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蝙蝠風波
金田一耕動看着眼前的神尾秀子,突然感到有些陌生。他仔細思索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明白了其中緣由,不禁覺得好笑。
神尾秀子現在手中沒有拿着棒針和毛線,就是這個原因才讓人感到很不習慣。
她自己大概也有這種感覺吧!只見她一面搓揉着手中的手絹,一面盯着放在桌上的紅毛線。
那團毛線正是勒死姬野東作的兇器,法醫驗屍完畢之後,已作為重要的物證,目前正由搜查部保管。
“嗯……”
局長於咳一聲后,清清嗓子說:
“我們想了解一下關於毛線的事。”
“我知道……”
神尾秀子搓揉着手絹,急切地說道:
“都是我不好,當我聽說游佐先生遇害的時候,本想說出來,可是我不清楚這是不是和游佐先生有關,所以……”
“那麼你現在已經非常確定這件事的確和游佐先生有關嘍?”
局長趁機催促神尾秀子繼續說下去。
“是的。”
“你可以說說關於姬野東作這個人,以及那團毛線球的事嗎?”
局長稍微向前傾身詢問。
“老實說,姬野東作的名字我是剛才知道的,不過當我聽說那人所穿的服裝時,就猜到是那個人了,而且我也知道那個場所,以及那團紅色毛線的事……”
神尾秀子嚇得渾身發抖,連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
局長看着她問道:
“你知道這團毛線是在哪兒找到的嗎?”
“知道,剛才女服務生告訴過我。老實說,當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實在非常吃驚,因為這麼一來,那件事就的確和游佐先生有關了。”
“能不能麻煩你詳細說明一下這件事的過程?”
“好的。”
神尾秀子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正面看着局長。
“昨天早上,大廳曾經發生一件不愉快的事,這件事金田一先生也知道,那就是游佐先生和駒井先生為了智子小姐發生爭吵,後來還打得頭破血流。智子因此嚇壞了,我十分擔心,便和九十九先生商量。
“你們也知道,九十九先生出身月琴島,又和智子小姐的母親是舊識,所以我一有事就想找他商量……”
看到金田一耕助點頭認同,神尾秀子於是繼續說下去。
“九十九先生也非常擔心,便給我安眠藥,讓智子小姐能比較容易地入睡……”
“啊!請等一等!”
金田一耕助連忙打斷神尾秀子的敘述。
“九十九先生總是隨身攜帶安眠藥嗎?”
“是的,他經常會有失眠之苦,所以每次出外旅行,總是隨身帶着安眠藥。”
(這實在是件出人意料的事,像九十九龍馬這種靠靈氣為生的人,出外旅遊竟然還非得藉助藥物的力量才能入睡,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不過金田一耕助還是點頭示意神尾秀子繼續說下去。
“還好藥效發作,智子小姐亢奮的情緒也因此緩和下來;沒有多久她說想睡覺,於是我趕緊為她鋪床,然後再為老夫人整理床鋪,好讓她們兩人一塊兒休息。智子很快就入睡了,老夫人沒一會兒也睡了,我這才拎着毛線籃走到庭院。”
神尾秀子稍微停了一下,喘口氣繼續說:
“老實說,當時我自己也很想吃一粒鎮靜葯,因為這裏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費心處理,找實在覺得好累……”
金田一耕助十分同情地點點頭。
“我本想一個人靜靜地想事情,所以拎着毛線籃往庭院後面走去。正好蹲樹下有一個可以充當座椅的石頭,於是我便坐在石頭上開始織毛衣。對了,我坐的那個地方就是剛才發現屍體的洞穴上方。”
局長聽到這兒,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大,就連金田一耕助也忍不住將身子向前挨近。
“那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差不多是在下午兩點半左右去的,後來因為我只顧着織毛衣和想事情,所以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有人來到我下面那個台階,而且還開始說話……我到剛才才知道原來那裏有三個台階,最下面的是洞穴,而我正好坐在最上面那一層,至於說話的人則站在中間那一層。”
金田一耕助和局長越聽越緊張,神尾秀子更是不斷用手胡亂搓揉手中的手絹。
“當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雖然來到中間台階的人並沒有察覺到我就在上面,可是我很不喜歡偷聽別人談話,所以就想離開那兒,可是我怕一走會驚動對方,只好先靜靜地待在原地,並告訴自己盡量不要去聽他們的談話。
“可是,突然間,我聽見他們談起月琴島的事,而且還談到‘距今十九年前’這樣的話,不禁感到非常震驚。”
局長和金田一耕助不由自主地又向前靠近一步,兩個人都一臉認真地看着神尾秀子的嘴。
“因為他們談起十九年前發生在月琴島上的事情,所以我趕緊豎起耳朵仔細聽。後來我甚至清楚地聽到他們在說什麼‘喬裝’。”
“喬裝?”
“是的,可是我並不知道他們講的是誰喬裝成什麼。接着他們又放低音量,嘰嘰喳喳地說了一會兒,我只聽到他們提到‘蝙蝠’這兩個字。”
“蝙蝠?”
金田一耕助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來。
不明就裏的亘理局長則莫名其妙地皺着眉頭。
“嗯,是的。如果換作是以前,也許我根本不會在意這兩個字。但是前些時候金田一先生才問過我有關蝙蝠的事,所以我一聽到這兩個字,自然非常吃驚。
“接下來,我聽得更清楚了。有人說:‘我發現蝙蝠了,哈哈!那傢伙是蝙蝠,實在是只非常奇怪的蝙蝠!”
金田一耕助睜大眼睛,不停搔着頭。
局長更是一臉納悶地看着兩人。
神尾秀子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當時我如果能鎮定一些,沉住氣聽完他們的談話就好了。但是我實在太震驚了,所以忍不住想始起來往下看,結果放在我膝上的毛線籃卻因此翻倒在地上,裏面的毛線球也掉了出來,其中一個毛線球,也就是紅色的毛線球,竟一直滾了下去。
“當時我慌慌張張地想抓住那個毛線球.便探頭往下看。而站在中層的人因為突然從頭頂降下一個毛線球,所以也吃驚地抬起頭往上看。我清楚地看見那兩個人,一個是游佐先生,一個是穿着飯店制服的矮小老人.也就是姬野東作。”
金田一耕助抓頭的動作愈來愈快,局長仍睜大眼睛看着神尾秀子。
“那麼,最先提到月琴島和蝙蝠的人是姬野東作嗎?”
“我想是吧!因為那聲音不像是游佐先生的。”
“接下來你怎麼辦?”
“我怎麼做都不是,因為被人發現我在偷聽,實在覺得非常不好意思。而游佐先生也羞紅了臉,立刻朝對面落荒而逃。我當時根本顧不得毛線的事,只好儘快回到飯店內。”
“於是現場只剩下姬野東作和紅色的毛線球?”
“是的,就是這樣。”
“當時你沒有想過直接向留在原地的姬野東作更詳盡地了解嗎?”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我當時這麼做的話就好了。可是當時的我實在感到很狼狽,根本……”
“你回到房間時大約幾點鐘?”
“三點十五分。因為我在考慮是否該叫智子小姐起來,所以才看看時鐘。”
神尾秀子的話就說到這裏。
局長後來問她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她卻回答說,有些事只是她個人的猜測,不方便多說,然後就離開了房間。
神尾秀子一離開,金田一耕助便激動地在房間裏來回踱步。
“局長、局長,我們之前判斷的方向完全錯誤了!我們以為游佐先生被殺是主、姬野東作遇害是輔,也就是說姬野東作無意間看見游佐先生被殺,所以才會引來殺機,沒想到一切都弄錯了。
“姬野東作可能知道兇手的背景,因而招致殺機。後來兇手擔心姬野東作被殺的事如果曝光,游佐先生一定會起疑,因此趁着姬野東作的屍體未被發現之前,先下手殺掉游佐先生以滅口。”
局長點頭認同金田一耕助的推論。
“就時間上來說,姬野東作應該是在神尾老師離去之後不久遇害的。”
“沒有錯。當時兇手一定是在最下面的台階,而且和神尾老師同時聽到姬野東作和游佐先生的談話,他趁着神尾老師離去之後,便利用神尾老師掉落的毛線勒死姬野東作,再將屍體拖進洞穴里。”
“這麼說來,姬野東作究竟是什麼人?他為什麼會知道十九年前月琴島上發生的慘案呢?”
“這點可能就要請局長好好調查一下他的背景了。在姬野東作來到這間飯店工作之前,究竟從事過什麼工作?同時也請你調查一下,十九年前他在哪裏?又做些什麼?”
“我知道。但是金田一先生,神尾老師剛才提起一件很奇怪的事。什麼蝙蝠這兒、蝙蝠那兒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哦這件事啊……”
金田一耕助正要說明這件事的時候,桌上的電話突然驚天動地響了起來,局長趕緊拿起話筒。
才說了兩三句,局長臉上便出現嚴肅緊張的神情。
“金田一先生,是來自熱海的報告……”
局長捂住話筒說了一句,便又專註地接聽電話。只見驚訝、緊張的神色輪流浮現在局長的臉上.直到他掛上申話之後,更是緊張地連連擦去額頭上不斷滲出的汗水。
“金田一先生,我們已經查明昨晚去熱海加納律師別墅的那人的身份了。”
“哦?那個人是誰?”
局長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先緩緩點着一根香煙,吸了一口才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判斷才好。聽說加納律師昨晚特別去了趟熱海別墅度假,後來又趕在今天早上刑警到達之前,先搭乘火車只東京去了。儘管刑警再三盤問別墅看門的人,對方始終含糊其辭,只說昨天深夜的確有位客人來訪,但那絕對不是什麼可疑的客人,而是主人的老朋友,住在伊東,因為臨時有事才趕來熱梅,不過那位客人也是今天一早便離開了。
“不管刑警如何追問,看門人還是不肯透露客人的名字。後來刑警去熱海車站調查,發現今天有一輛從加納律師的別墅開出來,送一位客人去熱海車站的車子。很幸運,熱海車站的一位站員知道那位客人,所以我們才知道他的背景。”
“那人究竟是誰呢?”
金田一耕助忍不住朝局長走過去。
局長回頭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臉上浮現出奇怪的表情。
“那個人就是松籟在飯店的前住屋主——衣笠王爺,他的名字是衣笠智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