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樂章 終曲
一
“還有很多問題。”
聽到晴美說的話,片山義太郎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又來了,你嫌還不夠刺激嗎?好幾次差點丟了性命。”
“有什麼關係,我不是還活着嗎?”
“有我在的一天,絕不會讓晴美小姐遭遇危險的。”說這話的人非石津莫屬。
“不可靠,你又不是二十四小時都在晴美身邊。”
“只要得到許可,就是一天二十五小時我也會跟在她身邊。”
已經進入第六天。
今天也有調查一課和管轄的刑警在這裏進進出出,片山義太郎就利用這個時間回到警視廳辦些瑣事。他在警視廳遇見晴美和石津。由石津的提議,他們決定一起吃午飯。當然,是指望晴美的荷包。
難得三人在一起吃飯,如果在警視廳的餐廳也太不夠意思了,於是他們到附近一家比較清靜的餐廳。
“昨天,我做過統計。”晴美說著就由手提包中拿出筆記本。
“真受不了……”
“什麼事?”
“沒,沒什麼,你繼續說吧!”
“先從看來似乎和這個事件沒有直接關係的事情來看……”晴美說:“新曲的樂譜為什麼多一份?朝倉把這一份樂譜藏在那裏?還有,-紀子的母親與朝倉有什麼關係?”
“他們的關係不是很明白嗎?”
“可是,他們只是情人的關係嗎?或是以身體為代價得到什麼東西?這才是問題核心。”
“當然,當然。”
只要是出自晴美之口,那怕是微不足道如咖喱飯之作法,石津聽了都會大受感動。
“還有,企圖傷害瑪莉的兇嫌是誰?到現在還沒有線索嗎?”
“目前還沒有。”
“其次是關於須田的事。果真沒有他殺的嫌疑嗎?”
“他死於心臟麻痹呀。”
“可是,如果是製造極度恐懼的因素導致他心臟麻痹呢?而且,須田為什麼會陳屍朝倉的家裏呢?”
“他到朝倉家去找那個叫什麼的女傭。”
“那個女傭也有說謊的可能。就算是真的,朝倉回來了,須田為什麼還要留在那兒不逃走呢?”
“也許他在逃走之前就已經完蛋了。”
“是有這種可能。還有,屍體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草坪上?”
“當然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只有這個可能。”
“不可能從地下冒出來嗎?”石津道。
“又不是結頭菜,如果是從上面掉下來,位置就很奇怪了,因為在鷹架的下方,如果是從上面掉下來,應該是靠外面一點。”
“因為是在半夜裏死亡,掉下來以後也不可能移動過……”
“在發現屍體之前,我在二樓看過那個鷹架,並沒有看到屍體,雖然不能說是絕對,但是也沒有看到上衣。”
“也許在你看鷹架之前,他已經掉到草坪上了。”
“不可能的。後來我們回到客廳時會看到草坪,如果有屍體,在那時就會看到的。”
“啊!真複雜,一團迷霧……”
“啊!”石津也表示困擾。
“不要學我——然後是火警。”
“對,那又是誰縱火呢?膠粘劑的燃燒力雖然很強,但還不至於自燃。”
“如果能自燃,豈不是到處都是火災了。”
“這麼說來,如果不是縱火……就是失火。縱火者不是女傭就是朝倉先生了。”晴美說道。
“可是,為什麼要縱火呢?”
“也許想燒毀什麼東西,例如樂譜……”
“是一些不願意被警察看到的東西吧!但是,藏好就沒事了,房子那麼大,找個地方藏,何必縱火。”
“也有道理,那麼是不是想燒上衣?”
“把上衣藏起來也不難啊!”
“是啊,跟自已的衣服混在一起就行了。但事實是上衣和鷹架都燒掉了。”
“有關火災的部分也在進行調查中,但是棘手的是找不到縱火的證據。而且,事情發生在這棟房子裏,只要朝倉先生不追究,最後恐怕還是不了了之。”
“還有,那個須田的死八成也一樣。”
“沒有他殺的跡象,只是情況有些怪異,這樣還不夠條件成立專案小組。對須田的生平交友情況都調查過,找不出什麼可疑的地方。”片山義太郎解釋情形。
“朝倉先生很依賴須田。有一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就是那個竊聽裝置,我懷疑是須田去安裝的。”
“有這種可能。”
“找到竊聽器了嗎?”
“昨天為了要證實殺人現場是那個地方而檢查每一個房間時,我請刑警順便尋找竊聽器。”
“找到沒?”
“沒有。也就是說兇手已經把它拆除了。”
“動作還真快。”
“那個錄音機也詳細檢查過,但是沒有指紋。佈置那個東西的人十分謹慎。”
“是他們之中的一個嗎?”
“他們是不可能去安裝竊聽器的,所以我想還是和須田有關。”
“你是說有人收賣須田去安裝那個東西,偷聽別人的練習。那真是太不公平。”
“可是,依朝倉先生的說法,進第三天時,還不可能有人能完全演奏那首曲子,因為七個人的實力都差不多,錄音機在那個時間就被發現了,效果應該是不大的。”
“嗯,但是如果知道是誰幹的,他是不是會失去比賽的資格?”晴美問。
“那是當然的——完畢了嗎?”
“還早哪,現在才開始正式的。”晴美坐直身體說:“現在才談到殺人呢!”
“你的喉嚨在咕嚕咕嚕抗議了。”
“別開玩笑。我先問你,那個被殺的女人是什麼人呢?”
“現在還在調查她的身分,衣服及飾物的照片都已發佈新聞,我想,不久就會知道她的身分了。”
“她真的是櫻井瑪莉的親生母親嗎?”
“不是。據調查,瑪莉的確是櫻井夫婦的女兒。”
“除非是另有複雜的內情,否則是不會錯的。那麼,那個女人為什麼要說謊?是不是自己己經先相信了自己的謊言?”
“這種推論可能就是正確答案。”
“那麼,原因在那裏?為什麼要編謊言來讓自己相信?而且又正好在瑪莉決定要參加音樂比賽時出現。”
“大概是有人指使吧!”
“這樣可能是擾亂瑪莉情緒的最好方法。還有,把櫻井充子推進水池裏的是不是同一人呢?充子女士沒有看清對方的臉。但是我在飯店看到她時,我覺得她不像是會使用暴力的女人……”
“這麼說來,兇嫌另有其人嗎?喂,你不要故意把事情弄得很複雜。”
“那個女人為什麼被害?”
“還有。是誰下的毒手?”
“這些當然都是問題,不過最重要的是第一現場在那裏?房間的檢查已經完成了嗎?”
“嗯,可以確定第一現場不是在那棟房子裏。”
“可是,片山先生,”石津打岔道:“那個……叫什麼保來着的,變成神經官能症的那小子……”
“大久保。”
“對,他不是割手腕自殺嗎?”
“是呀,在浴室里自殺。當然,他的浴室里有血液反應,可是和被殺害的女人血液不同。”
“原來如此。”
“但是,石津先生提出的這一點很重要。如果在同一間浴室殺人,血液反應就成掩護作用了。”
“我就是這樣想。”石津好像很遺憾地說:“現在的警察在科學方面太進步了。”
“身為刑警怎麼可以說這種話。”片山義太郎笑着說。
“現在的問題是,那個女人是在哪裏被殺的?為什麼把屍體送到那棟房子裏去?”
“是為了嫁禍給櫻井瑪莉嗎?”
“有可能。瑪莉小姐即使沒有被逮捕,光是被懷疑。精神就會受不了而崩潰的。”
“僅僅為了嫁禍於櫻井瑪莉就殺人,啊?”
“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有人會為了雞毛蒜皮大的事而殺人不眨眼呢!”
“真可怕。”石津說:“我要呼籲請尊重人命。”
“將屍體搬進那棟房子,一定是從某一個入口進去的找到了嗎?”
“嗯,大廳有一個窗戶被剪開了,技術非常精巧,沒有仔細看簡直看不出來。”
“從窗戶搬進屍體一定很麻煩吧。”石津說。
“那倒不一定,自己先鑽進去,再打開大門將屍體搬進去。”
“哦,原來如此。”
“還有電熱爐……”晴美說。
“四個電熱爐,那時真讓人熱得難以忍受。”
“熱度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兇嫌怎麼會知道那裏有電熱爐。”
“對,這麼說來,七人之中有一人是共犯。”
“知道電熱爐放在那裏的還有一個人。”
“誰呢?”
“須田。”
“原來如此,也許一切都是須田安排好的。”
“還有,為什麼要用電熱爐給屍體加溫呢?”
“當然,那是為了死亡時間的推測……”
“我知道。但是如果真的是那樣就沒什麼意思了,找不出其他的理由嗎?”
“喂,這可不是在寫推理小說或演偵探電影。”
“好吧,暫時這樣。還有那個廚師叫什麼的女人?”
“市村智子。”
“對,是她早起,使得兇手來不及把電熱護收起來。可是,要使死亡時間的推測出現錯誤,那得有相當理由。”
“通常這樣的話,是為了不在場證明吧。”
“對。那麼在那一段時間中,誰最肯定自己在做什麼?”
“哦,你是說實際死亡時間是在兩點,而兇嫌原計劃警方誤認為是在十二點到一點之間,最大的用意是,那段時間裏,兇嫌有不在場證明。”
“這個推想很高。兇嫌做了這種安排反而露出狐狸尾巴。只要能查出那個女人的身份,嫌犯就呼之欲出了,然後宣佈死者死於十二點或一點、兇手必然會有恃無恐地提出不在場證明。”
“那倒不見得,電熱爐已經被發現,我想兇嫌也會了解這種情形。”
“說得有道理,真可惜!”
“另外是……對了,就是那些百科字典的問題。”
“順序被弄得亂七八糟,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
“也許沒什麼大礙,但也不要忽略了這一點。”
“那傢伙好像不會使用百科字典。”
“使用百科字典通常都是先拿下一本,看完之後放回原位,有必要時再拿下一本,順序應該是不會改變的。”
“這麼說來,兇手一次把百科字典全部拿下來,到底是做什麼用途?”
“其他的書有沒有被動過?”
“不知道。其他書在上一次地震時弄得亂七八糟的,隨便撿起來放回去,所以不知道兇嫌是否動過這些書。”
“那麼,這些書本還有什麼用處呢?”
“可以當作枕頭用!”石津立刻回答。
“用那些百科字典嗎?頭會痛得睡不着。如果那些書能利用的話,只有重量了。”
“重量。”晴美點點頭說:“好像有道理。”
三個人話說至此都沉默下來。一會兒,片山義太郎深深吸一口氣說:
“現在,我還要回到那棟房子裏去,明天就結束了,希望能夠平安無事。”
“沒有其他問題了嗎?”晴美翻看自己的筆記本說。
“這些問題己經夠多了。”片山義太郎苦笑着。突然他像想起什麼似的,“你來調查一課到底有什麼事?”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為了須田的案子。”
“石津,你是幹什麼去了?”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為了須田的案子。”
“你這小子!”片山義太郎忍不住笑了,“那麼,我再去一次調查一課,也許能夠看到驗屍報告。”
“我也去!”
晴美這種反應,片山早該應料到。
“我也要去。”
“隨你。”片山義太郎說。
“好像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栗原說。
“為了表示特殊,用手槍射進一枚子彈吧!”南田聳着肩說。
“那可太好了——刀上沒有指紋。屍體有沒有可疑的地方呢?”
“沒有找到謎樣的刺青,後腦勺也沒有長眼睛。”
正經詞兒與玩笑話混在一起講了。
“對了,掉在屍體旁的白粉是什麼東西?化驗結果出來了嗎?”片山義太郎問道。
“還不知道。”南田搖搖頭說:“因為量太少了,化驗不容易。但是可以確定不是海洛英或毒藥,現在只知道那不是藥品。”
“那會是什麼呢?”
“化驗出來會立刻通知你。”南田打着哈欠走出去。
“噢,對了,”栗原說。“剛才你妹妹來過。”
“我知道,她還在走廊。”
“那太好了,剛才接到朝倉先生打來的電話。”
“他有點事情要找你妹妹,希望你妹妹去一趟。”
“要晴美去他家?”
“嗯,不是去他家,朝倉現在是在新東京愛樂會的事務局。”
“我知道了。我會告訴她。”
“你要回到那邊去嗎?”
“是準備要回去。”
“只剩一天,希望不要再發生事情。”栗原口是心非,說的不是真心話。
“我會格外小心的。”
“拜託你了。對了,你和妹妹一起到朝倉先生那裏去順便向他說一下調查的狀況。”
“是的。”
“只要跟他說個大概就可以了。這件事就交給你來辦。”
栗原又吩咐。
片山義太郎在走廊上把這件事轉告晴美。
“那就馬上走吧!”
“那個朝倉是大色狼。”石津顯然很不高興。
“不用為我擔心。石津先生,你該回到警局去了吧!”晴美說道。
“嗯……”石津很不情願地點頭說道,“要多小心啊!”
“我知道。”
“至少要跟那個人保持一百公尺的距離。”
“那怎麼能談話!”晴美笑道。
推開寫着“新東京愛樂會”的門,片山義太郎和晴美走進去時,辦事員道原和代正在打大哈欠。
“啊,對不起。”但她並沒有因此就臉紅,神色泰然地看着兩人說:“有什麼事嗎?”
“我們找朝倉先生……”
片山義太郎報出自己的姓名,裏面的門立刻打開,朝倉走出來。
“二位一起來了,請進吧。”朝倉滿臉笑容。
辦公桌上堆滿了各種資料。
“這些東西對我來講真是太傷腦筋了。”朝倉露出無奈的表情,“這比任何樂器都複雜。”
於是片山義太郎開始說明調查倩況,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可說的,就像晴美所列舉的謎題雖多,但幾乎都得不到答案。
“目前就是這樣,大概今天能夠知道一些新的消息。”
“辛苦了,還剩下一天。請多幫忙。”
“是的。”
“還有……”這時候道原和代送茶進來,朝倉停下話,
等她放下杯子走出去,才又繼續說:“有件事想請你妹妹幫忙。”
“希望有我能夠儘力的地方。”
朝倉從辦公桌的大抽屜里拿出手提包,再由手提包中拿出一本很厚的書。
“希望你能替我保管這個東西。”
“這是……”晴美翻開書才看到是樂譜。她興奮得眸子發亮臉泛紅。
“這是為這一次比賽而做的新曲。”朝倉說。
“可是,不是只有七份嗎?”
“是大久保的那一份樂譜嗎?”晴美也接着問。
“不,他的那一份巳經處理掉了,這是另外一份。”
“原來就有八份嗎?”
“這是一伴很奇怪的事。我吩咐印七份,在哪一家印刷廠一印樂譜都是保密的。可是,後來廠方說他們接到電話吩咐要印八份。”
“是誰打的電話?”
“不知道。是男人聲音,假借我的名字……”
“也許是……”
“也許是須田,因為他知道那家印刷廠。現在最重要的是這一份不能被偷走。”
“乾脆把它處理掉好了。”
“我也想過要這樣。在決定印七份時,我沒有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情,而且還發生凶殺案,雖然只剩下一天,但不知又會發生什麼事,樂譜有可能會遺失或損毀,所以我想就留下這一份備用。”
“哦,是備用。”
“不錯,樂譜如果放在我家會受到注意,也有可能會失竊,這裏晚上沒人留守,而且我也很少在家。不得不請你幫忙。”
“是,我會妥善保管。”晴美答應道。
“那就拜託了。我現在還要到成田機場去接史塔維茲。”
“他今天到達嗎?”
“決賽那天我會邀請你來參觀,請務必賞光。”
“我很高興能夠參加盛會。”
兩個人和朝倉一起離開局長室。
外面有一個女孩與道原和代正在爭執什麼。
“你這樣說我就沒有辦法了……”道原和代好像不勝其煩的樣子。
“道原小姐,發生什麼事了?”朝倉問道。
“先生,是這個人……”
“我叫濱尾由利子。”
那個女孩對朝倉自我介紹。看起來大約十八、九歲,穿大學生式的衣着。
“有什麼事嗎?”
“我在找我母親。”
“我這裏不是警察局。不過正巧現在有位刑警先生在這裏。”朝倉表情困惑地說。
“事情不是那樣。”女孩的口吻十分緊張,“我母親是來這裏應徵比賽期間的廚師。”
“哦,可是實際上廚師是叫做市村的女士。”
“但母親說她要到這裏來的。”
“啊!”道原和代突然插嘴道。“那個人的確來過這裏。”
“後來呢?”
“須田先生決定錄用她,但是第二天她又打電話來說不做了。”
“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濱尾由利子問道。
“是的。所以須田先生才又決定採用後來的市村女士。”
“奇怪,我母親是那麼渴望做這件事。”
“對不起,我是警視廳的人,你母親失蹤了嗎?”
“是的。”她點點頭說。“我讀書的大學離家很遠,所以住在宿舍里,因為父親很早就過世了……所以母親自己一個人住在家裏。她說自己正好閑着,又喜歡音樂,所以很高興地去應徵當廚師。”
“原來加此。”
“可是我昨天回家,母親並不在家,我想她也許到這邊來了,但她沒有和我聯絡就太奇怪了。因為她過着獨居生活,如果要出遠門都會和我聯絡的。”
“會不會是去旅行了呢?……”
“我看房裏的情形就知道她並沒有去旅行,她一定是準備當天就要回來的,用過的碗還泡在水裏,行李箱也在房間裏,我問過鄰居,都說一個多星期沒看到她了,所以以很不放心……”
“然後你就來這裏?”
“是的。”
“可是,她已經辭掉這裏的工作……所以,很有可能她在別的地方發生事故了。”
“哥哥,你幫她問問看吧!”
“好吧,你等一下。”
“謝謝。”濱尾由利子輕輕鞠躬道謝。
朝倉走了之後,片山義太郎就用事務局裏的電話。
“你母親叫什麼名字?”
“濱尾恭子。”
“你能不能說出她的年鈴、身體以及服裝的特徵?”
“可能是……穿黑色套裝,因為她正式出門辦事時通常都穿這一件,而且,我在衣櫥里沒有看到這一件。”
“有什麼特徵?例如手上有燙傷留下的疤痕等等。”
“沒有。”濱尾由利子回答后就哭了起來。
晴美急忙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不要急,一定是受傷住院了,也許沒有辦法寫信,不要擔心。”
“謝謝你。”女孩還在哭泣着。
晴美瞪了片山義太郎一眼,意思是叫他以後問話要小心。
片山義太郎乾咳一聲,繼續問:
“你母親做什麼事?有工作嗎?”
“不久以前她在一位政治家的家裏當廚師,她擅長做菜,所以才想來應徵這個工作。”
“原來如此。”——
片山義太郎想起他以前曾經聽誰談過“廚師”這件事。是在哪裏聽誰說的?那次像是在一個不適合談那種事的地方,而且,是誰……
“哥哥,你發什麼呆呀?”晴美急躁地催,“快打電話呀!”
“好,我知道。”
片山義太郎急忙拿起話筒,卻又因心急而沒拿穩,電話簡摔到桌上發出很大的聲音,幸好沒有摔壞。
“壞了要你賠償。”道原和代瞪了片山義太郎一眼。
“對不起,是我的手滑了……”片山義太郎緊急剎住,緊張地說:“對,手。那個手……”
是南田說的,那種手是廚師的手……
“哥哥,你怎麼啦?”晴美擔心地問,“你發什麼神經呀?”
片山義太郎沒有回答晴美,他轉頭看濱尾由利子:
“請你跟着我走吧!”
片山義太郎想到幾十分鐘后的情景,纖弱的內心止不住緊縮地疼痛……
二
“確認了嗎?”根本刑警問。
“臉色慘白,差一點昏倒。”片山義太郎說。
“這也難怪,看到那張被毀的臉。”
“她說身體或手的感覺很像,可是因為變了顏色,所以看不清楚。不過,她去給牙醫看過牙病,現在正請牙醫檢查中。”——
由利子被晴美攙扶着走出來,接着出來的像是牙科醫生,臉色也泛白了。
“大夫,怎麼樣?”片山義太郎問。
“那個人的確是濱尾恭子女士。”
“不會錯嗎?”
牙科醫生蒼白的臉上有一絲笑意。
“牙科醫生會忘記病人的臉孔,但不會忘記病人的牙齒。而且她最近常來診所,我確定是她本人沒錯。”
濱尾由利子躍坐在椅子上哭泣——難以言喻的的悲傷氣氛充塞整個房間,有一段好長的時間誰也沒說話。
根本刑警露出咬破苦膽的表情。向著哭泣的濱尾由利子走去。
“我很同情你。”根本刑警說:“你母親的名字是叫浜尾恭子吧?”
“是的……那樣子,實在太殘忍了……”
“年齡多大……住址?籍貫呢?”
根本故意問這些例行公事的問題,想使對方免於沉浸在悲傷中。
“我不要緊了,對不起。”濱尾由利子也表現出堅強的個性。
“請問你母親有沒有和什麼人結怨?”
“我想是沒有的。她心胸寬大,平常喜歡幫助別人,大家都很喜歡她。”停了一下,濱尾由利子補充說:“當然,人並不是百分之百了解母親的生活,她跟別人也吵過架,但是對方應該不致於恨她到這樣殺害她的程度。”
“我明白了——有沒有需要聯絡的人?”
“有叔叔在名古屋……”
“好,請到這邊來給叔叔打電話。”
片山義太郎和晴美等根本扶着濱尾由利子走出之後,互相望一眼。
“那個人手上的英文字母原來是指‘史塔維茲’。”
“你看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你是說這個凶殺案嗎?”
“如果是搶劫殺人,沒有必要破壞她的臉孔。”
“兇手一定是不願意人家知道她的身分。”
“那是為什麼呢?”
片山義太郎開始思考——這是和音樂有關的事件之一嗎?如果是的話……
“我想的好像跟你想的一樣。”晴美說:“如果她是因為應徵音樂比賽的廚師而被殺……”
“那只是推測而己。”
推測不需要花錢吧?照推測,最可疑的人是……晴美說著,彷彿兇手呼之欲出。“實際上做了廚師的人——市村智子。”
“不可能吧!”片山義太郎搖頭道。
“那可不一定。她能不能安裝竊聽器?”
“調查一下吧!而且也要詳細調查她的生活背景。”片山義太郎以疲倦的口吻說:“啊,——這件事情好像愈來愈不可收拾了。”
“那正是接近解決階段的徵兆。”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片山義太郎似乎不那麼樂觀。
“如果是市村,那麼須田和竊聽器就無關了。”
“為什麼?”
“即使是市村智子收買了須田,她並不需要殺死濱尾恭子,只要找個不能錄用她的藉口就行了。”
“對,也有道理。真是愈來愈複雜了。”
“那正是我要說的話。”片山義太郎說。
走進大門就聽到大廳有弦樂聲。片山義太郎尋聲走去。
“是片山先生吧?”管轄局的刑警從書房走出來,“我正在等你,現在我可以回去了吧!”
“辛苦你了。有沒有什麼特殊狀況?”
“沒有。”
“好吧,以後的事交給我好了。”
“拜託了。”
這是位言談中規中矩的刑警。片山義太郎送至門口,將大門鎖上。他走到樂聲飄飄然的大廳。
弦樂二重奏正以漂亮的合音結束一曲,演奏者是兩位男士——古田和丸山。聽眾則是四名女子。掌聲響起。片山義太郎心想,是什麼樣的大風把他們吹在一起?
“啊,片山先生。”櫻井瑪莉看到他立刻站起來。
“大家的心倩都很不錯的樣子。”
“只有男性是被使喚的。”走下演奏台的古田說。
“在四位美女當聽眾之前演奏,緊張得不知死了多少細胞。”丸山平日難得說笑。現在惹得小姐們都笑不可止。隨着笑聲,旁邊喵了一聲。
“原來福爾摩斯小姐也在這裏。”
“她一定是在抗議丸山先生,是五個美女,不是四個美女。”-紀子說。
“啊,緊張之後就會感覺到肚子空了。”丸山說道。
“還有三十分鐘才能吃晚餐。”
“真是羨慕你,”長谷和美說:“我一點食慾也沒有。”
“你還好意思說。”-紀子取笑道:“剛才的餅乾,被你一個人吃掉一大半。”
也許是當時的氣氛比較歡樂,-紀子話中也沒有明顯地帶刺,所以長谷和美沒有反唇相譏,只是半嬌真地“哼”了一聲。雖然距決賽的日子只盛夏一天,氣氛卻比前幾天緩和多了,原因可能是都經過充分的聯繫,大家都胸有成竹吧?
抑或是愈來愈緊急的暴風雨前的平靜呢?
“你回來我就放心了。”櫻井瑪莉坐在片山義太郎的旁邊說:“我母親還好吧?”
“你放心好了,栗原課長說充子女士心裏只想到比賽的事。”
“媽媽就是那樣,”瑪莉微笑着,隱約有一抹寂寞。“我常常想,萬一我出車禍受傷,再也不能拉小提琴。媽媽會不會就不再愛我了。”
“不可能的。”
“我也知道不會那樣。但是媽媽是個很執着的人,她強烈地豎持己見。有時候我在拉小提琴時,會覺得媽媽好像附在我身上。”
“你在講什麼神怪故事!再說:你自己也很喜歡拉小提琴吧?”
“是的。但是,我不能預測在這一次音樂大賽結束之後,我將何去何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獨自生活,還是和心愛人在一起生活?……”
瑪莉潮濕着雙眼。
“我得去打個電話。”片山義太郎逃也似地站起來,走出大廳準備上二樓時,市村智子從餐廳走出來。
“刑警先生,要吃晚餐了。”
“知道了,我先去打個電話,請先吃吧!”
“是的。”
片山義太郎心想,這個溫順的女人說不定就是兇手。
市村智子向著大廳走去,卻又停下腳步:
“刑警先生……”
“什麼事嗎?”
“能不能抓到兇手呢?”
“這個……也許不能馬上抓到,但一定可能逮捕歸案的。”
“那就請多費心了。大家看起來好像很輕鬆,但其實他們是很緊張的,希望能夠讓他們都很放心地參加比賽。”
“我們正全力以赴。”
“是,對不起,我不該多話,還有……”
“還有什麼呢?”
“水果刀找到了嗎?”
“好象還沒有找到,因為這棟房子太大了……”
“原來如此。只是我一直掛在心上,——因為曾經有過例子,大久保先生用刮鬍刀割破手腕。”
“你是怕有人偷水果刀去做自殺的武器嗎?”
“不,我只是感到不安。”
“遺失水果刀並不是你的責任,不必放在心上。”
“聽你這麼說我就……對不起。打擾你了。”
市村智子走進大廳后,片山義太郎也上了二樓——市村智子說這些話究竟是什麼用意?
一旦有所懷疑,任何事看起來都很怪異。片山義太郎心裏警告自己:不可以這樣偏執。
打電話是個借口。為了要避開瑪莉。其實自己也感覺到是應該發現一些事情真相的時候了。
“是片山嗎?”聽聲音就知道粟原的心情很開朗,“我也正要打電話給你。”
“事情有什麼眉目嗎?”
“已經查出死者的身份了,”電話里傳來栗原翻紙悉悉索索的聲音。“死者叫小煙炒子,她的獨生女兒在四年前死了,以後就得了精神官能症,經賞在醫院裏進進出出,丈夫早逝,幾乎沒有什麼親人。”
“是誰來認屍的?”
“一個女人,是死者的遠親,她看到報上刊登的照片而來指認,證實是小煙妙子。據說她只要看到和女兒年齡相仿的女孩,就認為是自己的女兒。”
“換句話說:要使她去誤認別人是很容易的事嗎?”
“沒錯。”
“知不知道是誰指使她的?”
“很難知道。小煙妙子獨居在公寓裏,日常生活也沒發生什麼問題。那個來指認的女人說有。一年沒見她,她幾乎沒有跟任何親友來往,只是最近這三個月來,小煙妙子的精神比以前好,見到鄰居也會寒喧幾句。”
“最近三個月……那是櫻井瑪莉決定要參加音樂大賽的時侯。”
“也許有人告訴她,櫻井瑪莉就是她的女兒。所以她感到人生有意義,精神就好起來了。”
“不知道是誰告訴她的?”
“正在調查,但是很困難。那個人不會笨得出現在鄰居看得見的地方。”
“原來如此。”
原以為能找到更確實涉案的人,結果卻困難重重,指望落空了——這麼一來,兇手用電爐烤屍體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涉嫌者原就不必擔心在場證明的問題,那麼,那些電爐如果不是用來干擾死亡時間的推測,究竟是為了什麼?
“關於那個叫市村智子的女人,到觀在還沒有調查出什麼來,明天一定要有點收穫,再和你聯絡。”栗原說道。
“好的。”
“你那邊情形如何?”
“目前並沒有特殊狀況。”片山義太郎說。
晚餐的氣氛出乎意料之外的好。
尤其意外的是,丸山適時展露了口才,敘述鄉下的童年往事,令女孩子們十分着迷。
飯後在大廳休息時——其實也只有瑪莉和片山義太郎兩個人在這裏休息,其他的都回房去了——瑪莉把福爾摩斯放在腿上,兩手撫摸着福爾摩斯的頭說:
“關於那個女人,查到什麼了嗎?”
“嗯,在晚餐時我不便說——”
片山義太郎大略陳述了一下小煙妙子的事,瑪莉點着頭,露出感傷的神情。
“她完全相信了別人說的話……真是可憐。”瑪莉嘆了一口氣。“是誰這麼殘忍?”
“我——定要抓到他。”
片山義太郎極少做這樣的保證,福爾摩斯斜着眼看他,目光里滿是不以為然。
“兇嫌的最終目的究競是什麼?”
“這個嘛……”
“跟那個企圖殺傷我手臂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如果是的話,殺人的目的難道只是為了不讓我參加比賽?”
“那倒不一定。”
“被殺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殺不相干的人……太卑鄙了。”
“不要這樣鑽牛角尖了。”片山義太郎安慰道。
福爾摩斯舔着瑪莉的手。
“喲,你可真溫柔……我都不知道貓的舌頭有這麼粗糙,舔起來好癢。”瑪莉笑了。
“她呀,和人一樣的感性。”
福爾摩斯好像生氣了,“喵”一聲,而且瞪着片山義太郎。
“對不起,對不起,更正,更正,你比人更有感性。”片山義太郎忙不迭地道歉。
“你們兩個真是有趣的搭擋——幸好有你們在,否則我一定和大久保先生一樣。”瑪莉說著自己就笑了起來,又說,“大久保先生觀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已經脫離危險。我在電話里聽說過,他離開比賽之後整個人開朗起來。”
“那就好。原來用來安慰心靈的音樂,卻反而使人精神崩潰,真是夠諷刺的,其實我們之中只有大久保夠稱得上是正常人。”
“那麼你呢?”
“多少有點怪異吧,因為我居然能夠整天面對樂譜而不厭煩。”
“照你這麼說:刑警每天面對屍體或歹徒,也要算是失常的人了。”
“的確……這兩天來簡直要精神錯亂了。因為我對新曲的詮釋毫無所獲,根本不知道如何去演奏,有時真想把樂譜撕了。”
“哦。”
片山義太郎心裏想,看着音符演奏就好了,何必要“詮釋”?那是他所無法了解的事。
“可是到了今天早晨,那些困擾就像見了陽光的霧一般,消失不見了,樂曲的構造也清晰可見……我想,所謂充滿幸福感就是指那種感覺吧!”
片山義太郎聽着,心裏卻想,這種感覺跟我們這種俗人是無緣的。
“現在沒什麼問題了,雖然不知是不是能得獎,但我已經全力以赴,將來絕不會後悔的。”
“決賽時我會去聆聽。”
“呀,嗯,你一定要來。”
“我得想辦法在你演奏時不要睡着。”
“喲,真是太過分了……”
瑪莉笑了,看到她開朗的笑容,片山義太郎也鬆了一口氣。
片山義太郎睡著了,鼾聲大作。
晴美經常向他抗議睡眠時製造噪音。吵得她不能安眠,但片山義太郎卻豎持:
“我睡覺時絕對不會打鼾。”
縮成一團蜷在片山義太郎蹲下的福爾摩斯,張開眼睛,好像要說“吵死人了?”隨即又閉上眼睛,把身體蜷得更累。
但是它聽到一種極輕微的聲音,它豎起耳朵,並迅速抬起頭。
福爾摩斯走到片山義太郎的臉旁,用收起爪子的前腳碰一下片山義太郎的臉。
“晤——”雖然發出聲音,卻沒有下床的意思。福爾摩斯便在片山義太郎的耳邊大吼。
“哇呀,什麼東西!”片山義太郎跳起來,“原來是福爾摩斯,嚇我一跳!”
福爾摩斯向著房門叫。
“有什麼事嗎?等一下好吧。”
片山義太郎邊打哈欠邊穿睡袍,然後打開房門向外看。
今天並沒有看到任何擁抱的男女。
福爾摩斯十分敏捷地從樓梯跑向樓下,片山義太郎急忙尾隨。
“下面有聲音嗎?”
福爾摩斯停下來,站在餐廳門前。
“在餐廳里嗎?”
餐廳里燈光是亮的,可是沒有看到任何人。福爾摩斯徑直往廚房門走去。廚房門半開着。
大概是有人肚子俄了,來找吃的東西吧!片山義太郎輕輕推開門。
“嗨,刑警先生,”在廚房裏喝着牛奶的古田看到片山義太郎,露出微笑打招呼,“半夜練琴最肚子餓。刑警先生也是肚子餓嗎?”
“不,我是聽到聲音才下來看看的。”
“對不起,我進來時裏面是暗的,因為找電燈開關,不小心把鍋子弄掉在地上,大概是那個聲音吵醒你吧!”
“哦,是這樣就好。”片山義太郎鬆了一口氣說:“只剩下一天,希望能平安無事,有個好的結束。”
“是啊,刑警先生你要喝點什麼嗎?”
“不,不用了,我要回房去睡覺。”
就在這時候,裏面的房門突然打開來,那是市村智子的房間-
紀子穿着睡衣,搖搖擺擺地從裏面走出來。
“你……怎麼回事?”
古田驚訝地呆站那裏,福爾摩斯卻急急地跑進市村智子的房裏。
“市村女士……她……她……”-紀子上氣接不着下氣地,臉色十分蒼白。
片山義太郎立刻走進市村智子的房裏。床上零亂,但沒有人躺在上頭。他聽到福爾摩斯的聲音。
浴室的門有些開啟着。
“是這裏嗎?”
片山義太郎輕輕推開浴室的門——市村智子的姿勢就像要杷身體塞進浴缸里,不同的是她沒有站好,而是倒着,從胸口流出來的血積在浴缸里,沿缸外丟着一把刀,是水果刀。
片山義太郎蒼白着臉向後退。
“喂——福爾摩斯,快去打電話!”
片山義太郎天生的窩囊體質,一看到血就會引起貧血。
福爾摩斯並沒有去打電話,它大聲吼叫,好像是在打氣,要他堅強起來。
“知……知道啦。那麼,你在這裏看着,不準別人進來。”
片山義太郎走出市村智子的房間。
他很意外地看到絕無僅有的一幕,-紀子臉色蒼白地抱住古田,大概凡人到緊要關頭就顧不得愛憎了。
“刑警先生……”
“市村女士被殺了,你們最好回房間去,要不然就到大廳去。”
“知道了!”
古田點點頭,摟着-紀子的肩膀走出去。片山義太郎先到料理台喝杯水,再跑上二樓打電話。
怎麼會有這種事?就只剩這一天了,真是……
當他推開自己的房門時,又為眼前的景象大驚失色,因為長谷和美穿着睡衣正坐在床上打電話。
“嗯,沒有問題。一聽到媽媽的聲音,我的心情就穩定下來了……嗯……我會加油。現在,這個房間的可怕刑警回來了……晚安。”
“你怎麼進來的?”片山義太郎簡直氣急敗壞。
“因為你沒有鎖房門呀!”
想起來了,剛才和福爾摩斯衝出去時沒有鎖房門。
“我是想求你讓我用一下電話,可是來到這裏看到門沒有鎖,裏面又沒人在,正是求之不得的好機會——你到哪裏去了?瑪莉的房間嗎?”
“開什麼玩笑!”
“打擾了,謝謝!”
“這裏禁止打電話你是知道的。”
“你要向大會報告嗎?那我就撕玻這件睡衣,說你強暴我。”
“好了,好了,快一點回房間去吧!”片山義太郎大聲吼着。
“是,是,晚安。”
不可能晚安了!片山義太郎倩緒複雜地拿起電話筒。
三
天色漸明。
氣溫甚低,天空又飄着雨。
由於市村智子的慘死而早餐沒有着落。雖然大家不見得有吃早餐的胃口,但也不能不給東西吃。片山義太郎得到栗原的許可之後打電話給晴美。因為一大早被吵醒而埋怨不已的晴美,一聽到又發生凶殺案,好像立刻就清醒,精神百倍了,不到一個小時,人就趕到了。
“喔,好冷呀,哥哥沒問題吧?沒有昏倒吧?”
“沒有其他人能料理事情,我怎麼可以昏倒呢!你趕快做早餐給他們吃吧。餐廳里亂七八槽的,我看改在客廳里吃吧!”
“好,這件事交給我辦。”
晴美正在脫大衣時,瑪莉從樓上走下來,一副疲倦的表情。
“晴美小姐,看到你來真高興,我快受不了啦!”
“拿出精神,明天就要決賽了。”
“我實在……心有餘力不足……”
“堅強點。我可以用廚房嗎?”
“嗯,我已經和課長說過了。”片山義太郎說道。
“好。對了,瑪莉小姐你也來幫忙做早餐。”
“可是……”瑪莉遲疑着,“我什麼也不會做,媽媽怕我燙了或割了,什麼都不讓我做。”
“你什麼也不會?”
“只會煮蛋和煎蛋。”
“會烤土司嗎?也會塗奶油吧?這樣就夠了。”
“是嗎,晴美比你好不了多少。”片山義太郎說。
晴美把鞋跟對準他的腳,用力一踩。
“痛啊——”
“瑪莉小姐,我們走。”
晴美和瑪莉走進餐廳——根本刑警在這時走進來。
“喂,片山,你的臉愈來愈像火雞了。”
“沒,沒有哇……現場那邊怎麼樣?”
“現在,南田老爺正在看,一大早出勤,他一準在發牢騷呢!現在還能比賽嗎?”
“是啊,我也在擔心……,和朝倉先住那邊聯絡過了嗎?”片山說道:
“課長剛才好像打過電話。”
“哦!”
“如果兇嫌是參加比賽中的一個人,那就麻煩了,因為輿論是最不好惹的。”
“更重要的是大家的精神。”片山義太郎說:“本來明天就可以結束了。”
兩個人走進餐廳時,南田和栗原正好從廚房走出來,南田還大口咬着一塊三明治。
“你自備早餐嗎?”根本問。
“廚房裏剛做好的,我先要了一份。”南田說。
“你真有本事,剛看過屍體,居然還吃得下東西。”栗原做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如果這樣就沒食慾,那麼干我們這一行的人都要成為營養不良了。”
“你看怎麼樣?”
“看起來像是用小刀刺死的……”
“難道不是嗎?”
“不,是用小刀刺死的。”南田說道。
栗原課長做出咬他一口方能泄恨的表情,南田繼續毫不在乎地說:
“沒什麼特殊的地方。你發現屍體時是幾點?”
“一點鐘左右。”片山義太郎說。
“可能在你發現之前三十分鐘被殺,胸口的一刀幾乎是立刻斃命。”
“血液會濺出吧?”
“濺出的血液不多,頂多是手上沾點血。”
“有沒有指紋?”根本刑警問。
“刀上沒有指紋。就是那把失蹤的水果刀嗎?”
“我想是的……我也沒看過原來的水果刀是什麼樣子。”
“是有人把水果刀藏起來的,這個事件真夠麻煩。不過,這一次一定是內部的人乾的,大門也鎖得好好的。”
“那麼,比賽要停止嗎?”
“等一下朝倉先生會來這裏,我再跟他詳細談一談。”
“真是困難重重。”
“不錯!”根本刑警說:“如果你是兇手就好了,那樣比賽就能照常舉行。”
“根本刑警,你……”片山義太郎瞪着根本刑警。
這時候晴美從廚房走出來。
“哥哥。”
“什麼事?”
“你看這個……”晴美手裏拿着一把水果刀。
“和兇器很像,你在哪裏找到的?”
“烘碗機,就是烘乾餐具的機器,掉在排水的縫隙里,我想把烘碗機里的水倒掉,才看到這一把小刀。”
“這麼看來,市村智子以為是丟掉了的小刀就是這一把了。一定是地震時掉下去的,並不是被偷走了。”
“可見兇器是另外一把水果刀了。”栗原說。
“但是,這裏只有一把水果刀。”站在門旁邊的瑪莉說。
“你怎麼知道呢?”栗原轉頭來問道。
“昨天我到廚房去要咖啡時,她……市村女士用一把很大的菜刀在削蘋果皮,她還說:‘沒有水果刀真不方便。’”
“跟我說一聲,我就會去買了。”一年到頭替晴美買東西的片山義太郎說。
“我也是這樣說:她說只剩下兩天,不用再買了。”
“以後的事你們看着辦吧。我要回去補充睡眠了。”南田打個哈欠走出去。
聚集在大廳里的人,吃着瑪莉和晴美做的三明治,每個人的表情都很沉悶。
“真不明白……”瑪莉說:“為什麼市村女士會被殺死呢?”
“原因在……”栗原也來到大廳,“這個女人在你們的房間裏安裝了這個東西。”
栗原的手上拿着一個塑膠袋,裏面裝着幾個小四方形的東西。
“那是什麼呢?”真知子問。
“是高性能的FM無線麥克風。”
“那個東西在我們的房間裏?”長谷和美瞪大眼睛,“怎麼會有這種事,簡直不可原諒!”
“可是,片山刑警老早就發現了這個接收裝置,所以市村智子也急忙把無線麥克風拆除收回去了。”
“是什麼時侯裝上去的呢?”瑪莉說。
“只要問負責整修的裝潢店就知道了。市村女士對須田說要看廚房的設備,在工程進行中她來過幾次。”
“原來她當初就有預謀要來這裏的。”長谷和美首先冒火。“究竟是誰要她這樣做呢?”
“很遺憾,目前還沒有查出是誰指使的。”栗原露出微笑。好像有凶殺案發生他就顯得很高興。
“總之,市村智子被殺死了,當然一定有兇手。”
這一句話使大廳里靜下來。
“古田君……是古田君吧?”
“是。”
“當片山刑警到廚房去的時候,你在幹什麼?”
“我在……喝牛奶。”
“你看到-紀子小姐從市村智子的房間走出來,那麼你有沒有看到她進去呢?”
“這個……”這時候古田平日的飛揚神采不見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突然,-紀子站起來對栗原說:
“讓我來說吧。”
“好,請說。”
古田看着-紀子。
“喂……”
“算了,已經沒有辦法再隱瞞了。”
“究竟怎麼回事?”
“我和古田已經結婚了。”-紀子聳聳肩說。
這時候,全體的共同表情就是……目瞪口呆。
“可是……你們曾經吵架吵得那麼凶。”長谷和美不相信地大聲說。
古田苦笑道:
“我們商量好要暫時隱瞞這件事,因為根據這裏的規定,不能互相討論新曲的詮釋,我們恐怕大會會因為我們是夫婦而不准我們參加,所以決定在這裏彼此不說話,但是光這樣還怕大賽會懷疑,所以到這裏就先表演吵架,然後順理成章不交談。”
“原來那天晚上在走廊上看到的男女是你們兩個。”片山義太郎想起那件事。
“我們在晚上互相造訪,”-紀子說:“別忘了我們是夫妻。”
“騙得很巧妙!”瑪莉很愉快地說:“一點破綻也看不出來。”
“如果為了這件事被取消決賽資格,那也只好認了。”古田說。
“這伴事要請朝倉先生作裁決。”栗原說:“那麼,當時你們在廚房做什麼呢?”
“我們要喝咖啡……”
古田說到這裏,-紀子補充說。
“我們睡前有喝咖啡的習摜。”
“因此我們到樓下,在廚房不小心把茶壺碰掉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音。我們嚇了一跳,可是市村女士好像沒有被吵醒。我們就繼續燒開水。然後就聽到刑警先生下樓的聲音,那時已經無法可想了。”
“我就決定躲到市村女士的房裏。我走進去時她不在床上,但浴室的燈是亮的。浴室門稍微開着,可是裏面沒有一點聲音,我覺得很奇怪,就走過去看……”
“原來如此,那麼你們進去時,餐廳或廚房的門是開着的嗎?”
“沒有。不過廚房裏通常都有一盞小燈亮着。”
“有沒有看到什麼呢?還是有感覺什麼人躲藏在裏面……有沒有?”
“沒有……你呢?”-
紀子被問到時默默搖頭。
“嘿……”栗原撫摸着自己的下巴做沉思狀。然後說:
“到目前為止,殺人動機還沒顯現出來,可是經過抽絲剝繭的調查之後,一定可以查出市村智子究竟和這裏的什麼人有關聯。我想,如果做這件事的人在這裏,請自動站出來,好不好?”
語氣雖然十分溫和,但話中之內容卻使得大家都不敢作聲。
“難道你不考慮兇嫌可能是從外面進來的?”古田問。
“這一次的情形是,任何門窗都從裏面鎖好了,即使兇手是從外面進來的,也一定有事後鎖門的共犯。”
又是可怕的沉默——突然,真知子站起來。
“不知道是誰,趕快承認吧!過去大家拚命努力,如今為了一個人,使得大家都受影響,再這樣下去。我實在受不了啦!”真知子像真的忍不住似的開始哭泣。
“真知子!”瑪莉過來想擁抱她,真知子卻一把推開,說:
“這件事都是你引起的,被殺的人應該是你。”
好像歇斯底里似的語無倫次,被推開的瑪莉蒼白着臉站在那兒。
真知子總算忍住眼淚、平靜情緒:
“對不起……我好像突然不能控制自己……”
“沒關係,”瑪莉再度走到真知子身旁,“大家都有些反常了,這也難怪,一連發生兩次凶殺案……”
真知子突然轉身抱住瑪莉。
“你們的立場我很了解。”朝倉看着古田和-紀子,十分困擾地說。“可是,如果事先能對我說明白……”
“因為我們也還沒向父母報告結婚的事,”-紀子說:“所以,如果你認為我們的資料是假的,我也沒辦法,但無論如何,請准許他參加比賽,我可以放棄。”
“不能那樣。”古田說:“以參加比賽的資格來說;我們兩人是一樣的,但是你的演奏技巧比我好,應該由你參加。”
“你們等一下。”朝倉疲倦地嘆口氣說:“搞得我也昏頭昏腦的,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
大廳里現在只有朝倉、-紀子、古田三個人。朝倉經過一陣思考之後,說:
“缺少大久保君之後,比賽人數只剩六人,而比賽再怎麼樣也不能取消,如果再少了你們兩人,實在是不成樣子。”
朝倉又嘆了一口氣,“問題是,別人會不會提出抗議呢?”
古田和-紀子都低頭不語。
這時候大廳的門突然披推開,走在最前面的是瑪莉,接着是真知子、長谷和美、丸山才二等四人魚貫進人,四個人手裏都拿着小提琴。
“這是幹什麼?”
沒有人回答朝倉。他們走到古田和-紀子的身後排成一列。然後架好小提琴,瑪莉微微一點頭,四個人就開始演奏起來。是孟德爾遜的《婚禮進行曲》。
陷在獃頭獃腦之中的朝倉也不禁露出微笑,古田和-紀子互望一眼后,也笑了,二人把手牽在一起。
演奏完畢時,真知子說:
“恭喜你們結婚!”
“希望你們兩人也參加決賽。”瑪莉說。
“謝謝!”一向好強的-紀子眼眶裏滿是淚水。
“好像已經有了結論呢!”朝倉站起來,說:“剛才演奏非常完美。”
“沒有指揮也能演奏到這種程度也!”長谷和美說。
朝倉聽了大笑起來。
四
“音樂實在是個美妙的東西!”晴美說:“真令人感動!”
“什麼?”
“我是說剛才的結婚進行曲。”
“啊,是那個啊;我好像在哪裏聽過那樣的曲子。”
“哥哥,你啊……”晴美瞪着近乎音盲的片山義太郎。
下午二點並不是吃茶時間,片山義太郎和晴美忙了十個鐘頭才來吃午飯。他們沿着國道來到一家餐廳。開車的是剛好來這裏的石津。
問石津是否吃過午飯,他回答說:
“沒有,今天才只吃了一次。”
“只吃早餐嗎?”
“不,只吃一次午餐。”
就這樣,三個人圍着餐桌坐下,還有一件實際上是違法的行為,就是福爾摩斯盤着腿坐在那裏,因為店裏沒有其他客人,所以也讓她進來。
“我也喜歡那個曲子。”
“什麼曲子?”
“就是婚禮進行曲呀,希望能早一點聽到。”
就石津而言,他正以迂迴的手腕向晴美求婚,但這種方式等於是繞地球一周到隔壁去一樣,超級的迂迴,一點兒也不管用。
“只有你一個人去聽吧!”片山義太郎故意逗他。
“原來晴美小姐也喜歡那個曲子;真是湊巧;哈!哈!哈!”
如果說有人討厭聽婚禮進行曲、大概就是剛辦完結婚手續的人吧!
“不過……”片山義太郎說:“希望能趕快解決事件,讓大家安心地參加決賽。”
“別急,有的是時間。”
“明天就到了啊!”
“明天上午十一點才比賽,還有二十個小時呢!”
“話是不錯……片山義太郎苦笑,“但光是要查出市村智子是受到誰的指示。就需要好幾天的功夫呢!”
“這要想辦法呀!”
“會有什麼辦法?”
“比如說:用哥哥當釣餌把兇手引出來。”
“不要胡說了。”
“你不認為市村智子的被殺與上一次小煙妙子的死,情形不一樣嗎?”
“不錯,上一次可以確定小煙妙子是在外面被殺的,而且移屍后還有電熱爐,留下很多痕迹,而市村智子的情形就不相同。”
“好象是突然發生的。”
“而且,這一次很明顯的是在房裏殺人。刀上雖然沒有採到指紋,但那是因為沾到水的關係,不是故意把指紋擦掉的。”
“據說兇手不只一個人,是嗎?”
“應該是這樣的。”
“那麼,這兩件案子是要分開調查嗎?”
“是。市村智子一定是受到什麼人的要求去安裝麥克風,這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總之,這一切都和音樂決賽有關,這也是可以確定的。”
一面喝着飯後的咖啡,三個人都沉思着。外面依然是大雨滂沱。
“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放晴。”晴美說道。
“只要晴美小姐送上一個秋波,保險就會放晴。”
“喲,石津先生現在真會說奉承話呢!”
“就算天氣放晴了,參加音樂比賽的人心情還是開朗不起來。”
“簡直是像‘金色夜叉’。”
“是像國定忠治吧!”
“這些都不重要……有一件事我一直掛在心上。”
“什麼事?”
“就是小煙妙子那個案子,為什麼屍體旁要放電熱爐呢?”
“那是因為……”
“為了干擾死亡時間的推測嗎?可是身份已經知道了,居然沒有人必須出示不在場證明。”
“說得真對。”
“所以我認為那個電熱爐另有作用。”
“是在做商品試用嗎?”石津說。
“那些百科字典的順序亂了………一定有問題。在天氣不冷的情況下,什麼情形需要電熱爐呢?”
“這個嘛……也許是要烘乾洗過的衣物。”
“那裏並沒有洗過的衣物。”
“是要烘乾屍體?但又不是淹死的……”
“我總覺得有問題。”片山義太郎又開始苦思。
這時候福爾摩斯突然站起來,豎起尾巴弓着背,併發出“呼呼”的聲音。
“喂。怎麼了?”
“哥哥,你看……”
有一對老夫妻正好走進餐廳,老太太手上牽着一雙長毛白色獅子狗。
“不妙!”
說時遲啦,狗也發覺到福爾摩斯。開始“汪汪”叫。
“福雷德,怎麼啦?”
老太太在安慰那隻狗。可是獅子狗掙脫主人的手。向福爾摩斯的方向——也就是片山義太郎的方向衝過去。
“哇!”
沒有閃躲的時間,塊頭不小的獅子狗一旦沖向片山義太郎面前,情況可就嚴重了。
雖然午餐已用畢,但仍有些胡羅卜配萊沒吃完,那盤剩萊正在桌上翻轉,而末喝的一半咖啡正好灑在褲子上。
福爾摩斯這一邊當然不會傻傻地等對方來攻擊,當獅子狗跳上餐桌時,福爾摩斯已經由窗口跑到門外。
獅子狗還在餐桌上汪汪的叫着,而且改變身體的方向,把醬油瓶、糖罐子都打翻了,像遭到轟炸一樣糊塗了。
“哎喲!”晴美的叫聲就好像有人要追殺她似的。
獅子狗從餐桌上眺下,向著門口追福爾摩斯去了。
“喂,福雷德!站住!”
老太太雖然站出來擋住獅子狗的去路,但已經阻止了那種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趨勢,獅子狗從老太太腋下衝出去。
“哇!”女主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福爾摩斯!”嗜美急忙在後面追。現在一貓一狗都跑到外面去了。
晴美站在門口大叫:
“福爾摩斯!福爾摩斯!”
獅子狗的主人也站起來而且走過來,大聲叫着:
“福雷德!福雷德?”
“快回來!快回來!會感冒的!”
“福爾摩斯!”
“福雷德!別理那種野貓!”
晴美聽了不甘示弱。大叫:
“福爾摩斯,不要理那隻四不像的爛狗!”
“喲,”那位老太太似乎大為光火,“福雷德是在德國出生的福雷德!有血統證明書的福雷德!”
“天才福爾摩斯!名偵探!大總統!”
“價值五十萬圓的福雷德!”
“福爾摩斯殿下!福爾摩斯公主!”
“福雷德伯爵!”
“受不了啦……”片山義太郎真希望有個地洞能鑽進去。這時侯陸續到餐廳來的人都仰頭大笑起來。
福爾摩斯先回來了。
“沒事吧?怎麼一點兒也沒淋濕呀?”
福爾摩斯回到餐桌旁,神色泰然也坐下。
“一定是跑到雨淋不着的地方。”
“當然,福爾摩斯是最聰明的。”晴美口氣甚為得意。
“你神氣什麼!”
狗的主人顯然還不想熄火:
“我的福雷德!可愛的福雷德!”
那位老先生似乎有些過意不去,正在向片山義太郎道歉,然後對太太說:
“喂,算了吧!”
“你閉上嘴!福雷德!比老公更可愛的福雷德!”
老先生氣得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啊,福雷德!好可憐!很冷吧?乖乖!”
晴美看着,忍不住‘撲哧’聲笑出來。
“看那裏!”
變成落湯雞的狗可沒有剛才的威風了。
“那是剛才那隻獅子狗嗎?”
長毛蓬鬆時,身體圓塊頭大,淋了雨以後卻是又干又癟毫不起眼的小狗。
“真想不到一碰到水竟有那麼大的變化。”片山義太郎說。“可是,我的褲子也被咖啡弄濕了一塊。”
“這時候用電熱爐來烘乾剛好。”
抱起濕淋淋的一堆毛的太太瞪了晴美一眼。
“討厭的傢伙!”晴美說完伸伸舌頭扮鬼臉。
“你也差不多夠啦!”片山義太郎語帶責備。
福爾摩斯“喵”了一聲,狗也“汪汪”回應一句。
“喂,福爾摩斯,你也不要叫了,如果你把店弄得更槽……”
福爾摩斯靜靜地看着片山義太郎,然後轉頭看看狗,又回過頭來看看片山義太郎,那種眼神……
“喂,你好像要說什麼?”
片山義太郎看看狗。淋濕的毛貼在身上。
等一下……
“怎麼啦?”晴美感到奇怪地問。
“原來如此!”片山義太郎突然站起來。
“幹什麼?”
“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那個電熱爐!我知道原因了!”
“真的嗎?”
“小煙妙子不是在外面被殺死的,她是在那個房子裏被殺死的。”
“在房裏?”
“就是在那個書房裏。”
“可是,沒有血跡……”
“這就是詭計,我們馬上去!”片山義太郎抱起福爾摩斯。“石津,你也來!”
“是……”
“我需要一個力氣大的傢伙。”片山義太郎急忙向門外走去。“晴美,拜託你付帳了。”
片山義太郎把書房的門開得很大。
“這間書房的門能夠開得這樣大,這也是要點之一。”
“什麼意思?”
“因為屍體是放在地毯上,而地毯上並沒有血跡,也沒有擦洗過的痕迹,所以我們認為小煙妙子是在外面被殺死,然後移屍到書房的。”
“難道不是嗎?”
“如果她被殺時,書房地上沒有地毯,會是什麼情形呢?”
“什麼?”
“就事先把地毯移走,然後再殺死小煙妙子,再把流在地上的血洗乾淨,等地板幹了,再把屍體抬到走廊,最後鋪好地毯把屍體抬回書房。”
“那是不可能的!”晴美說:“你看,三邊都有書架壓在地毯上,怎麼可能移走……”
“不,不是你說的那樣。”片山義太郎走到書架旁。“這書架是整面貼在牆璧上,下面看起來好像是固定在地毯上,但實際上,書架和地面之間有一點空隙。”
“可是,壓住地毯的部分也不少,即使是能拉出來,要再放回去恐怕是不容易。”
“我們實地試驗一下好了。喂,石津,該你上場。”
“你能做什麼?”
“把書拿下來。”
“哪一本書?”
“全部。”
“全部?要我的命啊?”
“加油吧,我答應你和晴美約會。”
“真的嗎?”石津眼裏閃着光輝,迅速脫下上衣,捲起袖子。“來吧,任何時侯、任何方向都可以出擊。”
“不是叫你來打架的。晴美,到餐廳拿兩把椅子來。”
“知道了。”嗜美急忙去拿椅子來。片山義太郎和石津取下書本,晴美則把書一批一批送到走廊上。
三個人雖然滿頭大汗,但一個多小時就把所有的書都搬到走廓上去了。
“只有福爾摩斯一個人沒有出汗。”晴美喘着氣說:“下一步呢?”
“茶壺和水。”
“水?要喝的嗎?”
“不,茶壺愈大愈好,要兩個。”
“那種東西你們男人去拿吧!”晴美鼓着腮幫子。
片山義太郎和石津提着裝滿了水的大壺來了。
“做什麼用呢?”
“你看着吧!”
片山義太郎走到書架旁,跪下來把茶壺裏的水倒在書架下面。
“你在幹什麼?”
“把書架下的地毯弄濕呀!你看,這是最高級的地毯,毛很長,但如果遇到水,毛就貼在一起,變成薄薄的,就和剛才那隻狗一樣。石津,你到那邊的書架去。”
“我明白了。”
在三邊的書架下倒進水之後,片山義太郎說。
“現在要拉出地毯。”他從門口走到走廊,“石津,你拉那一邊。”
“是。”
兩個人抓住地毯的同一邊。
“一、二、三!”
片山義太郎喊着口令,兩人同時用力拉,果然就像片山義太郎所預料的,輕易就把地毯拉動了。
“動了,動了。”晴美說。
“看,書架下有一段空隙吧!”
“真的,因為書架整面固定在牆璧上,所以不必靠地板來支撐。現在我們看看能不能把地毯放回原位。”
把地毯放回去雖然比較麻煩,但地板是磁磚,又很潮濕,倒也很滑,總算把地毯放回去了。
“然後把書放回書架上!”
“原來如此。可是己經無法擺出書的正確位置,所以百科字典的順序才會弄亂。”
“然後是電熱爐。”
“電熱爐就是用來烘乾地毯的。”
“不錯,兇手為了誤導辦案的方向,故意把電熱爐對着屍體,其實他最主要目的是要烘乾地毯。連這一點他都算計好了!”
“現在……我明白了,但是我們仍然不知道是誰幹的!”
“我們曾經在屍體旁看到白色粉末,大概是松香吧。”
“松香?”
“不僅只是小提琴,其他弦樂器的弓都需要使用松香。把弓放在松香塊上摩擦,我在這裏看過好多次,在演奏時會飛散落下,一定就是那種粉。”
“這裏出現那種粉,意思是……”
“應該是演奏小提琴的人乾的。”
“那麼,……是誰?”
“事情很明顯。你想,光是把這些書取下,又放回原處,就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女孩子即使有市村智子幫忙,也不容易做到。再說男人,像古田君那種小白臉,力氣還是不夠……”
“那麼是……”晴美正在說出她的臆測時,突然聽到有人說話。
“沒有錯。”
三個人都很快回頭看。
“是我乾的。”丸山才二一臉疲倦地站在那兒,“殺死那個女人的是市村智子。不過,當時我也在場。我每晚都到市村智子的房間去。”
“那麼,殺死市村智子的是……”
“是我。”
“丸山先生。”是瑪莉的聲音,她站在摟梯下面。
“櫻井小姐,有人告訴我,只有你才是我的競爭對手,如果沒有你……或是你不行了……對不起。”
“我?我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孩呀!”瑪莉傷心地靠在樓梯上。
“你是用錢收買市村智子的嗎?”
“是……她本來就不是個好女人。認識她時,她已經是個寡婦。我和她發生關係之後,才知道她製造假車禍殺死自己的丈夫,後來她把丈夫留下來的錢花光了。為了錢,她什麼都肯做。所以我要她做這件事。”
“那麼。你又為什麼殺她?”
“因為她……毫不在乎地就把無辜的人殺了,還想出各種淫滅證據的方法,我看了以後,心裏產生畏懼。所以昨晚和她睡過之後,我就提出分手的要求……可是她……”
“她纏住你不放?”
“是的。”
“她說如果分手就要把你的事情揭穿,是嗎?”
“是的。所以我先安撫她,之後我走出房間,愈想愈氣,我就拿起廚房的刀,又回到她的房間。她正在淋浴,我趁她不備就殺了她。”——
丸山說了這些話之後,沉默一段時間。然後看着片山義太郎說:
“請你幫忙做一件事。”
“什麼事?”
“把這個……”丸山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疊好的信紙,“交給朝倉先生……我一直將它放在身上的。”
“這是什麼?”
“請求退出比賽的報告,日期是昨天的。如果在退出比賽以後才被捕,就不會傷害到比賽大會和其他人?”
“丸山先生……”瑪莉喃喃地說。
“我知道了。”片山義太郎點點頭說:“我一定會交給他。”
“片山先生。”石津問道:“這些書怎麼辦?”他指着走廊上堆積如山的書。
“丟着吧,以後會有人……”片山義太郎一面說一面回頭看。
這時候丸山突然轉身跑出去。
“喂,不要走!”
“丸山先生!”
九山一溜煙跑上樓梯,片山義太郎和石津在後面追,晴美和瑪莉以及福爾摩斯也隨後跟着。
丸山經過二樓的走廊,跑進自己房裏,片山等人緊跟着到達,可是丸山把房門緊鎖着。
“喂,開門!不要做傻事!”
“丸山先生!快出來吧!”瑪莉也叫着。
雖然有隔音門,但這樣關繫着生死的喊叫,使得其他人都從房裏出來看個究竟。
“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紀子問。
“丸山先生他……丸山先生他……”瑪莉話沒說完,人已經哭起來。
片山義太郎和石津,用身體去撞好幾次門,門才有些鬆動。
“他用床頂住了門,要用力推,大家來幫忙!”
於是大家一起用力推門,終於一點一點的推開了。
“已經能進去了。”
片山義太郎側着身,把自己擠進去。石津也想如法炮製,但是他的身體可比片山厚多了,他憋着氣,兩眼猛翻白眼,好不容易才擠進去,但是他有些後悔跟進來了。
片山義太郎站在浴室門口,臉色蒼白,不,慘白。
“沒事吧?”石津傻問——其他人也陸續進來。
“你們不要過來!”片山義太郎大聲警告其他人,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丸山先生,怎麼會這樣!”瑪莉的聲音悲痛地顫抖着。
丸山手裏拿着刮鬍刀刀片倒在地上,他的自殺和大久保靖人不完全相同,他割斷了喉嚨,任何人一看都知道是沒命了。
五
“音樂這東西還真危險哩。”石津說。
聽起來似乎是語意不明,但是對石津而言,他是很難得說出這麼一句頗富哲理的話。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再過十二小時,史塔維茲音樂比賽大會就要正式開始決賽了——到目前為止的經過是多麼曲折複雜。
“真是叫人傷心。”晴美說。
真難得這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片山義太郎和福爾摩斯還在那一邊。
“這種心情真想喝一杯。”晴美的提議立刻得到石津的贊同。回程時兩人到了一家小餐廳。
“幸好在決賽之前把發生的事都解決了。”石津說。
“差不多是這樣……可是,看起來像個大好人的九山居然是兇手。”
“是啊,俗話說人不可貌相!”
“可不是,一點也沒錯——再來一杯!”
“你還能喝嗎?”
“當然能,絕不成問題。喂,我喝醉了,你會送我回去吧。”
“那還用說:當然啦!”石津精神飽滿地回答。
“我知道你不會趁機把我帶進旅館。”
“請相信我!”
“我知道你是絕對安全的。”
其實,這時侯的“安全”並不是讚美之詞……
晴美又喝了一杯加蘇打水的威士忌。
“可是,我還有一點想不通……”
“什麼事呢?”
“我不相信那個叫丸山的人會企圖傷害瑪莉小姐。甚至殺死毫不相干的女子。”
“人是不可貌相的……啊,剛才說過了。”
“如果他是那樣的人,他會主動坦白嗎?他會寫退出比賽的報告書?甚至用刮鬍刀片割喉自殺?”
“說得也是。”
“本來並沒有什麼證據顯示他就是兇手,可是他卻主動坦白——真奇怪。”晴美邊說邊搖頭。
這是個很小的餐廳——電話鈴響了,有個女孩被叫去接電話。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是剛才來的呀!哦——原來是小健告訴你的……嚇我一跳。我還以為你是千里眼呢,嘻嘻……”
晴美放下灑杯。
“對了。”
“嗯?”
“我忘記電話了。”
“要打電話給誰呢?”
“不是,是打來的電話。”——
就是在那個通知瑪莉和真知子進入決賽的電話之後,又接到一個恐嚇的電話,威協要瑪莉在比賽時放水,不能得到勝利,否則……
其實,晴美和這個事件發生關係,就是由這個電話開始的,結果她卻杷那個電話完全忘記了……說真的,現在她才突然懷疑那個打電話的人為什麼會知道瑪莉晉入決賽?——又為什麼知道瑪莉在那一家飯店用餐?
有誰能夠知道這件事呢?她始終沒有懷疑這件事,那是因為意識中認為打電話來的,就是大廳外的那個女人。
但是,現在才明白小煙妙子不可能去阻擋瑪莉在比賽中得勝,這件事對她而言是不重要的,甚至她或許根本不知道有音樂比賽這碼事。
她只是深信瑪莉是自己的親生女兒罷了。
“晴美小姐,”石津擾形於色地問,“你沒事吧?”
“等一下!……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還有,第一個被殺的廚師——濱尾恭子,是誰下手的?是市村智子?還是丸山?
不管是哪一個下手的,間題是他們怎麼知道濱尾恭子己經被聘為廚師?濱尾恭子去過事務所之後,當天就被殺,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沒有再出現過。
如果是這樣,兇手一定要能埋伏在某處攻擊濱尾恭子,即使不是自己下手,最起碼也是通知丸山或市村智子的人。
是須田嗎?不,正如片山義太郎所說的,須田只要不錄用她就行了,何必殺死她呢?這麼說……
能知道這些事的人只有——那個事務所的辦事員——道原和代。
福爾摩斯無意中張開眼睛。
有人從走廓走過來。
敲門聲。片山義太郎從事件的衝擊中還沒有完全恢復平靜,一聽到敲門聲,立刻由床上坐起來。
“誰?是誰?”
門外沒有人回答,卻繼續敲着門。
片山義太郎只好下床,打個哈欠,披上睡袍。
“等一下哦!”
打開鎖,拉開房門。
瑪莉穿着睡衣站在門外。
“有……有什麼事嗎?”
“讓我進去……好不好?”
“哦——請。”
片山義太郎關上門,但沒有上鎖,這個舉動是很理所當然的。
“我睡不着……”瑪莉坐在床邊。
“已經很晚了,而且明天就要決賽。”
“是,我知道。……片山先生!”
“什麼事?”
“明天就要跟你說再見了。”
“是的。”
“我……一直很喜歡你。”
“我是個沒出息的男人。”片山義太郎由衷之言。
“不,你不是,雖然你不能分辨拉貝爾或德彪西,但那一點兒也不重要。”
片山義太郎心想,又怎麼啦?拉被兒和都不是怎麼扯在一塊兒?
瑪莉慢慢站起來,她向著片山義太郎緩緩移動,和以往一樣,片山義太郎向後退,但瑪莉前進的速度快過他的後退。
瑪莉突然伸出雙臂摟住片山義太郎的脖子索吻。片山義太郎和昔日遇到這種情形時的反應一樣,身體整個的僵硬了。
“喂……你……該回去睡了……不然……”
“我不走了!”
“為……為什麼?”
“我要成為你的人以後,我才回去。”
“你要知道:和你比起來。我已經老了……”
“喂,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瑪莉拉着片山義太郎的手走向床鋪。
“不。不要這樣,會拉破睡衣的。”
“沒關係。你反正要脫掉。”
“我不脫!”
“那麼我脫!”
由於瑪莉突然鬆手。片山義太郎便摔倒在地上——福爾摩斯露出不忍目睹的表情。閉上眼睛。
瑪莉脫下上身睡衣,裸露着年輕的身體,在朦朧的燈光中晶瑩剔透。片山義太郎不由得猛咽下一口口水。
“你會感冒的!”
“你給我溫暖吧!”瑪莉走到此刻尚坐在地上的片山義太郎面前,她凝視着他的雙眼。
瑪莉的眼光認真而帶着求救訊號:“求求你。不要趕我走。”
片山義太郎心想:若和她發生關係。以後必然會傷害到她,若不和她發生關係,現在就傷害她了、而且更重。
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片山義太郎仍然左思右想,瞻前顧後的。
“你……真的願意嗎?”
“嗯,我是下了決心才來的。……求求你,接受我吧!”
事到如今,再拒絕她就太沒人性了。
片山義太郎終於伸出他的手輕撫着瑪莉的臉,瑪莉投入片山義太郎的懷裏。
兩個人倒在厚的地毯上擁吻。
片山義太郎素有女性恐懼症,現在也只有豁出去了——這樣說似乎不盡合乎情理,但卻是事實。想到這裏,片山義太郎不禁更用力抱緊瑪莉,瑪莉輕嘆一聲,內心十分感動。
房門悄悄的被推開一條縫。
拿着一把刀子的手繼續推開門——地毯上兩個正雲深不知處的人兒渾然無所覺。
那個人進了房門,向前又邁進一步,舉起刀子。
福爾摩斯“嘎”的大吼一聲。
拿刀的手停了一下,福爾摩斯那充滿彈性的身體像子彈一樣射出去,尖銳的爪子抓上那個人的臉,是個女人。
“哇——”
女人尖叫一聲丟下刀子,也甩開福爾摩斯,搖搖擺擺地沖向走廊。
片山義太郎跳起來。
“你留在這裏!”他對瑪莉說。
片山義太郎跑到走廊上。那個女人捧着臉痛苦地扭動身體。
片山義太郎抓住她的手時,她還想掙扎。但是,也許是血滲入眼裏,她搖搖頭蹲下來。
片山義太郎喘着氣站起來。
瑪莉一面穿睡衣一面走出來。
“她是誰?”
“好像是叫道原……吧。是事務局裏的辦事員。”
電話鈴響了。
“你去接一下好嗎?”
“是。”
瑪莉又走進片山義太郎的房間接電話。
“喂,……啊,是晴美小姐,我是瑪莉。”
“你現在把我的話聽清楚,兇手是一個叫道原和代的人。”
“是,那個人現在倒在走廊上。”
“倒在那裏?是捉到她了嗎?”
“好像是的。”
“那就好……”晴美嘆口氣,隨即突然想起,“瑪莉小組,你在哥哥房間做什麼?”
“道原和代原來是丸山才二的妹妹。”片山義太郎說道:
“原來如此。”栗原點頭,“這麼說來,這個計劃都是她設計的吧?”
“好像是的。她結婚後改姓道原,不久又離婚,但是並沒有恢複本性。”
凌晨四點,大廳里——晴美和石津轉回到這裏。
參加決賽的人都睡了,不,也許無法入睡,但都躺在床上。
“這麼說來,那個叫丸山的人是為了替姐姐脫罪,所以才立刻承認行兇。”
“對,然後再自殺;姐姐知道弟弟自殺以後,就帶着刀來——你怎麼發現兇手是她呢?”
晴美把恐嚇電話和濱尾恭子的事分析了一遍。
“原來如此。”栗原點頭道:“很漂亮的推理。但願你能代替片山。”
片山義太郎大咳一聲。
“她好像志在必得。所以她到新東京愛樂會事務局工作,目的就是要幫弟弟得勝,拉拉關係或幫其他忙。”
“因此,就是殺人也不在乎了。”
“這次小提琴比賽對他們的首樂家生涯來說:都是極重要的關鍵。道原和代從朝倉先生那裏知道,最有可能獲勝的就是櫻井瑪莉,只要能把瑪莉除掉,就是幫了弟弟一個大忙,這種念頭增強到瘋狂的地步。”
“是,她已經承認了,而且把瑪莉的母親推到水池裏的也是她。”
“果然是她。像小煙妙子的話就太瘦小了。”
“她可能在以前就認識小煙妙子,設計使小煙妙子認為瑪莉是她的女兒,這大慨是道原和代後來的靈感。”
“她這樣做的目的是要擾亂瑪莉的情緒嗎?”
“但是效果沒有她所期望的那樣,情急之下就開着車子埋伏在瑪莉慢跑的途中。用刀子傷她的手,沒想到卻弄錯了對象。”
“這以後就有警方監視。”
“對。然後她把她的朋友市村智子送到這裏來當廚師。”
“可是為什麼會出現濱尾恭子……”
“市村智子原以為她會是第一個來應徵的,結果還沒到就被濱尾恭子捷足先登了。道原和代急忙和市村智子聯絡,叫她想辦法。於是市村智子殺了濱尾恭子而得到廚師的工作。”
“簡直是瘋狂。”
“總之,順利地把市村智子送進這個音樂比賽的圍場裏,又在每個房間裏裝上竊聽器,可是由於地震而被發現了,加上沒有成功地致櫻井充子於死,——反正事情進行得很不順心。”
“她為什麼不直接對瑪莉小姐下手?”
“哦不,那怎麼行,除非是在圍場外,如果瑪莉在這房子裏被殺或受到傷害,其他六個參加比賽的人自然就涉有重嫌。比賽當然會停辦。”
“對,那樣反而偷不着蝕把米。連本帶利都沒了。”
“所以她要用那麼複雜的方法把第一現場佈置成第二現場,讓我們誤以為小煙妙子是在外面破殺的。”
“那她為什麼要殺小煙妙子呢?難道只是為了讓瑪莉小姐內心發生困擾嗎?”
“這個目的的當然是有,但是最主要還是要滅口,怕由小煙妙子口中泄露出去。道原和代說瑪莉是她的女兒,小煙妙子情以為真,就催着要和瑪莉見面,而就和代的立場,她己經沒有利用價值了。與其留着當後患,不如趁早把她解決了。而且她還不放棄最後剩餘的利用價值,在最靠近瑪莉的地方把小煙妙子殺。”
“丸山完全任由姐姐擺佈嗎?”
“姐姐的一切行為都是為了他,再說他可能也無法勸阻,然後又從市村智子身上尋求慰藉,他的精神一定很苦悶。”
“那麼,丸山說他早就認識市村智子。是在說謊嘍?”
“大概都是從姐姐那裏聽來的吧!他殺死市村智子大慨是因為市村說了姐姐的壞話,或者另有其他原因。”
“但他如何把小煙妙子帶到這裏來?”
“是道原和代帶她來的,她只要說去見櫻井瑪莉,就可以把小煙妙子哄得乖乖的。如果在屋子外面下手,怕有人從窗戶看到,所以帶到書房裏再殺她。事後割破大廳的玻璃,就能讓人以為是在外面被殺的。”
栗原說到這裏停住了,大家也都沉默着。
“好,現在一切都明白了,”栗原說著站起來,“總之一切都結束了。真是……”
“真累了。”石津說。
“你也回去睡覺,知道嗎?”片山義太郎說道:
“知道了。”晴美也站起來。“對了,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你和瑪莉小姐進行到最後了嗎?”
“喂!”片山義太郎緊張地說:“不要說這個!”
晴美大笑起來,狀甚得意。
六
“今天的早餐真是太好了,”古田說道:“是誰做的?”
“我。”-紀子說:“還有櫻井瑪莉小姐,植田真知子小姐,以及長谷和美小姐。”
“喔,原來是女子總動員。”古田苦笑着,“只剩下我一個人是男的……”
“加油吧!”片山義太郎說。
“今天的天氣很好。好像是個黃道吉日。”真知子說。
“真的和天氣有關係嗎?”片山義太郎問。
“當然,沒有濕氣,小提琴的聲音會更好。”古田說。
“噢,原來如此!”
“……氣氛實在有點冷漠。”長谷和美說。
說得也是。缺少了大久保靖人和丸山才二,又不見了市村智子。
“這一星期所發生的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長谷和美說出令人覺得意外的傷感話。
“我想大家都是一樣的。”-紀子說。
瑪莉一句話也沒有說:由於整夜末合眼,眼睛是紅的,但她的表情卻出奇地沉穩。
“刑警先生,謝謝你。”
“什麼?太客氣了,這是我份內的工作。”片山義太郎有些難為情。
“比賽完畢之後我可以和你約會嗎?”長谷和美說:“我不會再勒你的脖子了。”
“但願如此。”片山義太郎苦笑。他的目光不經意地和瑪莉相遇,瑪莉紅着臉低下頭。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紀子問。
“結束了,兇手也逮捕了,不會再發生事情了。”
“那麼,能夠無後顧之憂地去奮戰了!”-紀子的笑聲和這開朗的早晨很相配。
“巴士會在九點半時來接你們。”片山義太郎看了一下表。
“刑警先生也要一起坐車去嗎?”
“不,我要先回警視廳,可是我一定會去的。”然後看着旁邊說:“和她一起去。”福爾摩斯抬起頭咪嗚地叫了一聲,引起一陣開懷的笑聲。
“大家都走了吧?”片山義太郎看了一下周圍說:“好啦,要鎖門了。”
他在大門上了鎖,結束了這一星期——漫長而多事的一星期。
片山義太郎向自己的汽車走去,福爾摩斯跟着。
大家也正陸續走向小型巴士,片山義太郎坐進車裏,讓福爾摩斯坐在前座,然後發動引擎。
“先走吧……”反正去的地方一樣。開動車子后,慢慢加速,他從後視鏡看着那一棟房子。
“真是忙碌的一星期。”汽車來到大路上,片山義太郎對福爾摩斯說:“但還不太壞,事情都解決了,而且還有艷遇……我那樣做是對的。是不是?”
福爾摩斯厭煩地打個哈欠。
“那個女孩,很可愛又溫柔。”
“是嗎?”
“是啊!”片山義太郎肯定地說:然後驚慌地回頭看一他看到瑪莉的笑險。片山義太郎急忙把車停在路旁。
“你……在做什麼?”
“我坐在這裏啊。”
“這我知道……我要去警視廳,你應該坐那輛小巴士去……”
“我不參加決賽了。”
片山義太郎料不到她會來這招,感到十分困擾。
“我說你……”
瑪莉立刻攔住片山義太郎的話。
“不,你聽我說:昨晚我愈覺得厭惡,為了證明自己的音樂才華,互相殘殺……這是毫無意義的。都是因為舉辦音樂比賽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可是……”
“我知道對不起母親,可是我要拋開小提琴。”
片山義太郎覺得無話可說。
站在瑪莉的立場,這是不能怪她的,為了她已經有幾個人丟掉生命,那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感覺是不難理解的。
“片山先生。”
“什麼事?”
“現在就帶我去什麼地方吧!”
“旅館,或汽車旅館……?”
“你……是認真的嗎?”
“昨晚如果不是道原和代進來,你不是也有那種意思嗎?”
“是……可是……”不能夠否認使得片山感到難過。
“求求你……我不願半途而廢。前功盡棄。”
片山義太郎沉思片刻。點點頭,“好吧,那麼就去找一家旅館。”
“謝謝。我好高興!”瑪莉跳了起來。
“喂,這可是公家的車子。你坐到前面來吧!”
“喔!”
“福爾摩斯。你到後面去。”
福爾摩斯懶洋洋地跳到後座,瑪莉移到前座。
“到比較遠一點的地方吧……你很困嗎?”
“有一點困。”
“你先睡一下,到了我會叫醒你。”
“我可以靠在你的身上嗎?”
“當然可以。”
瑪莉把頭靠在片山義太郎的肩上。
汽車慢慢起步。
“我從沒有像現在這麼感到幸福……”
“是嗎?”
“真的,第一次感覺這麼幸福……過去總是被盯着往前走……”
“好好休息吧!”
“嗯……我會當做是在你懷裏睡着的。”瑪莉閉上眼睛慢慢吐一口氣。
片山義太郎開了一段路又再度停下車。瑪莉睡得很熟。
片山義太郎手握着方向盤發了好一會兒呆,他嘆了一口氣,又開動汽車。
片山義太郎停下汽車,用手搖着瑪莉的肩膀。
“到了,起來吧!”
瑪莉深深吸一口氣,張開眼睛,又眨了兩三下眼睛,對着片山義太郎微笑說。
“早安。”
片山義太郎心裏刺痛。天下再也沒有比我更傻的人了!
瑪莉又深深吸一口氣,轉頭向外看。
“這裏是……”她看到的是文化會館。轉過頭,瑪莉凝視着片山義太郎,說道。“你騙我!”
片山義太郎覺得自己的心被砍了一刀。
“將來你一定會後悔今天沒有來文化會館。”
瑪莉把臉轉到另一邊。
“你知道嗎?”片山義太郎硬着頭皮繼續說,“你的心情我很了解,我也覺得比賽不是音樂的真正面貌,但那是貪婪的人心造成的,不是音樂本身的錯。”
瑪莉沒有說話。
“我完全不懂音樂……你對莫扎特或貝多芬……”片山義太郎想不出第三個音樂家的名字。“總之你對這些人的曲子很喜歡吧?那就去演奏,用你的才華把這些音樂擴散給別人。”
片山義太郎停了一下,又說。
“音樂演奏家做壞事、做錯事,你能夠說那是貝多芬或莫扎特的錯嗎?”
瑪莉轉過頭來看片山義太郎,一臉欲哭表情。她又回頭去看文化會館。
“現在去還來得及。”
“可是……我沒有小提琴。”
“不要緊,小提琴在巴士上,我剛才已經打電話問過了。”
瑪莉看着片山義太郎,眼裏飽含淚水。
“快去吧!”
瑪莉摟住片山義太郎,她的眠淚流到兩個人的嘴裏。兩人一起嘗到相同的鹹味。
瑪莉鬆開片山義太郎,打開車門下了車,她頭也不回地向文化化會館跑進去。
片山義太郎長嘆一聲。
“喂,福爾摩斯,你認為我是傻瓜嗎?”
“咪嗚——”福爾摩斯同意地回答。
“可惡!”片山義太郎也笑了。
掌聲響起。
空前的盛況。大廳里擠滿了情緒愈來愈高昂的人群。
片山義太郎和晴美居然被安排在朝倉旁邊的位置上。
福爾摩斯卧在晴美的腿上“欣賞”。
身材十分魁梧的史塔維茲坐在朝倉的另一邊。大手、大身體、大眼睛。一切都大,但流露出的氣質卻是十分溫和。
“到目前為止——”朝倉說:“無伴奏的指定曲都差不多,分不出高下。對新曲的詮釋是櫻井瑪莉表現得最深入,如果下一個指定的協奏曲把握得好,櫻井瑪莉得勝就沒問題。”
“協奏曲……”晴美問,“是哪一首曲子?”
“不知道。要靠運氣。如果抽到西貝柳斯——那是瑪莉的拿手曲。”
這時候主持人報告:
“下一位是櫻井瑪莉,指定曲是柴可夫斯基,協奏曲、F大調,第二、第三樂章。”
“這不是她最擅長的曲子。”朝倉自言自語。
“為什麼不演奏第一樂章呢?”晴美問。
“那太長了,如果演奏全曲會很累,那就不公平了。”
隨着櫻井瑪莉的出場,如雷般的掌聲響起來。
淺藍色的及地長禮服,高挑的身材,配上曲線玲瓏的小提琴,真有說不出的諧和。
瑪莉與指揮者照面後點頭。
指揮棒慢慢舉起,木管與法國號展開前奏——瑪莉架好小提琴,放好弓。
充滿哀怨的旋律像一條精緻的細絲悠揚響起。全場的聽眾幾乎沒有人動。
史塔維茲和朝倉低語一句。
朝倉對片山義太郎說。
“他說瑪莉正在戀愛中。”
片山義太郎覺得瑪莉的琴聲果真像在泣訴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