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瑪莉的休假
“太棒了!”
瑪莉看着鏡中的自己,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像我!”
布斯有些不以為然。嘲笑着說:“本來就是自己嘛,難道變成別人不成!”
瑪莉並非存心甘犯,天使不該有的“驕傲自滿罪”,當然身為人類,多少都必須要有“虛榮心”,以便讓自己從醜行之中解救出來,這一點,天使亦一樣。
今天的瑪莉無論誰看到,絕不會認出它是天使或是“教祖”。圓框眼鏡配上舊式的半截外套。一副鄉下女孩的模樣。
“走吧!”瑪莉問,“或是你要看家?”
“不,我奉陪。”
布斯伸個懶腰:“晚飯想多吃一點,不做點運動讓肚子空出來不行。”
“你呀,只想到吃!”瑪莉苦笑。
兩人連袂走出房間。才來到走廊,就看到水科尚子朝這邊走來。
“水科小姐,我們出去逛逛就回來。”
聽到瑪莉的聲音,水科尚子停下腳步。吃驚地望着瑪莉。
呆了半晌之後,撲哧笑了出來。
“啊,嚇我一跳!我以為是誰,原來是你,怎麼這副打扮?”
“很適合我對不對”
瑪莉也面露微笑,“今天中山先生放我一天假。”
“我聽說了。教祖好像要在總部停留一天。”
“我想去鎮逛逛。”
“需要什麼的話,叫人去買就好呀!”
“那多無趣。自己親眼去看,親自挑選便宜的東西。這才有買東西的樂趣。”
“我懂了,要派人送你去嗎?”
“不,我們坐公車。外面天氣不錯,滿暖和的。”
“好吧,路上小心。有布斯在。它會隨時保護你的安全。”
“它不行,它只會幸災樂禍。”瑪莉說。
瑪莉和布斯沿着“職員出入口”的箭頭指標前進。
正牌教祖加奈子返國已過了兩個禮拜。中山在這段期間特意安排錯開瑪莉與加奈子見面的機會。而由於真正的教祖親自坐鎮總部,瑪莉便落得輕鬆。
不過平常的訓練課程,步伐、微笑方式,乃至簽名等都未曾間斷,仍舊每天進行。最近教團方面還增加了短文背誦的練習。
房間雖然不若初到時那間般豪華寬敞,但是比起流浪中的居無定所不知要強過幾百倍、幾千倍,即令布斯偶爾也會發牢騷,但似乎對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極為滿意。
“我說布斯啊!”瑪莉開口。
“別叫我布斯,那是人世間的名字。”
“那麼稱呼‘你’如何?”
“雖然不滿意,但可接受。其實我在地獄有個十分派頭的名字。”
“是嗎,叫什麼來着?”
“忘了。”
“忘記自己姓什麼叫什麼?”
“魔鬼的名字很長。念完全部要花五分鐘”
“受不了,地獄怎麼有那麼多空閑時間!”
“這與你無關。”布斯哼了一聲。
“可是”
走下連接出入口的階梯,瑪莉說,“殉情事件的主角,加奈子的雙親,後來不知怎麼處理?”
“天曉得,那種人死了也沒人會關心,但是在地獄可能會大受歡迎。”
“若是他殺。應該就有兇手。況且世上哪有什麼死不足惜的人!”
“天真,天真,這世界上多的是邪惡的死不足惜的傢伙。”
“或許布斯的話有幾分道理。”瑪莉暗暗想道:“可是如果連天使都不再信任人類的良心,還有誰會相信呢?”
“必須轉過這個轉角。”瑪莉說,“這地方真大,我都辨認不出方向了。”
“天使不懂得方向,那要怎樣引導死人上天堂?”布斯譏笑道。
兩人轉過角落停止了前進。
因為咫尺之前有兩個人影迅速分開……
男的是加東升男,女的則是裹着白衣的加奈子。
“哎呀,對不起!”瑪莉害羞到耳根子,趕忙低下頭。
晃男和加奈子怎麼看都不像在作柔道比賽。說得正確些。他們是在擁吻。
“沒關係!”
加奈子出乎意料之外,臉上堆滿燦爛的笑容,“反正我該回去工作了。待會兒見.晃男。”
“嗯。”晃男充滿着羞澀,重重地點頭。
加奈子朝向瑪莉問道:放假?”
與前幾天盛氣凌人的態度大相逕庭,瑪莉頗不自然。
“對,去買點東西……”
“那麼如果你看到什麼好吃的零食就買幾包回來,我們一起吃!”
加奈子說著拍拍瑪莉的肩膀,快步離去。
“啊,嚇我一跳!”
瑪莉無着胸口輕輕拍了幾下,看着晃男,“進展得滿順利的嘛。恭喜!”
“嗯。她一點兒也沒變。不,應該說心智上成熟了不少。我總算來得有價值。”晃男說,這都是你的功勞!”
“沒這回事。”
“糟糕,我必須趕快回去工作。再見!”
說完,晃男匆匆忙忙地跑走。
“太好了。兩人又恢復往日的戀情……”瑪莉欣慰地說。
“是嗎?我卻不這麼認為。”布斯高舉反調旗幟。
“為什麼?”
“嗯……沒有什麼,就是有這種感覺。”
“你在嫉妒別人的幸福!”瑪莉回擊道:”走吧!”
兩人一走出總部馬路上。正好公車以牛步東倒西歪地慢慢駛來。
“外面好冷!”
瑪莉縮着脖子。
“因為下雪嘛!“
公車停穩后,兩人陸續爬上車。假若換成大都市的定線公車.一定禁止狗乘坐巴士的,但在這種窮鄉僻壤並無拘繁文褥節。鄉下人才不管什麼狗,連雞呀、豬呀,照樣帶上車。雖然還不至於有膽敢牽牛、馬坐車,但就算真的如此,也不會有人抗議。
兩人搭乘的公車才剛啟動,“等一下!”突然有人聲呼喊,並敲打車門。
門被打開。
“謝謝!”
一位頂上略禿的中年男人連跑帶跳地躍上車子。
“他似乎對生活充滿疲憊感。”瑪莉悄悄地對布斯說。
“個性看來也不積極。”布斯答着腔道。“一定不是住在這邊的居民!”
的確,從他給人的印象加以判斷,不像是本地人。
注意到瑪莉與布斯坐在最後一排座位,那個男人選擇靠近車門的位子,勉強拉住大衣的領子直到耳際……
這碗年糕紅豆湯真好吃!
瑪莉說,“能夠隨心所欲,隨興所至到自己喜歡的地方,去吃自己想吃的東西,真是天下一大樂事。”
“可是若缺少錢就辦不到。”
布斯坐在瑪莉身旁,大咬碗中的糕點,“燙”由於狼吞虎咽.燙傷了舌頭。
“怎麼。燙到啦:”瑪莉笑着說。
“喂!”
“什麼?”
“那個傢伙是跟我們同車的男人。”
“真的?在哪?”
瑪莉環顯四周。“沒有嘛!”
“你仔細瞧,獨自坐在角落那個。剛才沒戴眼鏡,現在卻戴上了。”
“哦?……確實很像,外套不對,不是他吧!”
“相信我,我絕不會看走眼。他把外套反過來穿。”
“啊?”
反過來穿?愈看愈像,那件外套不是正面。
“可是……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為了不讓人發覺他在跟蹤。”
“跟蹤我們?”
“想知道原因?直接去問本人。”
“好,我去。”
瑪莉吃完糕點。喝了一口茶,騰地起身,“去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闊步走向那個男人。
布斯頓時傻了眼,喃喃自語道:“呆瓜!”
“對不起,”瑪莉目標對準男人。“可否請你把眼鏡摘下?”
“啊?”嘴巴塞滿着餅乾,中年男子看似十分吃驚:“為什麼?”
“我請求你把眼鏡拿下來。”
“別煩我。”皺着雙眉,“我沒有時間陪小孩玩耍。”
“你吃餅乾的速度未免太慢了吧?”
“那是我的自由。”
“總之請你卸下眼鏡,並且把外套反過來穿。”
聽了瑪莉的話。男人暫停吃東西的動作。然後,淺淺她笑說:“還是被識破了。孩子畢竟不可小覷。”拿下眼鏡,果然是最後上車的那名男子。
他把外套摺返回正面時,說:“我有話想跟你談,吃完飯了吧,可以過來嗎?”
瑪莉帶着自己的帳單過來,布斯跟在後面煽動:“叫他付錢!”
“我是……”遞上證件。
“哇,好重的證件!設計太差了吧!”
“是嗎?”
那個男人目不轉睛盯着警員證,“的確設計得太粗糙.不甚得女孩子緣。”
“你是警察?”
“我叫浦本,隸屬於縣警局。”
“為什麼跟蹤我?我不記得自己曾犯過罪,如果是布斯搗蛋.我向你陪罪。他隨地大小便?”
“喂,我才不會幹這種事呢!”布斯抗議道。
“我正在調查阿部哲夫與百合的殉情事件。”
浦本刑警說著。用手輕輕拭去額上的汗水。
雖然他的動作看似無意識,但是相當慎重。
“阿部……”
加奈子的父母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嗎?
“你認識吧,他們兩人?”
“我見過百合女士一次。”
“阿部哲夫呢?”
“沒見過。”
“哦。”
浦本搓揉下顎,“你很誠實嘛!”
“那當然,天使是不會撒謊的。”
“天使?”
“不,我隨便說說而已。”瑪莉連忙打馬虎眼“這次事件真的是自殺?”
“少管閑事!”布斯用鼻尖碰觸瑪莉的腳。
“你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如果只是單純的殉情案件,警方何必勞師動眾派人出來調查。”
“你腦筋不錯嘛!”
這種小事我會不知道嗎?瑪莉有種被對方輕視的感覺。
“百合有個小情夫,你曉得吧?”
“嗯。叫做野口”瑪莉點頭。
“他現在在哪?”
“在教團內工作。”瑪莉回答道。
野口在百合死後盤算,自己即使返回東京短時間內不容易找到可供他吃住的“飯票”,便去找中山商量是否有能夠混口飯吃的工作,於是中山將他安插入總部做些雜務。
過去不曾有過什麼工作經驗的野口,如今卻對“工作”充滿了新鮮刺激感,幹得相當快樂。
“哦…“浦本說,“在總部面啊?”
“嗯。”
“對了你在面做什麼?”
瑪莉欲語還休。
教祖之外另有“代理替身”,這是教團內的最高機密。儘管不想說謊,但是站在教團成員的立場,不得不做。
“事務的工作,今天休假。”瑪莉說。
浦本接着點頭說:“原來如此。你的事我多少調查過一些哦!”
“啊?”調查過……向天國查詢應該不會有迴音呀!
“你好像只有“瑪莉”單名。而沒有姓氏。”浦才說:“是的……他也只叫‘布斯’。”
“我去向介紹你工作的職業介紹所探聽,得知你經常帶着狗散步。”
“沒錯。”
“我的職責並不是揭穿你的身分,而是逮捕殺人事件的兇手。”
“殺人……那對夫妻果然是他殺!”
“果然?”
“因為我認為他們不像是會自殺的人,尤其是百合女士。”
“的確是如此。兩人都吃下安眠藥,躺在雪地中凍死……看起來像殉情,但解剖報告一出來。卻化驗出安眠藥是和紅茶一起喝進胃的。”
“紅茶?什麼品牌?”
“還不知道。”
浦本笑笑,“兩人若是凍死在雪原上,那麼紅茶到底是在什麼地方飲用的呢?那附近並沒有咖啡館呀!”
“說的也是。”
“吞下藥直到藥效發作,若算是二十分鐘,當地沒有座車。那麼就是徒步前往現常在短短的二十分鐘內究竟能走多遠?換句話說,有人用某種方法在某個地方誘使阿部夫婦喝下摻有安眠藥的紅茶,使其昏睡,再將他們搬運到現常”
瑪莉點頭表示同意。浦本的敘述大致和自己的推測符合。
“瑪莉!”
浦本稍微壓抑着聲音說,“你肯幫助我,做我的夥伴嗎?”
“夥伴?”瑪莉感到遲疑。
“如果你肯助我一臂之力,我答應不追究你的過去。”
“我的過去?你是指什麼事?”
“你不是以‘瑪莉’的名字四處飄泊?”
浦本飽含深意對她笑着說,“我不會害你的。”
瑪莉並非不了解這位警察話中的寓意。確實,從警方的角度來看,瑪莉這種身分不明的人形跡是“十分可疑”的。
“可是,”瑪莉問,“我跟那兩個人根本扯不上關係。”
“你不是去指認屍體,紀錄上有你的聯絡地址。是教團總部。”
“原來如此。”
“肯幫我吧!”浦本挪動身子,端坐起來,“阿部百合是個既愛男人又愛金錢的女人。”
“人類大抵都是這樣。”布斯插上一腳。
“支狗在咕嗆些什麼呀?”
“沒事,他有時會哼唱一些民謠歌曲當然是開玩笑的!”
“你真風趣。我去問過阿部百合的鄰居,聽說她表示有事要到教團去。”
“什麼事?”
“對方沒有回答,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必定跟金錢有關。她曾向積欠數百萬的債主說,等她旅行回來之後會還錢,而且另外會有巨額錢財入帳,看她的樣子不像在撒謊。”
“為什麼她會有巨款入帳?”
“關鍵就在那個教團。”
浦本解釋道,“依我的判斷,阿部百合想敲詐教團。”
“敲詐?”
“百合可能握有教團的弱點或是極為重要的秘密,並以此勒索教團。所以才被殺害。”
“你是說兇手是教團的人?”
“假如我猜測得沒錯的話,那種陰沉的宗教必定有不為人知的一面。抱持着這樣的信念,我開始着手調查,之後發現你在裏面。
“哦……可是陰不陰沉怎麼看得出來。而且人命關天”
“當然知道!浦本突然態度轉強。“像那類偽善的集團,總是藉着蠱惑世人,以不曉世事的年輕人為餌,逐漸坐大,我絕不會放過他們的!”
被對方的堅決口吻嚇到。瑪莉緊閉着嘴。
浦本稍微嘆了口氣說:“抱歉、抱歉!”可能是警覺到自己的衝動,“總之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安排讓我和野口見個面,他應該曾從百合那得到什麼情報。”
“你要見野口,只要去教團的事務處便可,而且隨時都見得到。”
“不,我不想在教團內找他談話。”浦本搖搖頭,“要是讓教團幹部知道我在搜查的話,會徒增困難。而且我和野口見面的事泄漏出去,恐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他。他是重要的證人,我希望他活着。”
浦本似乎把教團當作有如嗎啡般惡毒的東西,而對於瑪莉來說,即使深知教團並非完全無私地推展教務,但是身為“代理教祖”。卻是難以忍受被視為作姦犯科的同一伙人。
“懂了吧?”
浦本的臉貼近瑪莉,“跟野口說我會找個機會與他見面。”
浦本的態度令人沒有支吾餘地。
瑪莉顯得有些為難。偷偷地和布斯互使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