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鳥今天休息
一下巡邏車,就看到池塘旁邊聚集了十多個人。
我走嚮往池塘去的小道。夏天的田光正好正射下來,刺得眼睛睜不開。
“——讓一下。”從像是附近住家主婦的人群中推擠過去,對着貌似刑警的男人說,“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宇野。”
“啊!你好!我是F署的林!”那位刑警有札貌地說,“老遠地讓你趕來,真是不好意思。”
“那倒沒關係!”我說,“是殺人事件嗎?”
“不,好像是自殺的樣子。跳進這個池塘——雖然不是很深,可是想要自殺的話……”
“找找我有事嗎?”
“啊!事實上……或許你認識這位死者也說不定?”
“我?”
“請先過目一下。”
說完,林先生帶着我朝向用布覆盞着的屍體走去。這時,背後跟着有“咚、咚”的跑步聲。
“喂!”我回頭一看,是夕子,“我不是叫你在警車上等嗎?”
“有啥關係嘛!我又不是押送中的犯人!”
夕子仍然是位無憂無慮的女大學生,而我則是心情鬱悶、四十歲的單身刑警。
林刑警不可思議地注視着夕子。他大概不會想到這年紀不對稱的兩人會是情侶吧!
這裏是公寓住宅區裏的公園。
寬大池塘的四周凈是行人路,公園外圍就是節比鱗次的高樓住宅。這樣不平衡的並列不亞於我和夕子。
“——是這樣的人!”
林刑警掀開布讓我認定。——年齡大約在三十五、六左右。臉形有點削瘦,似乎吃過苦的樣子,會不會因為已變成屍體了而受影響?
可是,左看右看,在我的印象中,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面孔。
我說。“不,我不認識。”
“是嗎?”林刑警臉上現出意外的神情。
“為什麼會認為是我認識的人……”
“事實上是因為這個——”
林刑警取出一個塑膠袋,裏面裝有摺疊好的信紙之類的東西。
“是遺書嗎?”
“類似!”
林刑警從袋子中拿出信打開來。是女人的筆跡——而切字體很漂亮。
“如果我有不測之時,請與瞥視廳搜查一課宇野喬一刑警聯絡!”
相當簡潔的遺言。
“這位女性的身分是?”
“是住在這住宅區的婦人,叫千秋安代。——據這附近人說是她有一個小孩子,丈夫已經死了。”
我左思右想,還是想不通。不論是臉,或是千秋安代這個名字,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她為什麼會留下和我聯絡的信呢?”
“很奇怪!”夕子說道。
“什麼地方奇怪?”
“信哪!‘萬一我有不測之時’。這根本不像是遺書嘛!有不測之時……好像已經知道會被殺的樣子。”
哎喲!名偵探的壞習慣是不管任何時候都會馬上插手的。
“可是,並沒有外傷之類的痕迹……吧?”
我看着林刑警的臉。
“啊……”林刑警迷惑的表情,“額頭上有類似打傷的痕迹。不過,那大概是跳下水時碰撞到的吧!”
“而且啊!”夕子掃描了周圍一圈,“這樣的住宅區,在夜晚也是相當明亮的吧!你們看嘛!街燈環繞四周!而且,周圍的建築物可以由高處看得到這座公園。這公園的一舉一動一定會被人看到的,換作是我,我才不會在這種地方自殺呢!”
“自殺的時候還考慮那麼多嗎?!”我嘲諷道。
“還有一件不解的事,就是小孩子的事情。那張紙要是遺書的話,為什麼沒寫上小孩子的事呢?小孩子現在在哪裏?”
“啊?……”林刑警完全屈服於夕子的威勢之下說,“寄放在附近的人家家裏。”
“多大年紀了?”
“我想是六歲吧!是女孩子。”
“六歲或多或少懂點事了。”
夕子完全像個指揮官似的。
“帶我們去看看那小女孩吧!”我說道。
在我的感覺中,現在六歲的孩子就像小學三年級一樣。而這小女孩不知是否因為骨格大的關係,看起來倒像八歲的孩子。
那女孩被寄放在死者千秋安代隔璧的人家中,林刑警帶她來到我們面前時,一見到我,就低頭鞠躬。
“你好。”
我微笑地打招呼。
“我是千秋喬子!”
“喬子?是哪一個字呢?”
“是不常見到的字。”
林刑警寫在紙上讓我看。
“嘿!‘喬子’!叔叔的名字也是這個字呀!”我說道。
喬子一聽,眼睛睜得大大地注視着我。
從她的臉形可以看出母親的影子,有點大人模樣的五官。母親死去的消息應該己知道了,她的表情卻相當堅強,沒有軟弱、無依無靠的恐懼。
夕子蹲在女孩旁邊說,“你認識這位叔叔嗎?”
“喂!夕子——”
“嗯!”喬子點頭地說,“他叫宇野先生,對吧!”
“對啊!是媽媽告訴你的嗎?”
“是的。”喬子一步一步走向我,突然抓住我的手說,“——你是我的爸爸!”
“說話啊!早點招供吧!坦白地說出來,心中會暢快些啊!”
“喂!不要再說了!”我看着夕子說,“這不是可以開玩笑的!”
“哼!還裝蒜!”夕子一口氣喝完手上的雞尾酒,“——怎麼?想出來沒有?”。
這是常常來的酒吧!
今晚酒精的量也稍多了些。
“你叫我想!不知道的事怎麼想呢?”
“真的沒印象?”
“啊!我可以發誓!”
“是不是在醉得不省人事時——”
“我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時候。而且,那小孩子六歲吧!七年前我老婆還活着呢:我還是模範丈夫呢!”
“那就奇怪了!”夕子調侃地說道,“你打算怎麼辦呢?”
“只好尋找那小孩子的親屬了,不然還能怎樣!,
“可是,即使相信你所說的話……”
“我說的句句屬實!”
“好啦!沉着一點嘛!問題在於為什麼那位女人要告訴自己的女兒你是她的父親呢?”
“啊……”
“至少有一點可以知道的是,對方知道你的事情。”
“我不認識她呀!”我搖搖頭,“現正在調查那女人的來歷,不久就可以知道些什麼吧!”
這時——
“宇野前輩!”
相當大的音響在空氣中震動。
不抬頭,只以音源判定也可以知道來人是誰。——是原田那傢伙。
“果然在這裏!”
“喂!不要那麼大聲!這兒是酒吧!”
“恭喜!恭喜!”原田一點也沒注意到我的暗示,盡自說他的,“據說你快要當父親啦!”
白天的事,現在才晚上,事情竟已經傳開了。
“夕子小姐,預產期在什麼時候呢?”
“啊?”夕子慌張失措地問說,“預產期?”
“酒精不是對肚子裏的小孩不好嗎?”
原田一臉正經地說道。夕子一聽,不覺笑出聲,而我則是臉色沉重地將酒一口乾了!
“——啊!原來事情是這麼一回事啊!”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原田不好意思似地說,“宇野前輩的私生女……”
“她不是我的孩子!”
“安靜點!這兒是酒吧——!”
“不在不在,爸——!”
原田說出無聊的笑話,自己一人沾沾自喜地大笑着。
“喂!原田,你是為了這些事而來的嗎?”
“啊!我差點忘了!”原田先將啤酒大口地喝剩一半之後,“——是命案!”
“這種事早說啊!”
“那個——就是那件命案啦!那個叫千秋安代的女人!”
“她怎麼了?”
“驗屍的結果是被殺死的!”
“似乎是先在別處被毆打致死的。”本間課長說道,“然後,棄屍在那個池塘里。”
“喔。”
“宇野!”
“什麼事?”
我有不好的預感,每當本間課長和藹可親時,絕對不會有好事的。
“關於這件命案,有人認為你不要參與調查比較好。”
“為什麼呢?”
“你自己應該知道。你自己也是個關係人啊!”
“我和那女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是想相信你啊!可是對方說認識你!”
“一定有什麼陰謀!”
我居然說出這種無聊的話。在這世上,會有人閑得無聊到對我這種身分低、而且又是鰥夫的刑警耍陰謀嗎?!
“好吧!這暫且不說。——可是,你要和原田一起行動!”
換句話就是監視我的意思。可是,原田不太適合這種角色吧!本間課長心裏應該明白的。
既然可以參與命案的搜查就安心了,立即和原田刑警展開行動。
“——干秋安代的身分已確定了。”原田說道,“不清楚的地方是生下那女孩之前的一、二年!”
“那才是重點所在。”
“該不是宇野前輩把她金屋藏嬌了吧!”
原田藉機諷刺,可是我可一點也沒有說笑的心情。
“我只是個普通的刑警而己,憑那麼一點點薪水可做金屋藏嬌的事嗎?”
“說的也是!”原田點頭應道,“或是,宇野先生讓她奉養……”
把我當作吃軟飯的!
“喂!要到那個住宅區去!”我大聲說道。
“這麼說,她從來沒有說過以前的事?”我問道。
“是的。每當說到結婚前在做什麼之類的話,她就突然地走到別的地方去,或是岔開話題。我們大家都在猜她是不是有個不堪回憶的過去呢!”
這是和千秋安代還算親近的婦女的描述。看來,安代似乎沒有知心的朋友。
“你說她搬來這住宅區有三年了?”
“是的。她比我晚一點搬進來。”
“有沒有朋友呢?”
“嗯!——沒有看過有朋友來她家!”
“那你知道她是如何維持生活的嗎?”
“她說是由老家送生活費來的。”
″大概有多少錢呢?”
“不太清楚。——可是,有一次去她家坐的時候,看到郵差送來挂號現金袋。我記得那信封厚厚的。”
“安代小姐自己沒有工作嗎?”
“是的,她生活得相當悠閑。這一帶的婦女大都有工作,可是她連廣告單之類的東西都不看一下呢!”
“既然是由老家送生活費來,那麼為什麼不在老家過日子呢?”
“我也這樣問過她。”
“她怎麼說呢?”
“說是和嫂子合不來啊!”
叫戶澤令子的這位婦女一邊抽煙一邊說著。——三十,二、三歲出頭吧!是比千秋安代還年輕些,可是因為化了妝,看起來更年輕一些。
“謝謝你提供的資料。打擾了!”
我走到大門處,戶澤令子問道。
“你是喬子的父親嗎?”
“不是,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完全不記得有這麼——”
“噢!可是你有個吃香的臉形啊!一定在那裏——”
“我走了!”
我沒命地逃開那個地方。
奇怪,原田那傢伙到哪裏去了呢?一走到外面尋找時——
“啊!找到了!”
是女孩子的聲音。
“原田,你身體太大了,不能找蓋不住你的地方啊!”
在笑着的人——是夕子,而在一起玩的女孩子是千秋喬子。
二
“謎題有好幾個。”
在住宅區中的一家餐廳一邊吃拉麵,我一邊說道,喬子則在店外頭舔着雪糕。她和原田並排着宛如是恐龍與兔子。
“怎麼說?”
“據調查結果,千秋安代並沒有結婚。十七歲時離家出走後就沒再回過老家。父母也早就死亡了。”
“那就是說不可能送生活費來給她的了。”
“對。一—換句活說,不工作而能悠閑生活的生活費是從哪兒來的?”
“男人啊!這是普通的常識啊!”
“可是,她很少出門啊!”
“那可不一定喔!說不定有一個月上床一次就給個幾十萬元的社長啊!”
“可是,哎喲!反正身旁有個小孩,不可能出去太遠的地方的。——如果是在這住宅區裏的話……”
“那是不可能的,會被大家知道的。”夕子也埋頭苦幹地吃着拉麵,“拉麵這種東西與其在高級的店吃,不如在這種小地方的店好吃。”
“那麼,不是男人會是什麼?”
“說不定是男人。可是一定不是情侶或情人的關係。”
“那還會是什麼呢?”
“你真笨呀!你是個刑警嗎?”這句話真傷人!夕子看着我說,“如果是恐嚇呢?”
“喔……”
會有這種可能嗎?一邊想一邊浮上千秋安代那勞苦的臉,這個假設倒也符合她的形象。
“根據那位和她感情不錯的太太的說辭,千秋安代從來沒有提過以前的事吧!如果想隱藏過去的話,不會離開或岔開話題的。這麼做的話,反而會引起大家的好奇心。普通的話,隨便編造個故事掩蓋才是。”
“嗯!說的有理。還是女人懂得女人的心理。”
“壤!你不知道我是個女人啊?虧你還和我一起睡覺呢!”
我急忙看看四周有沒有人聽到。真是的,怎麼突然蹦出這種話……
“——這麼一來,嫌疑犯的範圍也相當廣了?”
“要調查誰被恐嚇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呀!不會只有一個人的。”
“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她大概會有像筆記本之類的東西吧?!”
我緩緩地點着頭。
“那麼……關鍵在千秋安代的房間!”
“你有鑰匙吧!”
“有。”
“走吧!華生醫生。”
夕子一口飲完拉麵的湯,起身預備離開。福爾摩斯會在這裏吃拉麵,真無法想像。
千秋安代的房子是在一幢十一褸建築里的三樓。
我和夕子把原田交給喬子,當作她的玩伴,兩人進入千秋安代的房間。
“葬禮怎麼辦呢?”
“好像是說這地區的自治會明天要舉辦。”
“喬子怎麼辦呢?”
“嗯……現在在尋找她的親屬,也不能一直把她放在附近的人家家裏。”
“說的也是。”
一上了房廳,正要開客廳的門時,夕子尖聲地說。“有人在裏面!”
“嗯?”
“裏頭有動靜——”
“讓我來!站到一邊!”
我一口氣地將門大大地打開。——客廳里沒半個人影。
可是,沙發被倒放,廚櫃的抽屜也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所見之處慘不忍睹。
“沒人啊!”
“一定藏在哪裏!”
夕子慢慢地掃視客廳。
“——危險!”
有女性的叫聲從外頭傳進來。
夕子說,
“跑到陽台去了!”
我越過翻倒的沙發,穿過客廳,打開通往陽台的玻璃門。有人正跨過欄杆,想爬到隔壁家的陽台。
“啊——!”
傳來隔璧太太的哀鳴。
我怒吼着說:
“喂!回來!”
因為怕一出手捉住他的腳反而會發生一不小心讓對方掉下去的危險,所以我也沒有緊追。可是,前後進退不得,對方似乎很焦急。
由三樓往下看,覺得似乎可以一下子跳到地面的感覺。
而那位仁兄似乎也想變為忍者似的,“呼”地往下飛去了。
“笨蛋!”夕子喃喃自語道。
“啊——!”
在下面看熱鬧的人發出哀叫聲。
我們急忙跑出房廳,衝下樓去。
那個男人正抱着腳呻吟着。幸好是落在庭園中的花叢里,只是腳受了傷而已。要是水泥地,那可就有生命危險啦!
“麻煩一下!”我對在旁邊的婦女說,“請叫救護車來!”
“——你看!”
夕子發出吃驚的聲調。一看那男人,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不就是見到千秋安代屍體時的林刑警嗎?!
“他這麼簡單就能進到她房間。”夕子蹲下來說道,“——被她恐嚇了是吧?!”
林刑警因腳痛得額頭上都出汗了,可是,知道夕子已經了解實情之後,就點了點頭。
“被她抓到什麼把柄呢?”
“我……風流過。因為……對方是學校的老師……如果傳開的話……會成為醜聞……”林刑警斷斷續續地說道。
“也被拍了照片嗎?”
“是的……不知道她從哪裏弄到那照片的……我和……那女老師進旅館時的……”
“唉!身為警察的人!”我苦惱地嘟囔着,“大概付了多少錢?”
“每月……五萬塊。我和那老師各分擔一半……每月總是絞盡腦汁來籌足這一筆錢。”
五萬塊?相當聰明的勒索方法。如果一下子開口五十萬、五百萬的話,只會使對方改變態度,寧願有醜聞也不願付錢吧!但是,五萬塊——只付一半二萬五千元就能守住秘密的話,誰都會考慮付錢吧!
“可是……已經付了二年,已經快受不了……”
“所以就殺了她?”
“不是!”
林刑警搖搖頭表示不是,因身體的震動反而使得腳疼痛得更劇烈,而嘴中發出呻吟。
“不是?”
“不是我!真的!我沒有殺她!”
“女老師叫什麼名字?”我問道。
“這……”林不肯說出口,“這一點我不能說。”
我揮手打了林的臉頰。
“不要太天真了!你自己是個警察嗎?”
林咽了咽口水地嘟囔說。
“知道了……她叫……關紀代……”
我杷名字及住址都記下來。
“宇野先生,發生什麼事啦?”
原田呱嗒呱嗒地踏過草坪走來。
“喂!如果救護車來了,叫它往這裏來!”
“知道了。——怎麼了?是不是吃了夕子小姐的鐵肘拳呢?”
原田的奇想是很獨具一格的,常常是太離譜。
夕子問林說:“你是來找那照片的嗎?”
“是的……”
“找到了嗎?”
“沒有。”林搖搖頭。
我問說。“被勒索的人不只你一人吧!其他還有誰?你知道嗎?。”
“的確還有其他的人。可是,不知道是誰。”
“喔!——我懂了。”
遠處終於傳來警笛的聲音……
林被抬走之後,我和夕子兩人對看着。
“你的直覺對了。”
“要說是推理。唉!我早就知道是這麼一回事……”
看來名偵探和謙虛是不太有緣的。
“這樣看來,大概會有其他人!”
我嘆息地說,“這下子可慘了!首先要找出誰跟誰被勒索,然後再從其中查出兇手。”
“一定會引起大騷動的。”不知為什麼,夕子表情嚴肅地說道。
“什麼事會引起大騷動呢?”
“林刑警進去偷東西這件事情。何況他又是現役的刑警。”
“嗯……這是沒辦法的。以警官的身分,做出這種事,大眾傳播一定會大大渲染的。”
“我不是指這種事!”
“怎麼說呢?”
“喬子的事!”
“喔……”
如果被人知道母親是以勒索來過日子的話……雖然才六歲,可是正值敏感年齡,而且長大之後,會在那孩子心靈上留下傷痕吧!
夕子說。“早點讓她離開這裏不是比較好些嗎?”
“說的也是!”我點頭同意,“——是原田。喂!怎麼啦?”
喬子在原田寬闊的背上睡得正甜。
“玩累的樣子。”原田笑說,“唉!我也累了。可是,真的是天真爛漫的孩子。”
夕子注視着發出輕微呼聲的喬子的睡相,說:
“——你收養她,怎麼樣?”
“喂!”
我眼睛睜得大大地瞪着夕子。
有位一看就像是老師的女人走進咖啡店,巡視着店內的顧客。
大約三十歲左右,雖然給人嚴肅的感覺,可是卻是位美人,不知是否是太緊張,臉蛋僵硬得發白。
“——大概是她吧!”夕子說,“那麼我到隔璧桌去了。”
夕子移動之間,那位女性——關紀代,找上店員。
她一走到我這裏,馬上點着頭說。“我是關紀代。”
“我是宇野。請坐!”
咖啡端上來之前,關紀代一直閉口不言,好像生怕被打斷話題似的。
“——真的很謝謝您!”她開了口,“能等到我下課之後,而且到離學校這麼遠的地方見面,謝謝!”
“你知道林刑警發生的事了吧?!”
“是的。”
“我的目的只在找出殺死千秋安代的兇手,並沒有意思攪亂你的生活。——唉!林的事情在立場上不得不公開,可是你的名字非必要時,盡量不公開。這點我可以保證。”
“拜託了!”關紀代俯下臉,“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後果,可是,對先生、小孩子就……”
“林跟你的關係,大致上他都告訴我了,為了慎重起見,還是有些事要請教你。你們交往了多久?”
“三個月……左右。”
“二年前的事吧?”
“是的。”
“見過幾次面?”
“七次。”
“之後就沒有再見面了嗎?”
“是的。”
關紀代所說的話和林所說的一致。大概沒有編造虛假的事吧?!
“千秋安代除了勒索你之外,還有恐嚇別人吧?”
“大概是吧!”
“知不知道是誰呢?”
“這……”關紀代傾着頭說,“她從來也沒說別的事,我也沒問過。而且……錢都是用寄的,幾乎很少面對面開口說話。”
“是這樣子嗎?”
“只是……”
欲言又止。
“什麼事?”
“只有一次……見到她和意想不到的人在說話。”
“喔?”
“可是,我並不是說那個人就一定是被她勒索的。”
關紀代慌張地辯解着。
“我知道。可是,你卻有這種印象。”
“是的……很茫然的。”
“那個人是誰?”
關紀代猶豫了一下。
“不能……說是我說的……”
“絕對不提你的名字。”
關紀代輕輕地嘆息說。
“是櫻田先生。”
“櫻田先生?”
“是醫生。在那住宅區裏的開業醫生。”
原來如此,是個醫生?這似乎更有勒索的價值。
“那位醫生是養子,他太太管得嚴是很出名的。如果被逮住秘密的話,一定會付巨款吧!”
“我知道了。我會調查看看的。”
關紀代走了之後,夕子回到座位上來。
“——是個醫生?是個好靶心。”
“可是,他會承認嗎?”我說道。
“很難吧!到底是誰殺死千秋安代的呢?”
我陷入沉思。——有沒有什麼好方法,可以讓那個叫櫻田的醫生說出一切呢?
“有一點很不可思議!”夕子提到。
“什麼事?”
“安代很少外出,不是嗎?她到底是用什麼方法去收集那些恐嚇的證據呢?”
“嗯——”
“而且,還有一點,就是有關你的事。”
“喂,我並——”
“我知道!可是,為什麼她要扯上你呢?而且還對小孩說你是她的父親呢?”
“就是這一點摸不透。”
“假設那孩子是你的小孩——”
“我不是跟你說不是了嗎?”
“我是說——假設!——懂嗎?只有你沒被勒索!”
“那是……”
“當然啦!你過着單身生活,公開的話也不會傷害到別人,可是,不是可以申請小孩子的養育費嗎?”
“嗯……”
“這仍然是個謎!”夕子說完這一句,看着我微笑了一下,“而且,無煙不起火!”
“饒了我吧!”
“來,喜歡的東西儘管吃!”夕子說道。
“我不會客氣的。”原田回答。
夕子並不是對着原田說的。
“跟姊姊一起去拿吧!”
夕子牽着喬子的手,往那擺滿自助餐菜肴的長桌走去。
原田雀躍地跟在後頭,結果只留下我一個人。
“唉——”
這種西式自助餐對小孩子來說,可能很有吸引力吧!喬子捧着各式各樣的菜肴回來。
“親愛的,怎麼不去拿呢?”夕子一說完,對着喬子說,“——啊!這個由姊姊來切給你。”
她低頭忙着切制喬子拿回來的肉塊。
我離開位子去拿萊。今晚要付錢的我也該吃個夠才對!
對喬子這樣年紀的女孩子來說,母親突然不見了並不是很大的打擊,畢竟年紀還小。
可是,母親被殺的那一個晚上,如果有人目睹到,除了喬子之外不會是其他的人。
可是,到現在為止,喬子對那天晚上的事連一絲蛛絲馬跡都沒說到。
喬子或許對這種地方感到有趣,正專心於自己盤上的食物。我想,帶她來這裏或許是對的,至少可以鬆弛她的心情。
在拿取自己的食物時,身旁站了一位五十齣頭、矮小黝黑的男人。那種晒黑的程度大概是打高爾夫球的人所專有的吧!
“讓一下。”
我想從他身邊走過時,那個另人壓低聲調地說。
“你是字野刑警吧?”
“嗯?”
“我是櫻田。”
啊!是關紀代口中所說的醫生。我愣了一愣,看着對方。
“——有什麼事嗎?”
“小聲點!”櫻田急忙地說,“請不要對着我說話,當作我們在自言自語!”
這個男人是不是也在哪裏當間諜呢?
“有事嗎?
“請說出金額!”
“金額?”
“堵嘴錢啊!”
“堵嘴錢?……”
我不禁啞然。可是,看來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豈有不利用的道理!
“這可要好好地討論一下!”我假裝一本正經地說道。
“請說你要多少?”
“你要出多少?”
將眼前的鳥肉塊取至盤子裏之後,櫻田困惱地沉默着。
“我是個養子,沒有多少錢在身上。請你要了解這一點。——我大概勉強可以湊到一百萬左右。”
“這太不像話了吧!”我打斷他的話,“明天我會登門造訪的。”
“在醫院不太好!——護士都是我老婆的眼線。”
看來這位醫生相當命苦。
“那麼,在那公園如何?池塘旁邊。中午有休息時間吧!”
“有。”
“一點鐘見!”
“——知道了。能不能準時到我不敢保證,說不定會被我老婆抓公差也說不定。”
“那,明天見!”我故意陪上一個和藹可親的笑容,“請慢慢享用!”
回到座位時,夕子已將自己的一盤吃得一乾二淨。喬子也吃了一半以上。
“——原田呢?”
“已經進入第二回合了!”
“動作真快!——我也要開始用餐了!”
“櫻田說了什麼?”
“嗯,約好明天見面——”一說完,我抬頭盯着夕子看,“喂!是你……”
“我只是寄了一張稍微有恐嚇意味的信!”
“喂!我是警官呀!”
“放心!是我寫的信啊!沒有提到你的事情!”
“他知道我的名字!”
“調查過才來的吧!——可是看情形,他已經上鉤了。”
“啊!這不太好吧!,如果被本間課長知道的話——”
“是我自己任性做的事情,只不過是利用了你一下而已!反正我又不會被革職!這就是偵探的好處。”
我一直都被她的任性困擾着。擔心也沒用,我開始吃起自己盤中的食物。
“大姊姊!”喬子抬起頭叫道。
“什麼事?”
“大姊姊喜歡爸爸嗎?”
被這麼一問,夕子居然也會慌張地紅了臉。
“啊……大概……”
“大姊姊人很好,我喜歡!”
“謝謝!”
“讓你當媽媽也不錯!”
夕子居然也會抵不過小孩子。她站起來說。
“我要再去拿食物!要不要一起去?”
“好啊!”
喬子也精神抖擻地跟着去。
跟夕子交往了這麼久。——不久她就要畢業,雖然不知道將來她要做什麼,可是一定會變得更成熟。——而我也過了中年!
跟夕子結婚、生子……似乎可以見到這個夢境,可是仔細想想十年後、二十年後的事,總會迷惑地想着夕子還是適合年輕的男人。
四十歲男人的判斷及迷惑。——何時才會跳出這迷惑的旋渦呢?
一邊想着這種事情一邊用餐,原田用兩手捧着像小山堆一樣的食物回來了。
“開動!”原田摩拳擦掌地說道,“宇野前輩,你才第一盤啊?太爛了吧!這樣子是撈不回本的!要加油!人生以吃為目的啊!”
這裏就有一位和判斷、迷惑無緣的男人。我一邊笑着,一邊將食物送進口中。
午後一點。櫻田醫師準時來到公園。
“喲!您好!”
坐在長凳上的我微笑地打着招呼。
“——早點把事情談妥吧!護士已覺得奇怪了!”
“你大概也知道千秋安代的屍體是在這裏被發現的吧!”
“知道。”
“實際上,她是被毆打致死的。”
“是嗎?”
“為什麼要故意地將屍體搬到這裏來呢?”
“我怎麼會知道?”
“醫院就隔着這池塘,在正對面吧!”
“是的。”
“你不是和她約好在這裏碰面的嗎?”
“不要開玩笑!”櫻田張大眼睛說道。
“我知道你被千秋安代勒索。被抓到的把柄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
“老實說,你受騙了,只是——”我攔住櫻田說,“而你居然上鉤,表示你承認被勒索這件事實。老老實實說出來吧!我保證這裏所說的話不會傳到你太太耳中!”
櫻田急驟地垂下肩膀。
“我懂了……我說,可是一定要對我老婆保密……”
“我保證!”
“事實上……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有一次因治療不當而使患者死亡。——當時我喝了酒而誤診,將注射液拿錯了。”
“那太過分了!”
“病患是個小孩——還好,對方父母並沒有申訴的行動,盲目相信我編造的說辭。——二年前搬到這兒來的。”
“就是被她抓住這個把柄?”
“是的。不曉得她是從哪裏打聽來的,居然知道患者的名字。”
“可是,你可以否認啊!”
“可是,那個女人說要傳揚出去。——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比被上訴還更恐怖呀!”
“我懂!”
“在這種住宅區里,謠言一下子傳開的話,沒有人會上門求醫的。——我只好照她所說的,乖乖地付錢了。”
“付了多少錢?”
“每月三十萬。我盡量節省下打高爾夫球的費用及計程車的開銷來湊足這筆餞。真是害苦了我。我家是老婆掌握經濟大權的,每次都絞盡腦汁才能度過。”
“她一死就安心了吧?”
“嗯……老實說是真的安心了。”
“那天晚上你在哪裏?”
“喂……你!我真的沒做什麼,其他還有被勒索的人吧!”
“話是沒錯!不過,你也是嫌疑犯之一!這是無可避免的。”
櫻田嘆息地說。
“只要不被老婆知道,你要怎樣都可以!”
“嗨!玩得很愉快嘛!”
因為是跟原田玩,喬子笑得相當明朗。原田這種單純的性恪似乎跟小孩子心靈的某一處能溝通。
我問道,“夕子呢?”
喬子回答我說。“去找東西。”
“找東西?”
是嗎?——大概又有新發現了。
一進入千秋安代的房間,夕子交叉手臂坐在客廳中央沉思。
“你在幹嘛?”
“找東西、沉思。如果再來了個——知道——的活就好了。”
“有什麼發現嗎?”
“櫻田那一邊如何?”
我向她詳盡說明,夕子緩緩地點着頭。
“這案情愈來愈有趣了!”
“怎麼說?”
“被恐嚇的把柄都是搬來這住宅區之前的事件。我愈想愈奇怪,到底是從哪兒打聽到這些消息的……會有同伴嗎?”
“你是說有人提供情報?”
“是的,有小孩子的母親是沒有能力收集那些情報的。”
“說的也是。”
“這比原先想像的還要複雜!”夕子說道。
名偵探有個不好的習慣,那就是案件愈變得複雜,他愈來勁。夕子當然也不例外……
“你在找什麼?”
“當然是安代的筆記本啊!一定會留下什麼東西的。”
“早被偷了吧?”
“林刑警是另一回事,其他的人又不是專門闖空門的,不會那麼簡單地就進得來的。”
“喔——”
“林刑警只是那樣子翻過還沒找到……”
“所以,名偵探要把它找出來?”
“已經搜遍了。可是,沒找到。”
“這麼說……”
“那東西不在這裏。”夕子斷定道。
“那麼,是同伴拿着嘍?”
“還有一點,我很介意。”夕子完全忽視我的疑問。“剛剛找遍了全部的房間,都沒有一件好傢具。”
“好傢具?你是說高級的東西?”
“對!你想想看嘛!目前我們所知道的,林刑警和關紀代是五萬,櫻田醫師三十萬,換句話,每月最低收入是三十五萬吧?——然而,這種傢具太過樸實了!”
“儲蓄也不多,頂多七、八十萬。”
“那就奇怪了。勒索來的餞哪裏去了?”
經她這麼一分析,的確很奇怪。那麼,千秋安代把錢奉獻給誰了?
“一定還有些什麼!——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夕子站起來環視着客廳喃喃自語,。
房廳有腳步聲,那種重量級的腳步一定是原田。
“喂!怎麼啦?”
“宇野前輩,那孩子有沒有來這裏?”
“那孩子?你是說喬子?”
“對。”
“她不見了嗎?”
夕子走到房廳。
“我們在玩捉迷藏的遊戲,可是怎麼找都沒找到她,我想她會不會躲到這裏來了……”
夕子不安地急忙套上鞋子說。
“快去找!三個人一齊去!”
一到外面,找遍大褸的四周,就是沒看到喬子的影子。
“喬子!”
夕子的叫聲在建築物之間迴響。
“——沒看到!”一向很悠哉的原田居然也會擔心。
“到公園找找看!”夕子說道。
我們走下坡道,到達池塘的旁邊。
——夕子出聲叫道。“在那裏!”
池塘里十公尺遠的地方,有個白色的物體浮着。
“原田,快來!”一說完,我跳進池塘里。
四
“對不起!”喬子道歉地說道。
“沒關係……”成為落湯雞的我和原田兩人對看一眼,裝出笑容地說道。
“我是想說馬上被找到很沒意思,所以一直藏匿着,對不起!”
“沒關係啦!”
使得我和原田兩人飛進池塘,一無所獲的罪魁夕子卻面不改色地說。“這種事對警官來說,不算什麼。還有比這個更嚴重的場面呢!”
我只能苦笑。
“沒事就好。”原田放心地說道。
“你們都是好人!”喬子說道。
“謝謝!——還不快換下濕衣服——”
“媽媽說過不能相信那種了不起的人!”
“了不起的人?”
“嗯。”
“是指誰呢?”
“不知道!可是,媽媽相當稱讚叔叔的事。”
“謝謝!——媽媽怎麼說叔叔的事呢?”
“這個人是爸爸該多好!”
一聽這個說辭,我安心了。這句話就是說我不是這喬子的爸爸。可是,喬子或許還不能理解這句話微妙的含意吧!
在她聽來,或許她認為是真正的爸爸也不一定。
“媽媽為什麼會知道叔叔的事呢?”
“看報紙知道的。她說叔叔是很了不起的警察。”
換句話,安代在報紙上得知我的事情,她想說有什麼事的時候,可以找我當個商量的對象也不一定。她大概是這種心理吧!而喬子卻認真地……
“喬子,”夕子說,“如果這叔叔真的是爸爸就好了!”
“嗯!而且如果有像姊姊這樣的媽媽更好!”
夕子撫摸着喬子的頭。
“沒有我的角色!”原田抗議地說著。
“叔叔看門的!”
“喬子,知不知道常常來找媽媽的男生?”夕子問。
“不知道。”
“女生呢?”
“不知道。”
“媽媽。——不見的那一晚,你記不記得有什麼比較特殊的事?”
喬子沉思了一下。
“——媽媽說要搬家。”
“搬家?真的說了這一句話?”
“她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媽媽時常這樣,她認為我睡著了,老是一個人自言自語。”
“那時候說了要搬家?”
“嗯!媽媽說:‘不要再做這種事,搬到別的地方去吧!’”
“不要再做這種事……謝謝!”夕子答謝道。
啊!終於得以生還。
回家換下濕衣服的我和夕子約好在宿舍附近的咖啡店見面。
“——這下子可解放了吧!”夕子說道。
“啊?喔!你說那孩子的事啊!——會再找找看的,一定會有她的親戚才對。”
“大概吧!可是……還找不到兇手!”
“安代打算不再做恐嚇的事啦?”
“或許是吧!——說不定一開始就沒幹這種事呢!”
我瞪大雙眼說。
“什麼?可是——沒做的話,怎麼會想說不幹了呢?”
“我的想法是她——”
夕子正要繼續說明之時,我的口袋中響起奇異的聲音。
“會不會是因為淋濕了,才變音的呢?”
“它大概感冒了吧!”夕子開玩笑地說道。
我利用咖啡店的電話打到搜查一課去。
“——原田嗎?有什麼事?”
“不得了啦。千秋喬子掉進池塘里了。”
我愣了一愣。
“喂!該不會又是像剛才的把戲吧?”
“不是啦!這次真的掉下去了。”
原田的聲音差一點要把聽筒震破。
我狠狠地掛斷電話,拉着夕子的手飛奔出店裏,一張干元的鈔票在身後飛舞着……
在途中問明了被救護車送去的醫院,急忙地搭上巡邏車趕去。
在醫院的走廊上看到了原田的影子。
“喂!情況怎樣了?”
“好像有生命危險。”
原田現在是一副欲哭的表情。在一起遊玩之中,培養出了一份情誼吧!
“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夕子也一臉緊張。
暫時在照顧喬子的太太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嗚咽地說,
“對不起……我有事出去了,我是跟喬子說我會在家……”
我安慰她說,
“不要責備自己,這不是你的錯,這是我們的責任!”
是偶然的意外呢?還是故意行兇呢?
不管怎樣,都該是由警察來保護才對。
我咬牙切齒地想着。
夕子問原田說,
“——有沒有人看到她掉進池塘呢?”
“沒有。如果有人看到的話,會馬上被救上來吧!好像沒有人注意到。”
“不知有沒有救?”照顧喬子的太太也焦慮不安地問道。
“這……要看她的運氣……”
一陣沉重的靜寂圍繞在我們周遭。
終於看到醫生快步走來。
“拿一百萬來吧!”年輕女子一邊吐着煙霧,一邊說道。
“不要這麼胡鬧!”男人苦惱地說道。
“哼!這點錢對你來說算不得什麼啊!而且,只要一百萬就可以打發我離開啦!”
“分手費嗎?”
“對。因為我要結婚了。”
男人——櫻田醫生一臉不解地說。
“結婚?可是……你從來沒有說過這件事啊?”
“奇怪!為什麼我要結婚的事非得對你一一報告不可呢?”那年輕女子冷冷地說,“而且,我也厭倦當老年人的玩具了。”
櫻田慌張地掃視店裏一圈,因為是在住宅區的某車站前的咖啡店,不知會不會有熟人?
“一百萬!三天之內我來拿!”
那女子將煙按熄在煙灰缸內。
“不可能啊!”櫻田啞然地說,“無法馬上準備好啊!”
“嗯!以前不是都馬上OK的嗎?”
“那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
“我的情況也不一樣了。聽清楚了沒?三天之內準備好一百萬!”
“如果沒有呢?”
“哼!我會去對你太太問好的。我會跟她說一直都受到你先生的照顧!”
櫻田慌張地答應說,
“我知道了!我準備就是了。”
“三天之內!”
“——盡量!”櫻田點頭應道。
“那麼,拜拜J”那年輕女子站起身,“咖啡錢要我付嗎?”
“我付!”
“謝啦!”
——目送着年輕女子走出店外,櫻田嘆息着。
櫻田搭計程車回到醫院。
因為還是午休時間,護士還沒回來。
櫻田蹲在診察用的自己座椅旁邊,掀開坐墊。
從下頭拿出一本薄薄的小筆記本。
“要找誰好呢?……”
櫻田正在翻閱那頁數時,突然從背後傳來一句:
“原來是藏在這裏啊!”
櫻田嚇了一跳。
“是誰?”
我緩緩地從患者更衣用的木板後面出來。
“是你……”
“讓我看那筆記本!”
“筆記本?”
“藏在你背後的筆記本!”
“這是……沒什麼的。只是患者的紀錄而己。”
“你想隱瞞也沒用了。那是你恐嚇對象的紀錄吧!”
“沒這一回事!”
“跟你說,再怎麼辯解也是沒用的。——拿出來吧!”
“我……是被勒索的,是被害者啊!”
“你怕和千秋安代的關係被調查出來,所以你自己先偽稱是被害者。而且你也很配合我們故意製造的恐嚇。可是,一查就會知道的。你在外面有女人,還有花錢的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大概剛開始是從患者那裏聽來的謠言吧?”
我緩緩地走近櫻田。
“我……”
“你自己可以使用的金錢只有一點點。——在需要用錢時,突然想到可以利用聽到的秘密當作勒索的把柄。”
“一派胡言!那種事——”
“沒想到一出師就得利,身為一名醫生,用心點就可以從四面八方收集到倩報。可是,做得太過分就會暴露自己的形象。”
“不要過來!喂!”
夕子靠近一直在後退的櫻田的背後,“嗖”地拿到筆記本。
“啊!”櫻田叫着。
“所以,你就想了個法子。”夕子接下我的角色,“中間設個代理人的想法。也就是代替自己承受那些被勒索的人們的恨意的人……大體上,有點奇怪的——”
夕子翻閱着筆記本說道:
恐嚇者被人知道身分的事。大家都知道是安代在恐嚇他們。這一點很奇怪!既然住在同一個住宅區內,一年到頭總是會碰個面的。在這種倩況之下,恐嚇者應該會隱藏他的身分才對。”
“換句話說,安代是櫻田藏身的擋箭牌。”我接上一句。
“對!報酬是每月從勒索費中拿個生活費用。櫻田先生,你知道她某個秘密而強迫她做這種事的吧!”
“我怎麼知道!”
“那麼,這本筆記本是什麼呢?”
“那,那是……”
櫻田臉上流滿冷汗。
“要勒索他人絕對會有勒索的筆記本,可是安代的公寓裏沒發現類似的物品。而且,是靠恐嚇收集他人的錢在過日子,她公寓的擺設卻相當樸實。——結論只有一點,有人在榨取這些錢!”
夕子肯定地點頭說,“一定是你!櫻田先生。林刑警、關紀代的錢數暫時不說,她是不可能得到那麼多錢的。”
“可是,櫻田先生的經濟被太太掌握着,想要以自己的錢來浪蕩的話,必須從別的地方弄到錢……”
“可是,用恐嚇的手段是最卑鄙的!”
夕子的一番話壓得櫻田背貼着門上往下垂落。
“安代想喬子也快上小學了,她想洗手不幹,可是你卻不允許她退出,你們兩人在夜晚的公園裏起了爭執。然後——你殺了她!”
“不是我!”櫻田叫說,“那是情勢所逼的,我只是推她一下而已,她腳一滑,就跌倒了,然後撞到頭……”
櫻田垂頭喪氣地坐在椅子上。
我對他說。
“——有沒有話要傳達給你太太的?”
“嗨!真有精神!”
差一點和從走廊跑過來的喬子相撞。
“叔叔!你好!”
“已經痊癒了嗎?”
“嗯!”
“真是令人操心!”
“對不起!”
她伸了伸舌頭。
就是這樣子才無法生氣。
“為什麼會掉進池塘里呢?”
“球跑到坡道上,我追下去,結果跑得太快就跑到池塘里了……”
“啊!累了!”原田滿身大汗地追趕過來,“到底誰是住院的病人啊……”
“找到你媽媽的叔母了!”我說道。
“嘿——!那麼,她會來這裏嗎?”
“嗯!明天會來。高興吧?”
“嗯!高興。——不知道有沒有禮物?”
喬子的笑臉上沒有無聊的神情。
“喬子是櫻田的孩子吧?”我對夕子說道。
“所以要和櫻田分開吧!”夕子點頭說道,“所以,就起了爭執!——櫻田起過殺意嗎?”
“在那之後,把她扔進水中,不能說只是過失殺人!”
“那就好!”夕子安心地說道,“總算完成了一件事!”
“可是……那孩子相當乖巧!”我說道。
我們走在黃昏的街道上。
“夕子!我們也——”
“噓!”夕子阻住我的話,“那不是用嘴巴說說就可以了事的。”
“我們找個地方吧?”
“好啊!——可是,要負責任喔!”
“當然!”
“可是,今天休息吧!”
“有什麼慶祝嗎?”
“送子鳥今天休息!”
一說完,夕子迅速地在我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親密地挽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