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恐怖的歐里哈魯空

第二章 恐怖的歐里哈魯空

欣賞完海底遺迹,金田一、美雪和小龍三人隨著藍澤茜前往飯店八樓大廳。

天然橡木製成的巨型大門是左右開啟的,門上沒有貼著房間名稱,事後藍澤茜曾解釋是因為飯店裏有些房間都還沒有正式命名的緣故。

這飯店的建築物大部份都已經完工了,然而房間卻還沒有命名,這件事倒有點奇怪。

藍澤茜開門進入后,首先映入金田一眼帘的是左手邊有一列並排的水槽。每個水槽長約一公尺有餘,高約六十至七十公分。

水槽雖然不大,不過全都整齊地橫向排列嵌入牆壁里,裏面還有橘紅色的魚在悠遊,頗具水族館的規模。

這間房間相當寬敞,可用來舉行大約一百人參加的宴會、小型歡迎會或舞會。雖然還沒正式名稱、但為了方便,藍澤茜暫時稱它為「箭輪廳」。

「我的兩位哥哥從來沒有對我說過有關飯店的事,所以我也不太明白,只知道那些橘紅色魚的名字好像是箭輪魚。」

藍澤茜說話的語氣毫無抑揚碩挫。

在八樓的另一頭也有一間同樣裝潢的房間,裏面的水槽飼養的是名為蝴蝶魚的熱帶魚,那個房間也沒有正式的名稱。

金田一聽完,頗感疑惑地問道:「藍澤小姐,為甚麼這飯店的建築物完成了,房間卻還沒有命名呢?」

「金田一,你直接叫我小茜就可以了。」

藍澤茜靠着大型窗戶說道。

「我冠上藍澤這個姓才兩年的時間,總覺得不太適應。」

「啊!問到你的私隱了,會很唐突嗎?」

「無所謂。我媽媽是我爸爸的小老婆,兩年前爸爸的大老婆過世,我才正式被藍澤家收養,在這之前,我一直叫吉岡茜,所以不是很習慣藍澤這個姓。」

難怪金田一初見她時,會有「沒有一絲千金小姐的模樣」的印象,原來她兩年前才正式被大企業家藍澤秀一郎認作女兒。

金田一對小茜過於坦白的說明簡直不知如何回答。

美雪和小龍也許以前就聽過了,臉上並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只是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金田一突然想到,小茜急欲擺脫喜歡吹噓的長兄藍澤優和未婚夫三井文也,特地跑到這個無人的地方,也許是有些話不想被他們聽到。

「藍澤家其實很複雜。我爸爸的大老婆沒有生下一兒半女,兩位哥哥都是他們收養的。因此,藍澤家的兩個兒子和藍澤家並沒有何任血緣關係。可是兩年前才被藍澤家承認的我,卻是爸爸的親生女兒,這件事很有趣吧!」

金田一聽完后忽然想到,也許這就是為甚麼她的兩位兄長會對她異常客氣的原因吧!

對他們而言,唯一和藍澤秀一郎有血緣關係的藍澤茜,說不定是個他們惹不起但卻不喜歡的人物呢!

「唉呀!真是抱歉,我忘記回答你的問題了。」

說完,小茜對金田一微微一笑說:「你剛才問我為甚麼這間房間還沒有決定名稱對不對?」

「我在想,那應該是和派系之爭有關。」

「派系之爭?」

金田一不解地反問。

「那是因為兩位哥哥彼此意見不合。基本上,飯店的事是由總經理藍澤優全權負責,副總經理藍澤剛則負責飯店以外其他設備的事務等。最初是大哥叫二哥實行任何計劃一定要配合飯店的要求,而後二哥也對飯店的房間和餐廳的名稱有意見,就在快接近完工時期,他們發生許多次爭執。對了,這些都是由我另一位未婚夫藤島先生那裏聽來的。」

「小茜家不只複雜,還真是有點麻煩。」

一聽到全田一這麼說,美雪慌忙斥責他:「阿一,小怎麼可以這樣說人家!」

「沒關係,他說的是事實。」

小茜毫不在意地答道。

「其實你們不用對我客套,金田一也一樣。我覺得對朋友一定要誠實,我對美雪和小龍也這麼說過。」

「我在花藝教室和小茜認識作朋友也有一年多了,當她告訴我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時,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幫助她才好!」

美雪頗為無奈地說道。

小龍倒是一副沒事人的表情回答:「我自己也有很多事啊!所以小茜家的事根本不算甚麼,阿一,你說對不對?」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是你的事比較複雜……小茜,你聽小龍說過嗎?在上海發生的事……」

「嗯,有關他的事我也從美雪那兒聽說不少。你會被捲入那件事,應該是身為名偵探的孫子與生俱來的宿命吧!」

小茜取笑金田一。

「你也滿會消遣說穆錚?

金田一假裝生氣地看着她。

「對了,我剛好有些事要問一下名偵探。」

「甚麼事?」

「這比家庭問題更奇怪、更複雜,是有關我的三位未婚夫的事,說不定這檔事還會和某個陰謀扯上關係呢!」

小茜說完,將視線移向廣大無垠的海面上。

「你說的三位未婚夫一定指我在氣墊船上認識的學識淵博的老兄、高高瘦瘦的家庭教師,和最後那個黑人嗎?」

聽了金田一的形容,美雪嚇得大喊:「阿一,你太失禮了,再怎麼說人家也是小茜的未婚夫……」

「美雪,沒關係,他描述得很傳神。」

小茜竊笑說。

「金田一形容得很好,那三個人全都是我父親中意的人選。」

藍澤西解釋說,開發紺碧島時,他們三個同時在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做事,成為藍澤秀一郎的助手。

直到今年七月辭職為止,藤島匠一直是「深藍樂園飯店」設計事務所的職員。

兩年前,公司要建設「深藍綜合遊樂區」時,二十五歲的他因具備考古學知識,所以參加了海底水族館設計,也因此被藍澤秀一郎看上。

當他處理完遊樂區的工作后,便進入藍澤秀一郎的公司做事。

周防武目前是東大法學院的學生,兩年前是藍澤茜的家庭教師,他早已通過法官資格考,冷靜的頭腦和認真的個性深得藍澤秀一郎的欣賞。

再加上他精通英、法、中等外國語言,藍澤秀一郎認為他也是適合女兒的人選。

他是總公司內定的候選人,明年春天畢業,馬上就會成為「深藍綜合遊樂區」的幹部。

至於三井文也,畢業於國立醫學院,但卻志不在當醫師,現在是「深藍綜合遊樂區」的員工,經常往返東京。

一年半前,藍澤秀一郎在他常去的咖啡廳心臟病發作時,當時在店裏打工的三井解救了他,從那時候開始,他便經常出現在藍澤家。

目前,他在「深藍綜合遊樂區」擔任衝浪和潛水運動教練,將來也是總公司的幹部候選人。

「總之,這三個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

小茜輕輕嘆息道。

「好棒哦!年輕建築師、東大的高材生、醫學院畢業的帥哥,真不愧是大公司的女兒,連未婚夫人選都是佼佼者……不過這件事對小茜來說很感困擾吧?你還是高中生,父親就已經決定你的終身大事了。」

美雪頗為嘆息地說。

「嗯……與其說困擾……」

小茜歪斜著頭欲言又止。

「怎麼樣?」

「被父親決定終身大事倒還好,只是背後有一些內幕讓我很害怕……」

「背後有一些內幕?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小龍打斷小茜的話,好奇地問道。

「他們三個好像都捲入了我兩個哥哥的派系鬥爭。」

小茜說,藤島、周防和三井三人在爭奪超級企業家藍澤秀一郎的繼承人身份這件事上,各自處心積慮地拉攏藍澤兄弟。

負責管理動植物園、海底遺迹中心和海中公園的藍澤剛,比較贊同藤島的遊樂區開發構想。

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現任總經理,負責管理飯店的藍澤優,則較欣賞和自己同樣喜好潛水的三井。

他以前曾經告訴妹妹,如果三井進入公司,他將把自己擁有的世界各地遊樂區飯店的遊樂園交給他。

「至於我的家庭教師周防……」

就在小茜要繼續說下去之際,大門突然被人粗暴地打開,一個男人扯開嗓門大喊:「小茜,原來你在這兒啊!我們可找死你了。」

一位西裝畢挺、年約五十歲左右、相貌堂堂的男人,精神奕奕地走來,背後有一位穿着和服、三十歲左右的長發美人緊跟在他身旁。

「你一定就是頭腦好、人又漂亮的七瀨美雪小姐吧!小茜常提起你呢!我是小茜的父親藍澤秀一郎,你好!」

秀一郎稱讚完美雪后,露出和藹的笑容伸出右手。

「您……您好!」

秀一郎大大的手掌握著美雪略為發抖的小手,哈哈大笑說:「不要那麼緊張,小茜的朋友就是我的客人,放輕鬆,好好在這裏玩。對了,我旁邊這位是我的太太由里繪。」

秀一郎介紹著,穿和服的女人則靜靜地微笑點頭。

「哈哈哈!因為年齡差距大,所以我們常被人誤認為是父女。她以前是我的秘書,前陣子才嫁過來的。」

秀一郎一口氣說完家務事之後,才注意到還有其他兩人在場。

「咦?那兩位是……」

他詢問小茜。

「爸爸,你又忘記了嗎?他是美雪的朋友,金田一,另一位是上海雜技團的……」

「我是楊小龍,請多多指教!」

小龍邊說邊伸出右手,秀一郎遲疑了一下,動作突兀地低頭看錶說道:「天啊!我該吃藥了,由里繪,快叫三井到我的房間來。」

秀一郎命令妻子后,輕輕地對他們點了點頭,隨即匆匆離去。

「小龍,對不起。我爸爸這個人有一點難相處,真是抱歉。」

小茜滿懷歉意地低頭道歉。

「哈哈哈!沒關係,可能是你父親剛巧心情不好吧!」

「對不起,我爸爸可能誤會我和你的事了。」

「甚麼?你和我?」

小龍感到不可思議地說。

「是的。上回我到上海旅行的時候,他就以為我和你之間有甚麼,還叫大哥不要請你的雜技團來表演。這次邀請你來參加舞會,他總覺得怪怪的。我爸爸很疼愛我,所以將來的丈夫也必須由他決定才行。」

小茜淡淡地說,話中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

「原來如此。下次見面我會向他說明清楚,這樣以後也比較好辦事。」

小龍不自在地搔搔頭,苦笑着說。

「我爸爸很喜歡擅自決定我的事,不論是學校還是未婚夫……回到藍澤家后,我知道他一直很想補償我,所以……」

小茜說到一半忽然停下來,只見她雙肩不停地抖動,接着哽咽說道:「我爸爸的心臟不好,有一次我不小心聽到他在講電話時,提到自己大概活不久了這些話……所以他一直想在有生之年替我找到好對象,讓我過著幸福的生活。」

「原來如此,所以他才會……」

金田一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不管是多大公司的老闆,如果要替還在念高中的女兒決定未來的伴侶,的確是早了點。

不過若因為生命所剩無幾才這麼積極進行,那也是人之常情。難怪一向自主性強的小茜,這回會願意聽從父親的安排。

「小茜。」

「甚麼事?金田一。」

「可以繼續我們剛才說的話題嗎?你說三個未婚夫各有靠山,那麼剩下的周防呢?誰是他的靠山?」

「周防他……」

小茜看了一下房間門口,繼續說:「他的靠山就是剛才那位穿和服的女人――我爸爸的新老婆,我的新媽媽。其實周防就是由里繪帶過來這裏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她還只是我爸爸的秘書。」

聽完小茜的解釋,金田一輕嘆了一口氣。

原來這就是複雜的地方。兩個養子和剛結婚不久的年輕妻子或許都在覬覦父親的遺產,三個未婚夫又分別和這三個人有關係。

忽然間,金田一感覺這個被豐富資源包圍的海上遊樂區,似乎潛藏着不安定的危險因子。

他在氣墊船上感受到的不安氣氛,如今就像這亞熱帶的潮濕空氣一般,變得越來越濃濁……果然沒多久,這種感覺竟當真圍繞在藍澤茜和她家人的周圍,甚至連金田一本身和眾人都陷入與死神比鄰而居的處境……4

這會兒,藍澤優的心情實在好得不得了。

他擔任總經理的第一個工作就是建設飯店,最後,當然也完全依照他的想法順利達成了。除了尚未完成的海底水族館之外,其他的計劃都在他的運作下順利進行。

大膽先行投資,然後再削減固定支出,藍澤優認為這是現代經營的基本理念。

為了減少固定經費但仍繼續維持飯店營運,首先必須先減少無謂的人力開支。不過裁減的如果是服務人員,那麼服務品質勢必會低落,飯店的聲譽也一定會馬上滑落。

藍澤優走在迴廊上,樓梯旁邊有一株下垂的熱帶植物常春藤。

藍澤優用手指用力捏了一下,葉子因拉扯而發出啪擦的聲音,但是馬上又恢復原狀了。

藍澤優忍住笑意思忖,這種東西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真的東西,就算是植物學者,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來它是假的。

若從菲律賓運送真的植物過來,首先必須先通過海關的植物檢疫,不但浪費時間,完成這道手續還要花上不少錢。可是和花錢訂做這批人造植物相比,也許花費比較少一點。

不過真正的關鍵卻在後面。

如果是真的植物,往後的照暇偷沒ǚ嚴嗟倍嗟氖奔洹O裾庵窒事痰某4禾僖樟?到外表始終美麗,那就不知道要花多少人力和財力。

可是換成人造植物,只要一個月或是一星期整理一次就可以了,因為人造植物的好處在於外觀永遠不會變形,也不必每天澆水照料。

他的這套理念也落實在飯店的各個角落,這是他從學生時代就一直鑽研的「藍澤優經營哲學」。

關於這一點,身為副總經理的弟弟藍澤剛,想法剛好和他完全相反。

藍澤剛負責的範圍,除了飯店以外,島上的遊樂區內幾乎都是用真正的植物去佈置。

將島中央湧出的水引到熱帶動物園中,塑造成瀑布和水池,並且放了幾隻真正的鱷魚和蛇在裏面。

四周掛滿了不顯眼的尼龍制屏障,形成一個巨大的天幕,裏頭飼養熱帶鳥類和蝴蝶。

他還設計在島上的森林區和濕地鋪設木頭走道,規劃為野生探險遊樂區。

另外,海灘方面他並沒有多做處理,只蓋了幾間小木屋,再用椰子葉復蓋在屋頂上,營造出熱帶孤島的氣氛。

最初,這種充滿大自然氣息的設計,曾受到各界媒體的囑目。但是當熱潮逐漸消退時,藍澤優設計的現代化飯店的舒適氣氛,反而變成吸引顧客的賣點。

說得好聽一點,藍澤剛的設計是道地、樸實的經營,可是看在藍澤優眼中,卻認為那是沒有遠見、經營態度馬虎的想法。

藍澤優使用人造物品的經營哲學,不但維持了飯店的舒適和美觀,而且也降低不少成本。

這會兒,藍澤優搭乘靜音的高速電梯直上八樓。

八樓有規模大大小小多種用途的空間,這就是預定取名為空中購物中心的商店街。在這一區里,藍澤優最喜歡的是西南側和東北側兩處可容納百人的宴會廳。

電梯到達八樓,門一打開,他看見妹妹和她的三個朋友站在外面。

「啊,是優大哥。」

小茜看到藍澤優,立即對他點頭微笑。

「小茜,你在介紹飯店嗎?需不需要請人過來介紹一下?」

藍澤優走出電梯,本能地露出一貫的商業笑容。

「不用了,謝謝。」

小茜客氣地搖頭拒絕。

兄妹兩人感覺會如此生疏,其實是有原因的。

藍澤優念中學一年級的時候,父母車禍雙亡,他因為成績優異,而被父親任職的公司董事長收養。

一年後,弟弟藍澤剛來到家裏,接着是兩年前出現妹妹藍澤茜。

他們三個小時候都不住在藍澤家,唯一不同的是,藍澤茜是養父藍澤秀一郎的親生女兒。

藍澤優和副總經理藍澤剛心裏都明白,如果養父秀一郎發生不測,藍澤茜一定會繼承相當多的股權。

而他和藍澤剛美其名是兄弟,實際上在各方面卻是競爭對手,因此他們一致認為決定繼承權的關鍵其實是握在藍澤茜手中。

雖然身為長兄的藍澤優總是小心翼翼地對待她,不過他的態度比藍澤剛要自然多了,不像藍澤剛那麼生疏,甚至到了卑躬曲膝的地步。

想到這兒,藍澤優想起秀一郎為藍澤茜選擇的未婚夫之一的藤島匠,他之所以和藍澤剛接近,一定有某種目的。對於這件事,藍澤優並不打算袖手旁觀。

小茜和朋友進入電梯前,藍澤優按住開關鈕使電梯門開著。

「不知道各位喜不喜歡本飯店?」

藍澤優笑容可掬地詢問大家。

小茜的朋友一邊說出飯店的優點,一邊進入電梯。

最後面的金田一踏入電梯,電梯門即將關上的當兒,他喃喃低語:「對了,那間看不到海景的宴會廳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咦?」

藍澤優來不及反問,電梯門已經關上了,小茜他們隨即下樓去。

(看不到海景的宴會場?)

聽金田一這麼說,藍澤優不禁憂心地趕緊走到東北側的宴會廳。

左右兩扇大門已經開啟了,眼前看見的是一大片玻璃窗,往下俯視可以看到蒼翠的南洋植物叢林區。

但是,客人從入口一進來,首先看到的是左邊盡頭的牆壁上安置著一長排的大型水槽。

藍澤優心情愉悅地向四周張望,緩緩走進房間深處,欣賞大型魚群在淡藍色的海水裏悠遊。

銀色的魚鱗被右邊窗戶射進來的夕陽餘暉照耀,閃爍著炫目的紅光。相信無論是誰,一定都會被眼前的景象緊緊吸引不捨得離開。

藍澤優注視了一會兒,忽然間,他的臉色暗沉下來,快步走出房間。

「原來這就是怪異的感覺!真是的,這些人都在幹甚麼……」

他氣極敗壞地喃喃自語,走到飯店迴廊撥通內線,對著員工怒吼:「你一個人就夠了,快點過來這裏處理!」

藍澤優一說完,隨即憤怒地掛上話筒。

小茜介紹完飯店的設備后,金田一等人在面對海洋的露天咖啡廳用中餐。

由於主要的餐廳尚未正式開幕,目前能吃飯的地方只有一樓的露天咖啡廳和七樓的日落餐廳。

後天晚上的開幕舞會將在八樓的宴會廳舉行,所以中餐在咖啡廳,晚餐則在七樓的日落餐廳用餐。

除了員工外,當天在飯店的客人全都集合在這裏用中餐。

三井文也和藤島匠雖然是員工身份,不過現在已經是小茜的未婚夫,兩人穿着夾克和金田一等人同桌吃飯。

他們和飯店負責人藍澤家族共計十三人一同用餐,此時在可容納五、六十張飯桌的大型開放式咖啡廳里,只擺了四張桌子。

董事長藍澤秀一郎和妻子由里繪,以及小茜未婚夫之一的周防武,三人早在金田一等人來時就在餐廳等待了。

金田一、美雪、小龍、小茜一同坐在隔壁的桌子上,藍澤兩兄弟和小茜的另外兩位未婚夫藤島匠和三井文也馬上出現,坐在附近的桌子。

最後,一位看似三十歲、戴着一副眼鏡、穿着樸素套裝的女性,和另一位二十歲左右、穿着灰色西裝的男人來到這裏,坐在稍微遠的座位上。

那個男人,金田一和美雪曾在氣墊船上看過他。至於那位女性,小茜說她好像是藍澤優的秘書。

從外表觀察,無框眼鏡加上挽在腦後的髮髻,的確是一副秘書的模樣,她的眉毛修剪有序,眼睛細長,如果摘掉眼鏡,一定是個古典美人。

小茜只知道女秘書姓星野,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讓金田一覺得納悶的是和星野同桌那位男性的身份,小茜也是第一次看見他。

不過當金田一從廁所回來,經過他身旁聽到他們的對話而加以判斷,他似乎是某家公司派來這裏商議事情的人。

如果事實真是如此,能夠教藍澤優放心地讓秘書和外人直接商量事情,相信這位星野秘書絕非等閑之輩。

這位別公司的人,外表看起來雖然有企業菁英的氣派,但是從他消瘦的臉頰看得出來是個缺乏自信的人。

他每吃一口三明治就用餐巾擦拭嘴角的動作,甚至讓人覺得有些病態。

相較之下,坐姿端正、用詞謹慎的星野小姐反而有種高人一等的氣勢。

因為飯店尚未正式開幕,咖啡廳預備的中餐能選擇的菜色不多,不過卻都相當美味可口。

雖然外面吹着強烈的海風,不過精心設計的裝潢還是讓海風徐徐地吹進海邊的露天咖啡廳。

「阿一!」

飯後,美雪邊喝咖啡邊問:「你剛才參觀完宴會廳時,曾經說過『總覺得怪怪的』,這話是甚麼意思?」

「嗯……我也說不上來,那只是一種感覺而已,怎麼啦?」

「你果然只是隨便說說,不知道藍澤總經理有沒有聽到你說的話!」

「有甚麼辦法,我就是有那種感覺嘛!對了,你怎麼會認為藍澤總經理聽到我說的話?」

「因為電梯門要關上時,我看到他皺了一下眉頭……」

「美雪,你不用太擔心。」

小茜說著,倒了不少奶油到咖啡里。

「這個飯店是哥哥的第一份工作,一點點雞毛蒜皮的事都會讓他神經緊張,如果甚麼事都要在意的話,那還真是沒完沒了。」

「看來小茜也蠻辛苦的。」

美雪隨口說了一句。

「你說甚麼?」

「嗯……因為……」

「以我現在的身份是不能說這種話的,否則豈不是認輸了嗎?」

「你說認輸是甚麼意思?」

美雪驚訝地反問她。

「美雪,我真的覺得很抱歉,邀請你們來玩,還要你們為我操心。」

小茜似乎在逃避甚麼,沒有回答美雪的問題。

「不、不會啦!」

小茜一口喝完那杯倒了太多奶油而變成白色的咖啡,緩螅闈考煩鮃凰啃θ菡酒?身。

「我們去海邊好不好?」

說完,小茜率先走出去,逐漸遠去的背影看起來顯得有些寂寞。

吃過午餐后,金田一等人換上泳裝往海邊出發。

金田一看着小茜和美雪興高采烈地在海邊玩耍,轉頭詢問坐在身旁喝咖啡的小龍。

「小龍,你覺不覺得我們好像來到很奇怪的地方?」

「很奇怪的地方?」

小龍挺直上半身,緊身上衣讓他那勻稱有致的肌肉線條更加明顯。

「這裏有豪華的飯店、豐富的佳肴美酒,我覺得一切都很好啊!」

「我說的不是那些,而是人的問題。我覺得藍澤家這一群人的關係很奇怪。」

金田一望着身後高聳入雲的飯店說:「你想想看,那三個小茜的未婚夫們丟下未婚妻不管,一天到晚黏着她的繼母和兩位哥哥;還有,我來這裏途中認識的藤島頗愛說話,可是他一到飯店就不見人影,剛才吃午飯的時候,他們三人也都沒有和小茜說半句話,哪像人家的未婚夫啊?難怪小茜會討厭他們。」

「但是我看小茜的樣子似乎不討厭他們。」

小龍將喝了一半的可樂放在沙地上,接着又說:「起碼三個人當中有一個不討厭吧!」

「這是甚麼意思?」

「她曾經對我說過,下次來島上時,她會介紹喜歡的人給我認識。」

「你是說那三個人當中的一個嗎?」

金田一說完,將小龍剩下的可樂一可氣喝完。

「嗯,我是這麼想沒錯。」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為甚麼不對我們說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正如小茜說的,如果那三個人是被權力鬥爭者利用的話,那就可以明白她為甚麼不願意說出來的原因了。」

金田一不甚了解小龍的話,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

「中國古代也有這類的故事。」

小龍看着滿頭霧水的金田一繼續說:「古時候,有個國王不知道要將家產交給三個兒子中的哪一個繼承,於是請算命師用龜甲幫他卜卦,最後得到的結果是由小兒子繼承。事後,國王只將這件事告訴最小的兒子,可是喜出望外的弟弟卻告訴兩位哥哥:誰知第二天弟弟卻被兩位哥哥聯手用毒藥暗殺身亡。這件事暗示著:當三人發生權利鬥爭時,絕對不要將自己的優勢告訴他人,否則剩下的兩個人一定會聯手對付他。」

「小龍,你想太多了。」

金田一笑了笑,突然想起初來島上時心中連續產生的不安。

此時,原本艷陽高照的太陽被一大片雲遮掩,鮮麗的景色頓時暗沉下來,金田一突然覺得一陣寒冷,於是拍拍身上的沙子站起來。

「小龍,我想起一件事了。」

「甚麼事?」

「你上次在電話里不是說有事情要和我商量嗎?會不會和現在我們說的事有關?」

小龍深吸一口氣回答:「不,和現在的事沒有關係。」

「那你到底要和我說甚麼?快點告訴我!」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接着小龍便將日前在上海倉庫發生的怪異事件從頭到尾述說一遍;奇怪的竊盜集團甚麼東西都不偷,其中一人還使出他沒看過的拳術,還有他說的是日本話……「我的確聽到對方說:『歐瑞吉,快住手!』」

「歐瑞吉?」

「他的確是這麼說的。」

「你確定他說的是日本話?」

「沒錯!而且他們逃出去的時候,甚麼東西都沒有拿。阿一,你對這件事有甚麼看法?」

「會不會是……」

「是甚麼?」

「難道他們不是來竊取東西,而是想混東西進來?」

「咦?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們主要目的不在竊取,而是在將甚麼東西混在你們的貨物里。這也是為甚麼他們沒有繼續行竊就毅然撤離的原因。其實你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可能已經完成任務了。」

「原來如此!你的意思是指他們是想偷渡藥品或槍械之類的東西嗎?」

「有可能啊……不然他們為甚麼不找更好的目標,反而挑選一艘前往偏僻地方的貨船下手呢?」

「不管怎樣,我現在馬上去檢查行李。」

小龍說完立即起身離去。

「小龍,等一下!」

不論金田一怎麼追,就是趕不上小龍,最後他只好放棄追逐回到原地。

就在這時候,金田一看到飯店的另一端有個突出海面的岬角,正有個人影往那兒走。

(奇怪?怎麼會有人在這種地方走動?

這個島上除了和飯店有關的人以外,應該沒有人住才對呀!)

金田一好奇地往那個方向小跑步過去。

到岬角只有兩、三百公尺的距離,可是在沙灘上跑起來卻很吃力。跑到大約剩十幾公尺的距離,金田一氣喘吁吁地看着站在那兒的人。

那人穿着卡其色運動衫搭配五分褲,頭髮削得很短,由上衣微微隆起的胸部判斷,她應該是名女性。

根據露出衣褲外小麥色的修長手腳來看,金田一推測她應該是當地人,年齡少他一、兩歲左右。

少女似乎頗為開心地把腳放在岸邊的水裏,專心注視著海底。

(她在做甚麼?玩海中的石頭嗎?還是在捉魚或海膽?)

金田一踏入水裏,海水隨即淹沒到膝蓋部位,他邊划著海水邊靠近那個少女。

少女聽見異樣的聲音,驚訝地抬起頭看,金田一趕緊對她揮手示意。

「喂,你在做甚麼?」

少女二話不說,馬上轉身向海中走,海水慢慢升到她大腿的位置。金田一覺得自己好像做了壞事,於是放聲大喊:「你不要走!你不喜歡的話我馬上後退。」

少女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一般,繼續向海中走去。

「啊――」

少女突然跌落海里,發出尖叫。

「你怎麼啦?我不是叫你不要走嗎?」

只見少女跌倒以後,慌張地在海面上掙扎著。

「喂!喂!」

(這裏是淺灘,又沒有海浪,怎麼會爬不起來?她該不會是腳抽筋了吧?)

金田一立即脫掉沙灘涼鞋,用自由式游向那位少女。

「你還好吧?快點抓着我的手!」

「我不要!」

少女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絕。

金田一不明白少女為何如此抗拒,不過此時還是救人第一。

「快點抓住我的肩膀!快!」

見少女仍然沒有反應,金田一有些發火地大叫:「快點抓住啊!」

少女雖然一臉不願意,最後還是伸出手攀附在金田一的肩膀上,吃力地抬着一隻腳,她的腳果然是抽筋了。

金田一背着疼痛萬分的少女慢慢走上岸,兩人累得跌坐在乳白色的沙灘上。少女背對著金田一,因為害怕而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這時,金田一發現自己的右腳在流血,心想大概是剛才脫掉涼鞋時,被珊瑚礁的碎片割到。

「不好意思,剛剛對你大吼,你有沒有受傷?」

金田一關心地問道。

只見少女緩緩抬起頭,頭髮散亂地披在臉頰上。但是她沒有伸手整理凌亂的頭髮,只是靜靜地看着金田一。

少女的眼睛是深藍色的,就像海洋般深沉。

「你……」

金田一小聲詢問,少女還是望着他不開口說話。

不一會兒,她發現金田一右腳的傷口,趕緊從她放在沙灘上的旅行袋裏拿出藥粉灑在傷口上,再用手帕將他的腳包紮起來。

「啊!一點點小傷,沒關係的。」

少女沒有停下手,臉上的表情也沒變過。

「請問你叫甚麼名字?」

少女還是沉默不語。

「你是哪裏人?不是飯店的人吧?」

少女沒有回答金田一的問題,只是淡淡地說:「巫琴。」

(這是回答前一個問題,還是另有含意呢?)

金田一很想問清楚,可是少女一幫金田一包紮完,馬上背起旅行背包離去了。

7

員工和房客們從來沒看過的飯店,就像巨大的電影攝影棚佈景一樣,華麗而真實。

磨得亮晶晶的地板,光可監人的玻璃窗,以及上面沒有任何觸摸痕迹的門窗把手,從頭到尾都像假想的世界一樣,潔凈得讓人感受不到生命氣息。

事實上,這些東西猶如沙灘上的閣樓,風一吹就會倒塌;更像一夜之間沉入海底的魔巫王國,瞬間就消失蹤影……我乘上電梯,按下「AQ」的按鈕,「當」的一聲,電梯門隨即關上。

我感到身體在瞬間彷佛變輕了,寂靜的電梯好比潛水艇般,將我帶進那肅穆的深藍世界。

不到三十秒,「AQ」的燈光閃爍著,電梯門也接着打開了。

出了電梯,四周圍的水泥牆壁塗著呆板的藍色油漆,人造的燈光照亮着被藍色牆壁封閉的走道,彷佛走在監獄中漫長而桎梏的走廊,不禁使人誤以為已經進到了深藍色的海底世界。

鐵門打開,我進入海底水族館,整個人總算從剛剛那一片人工藍色所造成的壓迫感中解脫出來。

從微暗的館內望着這片被陽光透過水波照射進來的遺迹群,我的腦海里清晰地浮現出海底遺迹將沉甸甸的海砂擺脫掉的樣子。

在那道溝渠前面,想必一定有沐浴用的游泳池吧!至於周圍排列許多圓柱的地方,從前應該砌了一座復蓋著葡萄藤蔓的涼亭,我栩栩如生地想像著魔巫王國以前可能有的繁華景況。

彎曲的葡萄枝葉讓人們躲避陽光的照射,舒緩了辛勤工作所帶來的疲憊,一顆顆飽滿渾圓的葡萄果實則滋潤了市民的喉嚨。

然而,這個充滿著詳和、幸福的世界為甚麼會毀滅呢?

如今,取而代之的卻是極盡破壞能事的現代文明,帶給人們深深的罪惡感,當初建造這些美麗街道的「那些人」若知道這種後果,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我坐在磨得亮晶晶的大理石上,撫摸著大理石,享受冰冷的觸感,同時將今天預定可以完成的準備工作,一一確認清楚。

隨後,我拿出鑰匙打開地下倉庫,幫助那些恐怖份子侵入此地。

在走廊中觀葉植物盆栽里、沙發的抱枕下面、廁所馬桶中、房間裏的某個設備等等,飯店裏總共有十二個地方已經隱藏着「那些東西」。

只要沒有發生意外,照着計劃進行,「那些東西」應該都不需要用到。

我再度回溯所有過程,首先是偷出員工的制服給名為「雷德」的宮垣健也,然後……我的任務應該不會有疏失的,最後就是照指令說的今晚七點行動。

只要作戰的鈴聲一響……從那一刻開始,飯店的負責人就不再是藍澤秀一郎,而是由新魔巫的「西薩王」所支配。

最後,應該死亡的生命都在「西薩王」的掌握中。

「西薩王」就是我的化身,也是虛擬的神……8

午後六點五十分,眾人群聚在七樓日落餐廳用餐。

耀眼的陽光被厚實的雲層遮住,無法盡情發揮日落餐廳觀賞浪漫夕陽的功能。

金田一原本就不屬於那種看着日落享受羅曼蒂克氣氛的人,反而是最應該和他一起觀賞落日的美雪,今天穿的低胸洋裝讓他有些在意。

七樓的日落餐廳沒有二樓的主要餐廳來得寬敞,但仍可容納七、八十位客人。

可以遠眺海洋的窗邊,排列著四張四人坐的桌子,和午餐一樣,十三個人坐在桌前等著餐點送過來。

總經理藍澤優大概是考慮到明天以後會有客人相繼到來,只剩下今晚大家仍可以不分年齡和地位坐在一起吃飯,彼此交換心得,因而刻意安排大夥兒同時吃飯。

可是這個安排對金田一來說,卻是一件極為困擾的事。

他不是因為和大人談話覺得不自在,而是美雪不時數落他對長輩說話沒分寸、態度傲慢等,使得周圍的人都和他保持距離。

當美雪知道必須和這些大人鏌黃鴣苑購螅砩廈釧婦×可倏凇埂?

「阿一,你看你又用右手拿叉子……」

坐在右手邊的美雪用手肘碰了一下金田一的手暗示道。

「你好煩哦!這樣比較容易吃嘛!有甚麼關係?」

金田一不耐煩地回答,坐在左手邊的小龍看到這一幕,卻在一旁偷偷竄笑。

此時,坐在小龍對面的藍澤秀一郎開口說:「楊先生,中午真是不好意思,我以為小茜瞞着我偷偷交男朋友,所以才會……哈哈哈!她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孩子,只要是和她有關的事,我都會變得是非不分,真是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原諒我這個老人家。」

話一說完,秀一郎雙手扶著桌面低頭致歉。

「董事長,您千萬別這麼說。老實說,我還要謝謝您這次邀請我來參加這個舞會呢!」

小龍也低頭表示謝意。

看見這一幕,金田一在美雪耳邊輕聲說道:「美雪,你看,小龍好像成熟了不少。之前他還對我說過『我討厭日本人!』這種話,現在居然這麼有禮貌……哈哈哈!」

「那當然!小龍現在是楊氏雜技團的團長,阿一,你應該向他學習。」

「你真羅嗦!我喜歡自己原來的樣子,你少管我!」

「喂,你們兩個在說甚麼?」

小龍湊進金田一身邊問。

「啊!我正在跟美雪說你的事。」

金田一瞄了他一眼,隨即換一個話題。

「說真的,關於雜技團行李的事,你去倉庫調查的結果如何?」

「就像你說的,確實有被人打開過。」

「甚麼?」

「我覺得行李中好像曾經被人放進某樣東西,但不知道是麻藥還是……」

小龍正想繼續說下去,突然有兩個人快步從餐廳入口跑進來。

由於他們穿着飯店員工的制服,沒有人感到奇怪,只是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

「幹甚麼?沒看到我們正在用餐嗎?」

秀一郎頗為不悅地皺起眉頭斥責道。

只有小龍發現事情不對勁,他一眼就看到兩人手上的東西,一時驚慌失措地大叫:「快逃!他們手上有槍!」

一時之間,原本四處走動的服務人員全都楞在原地不動。

直到四名男女服務人員看到體格健壯的年輕男子,以及另一個短髮的中年男人舉起手上的「東西」對著小龍時,大夥兒才尖叫着往出口逃走。

「啊!救命啊!」

小茜和美雪首先開口呼喊,現場的情況也隨即變得混亂不堪。

廚房的師傅先是好奇地從廚房跑出來一探究竟,當他們看到年輕男子拿着槍對着他們時,全都嚇得逃回廚房去。

一會兒,廚房的驚叫聲越來越模糊,或許廚師們已經從後門逃出去了。

「喂!有誰來制止這些人啊?」

藍澤剛害怕地大聲嚷嚷,臉上的表情和聲音卻帶著一絲穩重,不知道他是故作鎮定,還是根本不了解事態的嚴重性。

「阿剛,你別吵了!」

藍澤優心煩意亂地喝斥道。

「一定有人已經按下警鈴報警,這些壞人馬上就會被安全人員逮捕。」

藍澤優自信地說,不過他的臉色發青,嘴唇也微微顫抖。

兩個兒子說完之後,秀一郎臉色潮紅,對著入侵者說:「你、你們是誰?」

「砰!」地一聲,餐廳天花板的玻璃燈飾被子彈擊中,玻璃碎片散了一地。中年男人對著屋頂開了一槍,似乎代表他的回答。

「哇啊!」

「哎呀!」

頓時,屋裏驚聲四起,有人捂著臉,有人閉緊眼睛,大家都嚇得身體直發抖。

「全部不許動!」

有人大聲怒吼道,於是眾人全都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

「不準出聲!違抗者一律格殺勿論!」

聽到這聲威脅命令,大家更是緊閉雙唇,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金田一緊緊抱着嚇得半死的美雪,抬頭看着持槍闖入的陌生男人。

年輕男子雙手握著槍控制坐在餐桌上的人們,開口說:「雷德,真的不要追那些已經逃走的工作人員嗎?」

「別理他們,歐瑞吉。」

名叫雷德的男人低聲回答。

「朴波已經完全掌握住保全系統,就算警鈴響起,警衛室也聽不到,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萬一他們用走廊的對講機連絡警衛室,那該怎麼辦?」

「『西薩王』說過,因為害怕而逃走的人首先一定會按下走廊的警鈴,等到警鈴一響,他們就會衝進電梯逃走,根本不會想到警鈴有沒有連結到警衛室。」

果真如雷德所言,這時候警鈴真的響起了,他卻不動聲色地說:「歐瑞吉,不要想太多,我們只要照着『西薩王』的指示去做,一切都會順利完成的。」

「歐瑞吉」應該是那個年輕男子的名字,聽到這名字,金田一馬上想起中午小龍和他提到在上海發生的事。

「阿一……」

小龍輕聲叫喚道,那對憤怒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歐瑞吉身上。

「就是他!在上海和我過招的就是那個年輕男子。」

歐瑞吉也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瞪着小龍,看來他也發覺到小龍了。

雷德把槍交給歐瑞吉壓制在場的人後,迅速脫下飯店員工的制服,露出裏面早已穿好的卡其色戰鬥服,這使金田一馬上聯想到恐怖份子的裝扮。

(原來他們就是那些經常出現在美國電影裏,殺人不眨眼的恐怖份子。

他們來日本想做甚麼?)

想到這兒,金田一彷佛墜入五里迷霧中,他分不清楚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在做夢。平常只會出現在電影和新聞中的恐怖事件,現在居然活生生在眼前上演……(我要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該怎麼辦!)

金田一吞了一口口水,自我提醒著。

「警告你們不要做無謂的抵抗,也不要妄想安全人員會過來救你門。」

雷德目光冷冽地說。

「你、你說這話是甚麼意思?」

秀一郎的聲音抖得十分厲害。

「甚麼意思?老實告訴你,其他飯店員工已經被我們的同志趕走了,七樓的電梯、樓梯、逃生門都有我們的同志在看守,至於保全設備也被我們一位同志控制住了,就算剛才逃出去的員工按下警鈴,也不會傳到警衛室去。

樓梯和電梯已經被我們完全封鎖住,整個飯店都在我們掌控中,安全人員即使發現事態嚴重過來解救也無濟於事。」

雷德冷笑着說完,隨即和歐瑞吉耳語幾句,拿過他手中的槍抵制大家,以便讓歐瑞吉脫下飯店員工制服。

歐瑞吉裏面也是穿着戰鬥服,胸口有枝手槍插在皮套里,腰際掛著一排裝滿子彈的皮帶,一端還懸挂著一隻大型的萬用刀。

那些配備可不是裝飾用品,也不是玩具,全都是具有威猛殺傷力的武器,從地上的玻璃碎片便可以得到證明。

雷德看着噤若寒蟬的十三個人質露出滿足的笑容,接着走近星野秘書旁邊的那位生意人,一隻手持着槍,另一隻手輕輕地敲了一下他的肩膀。

「葛林,可以了,快點去幫忙封鎖整棟飯店。」

生意人聽了雷德的話,馬上摘掉領帶說:「是的,雷德。」

情況演變成這樣,金田一和小龍不禁驚訝地互看一眼。

葛林一定是利用吃飯的時間觀察人質,再逐一向同伴報告,同伴則據此調動適當的人數來控制人質。

葛林脫下外套后,胸口也有一把和歐瑞吉一樣的深灰色小型手槍。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金田一確信這次的行動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經過一番縝密計劃的恐怖活動,而且背後一定有精明的領導者在策劃這一連串的行動。

頓時,金田一發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大聲,幾乎震破耳膜。

今天發生的情況,是他有生以來經歷過最恐怖的一個事件,一時之間,他根本想不出任何應變對策。

這些恐怖份子有何目的?他們準備如何處置人質?

(換成爺爺的話,他會怎麼做呢?)

實際上,金田一從來沒聽說過爺爺辦過有關恐怖份子的案件。

雷德紅着眼睛掃視金田一等人之後,用軍人的口吻說:「相信各位現在的情緒應該平靜多了。在此,我代表我們偉大的領導者『西薩王』宣佈我們的作戰目的。

我們是一群『魔巫王國』來的使者,這個島嶼是我們魔巫王國的聖地。為了阻止你們這些人將這裏當做觀光地開發,以及將沉沒在海底已有七千年,即將重新復活的神殿當做展覽品的愚蠢計劃,我代表我國五十多萬人民宣佈這片土地――新魔巫王國即將獨立。」

9

這會兒,警視廳搜查一課彷佛蜂巢般吵雜不已。

為了另一樁案件而焦頭爛額的專案小組,確認該案件與紺碧島事件有關連后,馬上變更這案件的名稱。

最後,負責偵察這次事件的小組名稱叫作:「恐怖份子佔領紺碧島事件專案小組」。

一個小時前,也就是晚上七點十五分,一封電子郵件傳送到警視廳的電腦而引起一陣大騷動。

「今天晚上七點整,我們『魔巫王國來的使者』,佔據了紺碧島上的『深藍樂園飯店』。這裏有十二名人質,我們全都攜帶武器,手邊也有舊日本軍研發的化學武器,至於威力如何?相信前幾天東京都八王子遊樂區的爆破實驗已經證明了。

我們的要求會詳細列在後面,如果遭到拒絕,或是發現警方有任何攻擊、解救人質的行動,我們會引爆一種名為『歐里哈魯空』的武器,到那時候,『魔巫王國』來的使者和人質將全部死亡。」

剛開始收到這封信的人以為是有人在惡作劇,但由於信中內容威脅的口吻極為強硬,恐怕不是一般的搗蛋事件,必須立刻稟報上級才是。

上級收到報告後上立刻將內容原封不動通告搜查一課和消防大隊,同時判斷出事情的重大性。

發生在東京下八王子廢棄遊樂區的爆炸事件,事後警方發現肇事武器是舊日本軍在太平洋戰爭時期製造的毒氣彈,不過警方並未將這件案子對外公佈。如今這封信居然提到這件事,可見內情並不單純,絕不能當做是普通惡作劇看待。

另外,八王子爆炸現場附近的停車場也留有疑似犯人留下的訊息,嫌犯用噴霧油漆寫下的內容正是電子郵件里提及的「歐里哈魯空」。

這個消息也馬上傳達到警方的「八王子遊樂區爆炸事件」專案小組,而後警方打電話到紺碧島確認后,也發現確有其事。

新成立的專案小組的總指揮是由搜查一課課長擔任。警視廳為了與沖繩縣警方協力合作,特別指派劍持勇警官率領一班人馬火速趕往沖繩島。

另一個人當然也接到命令,可是他卻留在東京自宅,從另一個方向解決問題。

那個人就是警視廳搜查一課首屈一指的明智健悟警視。

10

明智站在自家大樓公寓廚房內,右手將煮沸的水倒進附有法藍絨濾網的玻璃瓶里,芳香的藍山咖啡氣味隨著裊裊上升的蒸汽衝進鼻子裏,濃淡合宜的黑色液體,慢慢溢滿瓶子底部。

自從三天前八王子游智ㄊ錄發生的早晨,他被劍持警官的電話吵醒之後,?咖啡的次數就逐漸增加,沖泡的份量也越來越濃。

根據最近的臨床醫學報告所說,過去流傳咖啡是造成胃潰瘍的說法不盡可信。

雖然有報告指出,咖啡的抗酸化作用和紅酒一樣,可以防止細胞致癌,可是就經驗來說,喝太多咖啡反而會降低食慾。

而且當咖啡因的提神效用消失時,就會開始出現反效果,大量攝取咖啡幾個小時之後,腦部的運作就會變遲鈍,反應速度和集中精神的能力也會顯著減退。

即使知道會產生這種傷害,可是這次的事件複雜得令明智警官難以理解,非得天天依賴這既是良藥也是毒藥的咖啡來提神不可。

他實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來解釋,為何連八王子的居民都很少去的廢棄遊樂區裏面,居然會有舊日本軍製造的化學武器。

明智對地毯式的搜查方法完全不感興趣,因為搜查總部提交的報告,通常只有參考的價值。

雖然如此,對於這個事件,明智還是勉強自己去看那些廢話連篇的報告。在他的印象中,做這些報告的警察都是一些不用大腦,只會用腰部以下的肌肉細胞的人。

剛才,明智從吵嚷着要更改調查小組的稱呼和補充人員的會議中偷溜出來,向課長報告去向和意圖后,立刻分析那份傳送到警視廳伺服器的E―mail。

一般人收到的電子郵件中,通常會包含許多與傳送者有關的各種資料。

這些大部份只需要簡單的電腦知識就可以分析出來,但是,光靠這些電子郵件,明智還是無法獲得他想要的資料。

明智經常獨自研究犯罪案件,有一半是因為自己的興趣,另一半是他習慣用自己的方式來剖析案情。

明智從警視廳的伺服器中將那封恐怖份子傳送過來的電子郵件拷貝到磁片裏面,獲得課長的許可后,便將磁片帶回家裏。

他的理由是用自己的電腦比較順手,而且工作也比較順利。

事實上,警視廳里的殺伐之氣,以及老舊建築物因空調不佳而造成的惡劣空氣,會妨礙他思考;而且搜查一課的咖啡壺煮出來的咖啡味道就像泥水一樣,根本不能喝。

可是在自己家裏,他就能用法藍絨濾網和專用的不鏽鋼壺沖泡,還有最高級的藍山咖啡可喝。

回到家裏,明智的腦袋總算清醒過來,此刻,一陣風從意料之外的方位――沖繩那一邊,夾帶著濃密的恐怖氣息吹來。

明智將玻璃壺中的漆黑液體倒進溫過的理查.吉諾里杯子裏,然後連碟子一起端起,拖着腳步走向書房。

插著電的麥金塔螢幕上,已經分析好的資料和未分析的資料,並列在不同的視窗中。

明智身邊有一張義大利制鑲嵌圖案的木製小桌子,他將杯子放在碟子裏,擺在小桌子上,靜靜地坐在那張他特地訂做的高級木製皮面椅上。

看來這一次會在螢幕前面坐比較久,當初訂做這張坐起來不會累的椅子果然正確。

就在明智這麼想的當兒,他把臉湊近液晶螢幕面前凝視。他注意到螢幕上現出一行短短的文字:巫琴(MIKOTO),這行文字彷佛是某個名稱,也像是某種祈禱文。

明智預估這行文字可能與這次在沖繩離島發生的意外事件有關聯,也可能是突破瓶頸的關鍵。

他繼續用眼角餘光注視螢幕,順手拿起小桌子上的杯子,喝一口咖啡,滾燙的液體滑過舌尖,濃郁的香味直竄鼻腔。

(好久沒喝到沖泡得如此香醇完美的咖啡了,這可是我對即將面臨漫長奮鬥的腦細胞所給予的甜美犒賞。)

11

晚上八點十五分,七樓的日落餐廳。

靠近沖繩南端的紺碧島,白晝的時間長到讓東京人無法想像。

金田一他們被監禁在飯店七樓餐廳面海的西南位置,由於太陽到晚上八點才下山,陽光亮得讓人分不清天空和海的界線。

快八點前,葛林來到餐廳找尋他們的指揮官雷德。

他在雷德耳邊說了幾句,只見雷德瞥了一眼餐廳的時鐘后,便和葛林一起離去,留下歐瑞吉一個人看守。

金田一知道單獨留下來的歐瑞吉一直注視着他,不過他還是不時看着窗外,到目前為止,他始終沒有看到類似船隻的燈光。

「阿一,警察知道這件事了嗎?」

每隔十分鐘,美雪就會湊到他耳畔詢問。

小龍伸了個懶腰坐直身子,繼續和把槍架在胸前的歐瑞吉互相瞪視對方。

這會兒,其他九個人的情緒也都漸漸平靜下來了。

藤島匠也許是想消遣一下大家,或是排解個人的無聊,他從口袋裏拿出原子筆,大膽地在紙巾上寫著類似數字的東西,再把紙巾交給隔壁的小茜,並跟她耳語幾句。

小茜雖然感到恐懼,不過從她噗哧一笑的情形看來,她也恢復冷靜了。

藤島運氣好,剛好坐在小茜身邊,另外兩位未婚夫――三井和周防似乎很在意藤島的動作,一直注視着他和小茜。

和小茜並排而坐的兩位哥哥時而看看手錶,時而對著默默站在一旁的恐怖份子歐瑞吉說:「你們真正的目的是甚麼?」、「你們有幾個人?」之類的話。

他們的目的似乎想探點口風,不過歐瑞吉始終對他們視若無睹。

金田一則趁這機會仔細觀察負責監視人質的歐瑞吉。

歐瑞吉的一身肌肉不輸給小龍,即使穿着卡其色戰鬥服,還是看得出來他的胸肌發達,上臂粗壯,肌肉緊繃。他擁有尖尖的下巴,以及與寬大的肩膀比較起來顯得細而緊繃的腰。

他一直保持着正確姿勢,一動也不動地站着,那樣子令金田一想起不知道何時看過的古老記錄影片中,某箇舊日本士兵的姿態。

不管是因為思想錯誤還是甚麼原因,歐瑞吉確實是抱着強烈的信念在執行任務,如同相信為國盡忠赴死的戰士們,他的眼中沒有任何猶豫。

他那扣住手槍扳機的食指,在必要的時候,應該會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吧!

他會將槍口對著人質,那麼他掛在腰際的刀刃,一定也會毫不畏懼地割裂敵人的咽喉。

「違抗者一律格殺勿論」,這是雷德對著美術掛燈開槍時說過的話。

不知怎麼地,金田一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顫。

(我不要這樣死法。)

這也是繼承名偵探祖父的遺志而無法規避的宿命嗎?

到目前為止,金田一已經親眼目睹許多人死亡了,被殺者,殺人者,通常這兩種人總是緊密相連,也都擁有與殺意相連結的接觸點。

可是現在金田一必須面對的「死」,卻沒有這個接觸點――無辜的受害者輕易地死去……金田一想起電視新聞里偶爾看到的被害者們的身影,他們因為恐怖事件而無辜送命。有人全身是血被放在擔架上,有人躺在路上一動也不動,還有一些流淚哭喊的平民百姓。

為甚麼有些人會遇到這種事?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莫名其妙地流血,甚至喪命。

思想、信念、信仰,這些東西有時會把人引導到錯誤的方向,產生無意義的悲劇,可是這些信念卻起源於少部份人的慾望或瘋狂的想法。

雷德提到的那些要求,金田一怎麼也無法了解。

甚麼魔巫王國、五十萬的國民,還陳述一堆莫名其妙的主張,看來說這些話的雷德和眼前架著槍的歐瑞吉,都被某種瘋狂的信念所支配。

剎那間,金田一腦中浮現出「洗腦」兩個字。

雷德口中所說:我們偉大的指導者「西薩王」到底是誰?

他人在哪裏?在這間飯店裏嗎?或是在其他某個地方向他們下達指示?

金田一的心中突然對那位不現身的「西薩王」涌生出一股強烈的憤怒,無端被捲入意料外的恐怖活動所產生的恐懼與不安感也因此而遺忘,他原本停滯的思緒電流又開始流竄,相對的,金田一眼看着面對用槍跟刀子壓制他們的恐怖份子,心中湧現出無比的戰鬥心。

他抬起頭,思考着有甚麼方法可以解決目前的困境。

突然間,他的眼光停留在小茜的一名未婚夫――藤島匠身上,藤島為了讓小茜開心,在紙巾上畫圖給她看。歐瑞吉當然也注意到他的行動,可是好像並不在意。

金田一的腦袋裏忽然露出一道曙光。

(這個方法或許有用。)

12

「先生,對不起,我想去上廁所,可不可以讓我去?」

小龍舉起手對歐瑞吉說。

「不行,忍耐一下。」

歐瑞吉一口回絕。

聽見他的話,小龍誇張的張開雙手大叫:「這怎麼可以?我忍耐不下去了,那我尿在這裏可以嗎?」

「無所謂。」

「等一下!」

這次舉手的是金田一。

「我也想去,可是我肚子不太舒服,我想上大號。」

「我也想去上廁所。」

美雪皺著眉頭哀求。

「對不起,我也想去。」

連小茜也顯得坐立不安。

「你不會要女生也在這裏解決吧?」

金田一問歐瑞吉。這下子,歐瑞吉臉上現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他先是默默的交互注視美雪與小茜,接着才說:「好,我叫同伴來,等我一下!」

他一手架著槍,一手解下掛在腰際的無線電通話器。

「等一下!」

金田一邊說邊想起身。

「喂!不準站起來!」

歐瑞吉迅速把槍對著金田一,可是金田一一點也不畏懼。

「你聽我說,如果你想用無線電找人過來,然後由一個人在這裏監視,另外一個人帶我們輪流去上廁所的話,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

「為甚麼?」

「你想想看,我們四個人都想上廁所,其他人可能也想去,要是等你的同伴來這裏,然後再一個接一個走到廁所去,如此來來回回,勢必花費許多時間,那麼輪到最後去的人一定會受不了,搞不好就會尿出來。」

「那你說該怎麼辦?」

歐瑞吉拿着槍對著金田一問。

金田一鎮定地微笑回答:「這一層樓應該有客房才對,客房裏有廁所,那麼我們就可以自由方便,你只要帶我們去那裏就好了。怎麼樣?這個方法不錯吧?」

歐瑞吉想了一下,才說:「我要問一下雷德,等我一下。」

歐瑞吉說完拿下無線電對講機。

「等一下,既然你要跟他聯絡,我可以順便拜託一件事嗎?」

「甚麼事?」

「你這樣一直拿槍對着我們,讓人覺得好像隨時都會喪命似的,那股威脅感簡直快要把我們逼瘋了。我的建議是,當我們到了客房之後,你就留在房間外面監視,這樣大家心裏上會比較舒坦一點……」

金田一大膽地提出建言。

「你有甚麼企圖?」

看見歐瑞吉皺著眉頭,金田一慌忙揮動雙手:「不、不是啦!突然被人關在這種地方,我們真的是嚇壞了……你看大家的表情,根本不知道還能支撐多久。更何況你自己也會累,難道你要整整二十四小時都拿槍對着我們嗎?」

「對啦!金田一說的對。」

藤島匠附和著,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歐瑞吉先生,其實我從剛才就想上廁所了,只是一直忍耐著。我怕大膽說出來,惹你生氣開槍射擊,那我就慘了!

事實上,你一直拿槍對着我們,也會感到無聊,手指就會想要扣下扳機。人類的心理就是這樣,站在高處就會想要往下跳,玩弄刀子就會想要切切看,我希望在情況演變成那樣以前,能讓我們稍微鬆懈一下精神。」

「羅唆!一切雷德會決定,你們閉嘴!」

歐瑞吉大喝一聲,將槍口對著藤島,同時,焦躁不安地按下無線電對講機。

13

指揮官雷德決定採納金田一的要求。

首先,男人一個個被帶到走廊接受身體檢查,其中只有藍澤兩兄弟放在夾克口袋的行動電話被拿走。

不過輪到要搜查美雪她們四位女性時,發生了一點問題。

小茜不想被男人碰到身體,堅決拒絕搜身。不管對方怎麼威脅,小茜就是不依,因此情況變得十分緊張。

不得已之下,雷德對歐瑞吉下達另一個指示。

「叫朴波過來,她負責的工作應該已經告一段落了。」

歐瑞吉立刻用無線電聯絡,不一會兒,一個身穿卡其色戰鬥服的少女向這裏走過來。

「咦?」

看見少女的面容,金田一不禁低呼一聲。

(她不就是白天在海邊差點溺水而被自己救起來的那個少女嗎?)

「為甚麼你……」

金田一想走上前去,歐瑞吉馬上用手槍制止他。

少女看到金田一時有些驚訝,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僵硬起來。

「雷德,控制室已經完全掌握住了。」

「辛苦你了,朴波。那個女孩子討厭被男人碰,所以請你過來幫忙檢查一下。」

「好的。」

朴波恭敬地回答,身手俐落地按照雷德的指示行動。

金田一一直注視著正在幫小茜檢查身體的朴波,見狀,小龍悄悄來到金田一身邊小聲問:「阿一,你認識她嗎?」

金田一默默地點頭回答。

那位不叫「巫琴」而是「朴波」的少女,一邊檢查小茜,一邊偷偷地用眼角餘光瞥向金田一。

不知道是不是室內燈光的影響,她眼珠子的色彩並不是金田一白天看到的藍色。

14

檢查完四位女性,人質被分成三組,分別進入彼此相鄰的客房。

金田一、小龍、三井文也和周防武被關在對面最左邊的房間,中間的房間是藍澤秀一郎、藍澤優、藍澤剛和藤島匠四人,剩下的四位女性則在最右邊的房間。

這三個房間的門鎖已經被恐怖份子破壞,門關上后,他們不能從裏面反鎖。

監禁人質的房間位於七樓的東北側,也就是面對叢林那一邊的房間。房間裏沒有陽台,窗戶的中央是一面封死的大玻璃,只有兩側細長的部份能打開。

「這個房間毫無逃生之路,你們不必妄想從客房的窗戶逃出去或是對外聯絡。」

雷德語氣森冷地說道,隨即自信十足地走到外面。

「他說的沒錯,你叫……金田一是吧?你太天真了。」

三井文也說著,一屁股坐在整理得很整齊的床上。

「三井,你說這話是甚麼意思?」

周防武好奇地反問三井。他的前面有張沙發,可是他不坐下,兩道細眉毛皺成一團看着三井。

「你還問我甚麼意思?周防,你真的不懂嗎?這位金田一先生想要尋找機會逃走,所以才會一直吵著要上廁所,我說的沒錯吧?」

三井嘆了一口氣,雙手反覆摩擦晒黑的臉,似乎想藉此消除疲勞。

「是的。」

金田一照實回答。

「如果我們不是被關在這種不能從窗戶出去的房間,而是有陽台的客房,那麼就可以用逃生梯下到下一層樓,對吧!三井。」

周防說話的口吻帶著一絲挑戰的意味,或許是同為小茜的未婚夫之間互相競爭的心態使然吧!

「金田一在紙巾上寫東西傳給七瀨小姐、楊先生和小茜時,就已經想到要做甚麼了,是不是?金田一。」

「是的,藤島在紙巾上畫圖案,我猜他大概是想藉此安撫小茜的心情。

歐瑞吉沒有阻止他的行為,使我聯想到他可能無法自己下決定,必須接受指揮官雷德的命令。你們看,他架著槍,就像英國皇宮的衛兵一般一動也不動站在原地,因此我猜測他一定是個非常盡忠的人。

他的任務可能只是監視我們,不讓我們逃走或是亂吵,所以他才會對藤島的動作視若無睹,於是,我馬上想到我們也可以和用筆談來訂定作戰計劃。」

「阿一的頭腦轉得真快。」

小龍在房裏走來走去,好像在找甚麼派得上用場的東西。金田一由此感覺小龍和自己一樣,全身散發著一股強烈的逃生意志。

一般來說,處在這種情況,大部份的人都只會乖乖待在原地等待救援,可是這次的挾持事件很特殊,金田一認為乖乖等待救援,只會使自己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不知怎麼地,他直覺即將會有慘劇發生。

「原來如此,小茜說你是名偵探的孫子,這件事果然不假。」

周防說完后,發現到金田一眼中帶著疑問。

「啊!對不起,我好像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叫周防武,今天早上來到這裏之後,曾經跟你們見過一次面。」

「我聽小茜提過,她說你是她的家庭教師,也是她父親為她決定的未婚夫人選之一。」

金田一禮貌地微微一笑,卻見周防苦笑着回答:「未婚夫這件事我一直以為是開玩笑的……小茜的對象若是三井或藤島還說得過去,至於我,可就能力不足了。」

「周防,你在客氣甚麼?你可是東大的菁英耶!」

三井撥弄頭髮的樣子有些裝腔作勢,不過卻滿有架勢的。

「你還在讀書的時候就通過法官的資格考,具有高人一等的頭腦與知識,精通多國語言。秀一郎董事長對我說過,對於在世界各地都擁有大飯店的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來說,你是最適合繼承他們將來事業的人才。」

「可是三井,在我們三個人當中,你不是最接近董事長的人嗎?董事長的心臟不好,他非常依賴你這位醫學院畢業的人,到哪裏都會帶着你,這一點我非常清楚。」

「喂喂喂!你這種說法好像是在向我挑戰……」

「我覺得你對我也是……」

說到這裏,兩人忽然發現金田一和小龍都看得目瞪口呆。

「金田一、楊先生,對不起,身處危難時刻,我們還在拌嘴。其實我跟周防是因為心中恐懼才會這樣失態,平常我們不會這樣的。」

三井連忙解釋道。

「老實說,我是第一次和三井先生面對面談這種事情。當初秀一郎董事長是在我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對我說:『我希望你們三個人之中,有一個可以當我的女婿。』從那次之後,我和董事長的關係就變得很奇怪,每回和他見面就會感到渾身不自在,話也變少了,其實以前我們的往來是十分頻繁的。」

周防像是鬆了一口氣繼續說:「後來就連小茜也變得怪怪的,好像刻意和我疏遠似的。我是她的家庭教師,每個禮拜有三天會跟她單獨在一起,因此她的態度讓我有些難過。」

「我也是,每次一碰面,她都劈頭就問:『你想當爸爸的繼承人吧?』聽見她這麼說,我都只能苦笑,不知道怎麼回答。我之所以常往藍澤家跑,都是因為董事長有事找我,其實我也是有苦難言。」

金田一看着眼前的兩人不斷地訴說自己的苦衷,不禁想起白天小龍說過的話:「當三個人處於權力鬥爭的情況下,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自己佔優勢,否則另外兩個人就會聯手……」

突然間,金田一想到此刻不在這裏的第三個未婚夫――藤島匠。

小龍曾說過,小茜喜歡的人可能是這三個人當中的某一個。小茜本人也親口對小龍說:「也許會把我喜歡的人介紹給你認識。」她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他們已經是情侶了?

從三井和周防的對話聽來,小茜的意中人似乎不太像是他們兩個。

難不成小茜喜歡的是那個在前往紺碧島的氣墊船上,莫名其妙地插入金田一和美雪的話題,做事我行我素的奇怪男子――藤島匠?

金田一又想起剛才在餐廳裏面,當他們被人用槍壓制期間,藤島和小茜相鄰而坐的親密模樣,實在令人懷疑他們的關係。

不過事實也可能如小龍先前猜測的,三井或周防之中有一人在裝蒜。

金田一神情茫然地想着這些事情,三井不解地問道:「金田一,你怎麼了?」

「啊!沒、沒甚麼……」

聞言,金田一連忙回過神來。

三井疑惑地歪著頭說:「我們回到原來的話題吧!還好金田一的腦筋動得快,引導恐怖份子將我們關在房間裏,我們才能輕鬆地聊天。可是這樣還是逃不出去啊!

這個房間沒有陽台,窗戶窄得無法通過一個人,就算拿椅子去撞破玻璃,在外面監視的人也會聽到聲音衝進來,更何況這還是強化玻璃,用人力根本不可能撞得破,看來我們只好等待外面的救援了。」

「不,也許還有其他辦法。」周防說。

「有甚麼辦法?」

「電話啊!可以從這個房間打外線跟警察聯絡。」

聽見這話,小龍迅速拿起話筒,按下外線的0鍵。

「不行,沒有聲音,恐怖份子已經把外面的線路截斷了。」

「可惡……」

周防氣得抱頭怒罵。

「不,等一下。」

三井彷佛想到甚麼:「內線呢?說不定可以打到警衛室。剛才那個叫雷德的男人好像說他們只佔據七樓……如果沒錯的話,那麼警衛室或是七樓以下的警察,就有可能趕過來。」

「好,我試試看!」

小龍再度往電話那邊走去,他依照貼在床頭柜上的內線號碼錶所示,撥向警衛室。

「好,有聲音了。」

聽見小龍的話,三井跟周防面露喜色地互望一眼。

(恐怖份子封鎖住七樓,但是如果有大批警察來到飯店的話,情況就能改觀了……)

幾秒鐘后,將話筒緊貼在耳朵的小龍皺著眉頭回頭看了看大家。

「沒有人接。」

「咦?這太奇怪了,櫃枱呢?」三井問道。

於是小龍再度按下電話鍵,專心聽著電話鈴聲。過了半晌,他咽了一口口水,再度回頭對注視他的三個人搖搖頭。

三井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坐在床上。

「可惡!怎麼回事?都沒有人在嗎?不可能啊!難不成內線也被恐怖份子切斷了?」

「不可能!內線電話屬於飯店內部的線路,埋設在牆壁中,非常複雜,要全部切斷的話,需要很大的工程。」

周防十分肯定地回答。

「也許他們只切斷這間房間的線路。」

小龍再度拿起話筒聽了一會兒說:「不對,電話鈴聲有響,我想線路沒有被切斷。」

「這樣嗎?」

金田一環視著空蕩蕩的空間,突然他想到甚麼,搶下話筒說:「小龍,借我。」

他按下某個房間的號碼,鈴聲響了三次,電話那頭傳來女人的聲音。

「啊!我是金田一,請問你是那位?」

對方似乎有些猶豫,停了半晌才冷靜地回答:「我是星野,藍澤優總經理的秘書……」

「星野小姐嗎?太好了,房間之間的電話果然有通。對不起,可以請美雪聽電話嗎?」

「好的。」

雖然等待的時間只有幾秒鐘,可是金田一感覺卻好像有幾分鐘之久。

金田一真的很想早點聽見美雪活潑的聲音,雖然分手才五分鐘,知道她暫時平安無事,可是知道電話可以通的那一瞬間,他還是最想聽見美雪的聲音。

「阿一?」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美雪嗎?你要不要緊?有沒有事?」

金田一緊繃的肌肉頓時全部放鬆了。

「沒事,你呢?」

美雪的聲音還是跟平常一樣很有精神,也許她是故意裝出精神抖擻的樣子。因為美雪跟金田一曾捲入過不少案件中,膽識畢竟比普通的高中女生大一些。

「我沒事,小龍也是。」

金田一說著,回頭看了小龍一眼。

看見金田一露出開朗的表情,小龍也放心地點點頭。

「我們這裏也是。小茜平靜多了,剛才星野小姐還泡茶給我們喝……哦,好了,我要換人說了。」

美雪把話筒轉交給別人,裏頭傳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金田一嗎?我是由里繪,藍澤秀一郎的妻子。周防……小茜的家庭教師周防在嗎?」

此刻周防正在旁邊探視金田一的狀況,金田一用眼角瞥了他一眼說:「在,要換他說嗎?」

「那就拜託你了。」

於是金田一把話筒交給周防,周防重複說了兩、三次「好的」,而後沉默了一下,他用眼角瞥了三井一眼,然後又開始小聲說話。

周防用手蓋著話筒,所以金田一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只隱約感覺到話筒的另一邊好像是小茜。

金田一想起小茜曾說過,介紹周防當她家庭教師的人就是由里繪,當時由里繪還只是藍澤秀一郎的秘書。

(如果由里繪從那時候起就有目的的話,那麼她把周防送進藍澤家的企圖是甚麼呢?)

周防掛斷電話后,三井隨即拿起電話,這次他是撥向隔壁藍澤秀一郎等人被關的房間。

電話似乎是藤島匠接的,三井先用親密的口吻簡單轉達小茜平安的話,然後立刻要求請秀一郎聽電話。

三井再次向秀一郎報告小茜平安的消息,接着針對秀一郎的身體提出一些問題,交待吃藥的方式后便掛斷電話。

「我真是太疏忽了。」

「怎麼了?三井。」

金田一問道,三井擔心地皺著眉頭回答說:「董事長的心臟啦!他雖然隨身帶葯,可是這件事給他的打擊不小,因而身體也出現問題。心臟葯的服用方法很複雜,我特地告訴他如何服用,以免吃錯藥。董事長的身體暫時沒問題,不過如果拖得太久,我怕……」

「警察怎麼還不來?難道恐怖份子連下面的樓層也佔據了嗎?」

周防氣急敗壞地說。

「我清楚聽到那個叫雷德的指揮官說:『電梯、樓梯和緊急逃生門都被封鎖』,還有『七樓以上都在我們的控制下』等等,所以我想他們應該只是佔據七樓而已。」

金田一解釋道。

「在那麼混亂的狀況下,他們說過的話你竟然還記得那麼清楚。」

周防感到不可思議。

「可是真是這樣的話,為甚麼樓下的警衛和工作人員都不接內線電話?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將近兩個小時了,警察也該來了,不是嗎?」

聽他這麼一說,金田一雙手抱胸陷入沉思中。

(這件事的確很奇怪,就算工作人員和警衛們都逃走了,可是警察不可能不來啊!)

金田一不由得想起恐怖份子說的話:「新魔巫王國將在這裏宣告獨立……」

(照常理判斷,他們挾持人質的目的,應該是想向警察或政府機關提出要求才對。

警方收到恐嚇信時,也應該會立刻組成專案小組前來營救啊!)

一想到這兒,金田一馬上往窗外望去,只見窗外是茂密的亞熱帶森林,此時早已蒙上一層淡淡的黑暗,然而從這個角度剛好沒辦法看到飯店的入口。

(警察來了嗎?還是還沒來?如果來了,他們為甚麼不接電話呢?

這批恐怖份子的人數不多,手上只有手槍和刀子,可是他們的行動從容不迫,似乎根本不怕警察。

小龍在上海的倉庫和他們曾經照過面,後來也確定他們有東西混在他由上海運到日本的行李裏面,那到底是甚麼東西?)

金田一忽然感到一陣寒顫。

(那些恐怖份子手中一定握有令人害怕的東西,讓那些來到附近的警察猶豫著要不要闖入飯店……)

15

下午九點,石垣機場大廳。

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劍持警官和沖繩縣金城刑警,一同快步走在機場大廳。

身材矮小的金城跟在高頭大馬的劍持後面,跟得很辛苦,他有好幾次想跟劍持說話,可是他落後劍持一大截,只得不斷加快腳步追趕。

劍持根本沒發現他的狀況,始終皺著眉頭,大跨步前進。

案子發生后,劍持的態度十分強硬,神情也總是焦躁不安,其實是有原因的。

因為他在搜查一課的上司,也就是從洛杉磯市立警察局進修回來后,調到搜查一課的那個「眼中釘」――明智健悟,老是以高人一等的態度指使年紀大他一輪的劍持,使他頗為感冒。

不過後來明智的表現,卻讓劍持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他無視於警方凡事按部就班的做法,把自己獨特的調查方式帶進一課,因而不斷出現好成績,使劍持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很倚賴明智。

(可是,現在發生了恐怖份子佔據飯店這種前所未聞的大事件,他卻不到現場,明智到底在想些甚麼?

正因為這次的案件是日本少見的案子,所以才更需要他在洛杉磯市立警察研習的經驗啊!)

當劍持滿腹怒氣詢問他時,明智的回答是:「對方是武裝完備使用毒氣彈的恐怖集團。從現在的狀況分析,如果要優先考慮人質的生命安全,那麼就算去到現場也不能做甚麼事。既然這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出這個案子的源頭……」

(真是太氣人了,他要秀個人秀,也要有個分寸啊!躲在家裏看着那台名字像漢堡的電腦,又能得到甚麼成績?)

想到這兒,劍持更覺焦躁不已,再度加快腳步走出機場大廳。

悶熱的南部空氣包圍著整個身體,劍持走得全身都是汗。此刻已經是晚上九點以後,氣溫還是高達三十度。

他向閃著紅色警示燈的巡邏車小跑步過去,這時候,轄區刑警出來迎接他。

「辛苦了。」

「你好。」

兩人簡單地打招呼,沒有多說一句廢話,劍持和金城立刻上了警車。

跟在劍持後面坐上後座的金城刑警一臉放鬆的表情,他拿出記事本,開始報告現狀。

根據金城的報告,飯店的外線電話完全不通,因此,恐怖份子透過電子郵件將他們的目的傳送到東京警視廳。

從這一點可知,這個恐怖集團應該備有行動電話和手提電腦。

附近島嶼有兩個行動電話基地台,而且石垣島的電波也可以傳送到紺碧島,由此判斷,他們應該是將電腦跟行動電話連接以便傳送電子郵件。

警察們已經登陸當地,但都依照犯人的指示不進入飯店範圍內,目前在外面待命。

「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飯店外面用擴音器向犯人喊話,只不過距離很遠,不知道聲音能不能傳到飯店內部。」

聽完金城刑警的話,劍持又皺起眉頭。

「這樣不就跟明智說的一樣了嗎?唉!真是的!」

「甚麼?」

「沒有啦!這是我們這邊的問題。真搞不懂那些犯人在想甚麼?說甚麼『新魔巫王國獨立』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唯一的具體要求也只是不准我們進入飯店,他們真正的目的到底是甚麼?」

「這……我們也不知道。」

「若是遵照犯人的要求,那就甚麼事都不能做了。我認為比較好的方法是,先組織特別小組,再請求軍方的協助潛入飯店內部。」

「劍持警官,這……」

「怎麼了?」

「犯人在電子郵件中曾提到,他們已經控制了飯店的安全系統,如果我們任意接近飯店,他們馬上就會知道的。」

「你說甚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劍持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金城嚇得全身僵硬起來。

「我的意思是說,整棟飯店的建築物里都安裝了高性艿姆賴磷爸茫踩低晨刂?室位在犯人躲藏的七樓,他們在電子郵件中提到,安全系統和毒氣彈的引爆裝置連接在一起,只要一有人入侵,炸彈就會自動爆炸……」

「甚麼!」

劍持大喊一聲,整張臉幾乎貼上金城的腦袋。

金城一臉宛如被逼供的嫌疑犯,無辜地說:「現在我們絕對不能隨便靠近,專案小組正在研究是否有辦法證實犯人所說的話。」

看劍持沉默不語、額暴青筋的模樣,金城露出緊張的笑容說:「哈哈哈,不過就我個人猜想,犯人大概是在唬我們的。根據飯店員工所說,飯店的安全系統是由最新的電腦控制,若要做出犯人說的那種裝置,那麼必須由具有專業電腦知識的人重新撰寫系統才行。

另外,八王子爆炸事件的炸彈是舊日本軍製造的東西,要設置那種古老炸彈的引爆裝置並不容易,如果沒有參加過太平洋戰爭的技師在場的話……」

「如果有呢?」

「啊?」

「萬一他們有電腦專家和具備安裝毒氣彈的人,我們只要碰到安全裝置,炸彈就會爆炸,整個飯店就會充滿毒氣,人質就有生命危險,對吧?」

「沒錯!」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甚麼事都不能做嘍!」

果真如明智所言,到了現場甚麼事也不能做。

劍持氣憤地咬緊嘴唇,這下子他終於了解明智說那些話的意思了。

明智早就看出犯人之中有電腦專家,所以他想用自己的電腦技術向對方挑戰。

此刻,他在距離沖繩南端二千公里遠的東京都自己家的房間裏面,站在這個案件的最前線和敵人奮戰。

(可是……他這樣做會有勝算嗎?

有,一定有的,明智健悟這個人從來不打沒有勝算的仗。)

不知怎麼地,劍持為自己的愚鈍感到難過,他意識到自己竟然非得依賴他最討厭的那個年輕人不可。

可是要尋找從恐怖份子手中救出人質的契機,目前只能靠他了。

「對了,金城刑警,人質有幾個?是些甚麼人?你們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我們是從逃出來的工作人員那裏得知的。」

「會來參加高級休閑飯店開幕慶典的人,應該都是政商界的人,如果有大人物被抓,那事情就麻煩了。」

劍持擔心地說。

「不,那些人明天才會到,今天都是自家人。照理說,被挾持的人質應該有十三人,其中有一個叫新堂雄一的其他公司員工,工作人員說他是來談生意的,可是我們卻發現有矛盾的地方。」

「哪裏矛盾?」

「我們向他工作的公司確認時,對方說他已經曠職了好幾天,雖然還沒有證實,不過我們懷疑他可能是恐怖份子的間諜。」

金城翻閱手上的記事本說:「剩下的十二個人質當中,有五位是藍澤國際海洋開發集團的老闆和家人,也就是董事長藍澤秀一郎和妻子藍澤由里繪,還有擔任總經理的長子藍澤優,以及次男藍澤剛和就讀高中的女兒藍澤茜五人。

除了藍澤一家人之外,還有一位女性是藍澤優的秘書星野薰子,以及藍澤茜的三個未婚夫,分別是藤島匠、三井文也和周防武。」

「未婚夫有三個?這是怎麼回事?」

金城不回答劍持的質問,繼續說:「剩下的三個人是和藍澤家或紺碧島完全沒關係的人。一個是要在開幕慶中表演的雜技團團長楊小龍……」

「雜技團的楊小龍?喂喂喂!難道是上海那個?」

劍持突然插嘴說。

「是的,劍持警官,你認識他嗎?」

「當然認識!那個楊小龍被當作人質……嗯……真是令人驚訝!」

金城用眼角餘光瞥了一下劍持,見他正雙手抱胸,表情嚴肅,金城繼續說:「剩下的兩個是藍澤茜的朋友,也跟楊小龍有往來,他們是高中生七瀨美雪和金田一一。」

「你說甚麼?」

劍持突如其來的高分貝喊叫聲嚇得開警車的司機緊急煞車,大家頓時失去平衡往前撲,劍持大喊著:「七瀨美雪和金田一一……金城,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是的!沒、沒錯!」

金城的肩膀被一雙猶如香蕉串的大手劇烈搖晃着,以致他結結巴巴地回答。

16

晚上九點十五分,耶羅開門進入黃金殿堂。

除了在客房負責監視人質的歐瑞吉之外,其餘的人都聚集在這個房間裏。

「耶羅,你遲到了。」

被一個年紀不及自己一半的年輕人不問青紅皂白地斥責,耶羅心理實在不怎麼舒服。

可是雷德是此次戰役的指揮官,他必須絕對服從上司的命令。

「對不起,連接防盜裝置和『歐里哈魯空』的工作比想像中困難,所以花了比較多的時間。」

在八王子遊樂場進行的那場示威性爆炸實驗中,手制的引爆裝置很順利地運作,而且「歐里哈魯空」發揮的效果,令人無法想像那是五十多年前製造的炸彈。

由留在附近實驗用的老鼠、土撥鼠全部死亡的情況看來,毒氣威力一點也沒有減弱。

耶羅在這裏的主要工作是,從倉庫里將混在雜技團行李中,由上海運來的另一個「歐里哈魯空」偷出來,然後裝在引爆裝置上。

這些工作他都進行得很順利,唯一感到困難的是要將這個東西跟飯店的防盜裝置連接在一起。

因為罹患白內障的關係,耶羅的右眼有點模糊,在陰暗的地方會看不清楚,所以本來只要一個小時就能結束的工作,他卻花了快兩個小時的時間。

要是警察在這段期間衝進來,那可就危險了。不過耶羅也早有心理準備,到時候,他會扛着「歐里哈魯空」擋在警察面前。

「算了,還好到現在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雷德露出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

耶羅平時就對他這種鄙視人的說話方式很反感,不過具有戰爭經驗的耶羅也知道,作戰時候偏偏需要這種說話強硬又有統率能力的人,所以他能接受「西薩王」任命雷德作為這次作戰指揮官的想法。

「『西薩王』,全體都到齊了。由於歐瑞吉要監視人質,不能離開,所以這次的報告會議請容許由現在在場的成員開會。」

雷德態度恭敬地報告。

「好,既然都到齊了,那就開始報告狀況。」

「西薩王」簡短俐落的言詞為現場帶來一抹緊張的氣氛。

新魔巫王國復活的日子即將來臨,「西薩王」的存在益形重要。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讓耶羅感覺有如全知全能的神一般不可懷疑。

「就由朴波首先報告。」

在雷德的催促下,朴波開始報告安全系統的掌握狀況。

在現實生活中,朴波是耶羅的孫女。然而剛滿十五歲的少女――那國巫琴,被「西薩王」選上封為「朴波」聖徒,讓耶羅感到非常驕傲。

巫琴因父母雙亡,無處可去,耶羅於是遵照她亡父的遺言收養巫琴,並且把她當作家人一樣照顧,「西薩王」對巫琴的肯定就像是對他這些行為的肯定一樣。

連自己的親生孫子龍壹獲得「歐瑞吉」的名稱時,他都沒有那麼開心。

「西薩王」的確沒有看錯人,後來朴波的成就確實令人目瞪口呆。

具有領導者資格的「雷德」;電腦天才「朴波」;琉球拳高手「歐瑞吉」;還有以前舊日本軍武器專家,擁有專業炸藥引爆裝置知識的「耶羅」,全都是此次戰役不可或缺的人才。

只有「葛林」這位大公司員工,耶羅認為他根本沒有資格被選為聖徒。

他缺乏膽識,沒有能力,也沒有半點行動力,唯一的好處是因為他是大公司的員工,而且負責的區域是有「歐里哈魯空」的上海。

誰知他只預留了一個「歐里哈魯空」的位置,以致於後來被迫將另一個混在雜技團行李中送出來。

影響所及,耶羅現在只能分秒必爭,努力將引爆裝置連在「歐里哈魯空」上面。

全知全能的「西薩王」會從數十萬新魔巫國民里,選出這種無能男子成為聖徒,應該有他的原因吧!

「葛林的報告到此為止。」

耶羅見葛林甚麼事也沒做成,還講得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心裏的厭惡感剎那間升到極點。

他很想頂他一句,不過最後還是壓抑住這種想法,開始報告自己的工作。

當雷德報告結束之後,大家都沉默地等待「西薩王」下一個指示。

耶羅感覺到體內不斷湧出異常的興奮感,心臟也噗咚噗咚地急速跳動。

要開始了……他即將聆聽到「西薩王」猶如神明指示的魔巫語言。頓時,他感覺整個人彷佛要融化般,被幸福緊緊包圍著,他相信在場的每個人也和他有相同的心情。

(「西薩王」接下來要我做甚麼呢?

不管甚麼事情都可以,只要是辦得到的,我甚麼事都願意做!)

「這個星球不是孤獨的。」

「西薩王」唐突地說道。

「裝滿深藍色海水的地球,洋溢着寶石般的高傲氣息。地面上的每個人,沒有人想過荒涼的宇宙和地球的命運是緊密相連的。如同月亮支配着地球的潮汐一樣,地球的命運也跟遙遠的行星有關。

你們抬頭看一下天空吧!圍繞著太陽的星群們正在划著十字……俯瞰著這片被腐敗與傲慢控制的地面。奮起的神聖戰士們!在天空的十字架引導下,奮勇保護正要復活的神殿吧!

對於那些毀滅魔巫世界、不可原諒的人,揮下審判鐵鎚的時候到了。拿刀刺穿惡魔使者的心臟!來吧!戰士們!留心傾聽第一個犧牲者的名字……」

「西薩王」說出了十二名人質當中一個「女人」的名字。

就像傳遞暗號一樣,雷德說了一聲:「殺!」

葛林緊接著說:「殺!」

最後,有如獵頭族的詛咒擴散開來一般,怒吼的聲音不斷地沸騰:「殺、殺、殺!」

「西薩王」的言語再度如斷頭台的刀刃,銳利地往下揮斬。

「再度告知我的戰士們,以『西薩王』之名,務必讓那個女人來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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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的深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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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恐怖的歐里哈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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