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掖宮劫美
鄭譯見諸王在朝中總是以王族之勢,動輒壓制楊堅和他們這些朝臣,與於智等人在陛下面前幾番私議,言說平素上朝下朝,在宮中常撞見陛下幾位叔王神神秘秘的聚在一起,不知所言何事?一見諸臣到近前,便一言不作或是迅速散開了。
宣帝聞言,驟覺此事不同尋常,漸漸地,便開始對皇室諸王不大放心了。他擔心,諸位叔王彼此聯繫這般密切,若是仗着太祖之子的身份,一旦滋生奪重之心,聯合起來對會自己,對社稷帝位的危害,決不亞於一個齊王!
為了削除諸王在京畿朝廷的權力,宣帝和鄭譯等人議定:詔命以洺州襄國郡等五地為屬國,命趙王宇文招、陳王宇文純、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達、滕王宇文逌五位叔王,即刻離開京朝,分赴掌領各自屬國。然而,各屬國的兵馬之權,仍舊掌在各州總管的手中,直屬朝廷調度。五位王爺只是空有屬國國王之號而已。
除盡嫌疑,年輕的陛下性情不僅不見好轉,倒是越發暴怒無常了。近些時日,許多朝臣竟然連連遭到陛下的無故責罰,甚至當眾鞭笞、掌嘴、惡罵。
饒是楊堅處處藏韜晦略,有一天到底還是惹惱了陛下。
那天早朝,宣帝命御史將初制的《刑經聖制》拿到朝廷上,命朝廷大員廷議。楊堅直言不諱,奏稟《刑經聖制》條章過於繁瑣,倡言法令當屬清簡,若刑政苛酷易致群心崩駭,非興化之道。
宣帝本想在群臣面前展示自己治國理政的才幹,故而才決計施行新政,改革弊痼的。忽聽楊堅竟說此反駁,頓覺臉上無光,一時神色大變,當眾譏諷楊堅只懂領兵打仗,不懂治政。
楊堅默然無語,卻未免灰心:陛下因歷練太少,加上年輕氣盛,如今又夙敵盡除,越發有恃無恐,有時,性情竟如孩子一般,忽笑忽嗔,喜怒無常。以後,自己每天陪伴在這樣一位國主左右,不僅身家不測,只恐社稷也難安寧。
之後的日子裏,凡事便緘默不言,或是乾脆順隨眾人罷了。
即使如此,楊堅仍舊還是感覺到了某種威脅的漸漸逼近:往日有齊王和王軌這些陛下的宿敵擋在前面,凡事一時半會兒還輪不到自己。前些時日,被宣帝疑忌的諸王也被打發到四方各地去了。今後再遇到什麼,做為必得陪伴陛下左右的常值官之一,肯定會有禍事臨到自己頭上的一天!
他實在擔心:有朝一日,事情輪到自己時,他能否繼續忍受這種羞辱?既使自己能咬牙忍受,別的三朝元老、國之功勛、諸王諸公,能否忍受得了他這種視群臣如奴似妾的性情?
接着,宣帝竟干出了一件更令諸公大臣驚愕、也更令朝野不齒的醜事來,果然觸發了一場皇族內部的動亂——
事情因尉遲迥的孫女、西陽公宇文溫的新婚妻子尉遲熾繁引發。
大象二年春四月,皇太后阿史那壽辰那天,朝廷詔敕在京諸王諸公和二品以上大臣攜內眷入宮為皇后賀壽。尉遲熾繁的夫家既為皇族,娘家又是皇親,依例,奉旨攜禮,隨丈夫西陽公宇文溫一同進宮拜壽。
入宮后,尉遲熾繁和別的女眷來在皇太后的含仁殿,為太后賀壽並宴飲。宇文溫拜過壽之後,則離開皇太后的含仁殿,隨男賓到重陽閣與諸公一同宴飲。
宣帝今天多喝了幾杯。
當他依例在左右的伴駕下來到皇太后的含仁殿賀拜時,驟然被面前這花團錦簇、佳麗如雲的眾多諸公諸王的王妃、夫人們耀花了眼。
當他藉著敬酒,逐一細細瞅去時,才覺得她們一個個乍看上去花枝招展的,細看上去,五官姿韻不過那麼回事吧。倒是不久前剛剛被自己選進宮的兩個兩個妃子——元妃和陳妃的姿色,倒還更加過人一些的。
宣帝托皇后楊麗華替自己奉孝阿史那太后,並招呼諸位王妃和公侯夫人,自己在宮監內侍的簇擁下,離開掖宮,仍舊趕往前面的重陽閣男賓席間去。
行至御苑,在一叢牡丹花圃前,宣帝一眼看到前方不遠處,一位佇立於花圃前,身着一襲淡粉綺襦、撒綉長裙的年輕女子,背對着自己,專註地欣賞着那些乍開的牡丹。
那女子忽然察覺到有人路過,轉過臉來去瞅時,不覺怔住了——是當今陛下!
宣帝一俟望見面前這位女子的眉眼五官時,當即便驚呆了!
那一刻,他直疑面前的女子是仙子下凡!他愣了片刻,即刻恢復了常態,跨前一步笑問:“敢問,這位姐姐,是,是哪家府上的小姐?也是入宮為太后祝壽的么?”
女子聞言,禁不住捂嘴一笑。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見仙子一笑,宣帝越發難以自持,也越發痴了。
原來,這位年輕女子是蜀國公尉遲迥的孫女尉遲熾繁,熾繁此笑,並非是因熾繁輕浮。她原系皇親國戚之後,生在附馬世家,長在國公府上,又嫁與王公之後,自小被父母和祖母捧在手裏,長大被夫君捧在心上,天性也是無拘無謹的。今天發笑的原由是,熾繁剛才見宣帝問她話時,竟張口叫自己“姐姐”!
其實,單論輩份的話,她該叫陛下一聲叔叔呢!她的夫君正是陛下的堂侄。就是從娘家那裏,她的母親是宣帝的堂姐,也該叫陛下一聲“舅舅”呢。陛下論錯了輩份,卻叫自己“姐姐”,叫她如何不發笑?
雖說陛下並不大認得自己,她卻清知這位就是當今大周國的皇帝陛下。這裏的原故,一來是因她兒時曾多次隨母親、祖母、太祖母一起到宮中走動。熾繁的伯母、祖母和太祖母皆為大周公主。因而,大周帝宮也正是太祖母、祖母和母親的娘家。
兒時到宮裏串親,熾繁也曾見過自己這位太子“叔叔”的。即使很多年沒再見過這位“太子”叔叔了,出身公侯之家又靈俐聰明的熾繁也清知,他身着雲水盤龍的黃錦袞袍、頭戴二十四冕旒,身邊又有左右一品二品的宮監和內侍簇擁侍候着,除了當今陛下,還會是誰?
見陛下望着自己發痴,尉遲熾繁不覺羞澀地一笑,卻也頗是知禮地屈身一揖道:“臣妾見過陛下。臣妾不知陛下在此,驚了聖駕!還請陛下恕罪!臣妾的祖父是蜀國公尉遲迥,臣妾的母親是河南公主。臣妾的夫君是陛下的侄子、西陽公宇文溫。”
“哦!”宣帝明白了。原來,她竟是尉遲迥的孫女,堂姐的女兒,堂侄宇文溫的老婆!
宣帝不覺有些沮喪:自己後宮佳麗如雲,可惜,像眼前這麼一位幽姿逸韻、看上一眼便能讓人發痴發狂、天仙也似的一個美人兒,竟然沒有一人!只這一位,竟然便宜了堂兄家那個獃頭獃腦的兒子宇文溫!實在是造化弄人啊!朕貴為一國之尊,卻不能有這麼一位美人兒陪在身邊!
宣帝一面這樣思量着,一面仍舊痴痴地望着面前這位驚為仙人的美女,越發覺得,不獨心醉了,眼醉了,就連一雙腿也醉了,軟軟的,綿綿的,竟一點也挪不動腳了。
他令自己稍稍平靜一些,微笑道:“嗯,朕剛才吃酒吃得有些猛了,頭有些暈,你,你能陪朕在御苑裏隨便走一走,透透風么?”
尉遲熾繁聞言不覺怔了一下,神情間猶豫着,卻又不敢拒了陛下的旨意。
宣帝催促道:“美人兒,陪朕隨意走上一走吧。”
熾繁見他再次催促,不好推卻,只好慢慢挪着步子,跟在他在身後,在御苑內信步漫走着。聽他滿口胡說些恭維自己如何美,如何人間少有的蠢話,心下既好笑又難為情:真想不到,堂堂的大周天子,後宮嬪妃美人好幾百,怎麼也是這麼少見沒識的?不覺一張臉兒漸漸發熱起來。
回首左右瞅去,見原來一直跟在後面的幾位伴駕宮監,不知何時早已不見了蹤影。
熾繁感到有些心慌了。
宣帝今天真的有些醉了!更兼身邊還有這樣一位絕世美人兒相伴,越發的醉上加醉了。越是醉,他越是往幽靜的林間花叢僻靜處走。熾繁擔心他出事,不得不緊跟在後。待行至一片花林,風吹花落,滿天花雨飄飄如雪,熾繁佇立在花叢,不即不離,面含憂鬱和無奈,越發令宣帝意亂情迷起來。他見熾繁不肯離自己太近,便欲主動靠近熾繁,不想腳下被草絆一下,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倒,熾繁急忙上前攙扶,不想竟被宣帝一把拽住、緊緊擁入懷中!
熾繁又羞又驚又怕,越是掙扎,宣帝的兩臂越是箍得緊,身子也越貼得更緊了。
熾繁滿臉通紅,欲叫喊卻又不敢,欲尋機逃走,早被宣帝一面緊緊地抱住,一面湊上嘴巴狂吻起來。熾繁急亂掙扎時,宣帝早已連拖帶抱地拽入花林深處去了……
熾繁雖出身王侯之家,怎麼料到在堂皇的帝宮裏會發生此事?想到既已出了這般醜事,自己以後還怎麼在夫家做人?再聯想到,或許會因此引發的一連串禍事時,不覺又驚又怕,低聲哽咽起來。
見她如此,宣帝越發愛憐了。一面擁在懷裏百般撫慰,一面說:“你不要怕,朕是真的喜歡你。如今,你已是朕的人了。朕要詔你入宮,要你日夜陪在朕身邊,朕要你和朕一起享盡人間榮華快樂,享盡天下富貴……”
熾繁聞聽越發驚駭不已:“陛下!陛下!萬萬不可。陛下原本是臣妾的叔舅之輩,傳揚出去,豈不是要令人羞死嗎?”
宣帝越發擁緊她:“你別怕。朕當然不會公然下詔納你入宮的。朕會借太后的名義,說太后喜歡你,是太后要留你在身邊服侍,誰敢不聽?誰敢亂說?朕即刻砍下他的腦袋!”
熾繁哭道:“陛下,臣妾已有夫君,臣妾不願在宮中!”
宣帝沉下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就是朕的。你若不聽,朕不僅會殺掉你夫家的滿門,還要殺掉你的娘家九族!”
熾繁不敢再言,卻只是流淚不已。
宣帝擁緊她,一面用寬大的龍袍錦袖為她拭淚,一面哄勸道:“美人兒,不要哭了,你把朕的心都要哭碎了……朕長這麼大,喜歡過很多東西,但還從來沒有真正想要得到過什麼東西。皇位,帝宮,都不是朕真正想要的。朕今天卻只要你。只要你肯依了朕,從今往後,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朕也會想法給你摘。你摸摸這裏,朕,朕這會兒又想要你了……朕,朕真的是片刻也離不開你了……”
大周皇帝宇文贇借皇太后阿史那想留尉遲熾繁陪伴左右的名義,詔敕西陽公的夫人尉遲熾繁入宮。
朝廷百官自然清知,宇文贇這招兒,統不過是掩耳盜鈴之技罷了!
果然,事情未過幾日,宇文贇便迫不及待地詔冊尉遲熾繁為長貴妃了。
醜事公開之後,一時之間,上自皇室諸王諸公,下至滿朝文武百官俱都驚駭了!
伽羅聞聽此事頓時全身哆嗦,怒火中燒:“他,他,他,這不是在作死嗎?天下怎麼會有這樣的昏君?”
楊堅急忙阻止道:“伽羅緘口……”
伽羅開始有些後悔了:看來自己看錯人了!悔不該將女兒將給他,嫁到帝王之家了。
這才幾天時間?就在兩個月前,這個宣帝才剛剛結束了普選天下美女入宮之事。最後,在上千官民之女中,一次便選定近百人入宮侍駕。其中陳山提之女和元晟之女最為受寵,入宮即便被封為貴妃。又特別頒詔:今後,凡儀同之職和二品以上之女,未經朝廷允許,俱不得擅嫁。這意思就是,今後朝中所有二品官員之家的女兒,都要先被這個昏君挑揀之後,才能再行聘嫁!
眼下,竟然連有夫之婦的自家侄媳婦兒、外甥女都公然逼淫並強奪入宮,佔為己有!
君不君,則臣不臣。君對臣無禮,臣又何以忠君?
就在宣帝公然霸佔西陽公宇文溫的夫人尉遲熾繁的同時,西陽公的父親,杞國公宇文亮正兼任着南討陳國的行軍總管。此時,他正與行軍元帥韋孝寬諸多將帥士兵一起,攻敵城,破敵陣,克敵船,浴血拚殺。短短數月,江北一帶便盡歸大周版土。
在外拚殺擊敵的杞國公宇文亮,直到接到京城的加急家書,方才得知家中竟出了這等大變故!
杞國公又羞又怒又絕望!
他清知,此事不會到此為止的。這個昏君生性多疑,如今,既已霸佔了自家兒媳,遲早還會找個什麼借口對自家滿門誅殺,以除後患嫌忌的!
杞國公望天長嘆道:太祖!先帝!家門不幸,出此昏君,恕孫兒不忠不孝了啊!這可是君逼臣反,臣不得反啊!
待南討大軍還至豫州之時,杞國公召左右心腹秘議:“諸位,如此淫縱無道之昏君,是我皇族之不幸,更是天下之不幸!我大周社稷危在旦夕矣!我既為宗室子孫,豈忍坐觀社稷傾覆?我為太祖後人,寧可負陛下,不能負社稷!我今欲攻襲鄖國公韋孝寬,奪其兵馬,率舉義軍,罷廢無道昏君,再推舉諸王中賢德俱備之人為大周國主,那時,大軍擁戴,鼓行而前,誰敢不從?”
並秘密調度兵馬,計定當晚凌晨偷襲帥營,殺死韋孝寬后,舉兵反叛。
杞國公沒料到,他的一位屬僚探得杞國公的圖謀之後,當即奔往行軍元帥韋孝寬帥帳,密告杞國公將要兵變之事。
韋孝寬急忙預先布下陷陣,潛伏暗夜,待杞國公的大軍一到,一聲呼哨,欲乘虛而入的杞國公,反被困入陷陣。
原本同是南討平敵的大周同袍將士,竟然剛剛佔領的邊土上自相殘殺起來!杞國公所率部下奮力拚殺,終因寡不敵眾而致全軍覆沒、橫屍江畔。
杞國公宇文亮為自家社稷半生拚殺,屢建功勛,沒有死在敵軍之手,竟是身死自家兵馬亂陣之中。
宇文亮既死,杞國府的諸子諸孫滿門共計三四十人,還有熾繁的前夫西陽公宇文溫,皆因杞國公謀反之罪,俱遭連坐,滿門抄斬……
兵變平息之後,宣帝愈發行蹤怪癖暴戾了——
他開始對日復一日的早朝感到厭倦了。
每天,宴遊半宿的他,不得在凌晨最香甜的睡夢中,驟然被宮人喚起,離開如錦的美人臂彎,神思昏昏的一面打着呵欠更衣、梳洗,一面就着昏黃的宮燈乘輦上朝,去聽滿朝文武枯燥而單調的奏報,邊亂、反民、水旱、撫恤、賑災、瘟疫……
望着諸臣死氣沉沉的臉,聽着他們沒完沒了的奏報,說的全是些讓人煩惱掃興的消息,他坐在那裏,見他們彼此絮絮煩煩說個不休的,不由得就滿腹躁怒起來,不覺揮揮手,一下子打斷了諸多的奏報,一面傳詔下朝,一面早已忽地起身兀自去了。
只有離開奏稟諸多國事的朝臣,來到後宮美人當中,才能令他郁怒煩燥的情緒稍稍和緩一些。
為使美人開心,他別出心裁地下詔:同時冊立後宮楊麗華、朱滿月、元樂尚、陳月儀和尉遲熾繁五人並為大周皇后。為了盡情娛游,便以各種理由連連放朝數日,離宮出京,或是臨幸天興宮,或是遊樂道會苑,或是命歌舞雜戲晝夜不停。一時心血來潮,令京城少年穿上女人的服飾入殿歌舞,與后妃們相攜同觀。
隆冬臘月,召集百官和內外命婦來到宮中,捉拿一些住在長安京城的南朝人或是突厥胡人,命他們相互以冷水澆潑為戲,見他們滿身冰凌,哭寒叫冷,感到樂不可支。
如此通宵達旦、夜以繼日的嬉戲胡鬧,陪侍左右的文武要臣和內史宮監們俱都疲憊不堪,暗暗叫苦。
此時,平時伴駕左右的文武百官和后妃竟也難免禍及。
一天,鄭譯奉詔彈奏琵琶,一曲《十面埋伏》正彈到激越高亢之處,忽聽“格崩”一聲,主弦砉然而斷!宣帝此時飲酒正暢,也聽得痴醉,見鄭譯突然琴弦崩斷,以為有意,一時怒起,抓起一隻酒樽劈頭朝鄭譯砸來!宣帝見鄭譯不僅沒有請罪,反倒面無表情時,越發認為鄭譯是有意,當即命人將鄭譯拉下去杖責一通,並免去身上所有官職!
好在,宮監執刑者與鄭譯交好,手下留情,傷皮不傷肉。養了幾天,宣帝不知何事突然想起鄭譯來,命詔復原職,宣鄭譯即刻伴駕,見鄭譯一瘸一拐的上殿,宣帝竟哈哈大笑起來。
鄭譯為保全身家,一面呵呵一笑,一面叩謝陛下復用的隆恩。
除了鄭譯,嗣後,劉昉等親腹近臣,並朝中文武百官,被鞭撻杖責算是好運了,其中在宣帝一怒之下被詔誅殺和罷免者,竟有數十人之眾。
一時間,帝宮京畿烏煙瘴氣,朝廷百官各懷恐懼,小心翼翼,度日如年……
洛陽宮初成,宣帝命百官伴駕,從西京長安出發,既為探望出俗少林寺為尼的母親、太帝太后李娥姿,又兼行幸親新宮。
文武百官,侍衛后妃,浩浩蕩蕩,一路直奔行幸東都洛陽。宣帝一身胡服,親御驛馬,馬鐙上懸着雞鴨,一面聽雞鴨嘎嘎掙扎亂叫,一面樂不可支。催馬揚鞭日馳三百里直奔洛陽宮,五位皇后及文武百官侍衛數百人,各自緊緊相隨其後。
臨近洛陽東都時,見官道寬敞,宣帝欲使東都百姓一覽皇家浩威的國儀,便令五位皇后的車馬並駕齊驅。不想,遇路面有車轍顛簸之處,五位皇后的金輅無法並駕,或有錯前或有落後的,宣帝見狀大怒,竟親自揮鞭責打車夫,一時間,御馬驚閃,御夫慘號,鬧得馬車擠作一團,撲倒在地……
宣帝正怒髮衝冠之際,見此情形,竟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諸位王公大臣見狀,也俱都禁不住捧腹大笑。
宣帝和諸位王公一起大笑之際,無意瞥見,唯有岳父、隨國公楊堅一人肅穆不笑……
時日不久,宣帝做出了一樣更令人不解和怪戾的決定:突然命內史下詔,要即刻禪帝位於七歲的太子宇文闡!
滿朝文武頓然大愕!
他們實在猜不出,這位變幻莫測、喜怒無常的陛下,登基才一年多,又正值風華正茂的年紀,怎麼突然就要把江山社稷,朝國萬機,交與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孩子去掌理呢?
然而,宣帝執政一年余,眾臣百官心驚肉跳,苦不堪言,平時上朝伴駕捱過一天是一天的。如今,滿朝文武中已沒有一個直諫不諱的朝士了。眾人清知,勸諫不僅無用,反會招來殺身之禍。所以,眾人乾脆樂得裝聾做傻。
因見宣帝突然決定禪位於太子,許多文武朝臣驚愕之餘反倒暗暗鬆了一口氣。對這位陛下,反正他們已不抱什麼希望了。如此一來,今後不用再天天面對這個暴君,倒落得輕鬆解脫了!
於是,眾人遵旨依例,請出七八歲的小太子,奏樂鼓吹,三呼萬歲扶上帝位,依旨,尊宣帝為天元太上皇,楊麗華為天元皇太后。其它四位皇後分別為天大皇太后,天左皇太后,天中皇太后,天右皇在後。
眾臣開始每天準時五更上朝,輔佐幼主,按班朝列並稟奏朝政諸事,然後再由文武朝臣組成的八大輔臣商議定奪。末了,再令宮監內官們向天元太上皇傳述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