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凝視着一整面牆的外灘照片,陳駿突然把門口的守衛喊了進來。
“我離開之後,有人進來過嗎?”陳駿冷峻地問道。
“連只蒼蠅也沒有飛進來過。”守衛挺了挺胸,自信地回答。
這樣的天氣當然不會有蒼蠅。陳駿心裏是這樣想,嘴上說:“可我發現有人動過了這裏的照片。”他用一隻手指戳戳牆上的照片。
“不可能呀!”守衛仔細看看照片,用力搖搖頭。
“你看,”陳駿擺弄起照片,“現在這些照片全部都按照拍攝日期排列……”
“有什麼問題嗎?”守衛不明白。
“我走之前,為了更好地理解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按照照片上建築物在外灘的排列順序重新擺放過。”
陳駿給自己的強迫症胡編了一個借口。
“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你過來以前,保安曾經來過,因為水箱裏撈出屍體的時候,一度整幢樓停了水,這幢樓水管老化,所以他要進房間檢查一下,確保不會爆裂。”
“那個保安是不是一個大個子?”陳駿驚道。
“好像塊頭挺大。”
一定是他,是犯罪嫌疑人回來調整的照片。
誰也不會想到犯罪嫌疑人竟有如此大膽,裝扮成保安重新回來,陳駿也沒有責怪守衛,支走了他,一個人在房間裏踱開了步。
住在這個房間的大漢身份至今未能查明,他隱於這幢不起眼的居民樓里,卻可能策劃着驚天動地的大事件。他冒着極大的危險回來,難道就為了調整一下照片的位置嗎?
結合自己家被竊的情況,陳駿誕生了一個出乎預料的設想。
到自己家裏行竊的人就是犯罪嫌疑人,一定是在相撞的時候,犯罪嫌疑人看見了陳駿皮夾里的身份證,才會有了陳駿的地址。
犯罪嫌疑人去了陳駿的家,沒有拿走任何東西,只是分別動了牆上的照片和陳駿的杯子。
想必此人是在找某樣東西,他一定以為是在相撞時遺落的。
而他擺放照片和杯子的原因,或許只有陳駿才能理解他,他有着和陳駿一樣的毛病——強迫症。那些杯子他按照形狀大小重新排列了一遍,就算是偷偷潛入別人家裏時,強迫症也令他無法忍受杯子的雜亂擺放。
陳駿對犯罪嫌疑人的膽大妄為感到擔憂,因為牆上貼的是上海最負盛名,光芒璀璨的外灘,但沒人知道他想對它做什麼。
胡曄很快查出了Jane被害前一晚反覆撥打她手機的那個號碼,那個號碼居然屬於之前在小巷中被殺的女死者夏美。
陳駿很欣賞這個酷似古天樂膚色的年輕警員,胡曄神速的辦事效率應當全部歸功於移動通訊。
手機號碼實施實名登記,通訊公司初衷是怕自身壟斷的惡行導致客戶欠錢不還,以便找上門要債,就算要不到,也可以搞臭客戶的信用。
如同強盜打劫時,間接協助了捉拿殺人犯的工作,功過權量之下,群眾也就相信了強盜打劫其實是為了公眾的利益着想。
既然號碼屬於小巷中的死者,那麼手機想必就在兇手的手上了。
陳駿從拿到Jane的手機開始,就沒有停止過撥打這個號碼,對方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上帝可能都對陳駿打電話時的忙音不耐煩了,瀕臨絕望的陳駿居然打通了。
“喂!找誰?”
對方有點稚嫩的聲音,喚醒了陳駿記憶中的一個人,是那個被他誤會成殺人犯的大學生。
陳駿迅速作出了反應:“我找的就是你啊!難道你忘記我啦?明天我過生日,想叫你來一起喝喜酒,你有沒有空?”
“你打錯了吧?”對方很謹慎。
“怎麼可能?”陳駿絞盡腦汁拖延時間,他故意慢吞吞地報了一遍自已手中的手機號碼。
陳駿知道公佈自己的身份一定會嚇跑他,索性裝到底:
“你不方便也沒關係,告訴我你在哪裏,我到時候開車過去接你。你也可以……”
不等他說完,電話那頭早已沒了聲音。
聽得出,對方已經認出了陳駿的聲音,看來從這個電話號碼里已經榨不出有價值的線索來了。
除了這個號碼,還有另一個號碼陳駿一直在考慮要不要打過去,號碼上署了兩個英文字母C和Z。
陳駿第一反應是“蠢豬”,這個號碼的主人要麼和死者很親密,要麼就是被死者很鄙視。
經查,這個手機號碼屬於一個名叫程震的男人。
看公寓女死者高層次的生活條件,她的手機里說不定會有一些第三者打不得的電話。但這個“程”打電話的時間,恰好與女死者的行程相符,所以陳駿一直猶豫不決要不要打這個電話。
現在,線索全部中斷,也就剩下這條路了,陳駿才下定決心。
那個叫“程”的人只是在電話里發了一聲“喂”的男中音后,就像吝嗇他的聲音似的,匆匆掛了線。
短促的通話時間,卻讓敏感的陳駿捕捉到了極為重要的訊息,他聽見了鐘聲,清晰的鐘聲。
由此判斷,名叫程震的男人現在就在外灘,而且就在海關大樓附近。
再加上他做賊心虛的表現,陳駿認定他與本次命案有重大關係。
死者Jane的傳達室看見有帥小伙送她回家,而帥小伙的頭髮顏色也和在沙發上取得的毛髮樣本吻合,
從Jane手機的通話記錄來看,這個叫“程”的男人說不定就是黃頭髮的帥小伙。
陳駿想到了漫畫裏的超級賽亞人。
正是因為對這部漫畫的深刻印象,陳駿動員了手頭能用的所有警力,趕赴外灘。
可惜雖然把握住了時機,但行動缺乏部署,眼睜睜看着嫌疑人從幾十個人的包圍圈裏逃掉了。
陳駿就像五次圍剿失敗的蔣委員長一樣,大罵“娘西撇”。
幾個寧波小商販聽見家鄉口音,親切無比,拿着各自販賣的商品圍着陳駿兜售起來,說以進價賣給他。
結果第二天的報紙上,赫然一條醒目的新聞標題:
刑警夜襲外灘,整頓胡亂設攤。
2.
我和夏夕坐在冷冷清清的飯店裏,這個飯店的經營狀況凄凄慘慘,食客僅有我們這一桌。
我們點過菜后,半小時過去,汪克和菜到現在沒出現。
我的肚子實在捱不住了,對着廚房裏叫道:“老闆娘,我們的魚好了沒有?”
“就快好了,在等兩分鐘。”無聲的廚房裏,傳出老闆娘很是客氣的回答。
緊接着,老闆娘嗓門一轉,衝著後門嚷道:“魚買回來了沒有?”
我一聽,這頓晚飯估計要改成夜宵了。
無奈,我們餓着肚子繼續等汪克,希望汪克能順利完成我們交給他的秘密任務。
就是半小時之前,我在外灘看見了一個男人,他雖然戴着帽子,但走路的動作看起來十分眼熟。
他身材修長,走起路來腳下生風。突然,外灘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大批警察,開始圍捕他,他的腳步由風變成了瘋。
穿行於地攤多多的外灘,他卻依然姿態輕靈,我彷彿看到了劉翔創造世界紀錄的那一刻。
我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喊,我向聲音的源頭看去,心裏一驚,竟是那個凶神惡煞般的瘦警察。
在酒店式公寓門口與瘦警察有一面之緣的夏夕,也藏進了人堆之中,生怕受到牽連。
領跑的男人聽見他的喊叫后,摘下了帽子,那一頭金黃色的頭髮讓我想起他到底是誰。
是那個曾經進入過夏美房間,我誤以為被分屍了的男人。
他沒死,那麼夏美自然也不是殺人犯。
這個黃毛男是我窺視夏美期間,唯一受邀進入她房間的男人,他或許是夏美的朋友,或許會知道一點夏美身上所發生的事情。
作為通緝令上的通緝犯,雖然是被誣陷,但總要領會上級精神,注意自己的隱蔽,不要暴露目標。
跑步的隊伍離我越來越遠,沒有警察注意到我這個旁觀者。
我臨時起意,想到一個妙法,讓汪克出面去伸一把援手,因為他的臉沒有警察認識,藉此機會結識一下這個黃毛男。出於司法機關對我的錯誤判斷,我也暫且認為黃毛男和我處於同樣的窘境,屬於“有理無人理,理我者無理”的複雜情況。
我跟汪克說了計劃,想讓他繞到黃毛男前面,利用那裏的一個便利亭,幫助他躲過警察的圍捕。
可難題是如何說服那個便利亭的老闆?
汪克拍拍胸脯,說:“我爸常說,社會講的是人脈,講的是關係,不合群的人是混不下去的。而疏通人脈這種事情,天天有人來我家做。放心,讓我去搞定老闆就行了。”
這樣的場面想必他在家也耳濡目染了許久,該是拿出來秀秀了,我欽佩自己的知人善用。
汪克還說,很多人都對他爸爸這樣做異常痛恨。
我安慰汪克:他們這些人不是痛恨你爸爸貪污腐敗,而是痛恨自己不能像你爸爸一樣貪污腐敗,他們的品德很有問題,你不用理會。≮我們備用網址:www.wrshu.net≯
然後,我催着他趕緊去救黃毛男。
事先與汪克約定,讓他帶着黃毛男到現在我們所坐的這家飯店裏碰頭,因為剛才我們前往外灘的時候,經過了這家飯店,覺得很清靜。
好在汪克沒讓我們等太久,他順利帶着黃毛男來了飯店,一進門就嚷開了:“我人都回來了,你們菜怎麼還沒上?”
我和夏夕無視汪克,不約而同觀察起黃毛男來。
不得不承認他的樣子確實很帥,高高的個子,筆挺的鼻樑,身上散發著淡淡的古龍水。
之所以我對這種奢侈的香水記憶猶新,是因為十八歲之前,我一直認為古龍水是在說古龍寫的書太水。
黃毛男見我們三個都只是學生,臉上緊繃的線條也緩和了下來,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問道:“你們找我?”
我用手肘碰了碰眼睛都快變成愛心的夏夕,正了正身子,嚴肅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程震。”黃毛男反問,“你們又是誰?”
“我們是夏美的朋友。”
“夏美?”程震重複了一遍。
“難道你不認識她?”我聽他的口氣,感覺不對勁。
果然,他否認了。
夏夕在旁,我不便把事情挑得太明,旁敲側擊道:
“我曾經見過你單獨進她家。”
對方歪歪嘴角,答道:“我單獨進過許多女人的家。”
憑他英俊的長相,能經常去女人家我想也是正常。
完全沒搞清楚狀況的汪克,很不服氣地說:“你這麼花心,難怪被警察追,早知就不該救你了。”
程震似乎也看出汪克在這裏等同於空氣,所以不加理睬,問我道:“夏美到底是誰?”
“是我的姐姐,她被人殺了。”沒等我開口,夏夕回答道。
“我真的去過她家嗎?”程震好像真的不認識夏美。
我提醒道:“你還記得光榮路嗎?一個瘦瘦的女人送你到她家的門口。”
程震滿臉驚愕,嘴巴張得比桌子上的空碗還大。
一個死人的名字讓氣氛有點緊張起來。
他沉默良久,才開口道:“你們是怎麼知道我來外灘的目的呢?”
“因為我們也是來找東西的。”我故意把《1+1=0》這本書放在桌子上,寫有字的一面對着他。
書沒有起任何作用,對方無動於衷,而是問:“你們也是來找銅獅子的嗎?”
“銅獅子?什麼銅獅子?”
雖然夏夕有在帥哥面前就犯迷糊的毛病,但她此時卻問出了我心裏所想的問題。
程震轉了轉眼睛,問:“你們是在找什麼東西?”
我說:“我們要去外灘12號,那裏可能有我們要找的東西。”
“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
程震“嗯”了一聲,又陷入沉默。
“對了,警察為什麼要抓你?”夏夕似乎對他的私事挺感興趣。
程震看了眼夏夕,回答說:“他們可能誤認為我殺人了吧!”
話語中的那份不羈和輕佻,分明是在挑逗夏夕,兩個人居然開始旁若無人地聊起了天。
連我的女人也敢泡,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裏。
我向來討厭帥哥,和汪克成為朋友完全因為他不具備讓我討厭的條件。
我和汪克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達成了戰略合作統一方針,決定先除掉這個頭號情敵再相互PK。
喝飽了水的汪克開始在飯店裏大吵大鬧起來,拍着桌子敲着碗,責問老闆娘為什麼菜到現在還沒有上,聲音大到讓他們兩個沒法繼續交談下去。
老闆娘懇求再給她點時間,說魚就快出鍋了。
汪克得理不饒人,繼續嚷嚷,揚言要走人。
廚房裏走出一個胖子,手裏握着一把閃着魚鱗光芒的菜刀,大聲吼道:“老子颳了大半條魚了,我看誰敢不買單就走出這個門。”
眼見汪克要吃虧,我架着他的肩膀,跟老闆娘打起了圓場:“我朋友可能喝多了,有點醉了。”
夏夕不解地問:“水也能喝醉?”
老闆娘撓撓頭,說:“可能杯子沒洗乾淨,水裏還有上次倒的二鍋頭。”
我胃裏一陣翻騰,帶着他們幾個飛也似的逃出了這家飯店。
跑了幾步,夏夕就跑不動了,愁容滿面地捂着肚子。
程震假惺惺地問她怎麼了,夏夕說她還沒吃晚飯,實在餓得不行。
於是,這個黃毛男故作慷慨地請我們去吃飯。
我和汪克在別人請客的情況下,遵從“有吃不吃豬頭三”的原則。看見不遠處有某著名意大利餐館的廣告牌,我便提議去吃披薩。
程震爽快地答應下來,他還說,我們幾個邊吃邊商討一下各自要在外灘所找的東西。
我滿口答應。
很久沒開洋葷了,等進了意大利餐館狠狠地吃,吃得他有苦說不出。
汪克跟我說,他爸爸在吃大筵席前總愛讓服務員端碗粥來喝,說是先暖暖胃,這就和運動員比賽前熱好身,才能出好的狀態是一個道理。
我和汪克各要一碗粥,結果服務員白了我們一眼,說沒有粥。
我想既然暖胃,先來碗餛飩也行。
服務員摔給我一本花里胡哨的菜單,跋扈地說:“我們是洋餐廳,沒有中國菜!”
言多必失,我把菜單遞給了程震,說:“既然你請客,還是你來點吧!”
他笑說:“既然意大利餐館的特色食物是披薩,我們就吃披薩吧!”
點單后不久,我們熱氣騰騰的披薩就上來了。
我一看,媽的!什麼意大利批薩,其實就是中國人的羌餅撒上肉末,沒什麼新鮮感,但價格貴不少。
我和汪克的五臟廟早已空空如也,也顧不得讀書人的斯文,我們斯文起來也實在不像讀書人。毫不猶豫地大口朵頤起來,外國大餅的味道實在不敢恭維,對付個半飽我就沒了胃口。
汪克提議再點份自助色拉,夏夕說一起幫他裝盤子,兩個人抱着吃出老本的決心,往自助區走去。
我和黃毛男相對而坐,因為找不到話題,我閑來無事,就開展興趣愛好。
鄰桌有女人,女人在吃飯,我在看女人,誰也不耽誤誰。
黃毛男做作地咳嗽了一聲,和我搭腔道:“既然你們知道外灘12號這個地址,為什麼會不知道要找的東西是什麼呢?”
我目不轉睛地答道:“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才叫找,否則就直接去拿了。”
程震用略帶自嘲的口吻說:“如果你們願意帶上我這名犯罪嫌疑人,我可以幫你們一起去找東西,因為我和剛才那位小妹妹的姐姐是好朋友。”
這話聽來熟悉,像是我曾經夏夕吹牛的話。
“我們不能帶上你,警察現在已經卯上了你。”我當然不能答應這樣一個偽君子加入的要求。
我聲音稍稍大了點,鄰桌的女人抬眼看看我,優雅地拭去嘴角的泡沫,結賬離去。
程震等鄰桌無人,冷笑道:“你認為警察只盯上了我一個人嗎?”
“什麼意思?”
“你留意到剛才那個女人的餐單了嗎?”程震微微傾斜修長的身子,一伸手,拿過了女人的餐單,“她沒等甜點上來,就急急忙忙走了,她剛才付錢的手一直在顫抖,我覺得她是不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人了?”
是我!
我現在可是臭名昭著的通緝犯吶!我怎麼忘了顧及在公眾場合的影響呢?
我應該戴上墨鏡、口罩和棒球帽,人群之中我低調地行走。遇到多人圍堵的情況,讓夏夕和程震為我開道,確保我能順利突圍。我不允許媒體私自報道關於我的信息,更不能讓自己的影像出現在電視台的某些法制節目上。
能把通緝犯當出明星的感覺,可能也就我一個人了。
仔細想想,要過明星的日子,其實也並不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對程震來說,他的處境和我半斤八兩,通緝犯和嫌疑犯從罪犯的範疇來說,我顯然比他高出一級,讓他同流合污,對我沒多大損失。
本想再聽聽夏夕他們的意見,可等了半天,他們的色拉還沒弄好。我就自作主張,讓程震加入我們的探索小組。
又過了十分鐘,汪克捧着色拉回來了,色拉堆得足有半米高,他一步一停,慢慢悠悠走到了桌子旁。
夏夕興沖沖地對我誇獎着汪克:“他太厲害了,居然能堆這麼高,這裏經理的臉都像生菜一樣綠了。”
汪克此時故作嚴肅,雙目聚神地盯着那座色拉塔,像建築師在品味自己的作品。我知道他心裏一定樂開了花。
夏夕還羨慕地說道:“他還用到了數學公式,計算出每種原料的用量,我第一次感覺到數學居然這麼有用。”
我感慨:有文化,真可怕。
現在的形勢是三男和一女,三個單身的男人和一個美麗的女人,這樣的組合會產生很多種可能。
汪克神采飛揚地把色拉分到我們每個人的盤子裏,嘴裏還念叨着林俊傑的歌:
東漢末年分三國,
烽火連天不休,
兒女情長被亂世左右。
誰來煮酒,
爾虞我詐是三國,
說不清對與錯。
紛紛擾擾千百年以後,
一切又從頭。
這首歌能夠很貼切地表現出目前的局勢,三足鼎立已經形成,只是搶的不是江山,而是美人。
自古愛美人的人就比愛江山的人多,因為美人比較現實,江山太過飄渺。
可就是有些不切實際的人認為,坐擁了江山還愁沒有美人作伴嗎?所以古時候大家打得頭破血流,就為搶一個皇帝的名額。
可是,有這種想法的人通常審美觀很後現代主義,歷史上很多帝王雖然後宮三千,卻活不過而立之年。
我看到汪克和程震兩個無恥之徒大膽地向夏夕獻着殷勤,看來他們也有着和我一樣的想法。
我暗自發誓,一定要為夏夕找出殺害她姐姐的兇手。不管再怎麼獻殷勤,也及不上為她做這件事能擄獲她的芳心。
我不禁為自己的決勝千里而陶醉,放聲大笑起來。
汪克、程震和夏夕面面相覷,三個人作不認識我的樣子,朝一張空桌移去。
我這才發現四周餐客們看耍猴般的奇異目光,我不知道他們是在看我笑,還是在看我們桌子上汪克壘起的色拉塔,我只得乾笑幾聲,向眾人搖搖手中插着披薩餅的叉子,違心地說道:
“這外國羌餅味道好極了!”
3.
到了第二天,我從旅館坐地鐵趕往外灘,昨晚離開意大利餐廳時,我們四個人約好了一起去找銅獅子和外灘12號。
上海地鐵站的高峰時刻就是地獄,身邊全是人,卻沒有身在人間的感覺。
眼下有人說,勇敢的人乘地鐵,勇敢的心炒股票,似乎沒錯。
被涌動人潮擠進人潮湧動的車廂,進去什麼姿勢,出來也是什麼姿勢,充分體驗到了地鐵站不用挪步也會走路的神奇功效。
據說北京的地鐵可以把人擠流產了,上海的地鐵看來能把人擠懷孕了。
好不容易到了外灘,海關大鐘用低沉的聲音提醒我遲到了,他們三個早就站在約好的地方。
怕他們聯合召開批鬥大會,我想先解釋解釋,剛要張口胡亂編個理由,他們就七嘴八舌咋呼開了:
“堵車了吧?”
“車爆胎了,對嗎?”
“不對,你是坐地鐵來的,不要告訴我們地鐵出軌了。”
“不管什麼理由,遲到1個小時也太不尊重我們了。”
顯然他們以前也遲到過,各種理由都被他們搶先說光了,如果我找的理由和他們說的一樣,會顯得我是在吹牛。
我定了定神,說:“旅館的鬧鐘壞了。”
他們說,那麼一定要給我送鍾。
行走在外灘,遙望對面的陸家嘴金融區,民族精髓盡收眼底,博大精深的美食文化就蘊含在高聳入雲的建築之內。
黃浦江畔,陸家嘴嘴角上的東方明珠電視塔與金茂大廈相對而望,東方明珠看起來像串着三顆大小不一的冰糖葫蘆,反觀外灘這邊的混血老建築,越看越值得回味。
而外灘12號就藏身於這條記載着時代脈絡的建築群之中。
外灘的門牌號碼很特殊,通常馬路單雙號分兩邊,外灘所有號碼都在一邊,找起來也相對方便。
1號、2號……6號,一幢幢人類智慧和勞動結合的偉岸建築從我們身邊經過。
比較理想化的人認為,既然這些建築代表了智慧和勞動,它們的最終的目就是財富,所以外灘清一色都是銀行,因為銀行是囤積財富的地方。比較實際化的人推斷,也只有銀行才能付得起外灘這裏的房租。
過了9號,我們驚訝地發現,後面居然沒有10號和11號。
就當我在擔心外灘12號是不是被無堅不摧的動遷組動遷之時,汪克盯着一幢圓頂大樓的花崗岩外牆,正讀着一塊銅牌上的字:
“滙豐銀行大廈,建成於1923年6月23日,建築面積32000平方米,出自英國建築師威爾遜之手,是具有希臘古典風格的建築。它被譽為‘從蘇伊士運河到遠東的白令海峽之間一座最講究的建築’。
1955年4月26日,滙豐銀行將大廈交換上海市政府,以抵歷年來的稅款。在此後的四十年內,滙豐銀行大廈一直作為上海市政府辦公大樓使用。
隨着外灘形成‘東方華爾街’的進程加快,上海市政府於1995年6月3日撤離,將這座建築置換給上海浦東發展銀行,至今……”
我能肯定,這裏乃是我們要找的外灘12號。
我的理由有三:
一、夏美留下的那本書《1+1=0》,作者名字與這座建築的設計者同名,都叫威爾遜,這是她為何要挑這本作為線索的又一個原因。
二、站在街上,光從外面看這幢房子的奢豪氣派,用腳趾頭也能想出這裏面放的東西一定非常值錢,所以夏美才會搞出這麼複雜的暗語。
三,門牌上寫着“十二號”三個字。
建築正中三個石拱門上,一塊“上海浦東發展銀行”的牌匾映入眼帘。
程震就像開國大典上,遠遠看見了毛主席一樣,神情激動地叫道:“就是這裏,就是這裏。”
兩隻銅獅子正安坐於滙豐銀行大廈之前,它們又高又大,比真獅子要結實不少,一隻曲腿靜卧,一隻仰首怒吼,在兩隻石墩子上威武無比。
程震摸摸他的背,恍然大悟地對我說:“原來我們要找的是同一個地方啊!”
外灘12號的銅獅子。
我們就這樣找到了,比預想中的簡單許多,原以為會費一番波折,沒想到它們就這樣光明正大地矗立在浦江之濱,泰然自若地接受着遊客們的瞻仰。
可是,即使找到了外灘12號和銅獅子,我和程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麼東西?
線索到這裏斷了。
我手裏的《1+1=0》把我帶到這裏之後,也就失去了它的價值。
接下去該怎麼辦呢?真希望夏美現在能給我一些提示。
“我們進去看看吧!”夏夕提議道。
我們一群人站在大門外,也研究不出什麼來。
剛想走進銀行的時候,一個人讓我停下了腳步。
遠處一個體態彪悍的大漢,正左顧右盼着朝我們走來。他膘肉橫溢的臉我見過,但一時記不起他究竟是誰?
我開動腦筋,屠殺着腦細胞,有人從後面拉住我的衣領,把我往銅獅子後面拽。
我下盤用力,雙腳一蹬地,穩住了身體,使出一招靈蛇轉頭,回身給了偷襲我的人一記肘攻。
程震一聲慘叫。
可他的嘴很快就被夏夕捂了起來。
“幹嗎拉我?”我很生氣程震在美女面前把我弄得狼狽不堪。
“那個人,那個人,他殺死了我的好朋友。”
我在程震的聲音里,聽出了死亡的恐懼。
我終於記起在哪見過這個大漢了,是我家樓上的鄰居,那個我天天能聽見他和老婆吵架的男人,可他的名字我卻喊不上來。
他為什麼也會到這來呢?他真的是殺人犯嗎?
汪克躲在銅獅子後面,一個勁往前湊着腦袋,聽我和程震議論着這個大漢,他起勁地說自己沒見過殺人犯,要一睹風采。
大漢在銀行門口矗立良久,似乎察覺到了我們的竊竊私語,警覺地朝我們躲藏的銅獅子這邊走來。
大漢的影子在行人路上投下老大一塊陰影,黑壓壓地撲過來。
程震說的是真話嗎?我的鄰居真的會殺人嗎?
我又重新尋回偷窺夏美時的那種感覺,窒息的胸腔里那顆心臟瘋狂跳動。
我耳邊,同伴們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
程震、汪克和我,鼎立的三國要想能夠生存下去,看來只有聯合抗敵,三英戰呂布了。
可內心有個聲音對我說了句:這個呂布長得也太像董卓了吧。
那張大臉上凶光畢露,大漢的右手朝外套內側口袋裏緩緩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