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射擊過程中,兩名蒙面的劫匪被當場擊斃,十一名人質安然無恙,但那筆一百六十萬元的巨款還是不翼而飛了。
1.珍惜
妻子以前是銀行的職員,這是施戈明第一次聽說,這讓他大為震驚,因為在家中海報背後找到的那張剪報上,報道的正是一起銀行大劫案。
這起轟動一時的大案,正是發生在西羽島上。在拜訪妻子的兩位朋友之前,施戈明決定先對二十年前的劫案作一番了解。除了司法部門,現在就只有一個地方能找到相關的資料了——圖書館。
為了查閱一些電影學術方面的書籍,施戈明以前常去圖書館,一坐就是半天,所以圖書館對他來說可謂是熟門熟路。
在偌大的圖書館裏,他不消片刻就從書架上翻出了劫案發生那天所有的報紙,具體日期他當然是根據那張剪報得知的。厚厚一疊資料在桌子上堆得老高,引來了鄰桌讀者的注目。
施戈明不去理會別人,專註地翻閱起來,時間是他現在最緊缺的東西。
幾乎所有的報紙都在頭版報道了這起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大的銀行搶劫案。報道的內容大同小異,經歸納整理之後,施戈明在心中對本案有了大致的了解。
二十年前的這起銀行大劫案,不出施戈明所料就發生在西羽島上,也就是妻子孫曼麗當時任職的那家銀行。
1979年1月14日,也就是事發當天,在銀行即將關門之際,兩名蒙面的劫匪持槍闖入,七名顧客及四名銀行職員在荷槍實彈的劫匪的威脅之下,被迫抱頭蹲在了銀行大廳的地上,劫匪發出的警告是不準抬頭和不準說話。十五分鐘后,劫匪將銀行中的錢打包完畢。就在這時,一位勇敢的銀行女職員按下了報警器,劫匪被趕來的警察團團包圍在銀行中。在談判和勸說都無效的情況下,警方實施了強行沖入銀行解救人質的計劃。
兩名警員從後方包抄進入了銀行,不料劫匪發現了他們,首先開了一槍,於是兩名警員給予了還擊。在射擊過程中,兩名蒙面的劫匪被當場擊斃,十一名人質安然無恙,但那筆一百六十萬元的巨款還是不翼而飛了。經過調查得知,兩名被擊斃的劫匪並非本地人,而是不久前剛來到西羽島上工作的兩名男子,而且都是單身父親。
警方曾經下大力氣加強對巨款的追查,一度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法是,巨款被劫匪的同伴在警方趕到之前先帶走了。不過因為一百六十萬元是國家劃撥給西羽島地方政府的財政款,所以那些簇新紙鈔上的號碼在銀行都有記錄,在之後的幾年中,全國範圍內都未曾發現有人使用這些鈔票。搶劫過程中人質們為了保住性命,都嚴格按照劫匪要求的去做,所以對整個搶劫過程的細節一無所知。加上當時的銀行還沒有先進的監控設備,所以案件就在擊斃劫匪、巨款遺失的情況下被塵封了二十年。此案可以說是警方的一次恥辱。
施戈明又在圖書館的電腦上輸入了“西羽島+銀行搶劫案+女職員”的查詢詞組,搜索結果只有一條,那上面以孫某稱呼該女職員,文字旁還配有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不過施戈明能猜個*不離十,這個女人正是自己的妻子——孫曼麗。
施戈明用筆記下了那些鈔票的起、尾編號,並記住了整個案件的細節。這樁不知道該算搶劫失敗還是抓捕失敗的案件,究竟和妻子有什麼關係呢?
圖書館裏來了一群中學生,他們打鬧喧囂着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仍唧唧喳喳說個沒完,眾人紛紛投去了厭惡的眼神。
施戈明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過幾天她可能就要從學校回來了,要是她發現媽媽不知所蹤,別提會有多難過了。施戈明麻利地把報紙放回原處,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那個沒有女主人的家。
親愛的,你到底去了哪裏?快回來吧!我再也不會和你吵架了,假如有必要,我願意為你頂下殺人的罪名。
施戈明在心中立下誓言,他願意犧牲一切來換取妻子的回歸。
“失去時才懂得珍惜”的下半句往往就是“可是發現時已經太晚了”。
2.永遠是索取
輕舞飛揚18:58:09
在線嗎?請回話!
輕舞飛揚19:08:41
怎麼不理我?
燕子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打着,身邊的王傑緊張地盯着顯示屏,身體綳得老緊。朱虹發著手機短訊,不時朝屏幕這邊看上幾眼。左庶斜靠在女生寢室的牆上,黑色的外套上沾滿了從牆壁上脫落的抹灰。他似乎對女生的寢室十分感興趣,好奇地左顧右盼,唯獨沒有去關注那個毫無反應的顯示屏。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樣,大家都一聲不吭,緊張的氣氛把燕子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她從來沒有想到,經常和她聊天,為她提供資料的網友,會是她的阿姨被殺時的目擊者,更沒有想到他可能就是偽裝的連環殺人犯。
突然,屏幕中一個長發男子的QQ頭像開始閃爍,從黑白變成了彩色。
永遠是索取20:06:25
怎麼主動找我了啊?
大家一下子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爭論着該回復什麼話。
左庶打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安靜。對話框仍在跳動,對方還在講着話。
永遠是索取20:06:57
是不是你身邊的那些人要你這麼做的?哈哈哈哈……
一個大笑的圖標在屏幕上抖動,使得每個人心驚膽戰。
“砰”的一聲,寢室的門突然被踢了開來,幾乎嚇得燕子從椅子上跌落下來。
原來是出去買晚飯的石磊回來了,他雙手提着鼓鼓囊囊的肯德基包裝袋,嘴裏還叼着一包,臉漲得通紅,一放下東西就喘着大氣說:“好重啊!快來幫忙啊!”
眾人看到是石磊進來,都不予理睬,頭又齊刷刷地轉了回去。對話框裏,對方不斷拼寫着不可思議的對話內容。
永遠是索取20:08:25
你好,左偵探。怎麼和小孩子混在一起了?
永遠是索取20:08:48
難道你覺得我和你玩的遊戲太無聊了嗎?
“他在監視我!”左庶閃身到窗邊,撩起窗帘,外面一片漆黑,只能看到遠處高樓零星的燈光,“不過我什麼都看不見。”
“咦?這是哪裏來的?”打開紙盒準備享用漢堡包的石磊在自己的餐盒中抽出了一張紙條。
“永遠是索取”再也沒有出聲,大家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石磊正緩慢攤開的紙條上。
“你這是從哪裏買來的?”左庶焦急地問。
“肯德基當然在肯德基的店裏買的啊!”
“那在半路上有人碰過這些東西嗎?”
“有個好心人幫我把食物提到了寢室下面。這麼重的東西你們居然叫我一個人去……”石磊又嘮嘮叨叨起來。
左庶飛快地竄出了燕子的寢室,他自責對“死神的右手”的疏忽,對手時時刻刻在掌握着他的動向,而他卻像讓獅群包圍的斑馬,被肆意戲耍。
寢室下面伸手不見五指,僅依靠寢室過道中的微弱燈光,左庶才看清了路在哪裏。跑了一段后,他終於放棄了,灰心喪氣地走了回來,但他敏銳的目光時不時地掃向黑暗中。或許“死神的右手”就在附近,正用他那雙惡魔般的眼睛窺視着左庶,而左庶知道,如果讓他看到自己泄氣,他會更加張狂,這才是左庶最薄弱、最容易犯錯的時候。
寢室中的紙條,大大小小的剪貼字看起來很彆扭,但每個字還是看得分明。
王傑如同吟詩般讀出了上面的內容:
斷頭台上,*第三次呼喊
眾人遍尋不着辛德勒的名單
達斯汀·霍夫曼捧起小金人
來到古羅馬英雄的聚居地
刺激1995完成最後救贖
牽拉起鋼琴課上的艾達
海洋之心的寶盒唾手可得
犯下完美的第二重命案
幽藍色的天堂就在眼前
“這算什麼?斷頭啊,命案啊,影響我食慾嘛!”大神經的石磊啃着與紙條出自同一個盒子裏的雞腿。
“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朱虹搖着頭,飄逸的頭髮擺動着。
“好像和電影有關,裏面有幾部電影我看過。”王傑扶了扶眼鏡,試圖回憶那些電影的情節。
“這到底是誰放進去的呢?”
“‘死神的右手’,或者是他派的人。”回答朱虹的是剛剛回來的左庶。
聽到這個名字,石磊一下就被雞腿肉哽住了喉嚨。
眾人皆是一臉懵懂的表情。
“你看清那個幫助你的人了嗎?”左庶問石磊。
“沒有。他渾身全都包住了,外面又那麼黑,我什麼都看不見,只知道那個人的身高和你差不多。”石磊打量了一下左庶,回答道。
“你怎麼知道這個人就是‘死神的右手’?”朱虹追問道。
還有點氣喘吁吁的左庶用細長的手指指向電腦顯示屏上那個網友的頭像,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死神的右手’永遠都是在索取。”
3.突破口
“男,1943年11月1日生,漢族,1979年加入警隊工作。”
從檔案科調來了朱勇平的個人資料,諸葛警官和林琦警官仔細研究起來。調查小組中的這名新成員,“死神的右手”強烈要求他加入我們的原因何在?我們能從這些資料中找到些什麼答案呢?
諸葛警官轉了轉眼珠:“難道我們的組員朱勇平是眾多死者之間的共同點?”
“應該不是。他和死者的年紀相去甚遠,生活的圈子也有很大的差距。”
“兇手說他殺的女人都背叛過男人,會不會因為感情被糾纏的死者報過案,而接待死者的警員正是朱勇平?那麼兇手可能就是糾纏那些女死者的人。”諸葛警官提出了一種假設。
“很有創意的想法,寫小說倒是可以,但現實中不可能發生。市區裏的女孩不可能都不約而同地跑去朱勇平所在的警局報案。”林琦再次否定了諸葛警官積極思維后的產物。
而諸葛警官也終止了自己無憑據的臆想,警察永遠要腳踏實地拿着證據說話,因為自己不具備像左偵探那樣足夠聰明的頭腦。這一點上,諸葛警官承認林琦比自己做得好。
“一個幹了二十年的平庸警員,卻在任職的第一個月就立功了。”在這份檔案上,除了這件事情之外,就再也沒有能讓人覺得稀奇的事了。
“立了什麼功?”
林琦的手指在檔案上滑動着,到了某一處停了下來,說:“他在一起銀行劫案中,奮不顧身地衝進銀行,勇敢地解救人質,最終擊斃劫匪。”
諸葛警官沒有想到那個混着日子、正等待退休的中年警員,居然會有如此英勇光輝的事迹,不由得對朱勇平肅然起敬。
線索到此還不清晰,而諸葛警官的面前卻壘起了越來越多的疑問,他恨不能有一把有力的鎚子將它們擊得粉碎。
長池路上發現的斷掌女屍,至今身份不明。
都市公寓的縱火焚屍案,真兇到底是誰?是屋主劉韋、“死神的右手”、現場留下腳印的人,還是另有其人?屋主目前又身在何處呢?
“死神的右手”要玩遊戲,其目的何在?
一連串的疑問被一曲悠揚的“卡農”所打斷,音樂是從諸葛警官的大肚邊發出來的,他連忙翻起口袋,原來是手機的合弦鈴聲。
“是諸葛警官嗎?”聽聲音是消防隊長打來的電話。
“是我。”
“都市公寓起火的原因已經查明,有人打開了煤氣閥,讓煤氣慢慢充滿了整個房間,然後在電線上動了手腳,設定了空調的定時裝置,於是當空調自動開啟時,引爆了房間裏的煤氣。”
了解縱火的手法后,諸葛警官向消防隊長道謝,掛斷了電話。
“兇手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製造不在場的證明。看來,我們有必要對死去的那位警察熟悉的人員進行一次排查。”
“警察——警察——”林琦好像從諸葛警官的話中尋找到了破案的靈感,反覆說著這個詞。她連忙翻開都市公寓中死者於輝的個人檔案。
林琦的嘴角泛起了興奮的笑容,她終於找到進入“死神的右手”遊戲的入口了。
死去的警察於輝的檔案上顯示,1979年至1980年這一年中,他在西羽島警局工作過,這段經歷和朱勇平有了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