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二月
2月1日,星期一,下午2時許。只有兩位顧客的來夢咖啡館的一席——
隔着桌子,希早子和架場久茂面對面坐着。希早子因為無論如何想早點聽到詳細情況,所以硬是請架場悄悄溜出研究室來了這兒。
“傷已經好了嗎?”
經架場一問,希早子輕輕地點了點頭:“還有點痛,但沒有事了。說是骨頭沒有異常,也不會留下傷痕。”但是心靈受的創傷好像暫時還消除不了,希早子自己也明白比起平常來,聲音很沒有力氣。
“也許應該更早一些時候採取什麼措施的,可我也沒什麼把握,再說也沒有想到你會遭到這種不幸。”
“沒關係。我想這是沒有法子的事。就連我也萬萬沒有……”
“不。那麼晚讓你一個人回去還是我的責任呀。真對不起。”
“沒關係。”
當時真的以為會在那裏被殺了。被塞滿沙子的人體模型的胳膊重重地打着肩,打着背……在絕望的深淵聽到的那聲音——自言自語地說著“必須殺了你!”的沒有抑揚頓挫的低低的聲音。雖然沒有餘力確認對方的臉,但那確實是飛龍想一的聲音。而且緊接着喊“住手!”的聲音——那也是……一陣吧嗒吧嗒的混亂的腳步聲、紊亂的呼吸聲。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希早子就被扶了起來。天色黑暗,加上路燈的光是逆光,所以看不請對方的臉,但——自報姓名是“島田潔”的那男子的聲音,儘管說話方式全然不同,但也還是飛龍想一的聲音。
“我又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什麼的,所以不能過分誇口說大話,但是——”架場久茂一面將雙手的指頭交叉在一起,用兩根大拇指咯咯地敲着桌子的邊,一面說道,“從一開始就有許許多多讓人放心不下的事呀。比如說,那是發生在飛龍君以外,應該誰都進不去的堆房裏的奇怪案件啦,過分地自暴自棄的他的態度和話語啦,等等。特別是因火災死了母親以後,這更顯著了。另外,你說去他的畫室看了感到震驚的他的畫……
“那裏我也去過一次,但沒有像你那樣仔細地看他畫的畫,所以經你說了以後我才知道呀。他畫的畫,每幅作品都必定有一個某某的‘死’的主題,而且在那些畫中,快‘死’的人們的臉,男的、女的、嬰兒、老人,哪張臉看上去都像是飛龍自己的臉。
“他一直不停地在畫中殺死自己。對,我想,恐怕他自己沒有察覺這件事吧。在自己畫的畫中,無意識地使自己死。淺顯地說,他的心中一直存在着強烈的自殺願望。所以我不由得懷疑:所謂要害他性命的可能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但是,當然不能跟他說我的這種隨隨便便的想法。
“我的懷疑確定不移,那是進入1月中旬以後——知道叫辻井雪人的那個殺人犯在那宅邸里死了,說那不是自殺,而是他殺的信送到了他手頭的時候。據他所說,案發的密室狀況大概是完善的,我想除了認定是自殺以外,無論如何也沒有其他解釋方法。儘管如此,倘若認為那是他殺,那麼這隻能考慮那密室狀況的構成因素中他自己是犯人。
“哎,說起來這只是紙上談兵,當然不能認定他是所有事件的犯人,所以我上周的星期三——你被襲擊的前一天吧——那天,我停了課,去查了一點東西。”
“是你說出遠門的那次?”
“嗯。公司方面的工作壓着,所以猶豫了一下,不知如何才好,但心想宜早不宜遲,就去了。”
“去哪兒了?”
“靜岡。”說到這兒,架場停頓了一下,嘴角上叼起了一支煙,“首先在飛龍過去住的家的附近轉了一轉,這玩意兒呀,本來就不擅長,就是所謂偵查這東西。”
“偵查?”
“嗯。因為不習慣,所以費了許多周折,但好不容易從附近一家的太太那裏探聽出了一些關於從前年夏天起,他不得不長期療養的病和他住院的地方等事情。正如我所想的,他對我們只是說病了,但他患的其實不是肉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病。
“據說,前年的6月下旬,他鬧着要自殺。在畫室的門框上掛了根繩索,正當他想上吊時,被他的母親沙和子發現,鬧得天翻地覆的。他當時精神處於極度錯亂狀態,沙和子想方設法哄着他,把他帶到了市內的某家精神醫院……哎,聽到的是這樣一些事情。
“我立即走訪了那家醫院,見了一下他住院期間負責治療他的醫生。聽說醫生是絕對保守患者的秘密的,所以心想可能一星半點的情況都打聽不到,但一說明這邊發生的事件,醫生出乎意料地沒二話就跟我說了。還說也許儘早讓他再住院的好。
“簡單地說,他像是得了相當嚴重的神經症。醫生這樣說:他有一種比自殺願望更激烈的思想,那就是認定自己必須死,估計原因在於幼小時候他所犯的越軌行為;好像是不停地責備他的強烈的罪孽意識成為他心中的一個巨大的精神創傷。總而言之,這創傷就是28年前使親生母親等數人死亡的那起列車事故和其後的‘殺害孩子事件’。※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聽說去年夏天之所以決定讓他出院,是因為精神狀態在某種程度上有所穩定,但最大的理由是他的養母沙和子的存在。
“那位母親,怎麼說呢?是一個幾乎是盲目地愛着他的人——這我也這麼想——為了讓他活而活着。有這麼一點,所以呀,好像他自己也明白如果自己先死,恐怕她也活不下去吧,所以她的存在本身會成為制動器。醫生因此估計他今後不會做那種胡亂傷害自己的事吧,所以同意他出院了。
“當時,醫生好像還說:可以的話,最好遷移到別的地方去。這就是說,刺激幼小時候的‘罪孽’記憶的環境因素還是盡量去除的好。就這樣,也因為半年前他的親生父親飛龍高洋去世了,他的母親便決定兩人搬到京都來。另外怕靜岡那裏的街坊四鄰看見也是原因之一。”
“這麼說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希早子於是說了她想到的事,“有一次我曾聽他說過:精神分裂病的人,如果讓他畫畫,就不太使用中間色——想多用原色。”
“嗯。凡?高【注】就挺有名。神經症和精神分裂病是兩碼事,但凡?高不能說沒有精神分裂病的傾向吧,所以……”
“儘管如此,架場先生,究竟為什麼28年前的那種過去的精神創傷突然抬起頭來了呢?既然是那樣根深蒂固的創傷,似乎可以更早一點表現出什麼癥狀來,可是……”
對希早子的提問,架場難得皺起了眉頭:“說來只不過是半瓶子醋的知識,這類病的原因,歸根到底現在絕大部分還是個謎。只是一點似乎是確鑿的,那就是:遺傳性的素質是發病原因之一。
“不可否認,他的身上本來就可能有這種要素,無論是父親高洋的死法,還是他的從表兄弟辻井雪人的事。當然,幼小時候的異常經歷也是一大原因,但把它直接和發病聯繫在一起說不定是錯誤的。
“我想這是個很難的問題。聽說最近比起歷來的精神分析的探討來,倒是從大腦生理學這種領域着手的研究興盛起來了。
“什麼弗洛伊德,說起來確實是一種宗教嘛。哎,這樣說起來,就是極端的話了,這世上人所參與的事物不管是什麼樣的,都被論作是一種宗教現象。哎,這就姑且不說了,這種事的真相我想不是我這號人能說明得了的,所以接下來的話,希望你只是作為好像是答案的解釋之一來聽。”
1
雪白的牆壁。雪白的天花板。雖然清潔而冷冰冰的。像一個四方形的籠一樣的房間。
在那一角獨自抱着大腿的我……
對。
我的眼睛總是——總是凝視着黑暗的、漆黑的死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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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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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龍想一的心中,叫它是‘向著破滅的衝動’吧,一直有這種想讓自己走向‘死’的動量,而且作為理由的強有力的依據,我想就是他幼小時候的‘罪過’的記憶。
“從小學、初中、高中那時起,他就是一個性格內向的孩子,動不動就表現出孤獨症的癥狀。但是,在他每天的生活中,有學校的教師啦、同學啦——至少是把他作為正常人的其他人,所以在這個意義上,他的精神生活可以說還是健全的。
“比如說,他畫畫的時候,將自己所犯的‘罪’投影到那裏,給別人看那畫,由此來不斷地進行‘罪’的告白——即使是在無意識之中。這種通過一種懺悔來凈化罪惡感的行為,拯救了他那欲走向‘死’的精神。我想這在大學時代也一樣吧。
“可是——大學畢業,沒有就業而回到老家,幾乎所有時間都躲在家裏度過的他,究竟留下了什麼呢?除了和母親的接觸以外,只有和自己對話。他開始畫,並一直畫著,沒有意識到要給別人看而只是為自己而畫的畫。為已經哪兒都沒有告白對象的‘罪孽’意識而畫,畫的也只是招致自我中毒的‘死’的描寫,他終於走到了試圖自殺這一步,但失敗了。失敗的原因是被母親發現了。看到悲嘆的母親的身影,他重新考慮,為了她自己還是得活着。”
不知什麼時候,架場的口氣變得像是淡漠地講着故事似的。
“一年的住院生活中,表面上他的精神狀態像是安定了,連一年前自己試圖自殺的事實,他也許都忘記了。可是,我想這期間他可能也一直拚命地和潛藏在心靈深處的朝‘死’的衝動做着鬥爭。必須為母親活着!恐怕只是說給自己聽這句話,生活在正向著‘死’傾斜的人生中。
“被容許出院,來京都的時候,他的心或許已經被逼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在8月報紙上看到的列車事故和殺害孩子事件的報道,我想只是使他的心稍稍晃動了一下,成為更決定性的使他的心失去平衡的誘因,不是9月——在這來夢與我的重逢嗎?
“在他時隔十幾年重逢的我的臉上看到的——那是沉沒在意識深層的‘masasige’,這一他28年前致死的孩子的面容。從那以後,他就頻繁地感到那‘記憶的痛楚’了。
“就這樣——叫飛龍想一的這個男人精神中,誕生了新的另一人格。正是這第二人格,才是其後他身邊連續發生的可疑事情的實行者,那個寫信的人。
“第二人格——那是潛伏在飛龍心中的他的‘罪過’的告發者,且是朝‘死’的衝動的忠實推進者。這個‘他’認為自己與飛龍想一不是一個人,考慮必須殺死他,且必須在讓他害怕,讓他認清自己罪孽之深后,殺死他。其實這其中也許也包含着對殺死‘他’自己的親生母親飛龍實和子此事的‘復仇’之念。
“‘他’首先執拗地進行了包含着告發他‘罪過’的信息的騷擾,然後寫信逼他‘回想’自己的‘罪過’。
“可是,下一步——在以‘審判’或‘復仇’這一動機殺死他這最終目的之前,他有一件無論如何必須做的事情。這就是殺死母親——姨母沙和子。整理一下的話就是這麼一回事:‘他’必須殺死他;他必須為沙和子活着;因此‘他’必須事前殺死這沙和子,消除他活着的理由。
“就這樣——通過放火燒正房順利地葬送了沙和子的‘他’,又寫了一封告發說這是飛龍自身的‘罪過’的信,企圖使自己作為‘執行者’的立場更正當。本該在這之後,‘他’無需那樣停歇,就直接用某種方法——比如說用毒藥或是定時裝置殺害他,一切可以就此完結的。
“但是,就在這時……”
2
希早子——
啊,她那凝視着
“生”的眼珠
那樣栩栩生輝……
(必須殺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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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出現的,是道澤你。”架場說。
“我?”
架場朝吃驚的希早子慢慢地點了一下頭:“飛龍君在這兒與你見面,與你說話,並且我想一定是被你吸引住了。接觸到與自己完全相反的,即向著‘生’生活的你,且受到了不少的感化。對自己心中突然間產生的‘生’的衝動,恐怕他自己也非常困惑吧。
“第二人格的‘他’察知替代沙和子出現的你——欲將他挽留在‘生’的新的力量,於是又不得不停頓下來。另一方面——這裏,事情變得更複雜起來了,和你接觸的前後,出現了一個飛龍的大學時代的朋友,叫島田潔的男子。島田是過去和飛龍住在同一公寓的同學,可以說是在東京的飛龍的心靈依託。他發現了從島田那裏寄來的信。通過與你的接觸再次想抱住‘生’的他,殷切希望這島田作為幫助現在的自己的一個存在而登場。
“過了年,島田給飛龍打來了電話,正如飛龍所期待的,島田一聽說他陷入了困境,立即從各種角度分析了他的話,想助他一臂之力。
“這樣,島田提出的推理之一就是那個綠影庄的全部房客都是犯人的觀點。島田說他調查了28年前的列車事故的新聞報道,指出那上面記載着的事故的遇難者的姓和綠影庄的房客們的姓相同。飛龍馬上信以為真……
“關於這件事,當初我從飛龍那裏聽說時也總覺得奇怪。要說實在是過分的偶然吧?就說是水尻夫婦召集了遇難者的遺族這一假設也過分牽強附會吧,像是虛假的事,絲毫沒有現實的意味。
“於是上周去靜岡的時候,請在當地報社工作的一位朋友調查了一下,答案馬上出來了,那就是——列車事故中死的乘客,除了飛龍實和子以外,確實有四人,但這四人的姓中沒有一個和住在那公寓裏的人的姓相同的。
“所以,我不得不對飛龍說在電話里和他說話的這個叫島田潔的男子的存在本身,抱很大的懷疑了。”
3
島田潔。
來這屋子后和他一次也沒有取得聯繫。
現在他怎麼樣呢?擔心着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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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希早子再也抑制不住臉上露出驚愕的神色,“不過,怎麼會有這種事呢!”
“不。名字叫島田潔的飛龍大學時代的朋友作為現實中的人確實是存在的,他住在大分縣,參與過叫中村青司的那個建築家建造的建築物中發生的案件,這也是事實。去年夏天從靜岡轉來的寫給飛龍想一的信也確實留在那畫室里,從郵戳和筆跡來看,估計那是島田潔本人寫的。
“我剛才說的,你明白了吧?我說的是飛龍今年1月以後取得聯繫的那個‘島田潔’……哎,用不着我這樣羅唆吧,因為實際上你也見過那個‘島田’的嘛。
“是這麼回事:個‘島田潔’不是真正的島田潔。他打來的電話和電話里的對話,全都是飛龍的妄想。換一種說法的話,所謂‘島田潔’,乃是飛龍心中產生的第三人格。”
“第三、人格……”
“對。”架場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好像是人格分裂這一精神科中所說的歇斯底里疾病中的一個癥狀,一般會想起二重人格來,但實際上,三個以上的多重人格的事例過去也有過許多報告。
“比如說,有名的,在美國的名叫普林斯的醫生的著述里,有一個18歲的少女的三重人格的病例。普林斯將這少女命名為‘聖女’、‘婦人’、‘惡魔’。好像就是因為有三個不同的人格。聽說也有觀察到至少有六個不同人格的法國人的例子哩。更厲害的,就是那個‘西維羅十六重人格’——在日本也一時成為不小的話題,你聽說過嗎?當然,像這回的他——飛龍那樣以一個人格為基礎,其他兩個人格短時期內交替出現的癥狀,我想是非常特殊、極其罕見的例子吧。
“正如我剛才說的,他由於遇見了你,感到了過去未曾有過的一種向‘生’的衝動,但是,在他意識的深層,他是作為與自己極其不相稱的——自己無論如何不會贊同的那種方向性去加以認識的。
“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無論如何也不能像你那樣向著‘生’生活,而且現在有人要害自己的命……於是,他都快發瘋地殷切期望有個可以信賴的人,出現在自己的身邊,鼓勵自己,幫助自己,這就導致了島田潔這一男子的登場。
“第三人格‘島田’和第二人格‘他’相反,擔當了幫助實體飛龍,使他朝着‘生’去的任務,向從前真的島田做的那樣。
“這裏的關鍵是,這‘島田’不知道欲逼迫飛龍去死的‘他’的本來面目。這反過來講也是一樣——即:‘他’也不知道‘島田’的本來面目吧。
“所以飛龍跟‘島田’商量事件時,‘島田’立即按他的觀點對此作了分析,努力幫助他。列車事故的新聞報道也好,指出秘密通道也好,就他而言,絕沒有打算欺騙飛龍,使飛龍混亂的意思。我想他始終作為島田潔,想發揮幫助飛龍的‘名偵探’的作用。
“另一方面,由於你和‘島田’的登場,暫時銷聲匿跡的‘他’由某個機會——恐怕是偶然的,知道了綠影庄的房客之一辻井雪人是‘殺害孩子事件’的犯人,在那裏‘他’重疊着看到了28年前飛龍所乾的那起‘殺害孩子事件’,作為‘另一個飛龍想一’,不由得想殺死辻井。
“順利地殺害辻井以後,鼓起了勁頭的‘他’進而轉向下一個行動,迫於再一次砍斷將飛龍挽留在‘生’的鎖鏈的必要。所以,為了引導他走向期待的‘死’,因此必須殺死的便是道澤你了。
“這以後的事,你最清楚吧。上周,‘他’將這付諸於行動。守候你,跟蹤你,想把裝滿沙子的人體模型的胳膊用做兇器打死你。但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出現了根據飛龍的意思想救你的‘島田’,阻撓了‘他’……
“在這以前,‘島田’只是在那個斷了線的畫室里的電話里出現,這回來到這兒,是受飛龍的更殷切的邀請,作為活的人登場了。
“‘島田’從存在秘密通道推理犯人是外部的人,進而作為填補飛龍的最後的一片記憶,想起了‘masasige’這一孩子的名字。就這樣,他得出的是,我是‘masaige’的弟弟,為了復仇要害飛龍這一結論。
“自以為從犯人手裏‘救’了你的‘島田’,決心通過自己的手解決事件,叫你第二天中午12點來綠影庄。隨後在第二天早上,給他所堅信的犯人——即我,打來了喊我出來的電話。”
說到這兒,架場悄悄地看了一眼希早子的臉。希早子覺得他像是在等候什麼回話似的。雖然覺得想問的還有許多許多,但最終希早子什麼都沒有說。
“後來的事就無關緊要了——”架場說,“川添刑警——前些時候你也被傳訊了吧?據說他們其後檢查了一下飛龍使用的房間,結果從畫室的書桌抽屜里,發現了和那封信一樣的信箋。還有,聽說在公寓的房間那裏,衣櫃的裏頭藏着血跡斑斑的對襟毛衣。血型和死去的辻井的血型一致,這已經得到了證實。”
“開始我也說了,剛才說的大部分不過我是對於顯露的事實進行的隨意解釋罷了。”說著,架場眼睛裏露出了微妙的或者也可理解為自嘲一樣的微笑,“遲早專家還會提出不同的解釋吧,飛龍——他自己也許現在還在拚命考慮自己身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希早子難以忍受似的開口說道,“不過……那麼,事實究竟在哪裏呢?”
“事實——嗎?”自言自語地一說,架場便轉過頭去將視線移到了窗外,“這個嘛……”
“架場先生,”希早子進而狠了狠心問道,“我怎麼也放心不下,聽說是過去因什麼而死的架場先生的哥哥,其實不是‘masasige’這一名字吧?”——不會有這種偶然的——“飛龍弄死的,實際上完全是別的孩子吧……”
可是——另一方面,希早子也感到疑問。
為什麼架場不想更早採取什麼積極的措施呢?他說沒有把握。但這是一個事關人生死的問題,不是應該更早一些時候採取行動,比如說和川添這個前些時候就接觸過的刑警商量一下嗎?這樣做不是作為朋友是理所當然的行動嗎?……
“喂,架場先生,怎麼樣?”
“這個嘛……”架場像是被希早子那認真的眼神壓倒了似的支吾了一下,但立即眯縫起小眼睛,說道:“這,會是怎麼樣呢?”
心靈深處忽隱忽現的遠處——太遠太遠的風景。那絕不該跟任何人說——
【注】凡高:荷蘭印象派畫家。
尾聲島田潔的來信
架場久茂先生:
寒冷還在持續,諒你一切都好吧。
前些時候蒙您相告飛龍想一君的案件,多謝了。
去年年末,好像他給我家柯過電,但不湊巧,我不在家裏,沒有能說上話。我想跟他取得聯繫但我不知道出院后他搬家了,新住處的地址也不知道,結果只是莫名其妙地為他操着一份心。
關於您問的事——
正如您知道的,建築家中村青司於1985年9月去世,當時他住的家也燒毀了,所以實際情況是,很難得到他的詳細資料。總而言之,靠個人的力量很難正確地調查出他在何時何地建造了何種建築物。但關於您問的那件事,我想暫且能講一談我的想法。
1985年去世時,青司的年齡為46歲,飛龍君住的那宅邸經他父親改建,是在距今二十七八年前——1960年前後,所以當時青司還剛過20歲,大概正在大學的建築學科學習或是剛畢業不久,那時候他從京都的高洋先生那裏接受工作的委託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的。
因而——
飛龍君的家就和中村青司沒有任何關係。用另一種說法,那就是:中村青司參與設計和建造的京都的“偶人館”這建築物實際上是不存在的。
改日我打算去京都探望飛龍君,屆時要是能見到你就好了。
即次奉復。
敬請多保重
島田潔謹具
1988年2月7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