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陣殺人事件
大貫警部系列之典型殺人事件篇
第一章
“以上的說明,我想大家都了解了,這次的搜查關係到我們警務署搜查一課的信譽問題!”
箱崎刑警課長加重語氣地頓住,巡視一下圍着會議桌坐的幹部的臉上神情,然後再接下去說:“絕不允許有一點點的小錯誤,得一百分就是一百分,得九十九分就等於零分。這一點你們要好好地記住!”
在座的刑警組長們似乎受到上司訓示的影響,每個人的臉都綳得緊緊的,使得空氣中蒙上了一層緊張感。箱崎課長停了一會兒,又繼續說:“相信你們都已經了解我所說的。希望你們回去后要好好地轉告屬下們,謹慎地守住自己的崗位。有沒有什麼疑問的?”
會議室一片沉靜,連一聲咳嗽聲音都沒有。箱崎滿意地點點頭說:“那麼,今天就到──”
箱崎尚未說完,突然傳來一種奇妙的聲音,好像是空調的馬達緊縮似地,呼──,呼──地反覆響着,不像是從天花板或會議室的角落傳來,倒像是在會議桌的一角傳來的。
一個、一個陸續地往那聲音的方向望去,終於知道是屬於何種聲音及發出聲音的主人。──聲音的來源是在會議桌一個角落,剛好是箱崎所站的位置的對角,聲音是由坐在那位子上的人鼻子所產生的。換句話說,他在打鼾。
人會打鼾當然是意味着他在睡覺,坐在會議桌上的人馬上就知道有人睡著了。可是對箱崎來說,卻足足花了一分鐘的時間才領會過來,他無法相信那麼熱情有勁的演講,居然會讓人睡着!
“誰?是誰睡著了?!”
“與其說是生氣的口吻,倒不如說是無法置信的語氣。最靠近那打鼾聲音來源的一位組長回答說:“是大貫先生!”
“大貫,坐嘛!”箱崎刑警課長態度和藹、笑意盈臉地說:“最近怎麼樣,忙不忙?”
“忙不忙?”
大貫組長一副像是在車站前突然被叫住要做問卷調查似地板起臉孔,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多虧無能的部下及笨拙上司之託,最近特別的忙!”大貫一臉坦然地對着頂頭上司這麼說著。
“是……是嗎?”箱崎原本保持笑意的臉上不禁抽搐着。
“找我有什麼事嗎?”
大貫刑警組長已五十歲了,矮矮胖胖的,對於刑警這一行業來說,這類型的最容易給人壞印象。
“嗯,實際上想要你辦一件事。”
大貫一聽又要他辦事,整個臉馬上陰沉起來說:“即使你說兩個案件要一起辦……”
“哎呀,我知道啦!可是這件事只有你才有辦法解決啊!拜託啦!”
箱崎不容他再說下去,連忙打斷他的話奉承他幾句。大貫一聽到“只有你才能解決”這句話,整個態度馬上來個一百八十地改變,和顏悅色地說:“既然您都這麼說了,我就洗耳恭聽了。”
“文件在這裏。”箱崎邊說邊從堆積了一層塵埃的文件中抽出一份,“你知道嗎?這件案子經過我們搜查一課調查的結果,發現案情陷入迷魂陣里了。”
“迷魂陣?”大貫嗤之以鼻地笑道:“一件案子會調查得步入迷魂陣那就很奇怪了。不管怎樣的案子,只要以正確的方法來調查就會破案的。我想這件案子會變成這樣,主要還是那時候辦案人的不對,一定是這樣沒錯。”
“是我辦的!”箱崎拚命地壓抑怒氣,青着臉回應他的狂妄。
大貫仍然一副不在乎的神情,說:“這樣啊?那在辦案中途你一定生病入院了。”
再讓你這樣說下去,我會進精神病院呢!箱崎一邊在心裏咒罵著,一邊連忙把文件塞給他說:“這件案子一定得藉助你的力量來解決。這關係到刑警,甚至全日本警察的威信。希望能把這“迷魂陣”羞恥的招牌拿掉,而且也只有你才能辦得到。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手段,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只要能破案就行。大貫,這件案子就拜託你了!”
這段台詞箱崎只花十五秒辟哩啪啦地就把它說完,連忙把大貫請出房間,然後,靠在門上喘息:“在這緊要關頭,有他在就倒霉了。隨便你要去哪裏!最好是暫時不要回來!”箱崎轉頭對門怒吼着!
“真的要再調查這案子嗎?”井上愣然地問道。
“你有什麼疑問嗎?”大貫一副流氓口吻。
“沒有……可是,都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又怎麼樣呢?即使是一百年前的案子,迷魂陣就是迷魂陣!我還是會把那兇嫌從迷魂陣里捉出來的!”
“可是,怎麼突然……”井上厭煩地看了桌上那份封了塵埃的文件一眼:“刑警局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辦案的售後服務呢?”
井上刑警今年二十五歲,是位新進的刑警,因為太老實忠厚了,反而沒有女孩子緣,尤其是最近變得更陰沉,女孩子連理睬他都不理。所謂的“陰沉”就是意味着自己是大貫組長的部下這種悲慘性的事實所帶來的影響。
大貫問他說:“發生這件案子的時候,你幾歲?”
“嗯……大概五歲左右吧!”
“還沒上小學啊?!你五歲的時候,我已經是在第一線活躍的刑警了。”
聽他這種語氣,好像他早生二十年就是他的榮耀似的。
“那麼,組長還記得這件案子發生的情形嗎?”
“當然啦!雖然那時候不是我偵辦的,可是那男的被殺的情景,我還記得很清楚呢!”
正在翻紀錄文件的井上說,“照這紀錄看,被殺的人好像是位女性。”
“是嗎?嗯,是男是女沒什麼差別。”
說錯話仍能毫不在乎好像是大貫的特性之一。井上看他這樣子回頂一、兩句也是沒用的,只好死心地說:“唉!反正還是先把紀錄文件看過再說!”
井上一說完就開始翻閱文件,突然間,大貫對他大喝一聲:“不行!不要看!”
“可是,不看的話什麼都不了解啊!”
“嘿嘿!這就是你還沒上道的地方!你要知道那是失敗的紀錄,也可以說是失敗的調查!如果你先看了那文件,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再來調查的話,那還不是再走回迷魂陣裏面出不來!你懂不懂這道理啊?!”
“那麼,到底要……”
“重新再找關係人談話。你去查查他們現在在做什麼?住在哪裏?”
井上一聽,差點哭出聲說:“都已經過了二十年!”
“我知道,今天之內要查出來!明天一大早就開始行動,知道嗎?”大貫交代完之後,就開始穿外套。
“組長要出去嗎?”
“回家好好地推敲調查的方向!這種心情你懂嗎?”
“啊?……”井上無言地目送大貫邊打呵欠邊走出刑警局。什麼心情嘛!坐在井上附近的幾個同事發出同情的口吻說:“喂!你這下可慘啦!”
“課長是不是跟我有仇啊!怎麼老是把我派在大貫組長手下做事呢?”
“嗯,大概是思考方式吧!如果你熟悉了他的思考方式,那麼往後跟誰一組辦事都沒問題啦!”
井上聽了也沒啥安慰。如果在熟悉習慣之前發瘋的話,刑警局會不會照顧我一生呢?
井上心一狠──如果真的快要發瘋的話,在進精神病院之前一定要把大貫殺了,以消心頭之恨。這種想法似乎給井上帶來不少安慰,他安靜地開始記下與那二十年前案件有關係的人的名字。
第二章
“要先調查誰呢?”大貫把身子往後靠在背墊上,問道。
“我想先去拜訪被害者的丈夫會比較好。算我們幸運吧!與案子有關的人物現在都還活着!”
“是嗎?”大貫若有所思、感概萬千地說:“這個案子等我等了二十年,就等待我去把它挖掘出來!”
井上覺得陣陣寒冷!在他體溫尚未散失之前,他趕快把車子往前開動。
“被害者的丈夫叫做松永善夫。二十年前是五十五歲,現在是七十五歲。”井上一邊開車一邊報告:“以前是某貿易公司的經理,後來晉陞到公司的董事,六十七歲那一年主動辭去工作。”
“現在在做什麼?”
“應該是悠閑地過着老人生活吧!”
“你這麼認為嗎?”
“不對嗎?”
“他現在一定是受着良心的苛責,痛苦地在過日子。”
“組長,你是說松永善夫是兇手嗎?”
“被害者是太太的話,兇手大致上都是丈夫。”
“可是,松永有絕對的不在場證明喔!凶殺案發生的時候,他因公事出差到美國去了。”
“你看過那文件了!”大貫從後視鏡里直瞪着井上說:“我不是說過不能有先入為主的觀念嗎?”
好像在哪兒聽過的台詞……到達松永善夫住的地方時,先不管他內心如何,他住的地方外表看起來就像是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地方。庭院內有一小塊菜圃、光線良好的陽台、精巧有致的住家。
按下電鈴,不一會兒。
“來了!”
是女人的聲音。門一打開,來應門的人是大約四十五、六歲,給人有點艷麗感覺的女人。井上馬上報出身分說:“我們是昨天打過電話的刑警。”
來開門的女人和藹地微笑說:“請進,我們正在等你們來呢!”
大貫卻直盯着她問說:“你是女傭嗎?”
那個女人表情僵硬了一會兒。
“我是松永的太太。”
松永善夫外表看起來很健朗,若沒有那一頭白髮的話,看起來只不過像六十歲左右的老人。
“辛苦你們了,還勞駕你們跑這一趟。要不要來杯威士忌?這是我的長壽密方喲!”
因為是在執勤當中,井上拒絕地說:“謝謝您的好意。”
“我來一杯吧!”大貫從中插斷他的話,“這傢伙要開車,給他一杯茶就可以了。”
“昨天你們打電話來說要請教有關我前妻被殺之事,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因為當時無法調查出一個結果而擱置下來,現在想再從另一個新的角度來調查。”
雖然井上這麼委婉地回答他,可是“從另一個新的角度”井上自己也不知是何種角度。
“我想稍微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景,您前妻──叫做幸子,對吧!當時,她是住在世田谷的住家吧?”
“是的,那世田谷的住家現在是兒子、媳婦在住。”
“那時候,有誰和您太太一起住呢?”
“除了我之外,還有長子善一郎和他的太太初代,及剛初生不久的孫女兒,然後還有長女良子、次子正行。啊,對了,還有幫忙家事的……”
“叫做金子的女人吧!”
“啊!對,對。她叫做金子。人老了記憶就不太好。我還記得每一次我在吃醬菜時,她總會對我說:主人啊!這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喲!現在外面超級市場賣的醬菜算什麼嘛!這顏色、味道是別處看不到、吃不到的──”
井上怕他這麼一講下去會講個不停,連忙打斷他的話說:“那麼,案件發生的那天,松永先生好像是在美國,對吧?”
“沒錯,我在美國辦事。我到現在仍然對那一天的事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晚上接到國際電話,知道妻子死的消息時,我整個人都六神無主,只是茫然地注視着曼哈坦的街道。”
松永老人閉上眼睛;似乎他又回到二十年前的那一個晚上。
“太太是在廚房被殺的吧?”
“對。可是,並不是我親眼所見,是警員告訴我的。”
“嗯,您聽到太太的死訊之後,有沒有馬上從美國趕回來呢?”
“大約過了一個星期之後才回來的吧!”
“一個星期?為什麼呢?”
“時下的年輕人若是太太感冒了,就馬上請個假帶她去看病,我們那時候才沒有這種情形呢!那時候都是工作第一,太太不知擺在第幾位呢!我是以經理的身分前往美國商談重要的契約。沒想到,太太卻在這時候被殺死了。可是,就算我趕回來了,她也不可能死而復活吧?所以,那時候我就忍着悲痛,把那件公事辦得漂漂亮亮再回國。”
松永老人的眼睛閃爍着得意的光芒。──真有那麼榮耀嗎?井上無法體會他那種心情。
“二十年前您曾說過想不出有誰在懷恨自己的太太,兇手會是誰您也不知道。在這二十年裏頭,您有沒有突然想到些有關的事情或人呢?”
井上一問完,松永善夫的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神情,井上直覺到他一定知道某些事。
“本來……是想把它隱藏在心底,就這樣跟隨我到死……”松永老人滿臉猶豫地說:“若是我說出這件事,不會刊登在報紙上吧?”
“你不用擔心,我們搜查一課的宗旨是絕對嚴守秘密、安全確實、動作迅速的。”
一直沉默不語坐在旁邊喝酒的大貫突然插上這麼一段話,令井上啼笑皆非,會不會又喝醉了呢?
“那麼我就坦白地說了。或許這件事應該是在二十年前就講出來才對。可是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是否牽涉到太太的死,而且一說出來又關係到太太的名譽問題,所以我就沒說了。”
“什麼事呢?”
“當時我太太有一個愛人。”松永老人落寞地微笑說道:“那時候我忙於公司業務的開拓,冷落了她。我知道她很寂寞,所以也沒有責怪她的那種心情。”
“那個愛人是?……”
“是我的部下,他叫佐伯。還不到四十歲就當上了課長,很優秀的男人。”
“那麼他現在──”
“去年死了。他六十歲的時候,繼我之後當上董事而且非常活躍,可是卻突然因胃癌而去世。”
“是這樣子啊?”
“喔!我並不是說他就是兇手。只是那時候曾有這麼一件事,請不要誤解了!”
“這我們知──”
“現在的太太相當年輕嘛!”大貫又突然打斷井上的話。
“她小我三十歲,嗯,對我這種年齡來說,差個三歲或三十幾歲都沒什麼分別。”松永老人苦笑地自嘲道。
“結婚幾年了?”
“嗯……和克子在一起已經有十……五、六年了吧!”
“不能說謊喔!”
松永老人馬上臉紅地問道:“什麼意思?”
“你跟她應該有二十年了吧!被殺的太太也許有愛人。可是你那時候也有愛人,對吧?你不用再強辯了,我們都知道得很清楚。”
松永老人不語地直視着大貫一會兒,終於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都曉得的話,那就沒有再問下去的必要了!”
“為什麼會知道呢?”井上一邊開車一邊問道。
“知道什麼?”
“松永和克子的事啊!”
“那是被我瞎說說中的。這叫做老行家的直覺。你懂嗎?”
瞎說說中和直覺相差太遠了吧!不過管他的,只要他的瞎說能有所幫助就好了。
“接下來要去哪裏?”
“我想去世回谷的松永家。現在是長男善一郎住在那兒。”
“好吧!到了再叫我!”說著,大貫馬上打起世上少有的鼾聲。
“剛剛接到我父親打來的電話。據說要再調查母親被殺的案件?請坐。”
松永善一郎開門見山地道出井上他們的來意。可是“請坐”這一招對大貫來說似乎是不必要的。在松永善一郎尚未說請坐之前,他已經大大方方地坐下來,而且連續打了好幾聲的呵欠。井上很不好意思地拿出手帕擦掉額頭上的汗。
善一郎外表看起來不太像松永善夫,或許像他母親吧!在井上的筆說本上,他應該只有四十八歲,可是頭髮卻已白了一大半,像是已過了五十歲的人,雖然他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老了許多,可是比起他那實業家型的父親來說,他具有那種知識份子睿智的風範。
“請喝茶!”
善一郎的太太初代端出茶來招待。她是屬於嫻淑文靜的女性,與善一郎非常相配。
“請給我一杯黑咖啡!”大貫點飲料似地說道。
他一點也不懂得客氣!井上一邊在內心發牢騷一邊取出筆記本說:“這棟房子曾經翻修過吧?”
善一郎點點頭說:“是的,大概是在七、八年前翻修的吧!原本的房子已經很舊了,趁着弟弟結婚離家生活就把它改建了。”
“那太可惜了!”大貫唏噓地嘆氣說:“無法目睹現場是一種很大的損失!若是能讓我見到現場的話,一定會發現重要的線索的!”
已經知道見不到了才這麼說的吧!聽起來好像滿有那麼一回事似的。其實這隻不過是大貫的伎倆之一罷了。
井上為了防止大貫再繼續吹噓下去,連忙問道:“發現你母親幸子屍體的人的確是你吧?”
“是的。”
“能不能請你再敘述一遍當時的情景呢?”
“那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松永善一郎將視線瞥向別處,彷佛進入另一個世界似地說:“大概是半夜兩點左右吧,我本身是個淺睡的人,所以很容易被吵醒,而且那時候我的房間在二樓,剛好是廚房的上頭,半夜兩點的時候突然覺得下頭有聲響就醒過來了。”
“原來如此!”
“可是我覺得起床下去看很麻煩,也就不理它把眼睛閉起來睡覺。可是愈想又愈不對勁,於是就起床下去探個究竟。結果,就看到母親倒在廚房那兒。”
“廚房的燈開着嗎?”
“是的。而且後門是開着的。”
“然後,你馬上打一一O。可是,你母親那時候已經死了。”
“是的。到現在我仍然很後悔為什麼那時候一聽到有聲音不馬上下樓,如果早一點下去的話,說不定母親就不會死了。”
“從你聽到聲音到下樓,太約隔了多久時間?”
“嗯,不太清楚。因為是關着燈睡覺的,大概也有一段時間吧!至少有十五分鐘左右吧!”
“我懂了。那時候沒有遺失東西,對吧?”
“是的。廚房、客廳都很整齊,沒有被翻過。”
“這麼說來,你還是認為有人懷恨而行兇的羅!”
“可是,那太不可思議了。我母親是位和藹可親、典型的傳統女性,她很少外出,認識的人又很少,無法想像有人會懷恨她。”
大貫馬上接下去說:“她不是有一位愛人嗎?”
善一郎一聽,臉上馬上浮現出厭惡的表情。
“是我父親說的吧!人都死了,他還要演戲!”
“是事實嗎?”
“沒有那回事!那是我父親為掩飾他自己的風流而捏造的。佐伯先生是常常來我們家拜訪,可是他跟我母親並沒有任何瓜葛。”
“是嗎?”大貫自言自語似地問道,湊巧這時候,初代端來他點的黑咖啡,他馬上端起咖啡呼呼地喝着,好像不在乎問題的答案是什麼!
“什麼時候聽你父親提起佐伯及你母親之間的事呢?”
“我父親在母親死後半年,就和一位小他三十三歲的女人結婚。那時候有許多流言對他不利,所以,為了驅散流言,就編造了那個謊言,拚命地向大家解說。”
這和剛才松永老人所說的“為了妻子的名譽而沉默不語”似乎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佐伯先生對於這件事有什麼反應呢?”
“他是父親的部下,所以被收買了吧!當時,他一句話也沒說。”
大貫在這時候剛喝完咖啡,忽地嘆氣說:“你似乎對你父親有所不滿?”
善一郎點頭承認說:“沒錯!如果那時候我父親沒去美國的話,我會認為是他行兇的。”
井上邊紀錄邊問:“換句話說……就是找不到兇手是誰。你進去廚房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事?”
善一郎沉思了一會兒,“事情過後,我才愈想愈覺得奇怪。”
“什麼事?”
“一個是雖然我母親被刺,可是附近卻找不到血跡。”
“這在記錄上提到了。而且也找不到兇器。另一個是?……”
“啊!這有點無聊,不過……”
“是什麼?”
“我母親平常都是穿着和服,那一天晚上也是一樣。不過,半夜兩點穿着和服在廚房,我覺得有點奇怪。而且,在她屍體身旁有一條圍裙。”
“圍裙?”
“是的。好像是在洗東西的時候被刺殺的。可是,我記得她沒有半夜洗東西的習慣啊!”
“廚房裏有沒有髒東西呢?”
“這就不太記得了。”
“我懂了!”井上合上筆記本說:“非常抱歉!打擾你許多時間,也謝謝你提供這麼多消息。”
“你們會去我弟弟那兒嗎?”
“嗯,是這麼打算的。”
井上一站起來往旁一看,傻了眼。大貫居然沒打鼾地睡著了。
“她一定在咖啡裏面摻放了安眠藥。”大貫走出門外還猛打呵欠地罵著。
“怎麼會呢!她摻入安眠藥對她又有什麼好處呢?”井上不耐煩地問道。
“她不想讓我聽到重要的話啊!”
井上不知道該怎麼回覆他的話才好。乾脆就沉默地走到車旁,打開車門正要坐下去時,看到一個年輕女人的臉,心一驚,連忙說:“啊!抱歉!弄錯車子了。”
馬上起身關上車門。……可是,一看車牌,沒錯啊!井上再度鑽進車內,問說,“你要幹什麼?”
那女孩子回問他說:“這輛車子是要去我叔叔正行家,沒錯吧!順便載我去啊!”
“叔叔正行?那麼,你是──”
她俏皮地回答說:“松永幸代!我剛剛偷聽到你們和我父親所說的話。”
“你在幹什麼?快開車啊!”已經坐在後座的大貫不耐煩地吼叫着。
井上滿臉困惑地對那女孩子說:“喂!小姐啊!這是警車不是計程車,所以……”
井上還未說完,大貫嘲弄地打斷他的話說:“你內心不高興才怪呢!讓她搭個便車不就得了!反正,快點開車就是了!我要睡覺!”
第三章
“現在是大學生嗎?”
“對啊!”松永幸代愉快地坐在前座哼着時下流行的歌曲。“今年四年級,就要面對畢業的問題了!”
雖然她是位年輕、發育良好的大學女生,雖不能說得長得善一郎,但兩人一站出來,就會知道是一對父女。再附加一句話,她可以算是一位美人。
“坐在後面休息的那一位是刑事組長?”
“是啊!”
“咦?!”她回頭注視着大貫那一臉睡相,“和我想像中的刑事組長不太一樣。”
井上壓低聲音對她說:“我也這麼認為。”
“可是,為什麼要再挖掘二十年前的殺人事件呢?”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罷了。”
“嗯,連刑警也變得職員化了?”
“那一年你幾歲?”
“我才兩歲啊!什麼都不記得。你要逮捕我也是沒用的!”
“我們才不會做那種事呢!”井上笑着回答她。可是,要是換成大貫的話,那就很難說了。
“叔叔人很好嗎?”
“對啊!叔叔和我爸年齡差了一大截,所以我跟叔叔像是朋友一樣,感情好得很!”
“那良子是你的姑姑羅!”
“嗯!她離過婚。現在和正行叔叔住在一起。不是壞人,可是……。”
“很難應付嗎?”
“她今年四十歲。因為是獨身女郎,玩來玩去的,不得了!”
“咦!她常常旅行嗎?”
幸代苦笑地說:“如果是就好了!你到了就知道!”
幸代一說完,意味深長地注視着井上。井上被她那雙大眼睛注視得心裏發慌,連專心開車也變得難以控制。
“刑警闖紅燈?這算哪門子的事嘛!”大貫一睜眼,看到井上闖了紅燈,馬上吼道。
“抱歉!”
那你在執勤中喝酒,這又算哪門子的事呢!井上在心裏頂回去。不過,好在這時候已經到達松永正行住的公寓,讓大貫無法再繼續嘮叨下去。
“叔叔,你好!”門一打開,幸代活潑地打着招呼。
“喲!是你啊!怎麼有空來呢?!”
出來開門的是一位三十五歲左右,敦厚老實的男人。當他發覺幸代旁邊站有人時,問道:“你的朋友?”
“是刑警先生!”
“啊!昨天打過電話的刑警先生啊!請進。我太太剛好帶孩子出去。幸代,幫我倒茶來,好嗎?”
“嗯!好啊!”幸代爽朗地答應,嬌小玲瓏的身影快速地往廚房走去。──這女孩子不錯!井上目送着她的背影,心裏這麼說道。
“喂!”大貫嘶啞地喊叫着:“對不起,請給我一杯紅茶!”
井上回頭瞪他一眼,可是,大貫好像沒感覺似地繼續說:“檸檬有撒農藥,加牛奶就好了!”
他到別人家裏好像是到了咖啡店似地,他點什麼就一定會有什麼才對。
松永正行似乎不在意大貫的囂張,開門見山地說:“我母親被殺的時候,我十六歲。有些瑣碎的事已經不太記得了。可是,那時候的事情對十六歲的少年來說,算是刺激極大的一件事。”
“對於那事件有沒有什麼特別深刻的印象呢?”
“嗯……”松永正行沉思了一會兒,說:“沒有!因為我是老么,大家都不肯讓我接近現場。所以,我沒有到過現場,連我母親的遺體也只是在葬禮的時候才見到。”
“原來如此!那一天晚上你好像睡得很熟?”
“是的。在那種年齡,一睡着就像跟死豬一樣,除非是天塌下來了,才會醒的。”
“那麼,到現在你有沒有想到有誰可能懷恨自己的母親呢?”
“嗯……我母親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她對我們很嚴格,但是也很愛我們,可是絕不溺愛。對我們兄妹三人,不會因為我是老么,就特別寵愛我。三個人做錯事的時候,她一樣懲罰。我非常感激我母親對我的教導。”
“叔叔是戀母情結的人。”幸代端來紅茶,順便調皮地說了一句話。
“喂!小孩子在胡說什麼!”
“我知道喔!叔叔因為受到打擊而休學一年。”
“不是因為那件事的關係。因為滑雪而折斷骨頭,請假太多了,就乾脆休學多留一年的。”正行笑着解釋,然後順口問她說:“那件事誰告訴你的?”
“良子姑姑啊!”
“真是拿她沒轍!隨便亂說。”
看起來,是無法從正行這兒得到其他的線索了!井上心裏這麼判斷之後,轉頭對大貫說:“組長,你還有沒有什麼要問的呢?”
“嗯?──啊!對了!”大貫手裏拿着茶杯說:“有沒有小甜餅之類的東西可吃呢?”
在井上還來不及會意過來時──“咦!有客人啊?”
起居室的門被打開了,門口站着一位穿着寬鬆長褲──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紅長褲,臉上極濃妝的女人。
“啊!姊姊,又去逛街了?”
“是啊,無聊嘛!”
“你回來得正好。昨天跟你提過的,他們是刑警先生!”
“是他們啊!”
“刑警先生,她是我姐姐良子。”
“抱歉!打擾了你們!”
井上微微欠身地打聲招呼,而大貫只是在鼻子內“哼”地一聲。這大概是豬族的打招呼方式吧!
可是,良子居然無視於大貫傲慢的態度,就像我們從來不會去注意到夾在報紙裏面的傳單廣告那樣,她只是直視着井上說:“你是來捉我的嗎?”
“捉你?不!不是這樣的。”井上慌張地解釋說:“只是針對松永幸子被殺的案件重新做調查罷了。”
“那就沒錯了!”
井上一聽,心驚地問說:“那是……什麼意思?”
“我一直在等你們來,我有非講不可的事!”
在等我們來?可是卻出去買東西?這說不過去吧!可是,一聽到她說有非講不可的事,井上也管不了這許多了。連忙拿出筆記本及原子筆說:“等,等一下。好,什麼事呢?”
“討厭!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我才不說呢!我要說的事只能在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才說得出來啊!”
“啊?!那怎麼辦呢?”
“到我的房間吧!走吧!”
“哦──哦!組長,走吧!”
“只能你一個人來,再有其他人在場的話,我就絕對不說。”
“可是──”
“你去吧!”大貫無所謂地說:“我在這兒休息一下,最近好像勞累過度,有點吃不消。──小女孩,能否麻煩你再給我一杯紅荼加威士忌?”
井上只好跟着松永良子走了。幸代不自覺地浮出笑容說:“我就知道一定會發生這種事情!”
正行面露憂色地點:“喂!要不要提醒他──”
“沒關係啦!反正他又不是小孩子!”
幸代輕輕地一語帶過。大貫在旁邊聽得滿頭霧水。
“怎麼了?有什麼危險的事嗎?”
“不是,只是我姊姊有個不太好的嗜好……”
正行尚未說畢,走郎上傳來卡嗒卡嗒的聲響。然後,門被打開了,井上喘着氣跑出來,他的領帶歪了,白襯衫的下擺露在外頭,長褲上的皮帶被拉開了,他臉上的神情像是見到鬼怪似地蒼白得很!
“組、組長!我們走吧!”
“等一下,我還要再喝一杯紅茶!”
“不管你要喝紅茶還是什麼,我請客!我們快走吧!”一說完就硬拉着大貫的手要離開。
“真的嗎?什麼都請嗎?”大貫突然來個三百六十度地大轉變,“那麼,我們走吧!在人家家裏待太久會打擾到他們的。”
“很抱歉!”井上對幸代及正行禮貌性地點了個頭之後,馬上拉着大貫走出公寓。
車子一開動,井上才稍稍鎖靜下來,喘氣說:“啊!真嚇死人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實在是……那個女人一進了房間就把門鎖上,然後……她開始脫衣服……”
“那個女人?”
“然後就撲上來了!”井上心有餘悸地說:“我還以為會被殺掉呢!”
“所以你就逃了出來?”大貫哈哈大笑地問道。
井上被他的笑聲刺激到,心中發火地大吼道:“這有什麼可笑的!那麼下次組長你替我去聽她的自白好了!”
“中年婦女對性的渴求真是驚人!好,下次換我去!”
“萬事拜託!”
“喂!你不要忘了剛才說的話哦!”
“什麼話?”
“你說什麼都請的!”
“啊!對了,對了!──好啊!那麼,我們找一間最近的啡店,進去喝杯紅茶,好嗎?”
“你真愛說笑!先去吃甜不辣、沙西米,順便喝上一杯,然後再去三家酒吧喝酒,如果還有不錯的女人,就順道往賓館去……”
井上一聽到大貫又獅子大開口,愕然地注視着他。大貫突然坐起身,大罵說:“笨蛋!紅燈了呀!”
不過,緊急煞車也來不及了,對街的警察已嗶嗶吹起哨子了。
松永幸代站在十字路口上,注意着四方的來車,突然後頭傳來一聲。“嗨!”
一轉頭,居然是井上。
“咦!我以為你會開車來呢!”
井上被她這麼一說,靦腆地搖搖頭說:“被吊銷執照了!”
“咦?警察也會被吊銷執照啊?”
“嗯!因為……哎呀!對了,你找我有事啊?”井上避開問題不談。
井上和大貫拜訪過松永正行的第二天,幸代打電話約井上出來,她說有要事商量,一定要見他才行。所以井上就赴約來了,可是一聽她這麼說,心裏毛毛地……“嗯!那邊有一家咖啡店,我們去那兒好了!”
幸代見他的神情有異,不覺地噗哧笑出聲說:“你真好玩!”
“是嗎?”
“你放心!我不是我姑姑,不會偷襲你的!”
井上一想起昨天的情景,不禁苦笑的說:“要是換成你來偷襲,我才不會跑呢!──她一直都這樣嗎?”
“她是有這種嗜好。而且你又是屬於那種她喜歡的類型,所以啦,才會有昨天那種事發生!”
“我還真有人緣呢!”
“不過,我姑姑也真的很可憐,一個人生活太寂寞了。而且又和正行叔叔他們一家人住在一起,每天看他們夫婦倆那麼恩愛,當然會受不了。所以有時就會去“星期五”餐廳,或和年輕男子出去旅行之類的。”
“沒有在工作嗎?”
“好像離婚的時候拿到一筆贍養費,足夠她花用一生的樣子。──啊,這一家好了。”
兩人邊走邊聊到一家蛋糕店門前,幸代看着櫥窗裏頭令人垂涎三尺的蛋糕,說:“卡路里太高了,吃了會變胖的。可是我還是想吃!你能懂得這種複雜的心情嗎?”她俏皮地問他。
井上不禁微笑地說:“你真的很可愛!”
“啊!真的?!你也很可愛啊!現在的時代是男人可愛女人勇敢的時代了!”
兩人進店后,點了兩份蛋糕,幸代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道:“昨天沒有跟我姑姑睡覺啊?”
井上馬上臉紅地說:“不要亂說!還那麼大聲!”
“沒關係啦!不過,你倒是很聰明!如果跟我姑姑有一手,而她又很中意你的話,那你就慘了!就像橡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
“太恐怖了……”
“套用一句戲劇性的台詞,那就是女性可悲的地方。”
“昨天不是戲劇性,而是太過於演技派啦!”井上一邊攪拌着咖啡一邊問幸代說:“你叔叔夫婦感情那麼好嗎?”
“對啊!他們兩個初中的時候就認識了,可說青梅竹馬!”
“咦!那很了不得耶!”
“對嘛!初中的時候認識,然後約好將來要在一起生活,可是,交往到高中的時候,同學、親戚、父母都在講東講西的,帶給他們一股壓力,好像就因此而分開了。那時候的人思想太古板了!可是,他們彼此都沒有忘記對方,大學的時候又碰面了,沒辦法,太有緣分了!等到畢業出了社會工作,生活安定而且有經濟基礎之後,就結婚了。當我知道他們的愛情故事時,我感動得淚都流下來了,所以,我很尊敬他們。”
“嗯──”井上直盯着幸代看。
“咦?我臉上沾上奶油了嗎?”
“啊!不是!只是……現在的年輕人都很不屑於愛情的執着,覺得那是古板、傳統。所以,一聽到你對你叔叔他們的感情很受感動的時候,我覺得有點意外!”
“並不是所有的年輕人都信奉性開放主義,也有人相信“愛”這種真摯的感情的!”
“聽你這麼一說,我稍微安心了。從昨天開始,我有點患上女性恐怖症了!”井上半正經地──不,八分正經地說道。“對了,你不是說有話要告訴我嗎?”
“啊!對了!居然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幸代敲敲自己的腦袋說:“今天早上,有一大堆電話打到家裏,我叔叔那邊也是一樣!”
“電話?誰打的?”
“報社啊!也有雜誌社。說什麼想和我們見面,有些問題要請教我們之類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井上慌張失措地說:“報社怎麼會知道呢?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知道。”
“可是,他們說二十年前的案子即將破案,想請問我們的意見如何哦!”
“即將破案?”
“對啊!而且,他們還說真兇露面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那種事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清楚的。而且都已經過了二十年,殺人逮捕有效時限是十五年,就算現在知道兇手是誰也無法逮捕他啊!”
“那麼,為什麼還要去挖掘這件案子呢?”
“這是上司的命令。我也不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儘管你們無法逮捕,可是一知道兇手是誰時,對那個人一定會有所打擊的!”
“說的也是!”
“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再來調查呢?已經過了二十年,大家都很幸福地在過日子,何必要再去挖掘從前被埋葬的墳墓呢?並不是不怨恨那殺死祖母的兇手,只是,如果一調查出兇手是我們親近的人的話……那個人會很難過的。”
“嗯……”井上被她說得無話可答。幸代所說的話,原先自己也曾想過,可是,換個角度來看,身為一位刑警,面對一件迷宮似的殺人案件,如果能使它破案的話,不啻再度肯定自己工作能力。
“可是,很奇怪,即使現在再調查二十年前的事,仍然無法找出新的線索。說要知道真兇是誰,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這未免太……”
井上尚未說畢,腦中閃過一絲亮光,會說那種不負責任的話的人,只有一個,他的頂頭上司──大貫。
“我知道了。站在我的立場,我無法告訴你調查進行到什麼程度。但是我會幫忙你調查一下這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可以嗎?”
“謝謝你。很抱歉說了一大堆無理的話。”
“哪裏!”井上難為情地應對,臉都紅了。這時,井上才發覺眼前這位大學女生只不過差自己三歲而已。
井上與幸代分手后,一回到搜查一課,就看到大貫正在穿外套。
“你在幹什麼?去哪裏了?找都找不到人!”
“啊!有點事,所以……”井上隱瞞他與幸代見面之事,“對了,組長,是不是您散佈說二十年前松永幸子被殺事件即將破案的?”
“是啊!”大貫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可是,為什麼?我們不是還沒查出新的線索嗎?”
“就是因為這樣子,所以我才散佈的。”
“怎麼說呢?”
“你要知道,迷魂陣的案件就像熄滅的火一樣。不把它攪和一下,它是不會再燃燒的。”
這一句話不知道又是引用哪一篇文章的!井上覺得大貫想得太多,心眼太多了。
“我一散佈即將破案,這消息一定會令兇手大吃一驚,然後他會焦躁不安,就會有所行動,然後我們就可以藉機請他走一趟衙門了!”
“衙門這字眼太古老了!”
“不要亂攪和!”
“如果能照你所預想的步驟一一地發生就好了。如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呢?那您又打算怎麼做呢?”
大貫信心十足地回答說:“不要擔心!已經發生了!”
“發生什麼?”
“剛剛有線索進來,松永良子被殺了!所以我正要外出!”
第四章
現場是在松永正行的公寓內良子的卧室。
“只不過是昨天到今天而已,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生效用了。”大貫坐在警車中洋洋得意地說道。
“可是,組長!”
“什麼事?”
“這一件殺人事件──就是松永良子被殺這一件事,如果跟二十年前的事有關係的話──”
“一定有所關係的。”大貫斬釘截鐵地說。他倒忘記自己說過不可有先入為主的觀念!
“就算有關連,那麼是不是可以說成因為我們在挖掘二十年前的案件,松永良子才被殺的呢?”
“那又怎麼了?”
“反過來說,如果我們什麼都不做的話,松永良子說不定不會被殺死,對不對?”
“嗯!你說的我都懂!這些事我都懂。”
井上心想你懂才怪呢!大貫仍然一副樂觀的態度。
“哎呀!不要想那麼多了!”
“哦……”
他既然這麼說,總不能回他一句“是嗎?”
“即是我們什麼都不做,說不一定那一天松永良子就被車子撞死了也不一定,對吧!而且,殺過一次人而逃脫的兇手一定會動手殺人的,即便現在她沒被殺死,不久也會被殺的,所以,我們不必太愧疚!”
井上還是無法同意大貫的歪理,他只好閉口不語。一說又要變成混亂的局面!
到達松永正行的公寓,來開門的是一個嬌小的女人。──她應該是松永正行初戀的情人,也就是他的妻子才對!
井上報上身分說:“我們是刑警局的刑警!”
“啊!抱歉!我是松永的太太!”
“打擾你了!不用你帶路;我們知道房間在哪裏。”
昨天被良子的舉動嚇到,不曾注意到房間內的擺設,如今一看,大約有十個榻榻米大,西式的房間,一張單人床,小小的沙發椅座、桌子,就佔了房間的十分之七,衣櫥是做在牆壁上的,單身女郎住是綽綽有餘。可是,現在卻擠滿了檢驗人員及刑警們。
“總局的人嗎?我是K分局的角田。”
一見他,真的人如其名,四四方方、有稜有角的人。
“法醫呢?”
“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在床上的一位魁梧大漢回過頭,看到是井上他們,就笑着說:“咦!出動了最佳拍檔啊!”
他就是法醫長岡。
井上怏怏不樂地向他打招呼說:“你好!”
自己和大貫被想成是最佳拍檔,這太恐怖了吧!
“通報發現屍體的時間是下午一點三十二分。”叫做角田的刑警有板有眼說明一切情況給井上聽。“發現人是這個家的主婦松永恭子,今年三十五歲,身高一百五十公分,體重四十公斤。”
“連身高、體重都查了啊!”
“期望能達到完善的地步!”
“原來如此!”
“被害者松永良子──”
“啊!不用了,我已經知道了。因為其他事我跟她見過面了。”
井上心想搞不好這一次連胸圍、腰身、腎部幾寸都查得一清二楚呢!
法醫長岡加了一句:“是被絞殺死的。”
良子全裸地俯卧在床上,衣服掉落在床邊的地板上。
脖上上纏繞着細細的東西。
“是用長褲襪絞死的。”
“死掉之後再脫掉衣服的嗎?”
“不是,好像是先裸體的樣子。沒有抵抗掙扎的痕迹,會不會是感情上的糾紛而被殺的呢?”
井上一聽,心頭上的一塊大石頭落下了。若是感情上的糾紛的話,就可以不必為她的死負太多良心上的責任。
“喂!怎麼辦?”大貫看着井上說:“和昨天你見到的裸體是不是一樣呢?”
“組長!”
“目睹愛人的屍體很心痛吧?”大貫正經八百地說道。真要跟他鬥嘴的話又沒完沒了。算了!井上聳聳肩作罷!
“很抱歉!”那位角田刑警拍拍井上的肩膀,問道:“請問你跟被害者是怎麼樣的關係?”
“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是,剛剛他說昨天見到的裸體……”
“那是──只是,有很多瑣碎的事啦!就是如此!”
這是哪一門子的說門井上也不明白。角田刑警以懷疑的眼光注視着井上一會兒之後,突然走出房間。
井上對角田刑警的舉動完全沒注意到,他問長岡說:“死亡大概時間?”
“嗯,她又沒有特別的病症──”長岡看着手錶,“我想大概是在上午十一點到下午一點之間吧!”
“喂!井上,懂了嗎?”大貫又開口了。
“什麼?”
“你稍微精明一點,好不好?去調查不在場證明,所有有關係的人!”
“有關係的人是……。可是,組長,她一定是跟男性牽扯不清才被殺的喲!先調查那一方面,怎麼樣。”
“笨蛋!這是陷阱!這種事誰看了都知道的!”
“可是──”
“死亡時間是大白天哦!再怎麼渴望男人,她敢明目張胆地帶男人回家啊?又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住在這裏;想做愛的話不會去旅館啊!笨!”
“可是──”
“閉嘴!去調查!”
要是被偉大的人差遣的話,一定是心甘情願、光榮之至地去做。可是被垃圾堆中的人派遣,未免有點窩囊。
“知道了!”井上一副嘔氣的臉,“在那之前,是不是應該先去問發現人呢?”
“那當然了!我也有這種打算。你快去辦吧!”
他絕不會說出一句話──“我忘了!”
松永恭子回答說:“我照往常的習慣八點五十分左右出門,九點把孩子送到幼稚園,然後直接到車站附近買東西。”
“那時候,良子小姐──?”
“還在睡覺,她都是不到十一點不起床的。雖然住在一起,可是她的生活習慣完全跟我們不一樣。”
“吃飯也是嗎?”
“是的。時間配合不上。我們家一定得配合孩子們的生活作息,良子都是晚上十點才吃晚餐的,大部份她都在外面吃過了才回來的。”
松永恭子極鎮靜地回答問題,鎮靜得令人覺得被殺的人不是在同一家共同生活的人。
井上又問道:“良子小姐被殺,你似乎不很驚訝?!”
語畢,恭子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題,過了一會兒,她才悵然地說:“我曾經想過早晚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的。”
“怎樣說呢?”
“一年到頭老是帶男人回來。我先生也很困擾。我常說家裏孩子還小,還沒有關係,可是等到他懂事的時候,不請她搬出去不行。”
井上看了大貫一眼,當然啦!大貫是不會被這種事所打動的。井上繼續問道:“能不能請問你發現屍體時的情形?”
“好的。我剛剛說過,早上送孩子去幼稚園,然後直接去買東西,買完東西,就去接孩子回家,大概是一點左右去接孩子的。”
“然後就直接回家了嗎?”
“是的。可是,一回到家,大門是開着的,我記得出門的時候的確關上也鎖上了;一看門是開着的,我就想到一定是良子急着出門又忘記鎖門了。”
“常有這種事嗎?”
“當她喝醉酒晚歸的時候,門都不鎖就進來,有時候還睡倒在門旁呢!所以,最近我關門都加了鏈子。”
“讓她進不來嗎?”
“不是,讓她叫醒我,然後我替她把門鎖好。”
“原來如此。那麼,今天卻是在大白天門就開着?”
“所以,我就去巡視每個房間。然後,就在床上……”
恭子說到這裏,不自覺地身體顫抖了一下。
此時,傳來大門被打開的聲響,松永正行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
“親愛的!”
“恭子,你還好吧!”
“還好。良子她……”
“我知道了。一聽到傳話我馬上就趕回來了,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知道是自己的親姊姊被殺,正行似乎無法接受這種打擊,搖搖欲倒的樣子。
大貫突然開口問他說:“我想請教一個問題,剛剛你說“聽到傳話”對吧?”
“是的,我太太打電話到公司──”
“那麼,當時你不在公司了?”
“是的,通常白天我不會在公司里,都出去做生意。”
“嗯!十一點到一點左右,你在哪裏呢?”
“這……。我去的地方很多,中途也曾停下來吃午飯。無法確定說幾點幾分的時候我在哪裏。可是我知道去了哪些地方。”正行答覆大貫的問題之後,問了一句:“在懷疑我嗎?
“啊!不是的,這只是形式上的詣問而已。”井上慌忙地解釋道,可是他知道大貫絕對不會這麼想的。
“嗯!那麼,太太你呢?”大貫又把箭頭指向恭子,“剛剛你說到車站買東西,有沒有跟誰一起去呢?”
“沒有!”
“半路上有沒有碰到熟人呢?”
“沒有碰見。”恭子表情僵硬地回答大貫說,“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問問而已!”大貫裝傻地說道。
兩人一走出公寓,井上馬上就發問:“您在懷疑那對夫婦嗎?”
“嗯!我覺得很可疑!”
“怎麼有可能呢?那位太太根本沒有殺人的動機嘛!”
“她自己本人都說了啊!你沒聽到啊?!”
“她本人?”
“當然啦!她不是說有時會帶男人回來,對孩子來說不太好。她如果是個熱中於教育的媽媽的話,也有可能為了那種事而殺人的!”
井上一聽,心裏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那麼世上不是又要多幾件殺人事件了嗎?
“那麼,她先生呢?良子是他的親姊姊哦!”
“所以他也有殺人的動機!”
“怎麼說呢?”
“為了二十年前的案件啊!那姊姊一定知道某些事情,所以才待在那個家裏不走。”
“威脅嗎?”
“這麼推理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即使不通,大貫也會硬把它湊通的!目前,最少已有兩個嫌疑者了。
“小孩子不算沒關係嗎?”
井上原本是想諷刺他而說的,結果──“笨蛋,小孩子有力量絞死大人嗎?你的大腦不知道是裝了什麼渣滓!”
大貫是聽不懂諷刺的。他現在是心情愉快得很。嫌疑犯愈多,他似乎愈高興的樣子。
“我想見松永善一郎,松永經理。”井上對傳達室的小姐說明來意。
“經理正在開會。”
“我可以等!”
井上一拿出警察證明,小姐的應對態度馬上改變,立刻起身帶他往經理室走去。
“請您在這兒等一下!”
服務小姐客氣地說完之後就走了,留下井上一個人在寬闊的辦公室內。對於已經住慣狹窄地方的人來說,身處於寬廣的房間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井上就是處於這種狀況之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手都不知道要擺放在哪裏才好。
就在這時候,門打開了,進來的人居然是幸代。
“咦!是你啊!找我父親有事嗎?”
“是的,是有關於──”
“我聽說姑姑被殺了!”幸代低着頭說道:“所以想來通知父親。”
“他應該知道了吧!”
“嗯,知道就好了。可是……”
幸代尚未說完,善一郎進來了。
“幸代啊!我以為你已經去正行那兒了呢!”
“想和您一起去!”
“這樣子啊!因為有重要的會議所以脫不了身,待會兒一起去吧!刑警先生,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啊!實際上是……”井上假咳了一聲,“想請問您,中午十一點到下午一點這一段時問您人在哪裏?”
善一郎沉默不語。幸代皺着眉頭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呢?是在調查不在場證明嗎?”
“這是上司交代的任務!”井上拿上司之命來搪塞她的問話。
“那時候我在公司裏頭。中午是在辦公室吃便當。”
善一郎回答井上的問題。語畢,井上看到幸代似乎想說什麼,卻又閉口不言。
井上心裏有疑,就以覺得不可思議的詔氣回問他說:“真的是這樣子嗎?那就怪了,那時候我曾打過電話,秘書說你出去了喲!”
這當然是井上自己捏造的故事。可是,善一郎一聽他這麼說,臉色變得有些驚慌,看來他是不善於說謊的。
“是,是嗎?那一定是我正好去買煙了!”
“請您告訴我真正的事實。您不說,我去問公司的人還不是會知道。”
善一郎面帶猶豫。幸代開口說:“那時候,我爸爸在G飯店。”
“G飯店?”
“是的!我爸爸、爺爺、正行叔叔都在。”
“全家集合?”
“沒錯!為了自衛!”
“自衛?”
“那當然啦!報章雜誌那樣繪聲繪影地描寫,大家都嚇到了!所以大家才集合在一起討論對策。”
“嗯,這我能了解,可是……”井上想了想,“在大家集合之後,你就打電話給我?”
“是的。可是,要跟你見面是我個人所作的決定,並不是因為大家集合了,我才決定那麼做的!”
“那沒關係!可是你們不是漏掉一個人了嗎?”
“你是指良子姑姑?”
“沒叫她來嗎?”
“有,早上有打電話過去。可是都沒有人接,我想她一定還在睡覺。”幸代這樣回答之後,又加上了一句:“如果她那時候也來的話,就不會被殺死了!”
井上附和她的說詞。“我也是這麼認為!”
第五章
“這麼說,大家都沒有不在場證明了!”
大貫一副很高興的樣子,不時地從喉嚨里發出“嘿嘿”的聲響!
井上心裏明白大貫又在動什麼歪腦筋了。連忙加上一句說:“可是,那也無法解決事情啊!”
大貫卻很乾脆地回答說:“那種狀況可以演變成任何情形的。問題在於誰是兇手而已。”
“組長,我們也稍微調查一下情殺的路線,您覺得怎麼樣?”井上以極其謹慎的語氣提議道,“從她全裸而被殺的情況看來,也極有情殺的可能性呢!”
“真是可惜!”大貫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話來,可見他根本不在乎井上的提議。
井上也拿他沒辦法,只好嘆氣地問道:“可惜什麼?”
“事先不知道他們要聚會,要不然就可以竊聽談話的內容了。這麼一來,就可以知道二十年前的兇手是誰了!”
井上厭煩了他這種推論,沒精神地說:“請不要亂下定論!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呢?”
可是,大貫沒聽到井上的話,他一味地沉侵在他自己思考的世界裏。井上一見大貫陷入沉思,心裏開始擔心不已。因為他絕不會想些平平凡凡的事情的。
“對了!”大貫的眼神炯炯有神,可是他那種有神跟年輕人充滿希望而閃閃發光的眼神不一樣,他的眼神是遲滯有神。
“再重新做一次!”
“重新做什麼?”
“家庭會議啊!”
井上愕然地問道:“我們招待嗎?”
“是啊!可是,不能事先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意圖,然後──”
“等一下!”井上慌張地說:“難道要站在旁邊聽嗎?”
“不是站在旁邊聽,是偷聽!”
“可是,那是……違法的呀!”
“一切交給我來辦!聽到沒有?一切喔!像這種事我自己來做就可以了!”
“是嗎?”井上不太以為然。
大貫生氣地說:“照我所說的去做就是了!”
“我知道了!可是……”
“什麼可是?……”
“要被革職的時候,請不要忘記對上司說我反對過。”
“到底要說什麼呢?”
最先來到的是松永善一郎和他的妻子初代。
“大家不是都商量過了嗎?”
“可是,良子不是被殺了嗎?大概是要談談這件事吧!”
“她是自作自受!”善一郎不屑地說道。
“親愛的,你怎麼這樣說呢?”
“有什麼關係,又沒有誰在偷聽!”
重新召開的家庭會議是在飯店的一間房間內。房內的設備像是有會議要召開的樣子,椅子都排列得整整齊齊,角落上有一組沙發,善一郎和初代就坐在沙發上。
“好像來早了。”
“所以我說還早,不必急,你就是那副急性子,真要不得!”
“你那麼生氣幹什麼?!”
“唉!真不想和警察有牽扯!”
“誰不是這麼想呢!”初代嘆氣地說著:“可是,婆婆被殺,過了二十年,良子又……。本以為這兩件事情一點都沒有關連,可是,愈想愈覺得奇怪!”
“沒有關連?你真的這麼想?”善一郎意味深長地說道。
“可是都已經過了二十年。”
“警察不是又開始調查了嗎?你以為是什麼?──這不是沒有理由的。那種人不會為了芝麻小事就挖掘舊案件的。”
可是,偏偏就會有這種事發生!
“那麼,是……”
“一定從哪裏得到消息的。”
“消息?什麼消息啊?”
“我怎麼會知道!不過,還是可以猜想得到的。”
“我猜不到!”
“你想想看,警察會再一次調查二十年前的案子,一定是有了確實的情報。”
“比方說誰殺死了婆婆?”
“是的。可是,即使是──比方說我、正行知道些什麼,過了二十年到今天,也不會笨得亂說啊!爸爸也是啊!”
“說得也是!”
“這麼說來,會泄露這麼大秘密的人只有一個人了!”
“良子!”
“對!那個人想男人想得中毒了。她會說漏了嘴,我也不覺得奇怪!”
“那麼,你是說因為良子說漏了嘴而被殺的嗎?”
善一郎點頭說:“我是這麼想。”
“可是……是誰殺的呢?”
“我怎麼知道?可是以我所見,應該是爸爸!”
“爸爸?怎麼會呢!”初代不可置信地說:“二十年前案子發生的時候,他人在美國耶!”
“可以不必自己動手啊!”
“又不是像暴力電影一樣,請殺手殺人!”
“不請職業殺手也可以殺人啊!”
“用金錢?”
“比方說以出人頭地為條件啊?!”
初代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壓低聲音地說:“你是指……佐伯先生?”
“我是這麼想過。如杲這麼推論的話,母親為什麼會在半夜裏穿着整齊的和服,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沒想到!親愛的,怎麼沒聽你說過這種事呢?”
善一郎邊點煙邊說:“說了又能怎麼樣呢?”
“爸爸為了能和現在的太太結婚而叫佐伯先生去殺人嗎?”
“母親是個典型的傳統女性,個性又很剛毅,父親又不能面對面地跟她說要離婚,所以應該有那個可能性。”
“可是……這麼說的話,殺死良子的人會是爸爸嗎?”
“這也沒什麼可驚訝的!”
“怎麼可能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手呢?”
“那一個人眼中只有金錢才是他親生的兒女。而且,良子一直沒工作而到處遊玩,你不覺得奇怪嗎?”
“不是有贍養費嗎?”
“沒錯,可是有那麼多可以供她玩到現在嗎?一定是父親拿錢給她的。良子一定知道些什麼,而父親為了塞住她的口就每個月拿錢給她。可是,良子卻在醉酒的狀況下泄露秘密,父親覺得拿錢塞不了口就把她做了!”
初代搖搖頭說:“可是,良子被殺的時候,大家都在一起啊!”
“父親遲到了。良子被殺的時間是十一點到一點之間,時間上差不多。”
就在這時候,門口傳來:“很有趣的故事!”
是幸代。善一郎有點吃驚地說:“你……在偷聽啊?”
“不是偷聽,是聽到的。這是有差別的喔!”
“不用辯解了!還有沒有人來呢?”
幸代聳聳肩坐下說:“沒看到人。剛剛爸爸所說的事情很有趣耶!”
“那是……只是說說而已!”
幸代吃吃地笑說:“不要騙人了啦!那是您的真心話!”
“不要亂說!”
“不要擔心,我不會亂說的。可是,爸爸漏掉了一點。”
“漏掉了什麼?”
“剛剛您說以出人頭地為交換條件而叫佐伯先生去殺人。我們掉換一下,不是佐伯先生殺人,而是爸爸您去殺人,不是更好嗎?”
“幸代,你在胡說些什麼!”
“現在是爸爸繼承了爺爺的職位,也出人頭地了,爸爸拿錢給良子姑姑,這樣推論也是行得通啊!而且良子姑姑被殺的那段時間,爸爸不是也遲到嗎?”
“只有遲到半小時啊!”
“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好了,不要再說了。幸代,哪有自己親手殺死親生母親的道理呢!”
幸代笑笑說:“我並不是真的這麼想。只是,想說不要對別人亂下推論而已!”
“你真是的!”初代苦澀地罵道。
此時,響起敲門聲,是松永正行及恭子來了。
正行見哥哥已經來了,打招呼地說:“啊!哥,那麼早來啊!”
善一郎不語,幸代連忙站起來說:“叔母也一起來了,那純子呢?”
純子是正行五歲的女兒。
恭子說:“帶回娘家了。爸爸還沒來啊?”
“我們剛剛在討論說兇手是不是叔叔呢!”
正行笑着說:“如果我有殺人的膽量,不是早就出人頭地了嗎?”
“說得也是!所以叔叔沒有嫌疑!”
“謝謝你的支持!”
“叔叔不是很受祖母的疼愛嗎?所以,不可能殺死祖母的。”
幸代語音才落,善一郎馬上諷刺地說:“對呀!母親一向只疼愛正行一人啊!我跟良子常常為此向母親抱怨呢!”
沉默擴大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善一郎焦躁地邊敲膝頭邊說:“爸爸每次都遲到!自己叫人家來自己卻還沒來。”
恭子也順勢站起來,往房間一角的桌子走去,一邊整理桌上的花瓶一邊說:“總覺得這花插得歪歪的。──沒辦法,它就是長得歪歪的!”
幸代突然注視着那花瓶。花瓶稍微被移動了一下,有一條像線一樣的東西垂落在外頭。幸代就起身走去,用手找了找。
“怎麼了?”初代問道。
“沒有什麼!”
幸代把軟線塞回花瓶之後,說:“我去洗手間一下。”
說完就走出房間。
家族會議房間的隔壁有一間小房間。──幸代悄悄地打開隔壁的大門。
“真有趣!比那低級的家庭鬧劇強多了!”
大貫喝着威士忌,心裏變得很舒暢。反正都是報公帳,不喝白不喝!井上頭上戴着耳機,注視著錄音帶的迴轉,面帶着憂鬱的神情。
“怎麼樣!二十年前的迷魂陣案件即將破案了!”大貫拿起杯子說:“乾杯!”
“組長!小聲點,會被聽見的。”
井上以責備的語氣說道,突然他一抬頭,心跳了一下,幸代站在門口瞪視着。
還好大貫背對着門,沒有注意到她。
“組長,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啊!去啊!我聽就好了。──對了,順便去要些冰塊來。有什麼可以啃的更好。”
井上一走到走廊,就被幸代瞪得渾身不對勁。
“卑鄙!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等……等一下,不要那麼生氣,冷靜些……”
“一定要告你們!要讓社會上的人都知道警察的橫暴!”
“我也不想這麼做啊!可是,組長派下來的命令不得不做啊!”
“這種事你應該拒絕他啊!”
“違背那個人的命令的話,我會有怎樣的下場呢?”
說不定就被冠上某個罪名而被捉到牢裏去關個三十年呢!
“我在良心上是拒絕盜聽的。”井上專註地發誓道。
幸代被他逗笑着說:“從沒聽說過有盜聽這一個名詞。”
井上見她笑了,心裏也就安心許多。
“我要去拿冰塊,不然無法交代!”
“一起去吧!家族會議沒什麼刺激性的。事實上,我也想偷聽呢!”
兩人同往酒吧方向走去,到了酒吧之後,井上對酒保說:“我要拿些冰塊!”
對方拿走冰盒說:“請你等一下!”
幸代突然問井上說:“你認為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剛剛我爸所說的話啊!他說是爺爺殺死的。”
“嗯,理論上是可以成立。可是,問題是在於有沒有證據。而且,我對現場的狀況有點懷疑。”
“狀況?”
“嗯,你祖母穿着整齊的和服這件事,還有她被刺出血卻很少,附近幾乎汲有血跡,而且還有圍裙掉落在地下這件事……”
“好像在猜謎嘛!”
“血跡很少,有可能是在外頭被刺殺再被抬進來的。可是,外頭應該也要有血跡才對啊!”
“不是也沒有發現兇器嗎?”
“對,可以假設是兇手帶走了!──我最介意的是圍裙這件事!”井上左思右想地說,“在半夜裏,洗什麼東西的時候才需要圍裙呢?”
“一定是用在其他方面!”
“對!而且在半夜裏也沒有可洗的東西了。”
“讓您久等了!”酒保拿來冰盒。
井上一邊接過來一邊說:“抱歉!麻煩你了!”
在走出酒吧的時候,井上被地毯捲起的一角絆倒而向前跌去。
“啊!”
“還好吧?”
“嗯!讓你看到出醜的一面……”
“啊!長褲沾到水了!”
“沒關係,一會兒就幹了!”
“用圍裙擦擦就好了!”
“我用圍裙擦?”
“一定很配!”
井上苦笑不已。
兩人一走回走廊,就看到前面一對眼熟的背影。
“啊!是爺爺他們!”幸代認出他們說道:“每次都一定遲到?”
“被看到就不太好了;你先走好不好?”
“被看到又怎麼樣?我就說你是我的男朋友啊!”
“請不要開這種對心臟不好的玩笑!”
可是,松永善夫和克子根本沒有回頭往井上這方向看,直接就進去房間了。
“那麼,我繼續去“工作”了!”
幸代淘氣地笑道:“加油!要不要我演說一場呢?”
井上一進屋,大貫就擺個臉色給他看,說:“怎麼那麼慢啊?已經沒酒啦!”
“對不起!”沒有心情和他頂嘴。
“怎麼啦?長褲濕掉了,漏出來了嗎?”
井上“鏗”地一聲把冰盒放在大貫面前,不語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起耳機,繼續他良心上拒聽的工作。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善一郎的聲音,“不是爸爸您叫我們集合的?那會是誰呢?”
“我怎麼知道?是你們發電報說要我來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初代尖銳地叫道。
善一郎安撫着她說:“冷靜些!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的,一定有人把我們叫到這裏來集合的。”
“可是,為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啊!”
“我們就等吧!一定會有人來的。除了等待之外,我們又能做什麼呢!”是正行的聲音。
“對啊!慌張也做不了什麼事的。取恭子的聲音相當沉穩。
靜悄悄地!──井上為難了。如果他們一直這麼沉默下去,都沒有人說話的話,那該怎麼辦呢?
“組長──”
井上一回身,不湊巧地把威士忌酒瓶撞倒在地上,“啊!”
酒瓶掉在地上,──更糟的是,酒瓶破碎發出很大的聲響。
隔壁的人聽到了。
“剛剛那是什麼聲音?”
“一定有人隱藏起來!”
他們騷動不已。
“你真是的!”大貫怒吼着說:“還有一點威士忌呢!”
“那種事先不要管,他們要過來看了,怎麼辦呢?”
“我怎麼知道!你想想看怎麼辦?”
“怎麼可以──”
又有聲音響起了。
“誰去看看!”
“大家一起去吧!”
井上一聽馬上就站起來。一定不能讓他們看到這種竊聽狀況,要不然是沒有台階下的。
只有我們從這裏出去了,可是,出去了又要說什麼呢?
“他媽的!每次倒霉的人都是我!”
井上走到走廊,猛地一聲打開隔壁的門。本來吵鬧的場面突然安靜下來,大家看着開門的人。
善一郎首先發言說:“──你不是那位刑警嗎?”
“是的。”
“是你把我們叫到這裏來的嗎?”
“沒錯!大家請坐!”
井上裝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除了這樣假裝之外,還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嗎?
可是,只有幸代一個人知道井上為何突然出現的理由,其他的人都感受到一股無以名之的壓迫感而乖乖地坐回位子上。
“今天集合大家,不是為了什麼。”
那麼是什麼呢?“──是為了解開二十年前的那件案子。”
井上嘆了一口氣之後,又繼續說道:“這件案子因為查不出兇手而拖延至今,也過了有效逮捕時間,即使我們在這裏指出兇手是誰,也是無法逮捕他的。只是,真實永遠都存在於世界上,我們希望能把真實發掘出來。”
好像是在哪兒聽過的句子!哎呀!算了!
“你們都很清楚當時發生的情況。我檢討過那份紀錄之後,發現了幾點疑問。”
井上把剛才對幸代說過的幾點疑問再拿出來述說。
“其中最有疑問的是圍裙存在的問題。在半夜裏,為什麼要用圍裙呢?”井上一邊說一邊想為什麼呢?“結論只有一個。真實是最單純的。換旬話說,幸子是在洗東西。洗什麼東西呢?在半夜裏洗什麼東西呢?有要洗的東西吧?!”
有!而且只有一種!
“有!”
幸代問說:“是什麼?”
“兇器!”
屋內一陣愕然的沉默。
“幸子人很剛毅,雖然被刺殺,但為了庇護那個兇手,自己包紮傷口,洗掉兇器菜刀上的血跡歸回原處。因為血和水會溢出,不用圍裙圍着不行。洗清之後,才脫掉圍裙,可是還來不及將圍裙放回原處時,她就死了。──不,她還沒有忘記故意把後門打開。為什麼幸子要庇護兇手呢?”井上掃視每個人的臉之後,說:“那就是說,兇手是她所愛的親人──尤其是她最愛的孩子。”
正行的臉變得蒼白。
“那時候幸子反對正行與恭子的婚約,所以他不得不和恭子分手。那一天晚上大概是兩人最後的對談。所以,幸子穿戴整齊。正行對幸子憤恨不已。那種憤恨使得十六歲的少年沖昏了頭,他不明就裏地拿起菜刀就刺了過去。可是,一刺下去,正行他馬上回神怔住了。然後請求他母親的原諒!幸子就說:“不用擔心,只是一點點傷而已,沒關係的。”讓他心安,而且交代他不可以說出這件事倩,然後叫他回房去休息。而她本人知道這一刺是致命傷所在,所以就振奮最後的力量,擦拭血跡,清洗兇器,製造兇手從外面來的假象……而死亡。”
正行俯臉哭泣着。──沒有人開口說話。
“當正行知道母親死了的時候,他受到相當大的刺激,所以休學一年。可是他又無法出面自首,因為這個秘密是母親拚了命而保住的,他一自首就覺得是違背了母親的心意。”
幸代淚流滿面地叫道:“叔叔……”
正行嘆了一口氣,淚已經流幹了。臉上一副清朗的表情。
“就如刑警所說的一樣!”聲調非常清晰,“是我殺死母親的。可是,一想到要去自首的話,又覺得對不起母親拚了命而保住我清白的那種心意。所以,我一直沒說出口。”
恭子心痛地對正行伸出手說:“親愛的,很難過吧!”
正行握住太太伸過來的手。
“我等待着哪一天有誰把它說出來!刑警先生,要怎麼處置我呢?”
井上心裏早有了決定,過了時效的罪案雖然破案了,又能怎麼樣呢?可是,大貫會怎麼想呢?
就在這時候,門又被打開了!
“您在這裏啊!”
是服務生。“有您的留言。本來想通知您隔壁的同伴,可是他睡著了,所以……”
井上欣喜地叫道天助我也。
“那麼,殺死良子的兇手是誰呢?”善一郎問道。
井上瀏覽過留言之後,說:“現在來了消息。據說已經逮捕到殺死良子小姐的兇手了。是她的一個愛人。”
“啊!……”大貫打着大呵欠說:“早知道還是把迷宮當成迷宮放着就好了。”
搜查一課非常地安靜。課內只剩下大貫和井上兩人而已。
井上有優越感地附和說:“說得也是!”
而且,最令他高興的是今晚要和幸代吃晚飯。
“啊!對了!”大貫突然記起什麼事地,“你大概忘了吧?”
“忘了什麼?”
“你說要請客的。今天晚上我有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