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第二節

花樹間輕輕一動,那些本來看上去靜謐茂森的枝葉間忽然憑空多了幾個人,無聲無息的落地,在蕭樓主面前單膝下跪:“遵令。”然後,其中一個白衣青年起身,對她微微一頷首,道:“姑娘,這邊請——”

青茗對兩位點了點頭,也順着小徑轉身走,剛回過頭,忽然聽得耳邊蕭樓主帶着笑意,輕輕對那個緋衣女子道:“阿靖,一開始就和你說了,我的病,就算薛家的人也是無能為力,你卻偏要執意請來試試……不過,你有這份心,我也知足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們之間的契約還能維持多久而已——”那個叫阿靖的緋衣女子卻冷冷的回答,毫不避諱,“我已經在這裏耽擱的太久了……蕭憶情,你死了,我就可以離去了。”

這樣的話實在也太過分了。

青茗忍不住就要回頭呵斥那個女子,但是想到自己是一個外人,終究還是忍下了,照舊往前走自己的路,卻聽的後面蕭樓主微微咳嗽着,回答:“如果……如果你已經等不及了的話,咳咳,就不妨自己動手殺了我罷——然後,把我所有的都拿去。”

說著這樣的話,語氣居然沒有半分的玩笑意味。

青茗的心忽然一緊,聽到後面一聲接一聲的咳嗽,忍不住放緩了腳步,遲疑着。就在這遲疑之間,後面已經響起了屬下的驚呼:“樓主,你——”

青茗驀然站定,回身,看見白衣的蕭公子正扶着水榭的朱欄不停的咳嗽,肩膀急劇的抽搐着,身形搖搖欲墜,然而緋衣女子只是在一邊冷冷的看着,不動分毫。

醫者父母心,她終於忍不住返身走了過去。

“哦……不,不妨事。薛姑娘自行回去罷,恕在下,在下不能遠送。”一邊咳嗽,蕭樓主一邊斷斷續續的回答,但等他的手從嘴邊放下時,指間滿是暗紅色的血跡!

“外面風大,還請樓主先回房,我再給你細細把脈。”

青茗淡淡說著,一邊狠狠的看了旁邊漠然的緋衣女子一眼。

“公子血脈中的惡瘤,可是胎裏帶來的?”看那隻蒼白修長的手伸出來,放到了葯枕上,青茗輕輕將指尖放了上去,邊診邊問。

“不錯。自小,那些大夫都說,我是活不過二十歲的。”蕭憶情倒也看的開,淡淡一笑,“可你看,我也不好好的活到了二十六?”

覷着樓主蒼白清俊的臉,青茗心裏倒是微微一怔,心知雖然說得隨意,但是為了延長這幾年的壽,眼前這個人不知受了什麼樣的苦。於是暗自嘆了口氣,細細攤開他的手,診脈。

“墨大夫也說了,這個病眼見的是沒法治了。”看着她蹙起的眉頭,蕭憶情笑笑,“真抱歉,讓小姐來看這種神仙才能治的絕症,沒的辱沒了薛家神醫的名稱。”

青茗也是笑笑,將葯枕收起,復細細端詳了一回對方的氣色,才道:“薛家女子是不外出行醫的……我治的如何,和薛家的聲名可無關係。”一邊說,一邊復又問了些細碎的起居飲食問題,以及平日常用的藥丸,點頭嘆道:“公子原是一貫用心太過的人。”

翻檢藥方,忽見裏面有“天楓玉露丹”一味,不禁略微怔忡,輕輕道:“墨大夫之名委實非虛,雖說隱於草莽,醫術卻比大內御醫不遑多讓——以公子如此體質,能堅持多年操持樓中事務,大半仰賴墨大夫療理罷?”

蕭憶情頷首,嘆息道:“近來,連墨大夫也說,這病是膏肓了。只教我用內息運氣調理,丹藥的藥力恐是無法到達內腑。”

“那我先齜階櫻用半月試試——本來葯中有一味‘龍舌’,最是對公子病症,可惜生在洞庭君山絕壁,不見於人世已有五十年,恐怕已經絕種了吧……可惜可惜。”青茗也不客氣,直直道來,一邊提筆寫了藥方子,一邊嘆息,“恕我直言,眼下最要緊的就是少操勞費神,公子這樣的身體,能保命就是上佳的了。?

“這如何行得通……有偌大一片家業勢力,竟是讓人片刻也閑不得。”陡然,對面的蕭憶情微微笑了起來,“要我什麼也不做,和現下就死了有什麼區別?你看,才閑了半日,便又積了這許多。”他一邊笑,一邊復又翻開了旁邊大堆的文卷書信,忍不住又拿起了硃筆。

“公子竟是不將自己的死活放心上的,那麼我再說何益?”青茗也變了臉色,一把扯過他手中的書,扔到了一邊。她不懂甚麼江湖規矩,自也不知武林中無人想像,有人居然敢對聽雪樓主做如此的舉動。

她只知道自己手中的書還未扔出,臉頰一冷,兩柄寒氣逼人的利劍已經貼上了脖子。

“沒事,你們退下。”對面的蕭樓主臉色仍然是淡淡的,對着她身後不知何處閃現的兩名黑衣人道,青茗怔忡之間,又陡然覺得寒氣在瞬間褪去,一時竟未反應過來。

“屬下無禮,嚇到薛姑娘了。”說話的卻是女子的聲音,青茗轉頭,看見一襲緋衣從廊下款款過來,那個被稱為“靖姑娘”的女子走了進來,臉色淡淡的對自己招呼了一聲,然後過去,抱起了案頭的一堆文卷牒報,冷冷對蕭憶情道:“近日你一直不讓我沾手樓中事務,想來是對我有疑心不成?”邊說著,邊抱起文書走了出去。

“抱歉,都是江湖習性,讓姑娘受驚了。”看見阿靖離去,蕭憶情竟是半天才回過神來,本來是面對生死也波瀾不驚的眼神中,一時間也莫名的黯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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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樓之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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