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帝后冤孽
凌千羽冷笑道:“我母親所做的事,我自然能原諒她,可是你不是我的母親。”
“誰說不是的?”青后大聲道:“你是我的兒子……”
她的話聲未了,有人接着道:“這真是奇事,十五歲的女娃也會生孩子!”
青后霍然轉身,叱道:“是誰?”
一個陰沉的聲音道:“是我!”
青后凝目一看,只見甬道中不知何時多了個黑衣矇著面紗的婦人。
她的臉色一變,道:“你是……”
黑衣蒙而婦人冷笑道:“心痕,分別多年,你連我也不認識了?”
凌千羽不用看人,單從聲音中便可以辨認她是誰了,此刻一見老夫人來此,他的心中交織着複雜的情緒,一時倒愣住了。
老夫人的突然出租,着實使得不少人為之吃驚,那四個青衣少女一發現老夫人,全都為之一愣,距離較近的兩個女子立刻叱喝一聲,揮劍攻去。
她們劍一出手,另外兩名少女也從側面包抄而去;雙劍交錯,把老夫人的後路封住。
這些青衣女子全都受過嚴格的訓練,兩層劍波湧出,緊接着又是兩層,有似一面劍網,把老夫人罩在網裏,劍式之毒辣,放眼江湖,難得有人抵擋。
但是老夫人的一身造詣,已經超越白帝、青后,加上她的根基是在帝后宮裏奠立而起的,對於帝後門中的武功,了如指掌。
她一見劍波涌疊,身形乍閃,已搶先出手,也沒看清她使的什麼招式,雙掌交拍,全是對方的必救之招。
那兩個青衣少女劍式方發,已見到雙掌從密密的劍影里欺人,即將到達胸前,她們大驚之下,立刻撤身變招,劍轉方位。
但是老夫人那一雙手掌有如吸鐵石一般,已不容她們撤身,只見她雙掌搭在兩柄劍上,往後一帶。
那兩個青衣少女馬步不穩,向前衝出數步,正好迎上兩支急刺而至的兩支長劍。
慘呼聲中,她們全都胸腹中劍,吐血而亡。
在慘呼聲中,老夫人身形急旋,雙掌翻拍而出。
那兩個自側面出劍的少女,劍式剛發,便已發現兩個同伴迎撞上來。
剎那間,她們根本沒有閃躲回劍的機會,眼睜睜地望着手裏的長劍將同伴刺死。
眼望着自己同伴在慘叫聲里死去,領受到劍刃,刺入肌肉中的怪異感覺,使得她們兩人全都震駭住了。
她們如同木雞般呆立着,又如何能避得了老夫人翻身拍出的雙掌?
“嘭!嘭!”兩響,老夫人雙掌尚未及身,這兩個青衣少女便已倒飛而起,撞在八尺開外的牆壁上,然後跌落於地。
可憐她們連叫聲都未發出,心脈便已被老夫人雄渾的掌力震斷,死時都還莫名其妙!
老夫人的這一連串出手,快若電光,站在她身外不遠,還有四個手持斷劍的少女,被眼前所發生的事,驚得呆住了,根本就忘了出手。
老夫人兩招之內,連斃四人,那等快速、乾脆的手法和驚人的武功,使得青后看了,倒吸一口涼氣。
她滿臉驚色,呼道:“你是大師姐!”
老夫人冷冷一笑,道:“嘿,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我,真是不容易……”
她的目光一閃,道:“千羽,你還好吧?”
凌千羽覺得她的目光是如此的溫柔,充滿着關懷的感情,使得他的心頭,不由自主地激起了一股暖氣。
他應聲道:“我很好。”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沒有聽她胡說八道吧?”
凌千羽的嘴唇嚅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老夫人沒有獲得答覆,似乎吃了一驚,道:“千羽,你相信她的話是真的?”
青后道:“我的話當然是真的,難道還有假不成?”
老夫人眼中射出凌異的光芒,沉聲道:“你這不要臉的賤婢……”
話聲之中,她已向前走出七步,一股強大的煞厲氣勢,朝青后逼了過來。
老夫人護身罡氣密佈,雙眸閃着凌厲之光,斷臂后的青后益發緊張萬分。
她金劍一挺,急道:“且慢!”
老夫人冷笑聲中,又往前跨了一步。
青后自知非敵,驀地劍芒一轉,金劍搭在凌千羽肩上,喘道:“艾翎,你膽敢再行一步,我就殺了他。”
老夫人萬萬料不到青後會在情急之下,不顧身份,竟然拿失去抵抗之人作為要挾。
她顯然看出凌千羽已被制住穴道,心裏不勝焦急。”
“千羽!”老夫人收住腳步,問:“你怎麼啦?”
凌千羽仍然神色不變,道:“老夫人,放心,她不敢殺我的。”
青后冷笑道:“不敢殺你?哼!要不要試試看?”
凌千羽淡然笑道:“劉心痕,你既然承認是我母親,有道是虎毒不食子……”
“哼!”青后別有心機地道:“你把我看成什麼人?劉心痕再不值錢,起碼不像你身旁的人,不出嫁就生孩子。”
老夫人氣得威稜四射,青后陰笑道:“少耍你的威風,除非認為我的金劍不利。”
老夫人是行家,—打量即知青后內勁一吐,凌千羽必定身首異處死於非常,她不禁打了個冷顫,道:“劉心痕,算你狠,你打算怎樣?”
青后咬牙切齒地道:“昔年你把我的人搶跑了,今日就要還我個公道。”
老夫人氣得發抖道:“虧你說得出,雨蒼他……”
“他?”青后目眥欲裂地道:“他本來愛的是我。”
“不錯!”老夫人穩住激動心情道:“但愛的成分不同,他愛你是把你當成自己妹妹。”
青后道:“胡說,我已經十五歲啦!”
老夫人道:“雨蒼呢?”
“他……但男人不受年齡限制。”
“心痕!痛定思痛,你也該了解一念之差,造成了無邊罪孽,怎可再痴迷下去?”
“說得好美,你呢?”
“彼此!我艾翎尚明是非,不能一錯再錯。”
“什麼力量使你有所改變?”
老夫人望了眼凌千羽,語氣極為慘淡地道:“還是不提也罷!”
青后陰笑道:“你要提什麼?難道要提你那段不要臉的風流艷史?”
老夫人一聲長嘆,道:“心痕,你也太過分了。”
“過分?”青后冷冷地道:“只要你不心虛,何妨在你兒子面前說了出去?”
凌千羽?目如雨下,他現在更加印證出老夫人就是他的生身之母。
老夫人似是考慮了下,堅決地道:“我愛雨蒼不假,因愛生子,這並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啊。”
青后緊接着道:“女人講究三從四德,你既愛凌雨蒼且為他生子,就該守着本分,期待未來,為什麼半截腰裏又嫁人呢?”
老夫人囁嚅地道:“我有我的苦衷,這件事我會向千羽解釋,除非他……”
“媽!”凌千羽失聲道:“用不着解釋了,總之,你是事非得已。”
老夫人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兒子原諒了母親,尤其一個“媽”字,正是她渴求日久,不敢得到的東西。而今她有了極大的安慰,她將己比人,是以對青後為愛一個男人逼走極端的心情,有了最高諒解。
“心痕!”她凄然地道:“上一代的事,何必留給下一代痛苦呢?心痕,往事已矣,你的一切我都不追究了,希望你不要再錯下去,免得……”
“住口!”劉心痕像是瘋了般道:“你少老虎帶念珠,假充善人。”
“你究竟預備怎樣?”
“殺了你,不然就殺了他。”
老夫人望望劍架頸項的愛兒,沉重地道:“好吧,你就殺我吧!但你得先解開千羽穴道。”
青后冷笑聲道:“艾翎,你是不是痴人說夢話?解開穴道我還能殺你嗎?”
“依你呢?”
“我以青后後座的聲譽發誓,只要你死在劍下,我不但解開他的穴道,而且絕不逃跑,任其替母親報仇。”
“我倆真有如此大仇恨?”
“你奪走了雨蒼,使我孤獨一生,這個仇比海還深。”
老夫人嘆了口氣,道:“心痕,冤讎宜解不宜結,你還是……”
“廢話!背過身去,否則我來不及了。”
她目透凶光,很可能毫釐之差,就會把凌千羽殺死,老夫人略一沉吟,果然背向而去。
這是母愛,惟有母愛才能自我犧牲,毫不皺眉。
青后斷喝一聲道:“不要臉的賤人,既愛上大師兄,又嫁給樂無極,我要替雨蒼清理家門。”
劍如厲閃,隱發雷鳴,足見她用出了全身真力。
驀地一縷指風掠了過去,指風猶如開花炸彈,去時無風,一旦觸及劍柄,宛似霹靂一般,震得青’后斜側里盪開七尺,忽地手腕一麻,金劍已然到了凌千羽手中。
她驚異地望着凌千羽發愣,做夢料不到“帝後宮”獨門閉穴手法居然困不住他,一旁老夫人含着眼淚,道:“孩子,你……”
原來凌千羽恨死劉心痕,是以劍作削刀狀,正要一揮人頭落。
老夫人慈愛的呼喊,使他略一躊躇,青后也就在此間不容髮當口,“軋”地一聲,牆角出現一地道,從地道逃去。
老夫人急道:“千羽,等着娘,娘還有幾件事需要找她弄明白。”
沒有等凌千羽發話,她已跟了下去。
凌千羽高聲道:“娘!小心宮內機關,你……”
老夫人不由身形一緩,轉過臉,道:“放心,我不怕她機關,你……”
她發現凌千羽不願與她正面相對,心如刀絞地道:“你在恨娘?”
“不……我……我要解開雷大哥穴道。”
老夫人嘆口長氣,再次追了下去。
果然,凌千羽在千萬思潮中,很快地集中了精神替雷剛調解穴道。
雷剛穴道被閉太久,元氣受傷極大,等到凌千羽細心地將他穴道以“推宮活穴”之法解開時,雷剛猶如做了一場大夢。
他一睜眼,第一句話是:“凌兄,你為何救我?”
凌千羽道:“雷大哥,不要想得太多,你此時元氣大傷,少說話為上。”
“不!”雷剛噙着眼淚道:“我……我對不起你。”
凌千羽知道雷剛的心裏,仍然忘不掉上次酒中下迷藥一事,儘管此事系因救雷剛恩師白眉長老而起,但雷剛這等血性漢子,卻無法不耿耿於懷。
於是凌千羽挑明了地道:“關於上次下迷藥一節,易地而處,小弟同樣會如此,所謂師恩浩蕩,為人子弟者怎能以小節而置恩師性命於不顧?”
雷剛感激地道:“謝謝凌兄,可是我卻耽誤了你的大事。”
凌千羽笑道:“你別自責了,其實你不那樣做,我的武功無法恢復過來,我可說因禍得福了。”
雷剛激動得流出了眼淚。
好半晌他咽聲道:“凌兄,你愈說我愈慚愧,我……我實在不配作你的朋友。”
凌千羽誠摯地說道:“雷大哥,你我異姓兄弟,情同手足,你的師父何嘗不是我的師父,即或我為他老人家犧牲,又有何不可?”
“凌老弟……”
“不要難過,小弟是肺腑之言。”
雷剛擦了擦眼淚,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凌千羽忽然嘆口氣,道:“雷大哥,有許多事你還不大清楚,等到以後,我再向你解釋,現在我只能告訴你,令師被囚,小弟也有責任,好在他老人家安然無恙,不然,我的罪惡更為嚴重了。”
雷剛不解地望着凌千羽,分明是話中有話,他實在弄不清楚凌千羽所謂的“責任”問題,默想恩師白眉長老自殺身亡一節,他忍不住號啕大哭道:“師父早就自殺了,我受了騙,也害了你,我……我真該死。”
凌千羽大吃一驚道:“令師果真自殺了?”
雷剛點點頭,道:“不錯,正因此,我更感愧對知友。”
凌千羽心情沉重地道:“不,愧對知友的是我,因為……”
“因為什麼?”雷剛神情激動。
“唉!”凌千羽一聲長嘆道:“千言萬語一句話,害死令師的老夫人就是我的生身之母。”
凌千羽艱難地說到這裏,雷剛如中雷殛,全身一震,霍然坐了起來,道:“凌兄,此事果真?”
凌千羽無限感慨地說:“這是說假話的時候?但家母所以倒行逆施,實系種種不得已原因,乃組織失魂幫,造成武林血腥,人心不安等情。”
“我不相信,我絕不相信。”
雷剛神經質地搖着頭,凌千羽的心益發像針刺一樣。
談到這裏,地道中隱隱傳來激撞之聲,凌千羽關心老夫人安危,連忙道:“雷大哥,請稍待,小弟要看看裏面有何變化。”
他匆忙地閃進地道之內,雷剛默默念道:“如果老夫人真的是凌千羽的生身之母,我該怎麼辦呢?”
再說老夫人艾翎追青后劉心痕不舍,終於,在一個風磨銅鑄成的一個房子裏,找到了青后。
風磨銅房子猶如鐵打鋼鑄,深深地鑄人石壁之內,在老夫人這面,有幾個透氣孔,這是調節空氣用的,當然另有機關暗門,老夫人一時無法找到,她是就着透氣孔看到青后的。
誰知一望,老夫人卻打了個寒顫,做夢料不到,昔年的二師兄,今日的白帝,竟被吊在一銅架之上,胸部銀光點點,插着十幾根銀針,銀針都插在重要穴道部位。
不待細說,青后早巳治好白帝毒症,但她卻在治好毒症時,以銀針封穴,顯然有所報復。
透氣孔傳出青后的冷笑之聲。
“二師兄!”她說:“這種稱謂你有何感想?”
白帝身子不能動,嘴巴仍可說話,答道:“心痕,我知對不起你,但好歹這多年夫妻,即使想殺我,也不該叫我受活罪吧?”
青后笑如鬼哭,緊接着道:“你死有餘辜,但我要在你死前,回憶下你做二師兄時的一切往事。”
“過去的事何必再提?”
“我要提……我要提……”
她那失掉的臂膀因激動而流血,然而她早巳忘記疼痛。
於是她近乎囈語地,一五一十把白帝為爭奪帝位,利用她的種種經過,說了一遍。
綜合她的自語,老夫人了解了她必須知道的三點:
一、製造她與艾雯矛盾的是白帝一手導演。
二、她與樂無極所生二子被殺,亦系白帝的策劃,由青后執行,青后所以甘為驅使,說穿了只是嫉妒老夫人而已。
三、白帝曾以高明的化裝,冒充大師兄凌雨蒼,姦汙劉心痕,就是艾雯的失身,乃致懷孕,也是他一人所為。
真相揭穿,老夫人痛定思痛,更覺大師兄凌雨蒼的人格偉大,同時也後悔對凌雨蒼與妹妹成奸的錯誤判斷。
忽然一聲厲叱,敢悄青后像瘋人般地撕裂着白帝。
若在往日,老人人會視若無睹,因為青后對付之人,何嘗不是老大人的仇人,但現在不同了,老夫人母子相認,潛在的母愛,使她對人生看法有了新的觀念。
做人就該講恕道。
名利情愛不過是過眼雲煙……
是以她不忍見青後過度折磨白帝,她大聲疾呼,青後置若罔聞,逼得老夫人以十成掌力,試打着風磨銅的銅壁。
風磨銅自然非掌力所能洞穿,老夫人目的是震動機關,希望能在最危急當口,保住白帝的半條性命。
所謂“半條性命”,乃因為白帝兩條大腿已被青后活生生地撕裂下來。
“軋軋”聲中,銅門自開,老夫人畢竟震動了機關,她忙不迭地躍入房內,同時揭下了她的面紗。
白帝垂危中認出了艾翎,他慘呼一聲道:“師妹,原諒我……原諒我……”
語音未盡,人已絕氣身亡。
青后笑個不停,笑聲隨着口血,箭也似地噴出——
drzhao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