從『西薩王』的支配中解放了。」
明智平心靜氣地回答巫琴的問題。
明智的話讓巫琴驚訝不已,心裏的意志也開始動搖了。
她忽然想起相信聖戰而一起戰鬥的「夥伴」們。
不知道本名的「雷德」和「葛林」,還有像家人一樣一起生活了三年多的水城龍之臣和龍壹,也許也和她一樣都被洗腦了。
剎那間,一個血淋淋的心臟突然掠過她的思維。
(那個被「葛林」殺掉的女人,她的心臟是被「雷德」挖出來的……)
「不行!明智先生,我好像已經做出一些無法挽救的事了。」
明智的螢幕上出現巫琴近乎喊叫的文字。
她的嘴唇顫抖,眼淚不受控制地從眼眶裏滾出來。
「你不用擔心。」
明智安慰她說:「你的確是犯了罪,而且跟你一起引發這樁事件的另外四個人也一樣。但是真正無法原諒的不是你們,而是將你們洗腦,然後像玩偶一般操縱犯罪的『西薩王』。」
「但是我們……」
「巫琴,你冷靜一點,事情還有挽救的機會。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說服其他四個人一起結束這場綁架案。另外,從我跟你談話到現在,我也大概猜出這個事件的首謀者『西薩王』的真正目的。」
「真正目的?」
「對,他根本不想顛復國家,也不是想重建甚麼魔巫王國。他只不過是要滿足他的慾望,為了達到目的,才策劃這次的綁架事件。」
「他的目的究竟是甚麼?」
「第一個是殺人。他假借儀式的需要叫你們殺了那個叫藍澤由里繪的女人,目的就是為了隱藏他殺人的真正動機,才會巧妙利用心理障礙企圖蒙蔽眾人的眼光。」
「心理障礙?」
「沒錯!『西薩王』故意利用祭壇和蠟燭這一類宗教儀式中常見的東西,來強化他所設計的神秘感,最後挖出被害者的心臟,激發參與者潛在的執着意念。巫琴,你親眼目睹到『葛林』殺了藍澤由里繪的情況嗎?」
「是的,實在是太恐怖了。那時候,我曾經懷疑這麼殘酷的手法真的是『西薩王』的旨意嗎?」
巫琴停止敲打鍵盤,後悔地哽咽起來。
看她沒有再傳送訊息過來,明智猜到她現在一定很難過。
「巫琴,你在哭嗎?不要太難過,現在的你才是你原來該有的模樣,而且你絕對可以補償你所犯下的錯。」
「謝謝你,明智先生。」
巫琴用顫抖的指尖敲打着鍵盤。
「巫琴,現在我要問你一個比較難回答的問題。
當你看見雷德挖出心臟的瞬間,你覺得這樣做跟殺人來比,哪一個比較恐怖?」
巫琴考慮了幾秒鐘,隨即回答:「當然是挖出心臟的那一刻!那個畫面很可怕,讓我覺得很不舒服,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有想吐的感覺。」
「你說的沒錯,那就是『西薩王』運用的巧妙心理戰術。」
「這是甚麼意思?」
「人受到某種強烈的刺激后,就會把前面受過的刺激掩蓋過。『西薩王』的目的就是要你們觀看最殘酷的虐殺行為,然後在腦中留下深刻的印象,此後,如果警察朝飯店進行攻堅行動,或是你們必須再執行殺人的命令時,對這些事便都不再害怕,甚至當作視而不見,這也就是我一開始提到的心理障礙。
不止如此,這個奇妙的儀式還能讓『西薩王』主要的目的連續殺人得以持續下去,也就是說減低執行者的罪惡意識,那麼中途就不會有人退出。
他讓你們先從槍擊這種刺激較低的方法開始殺人,下次換另外一個人用更殘忍的手段殺人,經過這種演練,扣下扳機的『葛林』便可以減輕自己的罪惡意識,而『雷德』也可以用『人不是我殺』的想法來逃避現實。」
至於用祭祀的名義來殺人,可以巧妙地讓執行者減輕不少殺人這種重大罪惡的意識。就像未開化民族的戰爭,殺死敵人之後,將對方的首級或身體的一部份切除做為祭品,就是一種消除罪惡意識的方法。
即使是未開化民族,在執行殺人這種行為時,還是會給執行者帶來相當大的罪惡感,但是把敵人的屍體當作祭品獻給神只,不但可以脫離罪惡意識,也能讓情緒亢奮,讓參加儀式的人產生強烈的共犯意識,然後再積極地投入下一次的戰爭。
除了藍澤由里繪之外,『西薩王』可能還打算讓他們多殺幾個人,因為要是在殺了第一個人的時候就讓他們心生退卻,那麼以後就沒戲唱了。
巫琴,我再順便問你一個問題,『西薩王』命令你們佔領飯店之前,有沒有透露過人質中有一個非殺不可的『惡魔使者』?」
「你怎麼會知道?『西薩王』在決定行動后的第一次會議里提到:『在我們抓到的人質里有三個惡魔使者。』」
「我想『西薩王』大概是怕如果一開始就說出這只是個單純的殺人計劃,你們之中一定會有人退縮,甚至事後讓人將佔領飯店和三個殺人事件聯想在一起,才會一次要你們殺一個人。
我將這些理由歸納后,引導出一個結果,那就是:『這個事件的真正目的就是要除掉混在人質中的那三個人。』另外,我還有一個想法應該能找出真正的兇手『西薩王』。」
「怎麼說?」
明智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回答巫琴的問題。
「嗯,這只是我的假設,不過如果我的推測沒錯,那麼現在逃到八樓的人質很可能會遭遇到新的危險。」
「新的危險?為甚麼?」
「你想想看,『西薩王』明明只要殺三個人,卻故意引發這麼大的恐怖事件,到底真正的理由在哪裏?」
「一般的想法可能是借刀殺人吧!要不然就是當那三個人被殺時,他擁有不被懷疑的動機。」
「你說的也有可能,但是只為了這點小事就引發這麼大的事件,這未免太誇張了一點!他其實還有別的方法可以解決啊!」
「要不然還有其他的理由嗎?」
「我認為有。根據美國的行動主義心理學來分析,大部份的恐怖事件解決之後,平安被釋放的人質都有一個共通點。再引用心理學上的弔橋實驗報告來看,如果『西薩王』這次行動的狙擊目標跟我推測的一樣的話,那麼他很可能混在八樓的人質之中。」
「你說甚麼?」
看兒明智傳送過來的文字,巫琴的思緒瞬間變得混亂不堪。
(「西薩王」在人質裏面?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明智有些焦急地回答她:「我沒有時間再說明了,總而言之,要是再不快點想辦法救出人質,我相信連你們五個人在內都會有生命危險。
巫琴,我非常需要你的幫助,請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們警察好嗎?」
巫琴點點頭,手指按著鍵盤打出回應。
「明智先生,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儘力而為。」
就在巫琴回答明智的當兒,一個破裂的聲音由遠方傳到她的耳朵。
她知道那是能夠奪人性命的槍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