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不久之前發生的一次怪異聚會
(時間拉近了,地點還是沒有變,人物又多了一些,發生的事自然也不同,不過也沒有什麼大的不同:“太陽底下無新事。”)
會見外賓,不外乎是寒暄幾句,握手如儀,十分輕鬆,當會見結束了正式的程序,開始主客之間的隨意交談時,忽然有一個人來到了他的身後,用一種壓低了的聲音(這種聲音使人聯想到鬼頭鬼腦,見不得光)道:“局長先生,雖然你找到了人口,可是好像並沒有發現藏寶,這真太惱人了。”
那語聲是突如其來的,他在那一剎那間,絕不認為那是實在發生的事,只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一件事,忽然又想了起來而已。
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返應,是低嘆了一聲:“是啊,真是惱人——”
他只講了六個字,就陡然省起,那並不是自己腦中在想,而是確確實實,聽到了有人在那樣說,說的人就在他的背後。
可是他卻沒有膽子回過頭來看一看,他整個人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樣——事實上,他也的確濕了一大半,那是自他身上各處毛孔中冒出來的冷汗。人在極度的恐懼之中,一下子會冒出許多冷汗來,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而這時的他,正常的生理反應,還包括了心頭狂跳、喉中發乾、雙膝發軟、身子發顫、頭皮發麻、眼前發黑……等等在內。
他耳際轟然作響,多年來在風浪中打滾,自然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可是這時,他卻如同被人從水中撈起來的一隻水母一樣,再也沒有任何活動能力。
聽來有點陰惻惻的聲音,又在了的易后響起:“局長先生,你臉色太難看了,抹抹汗,再說事情也不能說完全絕望。”
他眼前總算又能看到一點東西了,在晃動的人影中,他看到有一方手帕,向他遞來,他忙接了過來,在臉上用力抹看,同時,身子僵硬地轉過身去,看到了那個在他背後說話、洞察了他內心深處藏了幾十年秘密的那個人,當他望向那人的時候,眼中恐懼的神情,像是在望向執行他死刑的絞刑架。
他認出那人,正是剛才會見的外賓代表團中的一個成負,那是一個不知道什麼經濟代表團。那個人高而瘦,樣子有點陰森,雙目炯炯。他有點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那人卻笑了一下:“局長先生,我們必須詳細談一下,你說是不是?”
他倒有點奇怪,自己在這樣的情形下,居然還能用點頭這樣的行動來表示同意,雖然在點頭的時候,他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頸骨由於過分的僵硬而發出的“格格”聲響來。
那人又向前指一指:“我,還有我的一位同伴。”
他又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到一個身形相當高大的西方人,正在向他打一個態度曖昧的手勢,他認出,那西方人,也是那個代表團的成員之一。
多年來養成的“警覺性”,使人感到自己陷進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他將無法掙脫那個羅網,他的一切,包括生命在內,都可能一下子就結束。
所以,也屬於正常的生理反應,他的臉色,這時呈現着一種十分難看的霉綠色。
那人仍然壓低聲音:“局長先生,別那樣,我們一點惡意也沒有,請相信我們,大家的目的全是一樣的,你和我們合作,只會有更大的好處。譬如說,我就知道,答應替你弄一張巴拉圭護照的那個人,根本不可靠。”
他的身子把不住發起抖來,那人連忙雙手按住了他的肩,裝成是十分熱情的樣子,搖着他的身子,他的那種極度驚懼所形成的反應,才不致惹人注意。
接下來,那人說什麼,他這個手握大權的情報局長,除了點頭外,還能有什麼別的動作?
於是,當晚十時,就在那巨宅的荒蕪的花園的一角,那棵老柳樹旁,三個人相聚,這次相聚,可以說是世上最奇怪的一次聚會,因為三個人身分竟然相差得如此之遠。當兩位客人報出自己的身分這際,他張大了口,好一會才發出“哦”地一聲來。
這三個人的身分是:
他:一個大城市的情報局長。
齊白:自稱是盜墓專家。
班登:本來是醫生,現在是歷史學家。
齊白,自然就是那個齊白,大家都熟悉的怪人,人類碩果僅存的盜墓專家。
班登,自然就是那個怪醫生,是在我們的面前玩了花樣,騙走了那怪東西,白素和我正在努力調查他的來龍去脈的那個。
那次聚會的時間,自然是在我第一次見到班登之前若於時日——至於究竟是多久之前,並不重要,所以不提,大凡神秘故事,隱約不去提及之處愈多,就愈可以增加故事的懸疑感。
我得知這次聚會的詳情,自然又是在若干時日之後,參加聚會的那三個人之中,有人對我作了詳細敘述,至於向我講的人是誰,是一個,兩個還是他們三個全部,基於剛才說過的說故事的原則,也就不必追究了。
局長先生的手還是冰冷和僵硬的,他和齊白、班登握着手,齊白的話很多,他聲音低沉,可能是天生的,並非故作神秘——事產上,他這個人本身已經是神秘的化身,根本不必再故作神秘的了。
齊白說著話,一面不斷玩弄着一個看來像是一塊小礦石一樣的鑰匙扣(別說局長,連班登也不知道,那塊小礦石,曾是一件“異寶”)。
齊白的開場白是:“局長先生,我們再一次保證,我們三個人合作,只有使事情進行得更完美,別說你現在根本沒有發現藏寶,就算已經發現,藏寶的數量之多,我看別說三個人分,就算是三十個人分,也沒有多大的分別。而且,你對外面的情形,一點也不了解,總需要一些朋友的。”
局長一面清着喉嚨,一面連聲說是,班登已拉開了遮住樹洞的雜草,發出了一下讚歎聲:“多麼奇妙的設計,誰能想得到,在一棵活的大樹的中間,有着通道。”
齊白顯然比較現實:“局長先生,我早在二十天前已來到這個城市,你每天晚上的行動,我都看在眼裏,對不起,你怎麼又發起抖來了?我們是朋友,你不必害怕,我們可以互相利用。對了,我是盜墓專家,對各種各樣的秘道、秘密出人口,有着極深刻的研究,可是老實說,大樹中間是入口處,我也想不到,局長先生,你是怎麼找到它的?”
局長的聲音相當乾澀:“一個老人告訴我的。”
於是,局長就說了他和那個老人之間的故事,也就是記述在第六部分的那段。
齊白和班登用心聽着,等到局長扼要地講完,他們互望了一眼。
局長畢竟是一個十分精明能於的人,尤其當他恢復了鎮定之後,他的聰明才智,就算沒有全部回來,只回來一半,也可以應付目前的局面了。
他用手電筒向樹榦上的大洞照射着:“我一直沒有找到藏寶,兩位可要下去看看?我看,當年告訴我秘密的老人,只怕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班登連連點頭,他的中國話說得流利之極,可是洋人在學中國話方面,總有點會觸礁的地方,這時他道:“當然是,而我看到的資料,那是“只知其二,不知其一”,配合起來,就是全部了。”
齊白咕噥了一聲:“只怕還有其三其四,那就麻煩。”
說著,三個人順序下去,一直到了管子的底部。局長的心中十分疑惑:“班登先生,你是西方人?怎麼會有這裏的藏寶的資料?”
班登聳了聳肩:“百多年前的大動亂,有不少西方人參與其事,有的,頗受禮遇,也有的,弄了不少寶物走,混水摸魚。我的一個遠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在幾年前,偶然發現了他留下的一些資料……這些資料,改變了我的一生。”
局長實在很想問班登那些“留下來的資料”的詳細內容,但是三個人擠在直徑一公尺的圓管子的底部,無論如何不是作長篇敘述的好所在,所以他忍住了沒有出聲。
齊白道:“資料中提到的管子就是這裏了。”
班登點頭,“是。”他又望向局長,態度十分誠懇:“可是資料上沒有說如何才能進人這根圓管,要不是有那位老人告訴了你,秘密人口處是在一棵大樹中間,只怕再過幾百年,也不會有人發現。”
局長已來不及客套,他的聲音有點發顫:“你的意思是,藏寶處,真是由……這裏去的?”
班登點了點頭,齊白這時,已經在忙碌地工作着,班登也着亮了照明的工具——局長看了班登使用的先進照明工具,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電筒,至少也明白了什麼叫做落後。齊白手中的工具相當小巧,也很怪,形狀無可形容,看來用途極多,而且隨着他手指的運作,那工具會變出許多部分來。
齊白主要的工作是蹲在管子的底部——局長和班登必須攀上鐵索,騰出空間來,讓齊白可以蹲下身子來活動——用工具中的小鎚子,不斷地敲着。
齊白敲的時候,側耳聽着。局長自己也做過這種檢查功夫,此際又感到那位盜墓專家,也不過如此,他提醒了一句:“聽聲音,下面並沒有通道。”
齊白“嗯”了一聲,忽然自他的工具,伸出了兩枝細長的金屬桿來。圓管的管身是鐵鑄的,管子的底部也是鐵鑄的,局長檢查過,嚴絲合縫,決無可能將之掀開。齊白的身子移動着,用手作尺,在圓形的底部量度着,一面抬頭,向拉住了鐵索、神情緊張的班登望了一眼,班登道:“太極圓的兩點。”
齊白的工具,這時已經按在管底的鐵板上當作圓規來用,先找到了圓心,再用半徑的一半當半徑,畫了一個圓圈,自工具中伸出來的金屬桿,尖端十分尖銳,在鐵板上劃出了淺淺的痕迹。
局長的雙手攀住了鐵索,向下看着,下面發生的一切,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又實在不知道齊白在做什麼。他一面疑惑,一面也有點不耐煩,他先於咳了一聲,才道:“你……在幹什麼?”
齊白道:“找一個秘道的入口處。”
局長苦笑:“秘道的入口處?我已找了不知多久了,可以肯定沒有什麼秘道人口處。”
齊白絕不客氣地縱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在一個大圓管子之中,聽來格外的刺耳:“你肯定?你什麼也不能肯定,我一輩子和各種各樣的古墓打交道,我也不肯定任何事。”
局長的尊嚴受到了打擊,他有點惱怒,還是班登對他比較客氣:“我得到的資料,提到了一個大圓管子的底部,說是只要能進人那大圓管子的話,就可以在它的底部,發現另一個秘密。”
局長感到滿意,他更全神貫注看着齊白的每一個動作,像是齊白的手中,忽然會有大量的珍寶像泉水一樣湧出來。
班登在解釋着:“我得到的資料,說圓管的底部,是一個無形的太極圓——”
他頓了頓,望向局長,局長忙道:“我懂得什麼是太極圓。可是——”
班登又道:“看不到有太極圓的圓紋,是不是?所以這才叫無形的太極圓,而找到太極圓上的黑、白兩點,那就是解開秘密的樞紐。”
齊白悶哼了一聲,指着他畫出來的那個圓圈:“這兩點,一定是在這個圓周之上,因為太極圓的那兩點的位置是在半徑的一半上,現在要把這兩點找出來。”
他一面說,一面把細鐵枝尖銳的一端,用力按在畫出的那個圓圈的圓周之上,緩緩移動。他這樣做,如果在圓周上有什麼機樞的話,就可以找得出來,自然,那還要憑他多年來尋找秘密機關的經驗和手上那種特別敏銳的感覺。
他全神貫注,移動得十分緩慢,隔好久,才長長地吁一口氣,或是深深地吸一口氣,班登和局長兩人,也十分緊張。
齊白一面還在哺哺自言自語:“我知道這裏一定有古怪,一定有。不論你藏得如何隱秘,我都會把你找出來,我是齊白,是世界上最偉大的隱藏秘密的發掘者。”
各位聰明的讀友,看到這裏,當然已明白,我這所以會知道那一段經過,正是齊白事後向我講述了事情詳細的經過之故了。
是的,一切全是齊白告訴我的,包括局長少年時期遇到了那個老人,向他說了藏寶處人口的秘密在內。
照齊白的說法是:一切全是一種不可測的力量安排的,一環扣一環,其中只要有任何一個細小的環節不同,就不可能有日後的結果。
環節包括:局長在少年時遇到了那個知道大柳樹中間是空的這個秘密的老人,以及在以後幾十年的滄海桑田的變化之中,當年的少年成了身分顯赫的局長,可以佔據了巨宅的一角;來發現這個秘密。
環節自然也包括了班登偶然地發現了那些他祖上由中國帶回去的資料,也要班登相信資料所載的全屬可靠,使他毅然放棄了醫學,而轉向去研究中國歷史上的一件神秘的大事。
(關於班登所獲得的資料,為何會使得班登那樣感興趣,當回不單是為了藏寶的傳說,而另有別的原因。)
(這另外的原因,和這個故事的關係十分密切,也極其重要,所以會有一章來特別敘述,現在只是略提一提。)
(單是藏寶、錢財,打動不了班登醫生的心,因為班登醫生,確如我所料,由於他早就在醫學上有十分卓越的成就,所以會被勒曼醫院所羅致。雖然他未曾打人勒曼醫院那些天才醫生的核心組織,可是大家都知道勒曼醫院是幹什麼的,錢財對他們來說,根本不成問題,他們可以說操縱着世上所有的財富,能引起班登醫生異常興趣的,自然是別的重大的原因。)
(曾在“後備”這個故事中出現過的勒曼醫院,本來是在瑞士,在被我闖入了之後,他們就搬走了,在搬走的時候,並沒有通知醫院中的每一個人,班登也是未獲通知的人之一,但班登並不在乎,因為那時,正是他發現了資料、如痴如醉的時候。)
(最近,才有一位奇異的朋友,寫了一封信給我,告訴我他和勒曼醫院打交道的經過,看得我膛目結舌,只覺得奇訝無比,這位奇異的朋友外號“亞洲之鷹”,他和勒曼醫院打交道的經過,記述在“蜂后”這個故事之中。)
當齊白向我說起一切行事的經過,講到他在圓管的底部,一面想把秘密找出來,一面在喃喃自語,稱他為全世界最偉大的隱秘發掘者之際,我由衷地鼓掌,道:“是的,你是。”
齊白當時聽了我的讚揚,十分高興,揚着臉,高興得意的神情,維持了好久。
當時在場聽齊白敘述的,還有別人,有白素,有胡說和溫寶裕,當然也少不了良辰美景。
齊白不該受了我一個人的讚揚之後還不夠,還想要所有人的認同,他向各人望去,各人都忙不迭點頭,表示同意,可是當他望到了良辰美景時,良辰美景同時一撇嘴,一副不屑的神情。
齊白的脾氣也怪,當場就臉色一沉,大是不樂:“怎麼?不是么?”
我們都急於想聽結果如何,尤其是溫寶裕,忙道:“是,是,誰都說是。”
齊白更怒:“你說是有什麼用?她們分明認為不是。”
我還以為良辰美景又存心搗蛋,向她們瞪去,想警告她們別得罪齊白,可是她們的神情卻十分正經,良辰道:“不是我們不承認,而是你來找衛斯理,這證明你並沒有成功。”
美景立時接上去了:“是啊,沒有成功,怎麼稱為最偉大的隱秘發掘者?”
齊白悶哼一聲:“我不是沒有成功。”
良辰美景齊聲道:“你找到了藏寶?”
齊白卻又搖了搖頭,沉默不語。他正講到要緊處,忽然停下來不講了,急得溫寶裕抓耳撓腮,連連向良辰美景施眼色,作手勢,懇求她們別打岔,讓齊白順順利利說下去。
良辰美景也和溫寶裕施眼色打手勢,我也看不懂他們雙方想表達什麼,總之在眉來眼去一番之後,他們顯然達成了協議,她們道:“對不起,剛才我們說錯了,理論上來說,不管你成功還是失敗,只要沒有人可以及得上你,你就是最偉大的隱秘發掘者。”
齊白翻了一下眼,神情變得愉快了些,立即開始接下去敘述。
齊白的動作十分緩慢,突然之間,他停止不動,臉上立時閃耀出一種異樣的光輝,口中也發出一陣嘰嘰咕咕,莫名其妙,誰也聽不懂的聲音,那或許是盜墓人特有的一種神秘的歡呼,專為有所發現之際使用的。
然後,他用力把細鐵枝向下壓了一下,只聽得“拍”地一下響,向下壓去的細鐵校被震彈了起來,在管底部的鐵板上,彈出一截短鐵棒來,有一掌高,手指粗細。
看到了這樣出乎意料之外的變化,局長先生目定口呆,班登也發出了一聲歡呼。
齊白抬頭向上望了一眼:“太極圓中的兩點,已經找到了一點,另外一點,再容易找也沒有。”
他手中的細鐵枝,迅速沿着圓周畫過,到了和那彈起的短鐵棒完全對稱處,用力按下去,果然,同樣的一根短鐵棒彈了起來。
局長呼吸急促:“接下來怎麼樣?”
班登的聲音也異樣:“先向左轉,十二度。”
齊白作了一個手勢,表示有點疑惑,略想了一想,才雙手各握住了短鐵棍,用力向左轉,可是卻又轉之不動。
班登跳了下來,和齊白一人抓住一支短鐵棍,雙腳蹬在管壁上,借用力道,管子底部的圓鐵板,發出刺耳之極的聲響,開始緩緩轉動了起來。
在那一剎那間,在圓管中的三個人,心中的興奮真是難以形容,若是環境許可,他們必然會大聲歡呼。
圓管底部的鐵板在轉動着,一則由於出力甚大,二則由於興奮,三則由於圓管底部空氣流通程度不大,所以班登和齊白兩人,滿頭大汗,甚至有頭上在冒煙的感覺。局長也感汗水在背上流下來,即將發現寶藏的心境,把全身每一根神經,拉得都像是繃緊了的弓弦。
齊白剛才對班登所說“左轉十二度”的那一句密碼,表示了一點疑惑,因為一個圓周,可以分為三百六十度,也可以分為三十六度,前者是西洋幾何學上的分法,後者是中國傳統的分法,所謂“十二度”,不知道是指什麼而言。
當時,他的心中,也十分緊張,只不過他沒有將他的緊張表現出來而已。他是長期盜墓掘古墓的人,而不分中外,幾乎毫無例外,古墓之中,都有着“防盜”的設備,種種殺人的陷井和機關,設置之巧妙,千奇百怪,匪夷所思,一不小心,跌人陷井,絕無幸理。
這裏雖然不是古墓,但是牽涉到了大筆寶藏,防盜設備自然更嚴,若是轉錯了一些,觸動了佈置好的機關,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實在難料。
所以,當圓形的鐵板,在兩人合力之下,開始向左轉動時,他十分緊張,但是,轉動了沒有多久,便傳出了“得”的一聲響,接着繼續轉動了同樣的弧度,又是“得”的一聲。
同樣的情形出現了三次之後,齊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班登也驚喜莫名,低聲問:“一下聲響?代表一度?”
齊白點頭,用舌頭舐了翻嘴唇,把淌下的汗水舐去了一些:“整個圓周是三十六度,十二度,是三分之一,只盼你別記錯了密碼就好。”
班登興奮得呼吸急促:“怎麼會,好多年了,我每天要念上好幾百遍,再也不會錯。”
兩人在說話之間,已將圓鐵板轉了十二度,班登道:“向右,轉回三度。”
圓鐵板在轉動了一次之後,再轉,就沒有一開始時那樣困難,很快轉回三度,班登又念:“左轉九度。”
他不住地念着,局長開始還想把密碼默記下來,可是十來句之後,他就記不住了,而密碼的句靈敏極多(後來班登告訴他,一共三十三句),忽左忽右,轉得兩人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濕透了,班登才吁了一口氣:“這設計……像是把這塊圓形大鐵板當成了保險箱的鍵盤。”
齊白喘着氣:“可不是,轉完了之後,就會有通道出現。”
班登道:“資料上沒么說,只是說三十三天,天外有天,三十三轉,地下有地。”
齊白點頭:“那就是了,上兩句是陪襯的話,下兩句才是密語,這鐵板,應該會有變化。”
這時,已經轉完了三十三次,可是他們三個人的目光,一起盯住了那塊鐵板,鐵板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和沒有轉動之前一樣,和局長探索一無所得時也差不多,不過多了兩支短鐵棍出來而已。
等了幾分鐘,仍然如此,三人不禁發起急來,又不敢再胡亂轉動,齊白去按動那兩支短鐵棍,鐵棍彈了起來之後,再也按不下去,紋絲不動。
局長最早沉不住氣,啞着聲叫了起來:“這……是怎麼回事?”
齊白也大聲喘着氣,向班登望去,臉上已大有疑惑之色,班登也發了急:“一點也沒有錯,那三十三句密碼,我是絕對背熟了的。”
齊白仍然神情疑惑,班登又道:“那四句話,也沒有錯,表示鐵板下另有乾坤。”
局長惱怒:“那怎麼——”
局長的話還未曾出口,齊白和班登兩人,互望了一眼,陡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當齊白敘述到這裏的時候,我陡地揚起手來,望向四個小傢伙:“你們說,毛病出在什麼地方?”
溫寶裕最沒有耐心,首先叫了起來:“求求你,別在這種時候提無聊問題。”
我搖頭:“問題或許無聊,但是很值得動一動腦筋。”
溫寶裕仍然表示反對:“這種問題,買一本叫<頭腦體操>的書,有好幾百個。”
他硬是不肯動腦筋,我正想再說服他,良辰美景已一起笑了起來,一個道:“兩個人太興奮了。”另一個道:“沒想到自己還站在鐵板上。”一個道:“這種機括,大都精巧之極。”另一個道:“上面站了兩個人,多了百來斤——”然後兩人齊聲道:“就算有什麼變化,也無由發生。”
她們兩人咕咕呱呱說著,樣子又可愛,聲音又好聽,正好和我們想到的一樣,我正想誇獎她們思緒敏捷,溫寶裕已搶着道:“是不是,太簡單了,簡單到不值得動什麼腦筋。”
良辰美景氣得嘟起了嘴,溫寶裕還在得意洋洋,向各人看去,直到他看到白素正望着他,大不以為然地搖着頭,他才紅着臉低下頭去,自喉際咕映了一句,像是初學的腹語,聽來不清不楚:“對不起。”
齊白的脾氣雖然怪,可是對良辰美景也十分有好感,後來還送一樣十分有趣且極名貴的禮物給她們,那是兩片配成一對的玉符,難得在兩片玉,顏色紋路,形狀大小,刻工花式,真可以說一模一樣,據齊白說,連重量也是分毫不差,正好送給她們這樣一模一樣的雙胞胎佩用。
良辰美景絕不是沒有見過寶物的人,可是見了那一對玉符,也是愛不釋手,“齊白叔叔”叫得人耳都聾了,齊白大樂,還答應日後若有有趣的古墓,帶她們一起去發掘,老少三人,鬧成一團,這是后話,表過就算。
局長先生還不明白他們兩人為何哈哈大笑,齊白和班登民經爭先恐後,攀着鐵索,離開了圓管的底部,他們的腳才一離開圓鐵板,發生的變化,看得他們三人目定口呆,全然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他們已經知道,若有機關,一定十分精巧,可是卻也想不到竟然精巧到這等程度,兩人才攀上鐵索,那圓管底部的鐵板,就緩緩向上,升了上來,大約升高了五十公分左右,三個正待再一次發出歡呼聲之際,口倒是張大了,可是,歡呼聲卻變成了驚呼聲。
三個人之中,只有齊白,畢竟經驗豐富,在圓鐵板向上升上來之際,他已經聽到在圓鐵板之下,有異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那種聲音才一人耳之際,齊白還分不出那是什麼聲音,但是隨即,不必他動腦筋去猜測那是什麼聲音,他已經知道了。
那是水聲,極其洶湧的水聲,水不知道是由哪裏湧出來的,急驟無比,自那塊升起了的圓鐵板下,直冒了出來,像是噴泉一樣,一下子就漲了半人來高,把在最下面的班登的小腿淹沒,而且,極快地過了小腿彎。
班登驚叫起來,局長也驚叫起來,齊白忙叫:“快,快向上攀。”
在最上面的是局長,他手足並用,向上攀去,鐵索相當粗,環和環之間,可供手拉腳踏,向上攀去,並沒有什麼大困難。
他們三個人也都身壯力健,向上攀去的速度,自然也十分快。
可是,自下面湧上來的水,速度也快絕,一直在向上攀着的班登,小腿竟一直未能擺脫浸在水中,向上邊速漲來的水,像是一個怪物一樣,咬着班登不肯放。
班登一路發出害怕之極的聲音來,在攀上大約二十公尺之後,水漲得更快,這時,整個圓管,就像一保極深的井。
局長在最上面,發出沒有意意的驚叫聲,齊白在第二,水雖然未曾浸到他,可禁不住叫了起來:“你的密碼不可靠。”
班登在吼叫:“快一點,我要沒頂了。”
班登僥倖未曾沒頂,在離出口處大約還有半公尺時,水的_漲勢停止了,那時,水已經浸到了班登的胸際,離沒頂也沒有多少了。
局長首先從樹洞中鑽了出去,齊白接着出來,月色之下,兩人面色煞白,等一會,未見班登出來,齊白向著樹洞,一面喘息一面叫:“你……還在嗎?”
班登的聲音傳了上來:“在,在。”
隨着他的回答,他全身濕淋淋地爬了上來,三人之間,自然以他的遭遇,最是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