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書扇公子
紫姓老人顫聲道:“姓金的。”
金雷冷冷地道:“你有屁快放!”
紫姓老人顫聲道:“我毒門弟子定會血報今日之仇!”
金雷冷冷地道:“這個我知道……”
紫姓老人恨恨地道:“你知道就好!”
他手掌突然一揮,面上現出一片紫色,瞪着一雙銅鈴似的大眼睛,含恨而歿。
地上,留下一片凄涼而令人心驚的景色。
媚娘長嘆口氣道:“好可怕!”
胡中玉冷冷地道:“你不要忘了,他們和你是同道……”
媚娘變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胡中玉道:“難道不是嗎?”
媚娘搖搖頭道:“別談了,他們這次邀我主要是對付“書扇公子”!”
金雷一怔道:““書扇公子”不是武林世家林大鵬的大公子?”
媚娘嗯了一聲道:“因為他得罪了大理國陳娘娘!”
金雷道:“他們在哪裏下手。”
媚娘道:“明天晚上“書扇公子”便要會偕他的未婚妻由東向南,路過寶橋,百毒門便在寶橋下手!”
金雷道:“是陳娘娘指使百毒門……”
媚娘點點頭道:“不錯!”
金雷怒道:“咱們得設法救助“書扇公子”……”
胡中玉笑道:“金兄有意插手!”
金雷恨聲道:“當年便是陳娘娘主使百毒門向我爹爹下手的!”
媚娘道:“那我們得快點動身,否則……”
胡中玉身形一晃,道:“好,咱們就去一趟寶橋。”
霎時,這三個武林高手,身形消失在黑夜之中。
黃昏。
路上行人稀少,偶爾會奔過幾匹快馬,鐵蹄激起黃泥土路面,揚飛着一股黃蒙蒙的塵埃。
此刻,那黃土路面上,忽然馳來一輛黑轅烏篷的馬車,趕車的,是一個身體健碩的二十餘歲青年,車把式的帽沿壓得極低,似乎要遮住他的半個臉,但在那帽沿下卻射出兩道湛明的神光,有意無意的掃射着左右兩方。
篷車帘子低垂,在隱隱中,彷彿是個明媚至極的少女端坐在裏面。
另外,還有一個跟班模樣的僕人,也是二十餘歲,穿着一身灰布長褲,跨着一匹白色銀駒,輕緩地跟在篷車後面。
他那身打扮使人一看便知道是個馴馬的師傅,憑他身上那副裝束,實在不配駕駛這樣名貴的神馬。
路上,只聽那篷車轆轆直響。
蹄聲和車聲混雜着……
突然,篷車裏伸出那少女的螓首,道:“金大哥,寶橋快到了嗎?”
那車把式低聲道:“姑娘,還有二里多路,咱們的稱呼可得改改!”
那少女一笑道:“好,老金,你是我媚娘雇來趕車的,那老胡是我請來馴馬的,哈哈,江湖上如果曉得我媚娘請得起大名滿天下的金雷和胡中玉做家僕,嘿,江湖上怕不都尊我為武林盟主了!”
車把式低沉地道:“當心給人聽見!”
那馬師低笑道:“媚娘說的並不差,咱倆真成了跟班的……”
“噓!”
車把式突然噓了一聲,道:“有人來了!”
果然,在遠遠的路邊上,有兩個佩刀掛劍的漢子,正不停地望着他們,車把式吆喝一聲,揮着長鞭,趕着篷車直奔而去。
“停!”
那兩個漢子突然喝了一聲,揮手要那篷車停下。
車把式怒聲道:“幹什麼?”
面上雖然帶着怒氣,篷車依然停了下來。
那兩個漢子望了車把式一眼,面上帶着一絲冷笑,其中一個朝前跨了半步,嘴唇一咧,大聲道:“前面道上,我百毒門在那裏辦點事,任何旅客全得繞道,你們也不例外,請另找路走!”
車把式冷冷地道:“如果我家小姐硬要走這條路呢?”
那兩個漢子似是愣了一下,沒料到這車把式會突然說出這種話,難道他不怕“百毒門”嗎?
那先前發話的漢子怒聲道:“那只有一條路可走!”
車把式道:“什麼路?”
那漢子道:“死路一條!”
車把式呸了一聲道:“憑你們兩塊料?”
那兩個漢子一震,心中同時忖道:“難道他是來找碴子的?”
那說話的一個跺了跺腳,道:“趕車的,說話可得當心!”
車把式冷冷地道:“如何當心?”
那漢子道:“今日如果不是有事,我先宰了你!”
車把式道:“不是看主人的面,我現在就宰了你!”
那兩個漢子直瞪眼,立刻就要發作。
突然篷車的垂簾一分,那少女緩緩伸出頭來。
她低聲問道:“老金,什麼事呀?”
車把式道:“這兩個小於居然敢攔小姐的車!”
那少女道:“他們憑什麼呀?”
車把式道:“憑他們是百毒門的!”
那少女輕笑道:“原來是這個!”
她緩緩的又縮了回去,彷彿十分意外的樣子。
那兩個百毒門的高手登時顯得有一股子得意之狀,心裏暗自想道:“百毒門可將你給嚇住了吧!”
車把式問道:“小姐,咱們是走還是繞道!”
那少女笑道:“你難道忘了我的脾氣!”
車把式道:“這……”
他在車上一吆喝,揮起那長長的鞭子。
那個百毒門高手道:“繞道可保住一命!”
車把式喝道:“給我滾開——”
篷車倏地朝前衝去,直逼得那兩個毒門高手躍身急閃,他們氣得雙雙大吼,揮刀朝篷車上砍去。
只聽一個吼道:“不識相,找死!”
車把式冷笑道:“滾你的!”
他大手一揮,竟把那兩個漢子給直直的劈了下去。
那少女道:“不要傷了他們!”
車把式笑道:“鬧着玩的!”
篷車登時又停了下來,車把式朝那兩個毒門高手招招手,那兩個毒門高手愣愣地奔了過來。
那少女伸出頭來道:“你們兩個對本姑娘太沒禮貌,所以給你們點教訓。”
頓時將那兩個毒門弟子給弄糊塗了,愣愣地不知道這個少女到底是何許人,居然敢不將毒門放在眼裏。
那左邊的漢子哼了一聲道:“姑娘太瞧不起毒門了!”
“呼——”地一聲,車把式一揚手中長鞭照着那說話的漢子臉上抽了過來,拍地一聲輕脆聲響,那漢子臉上登時被抽了一道血痕。
痛得這漢子大吼道:“媽的,老子宰了你!”
躍身直上,照着車把式當頭一刀。
車把式身子微偏,長鞭一抽而落,道:“敢對我們小姐這樣說話,該打。”
少女見那一鞭巧妙的將劈來的長刀一挽,飛向了半空。
少女倏地輕聲道:“阮戟是叫你們這樣對待客人嗎?”
這兩個漢子一聽她說出“阮戟”兩個字,頓時嚇得混身一顫,恍如遇上了煞星似的,愣愣的僵立在地上。
右邊漢子顫聲道:“姑娘是……”
篷車少女哼了一聲道:“快叫阮戟來見我!”
那漢子猶疑地道:“姑娘大名!”
車把式怒聲道:“憑你也配知道我家小姐的大名!”
那漢子飛身道:“是,是,不過……”
車把式怒沖沖的道:“不過什麼?”
那漢子顫聲道:“阮師叔有諭,不論何人若不通名,不準走寶橋這條路,在下雖然知道姑娘是阮師叔的朋友,可是……”
車把式吼道:“去,我家小姐不耐煩等在這裏!”
那漢子愣愣地道:“這……”
車把式道:“你不去是嗎?好,待回兒阮戟問下來,那時你要想賴亦賴不掉,話也已說明,你看着辦吧!”
那少女低聲道:“老金呀,咱們回去吧,人家毒門既然不歡迎我天魔女,我天魔女難道還會去巴結,走,咱們回去,阮戟見着我時,我再告訴他,他門下弟子太不像話了!”
車把式嗯了一聲道:“好,咱們回去,要不是看在小姐的份上,我才不來這裏呢,憑小姐那塊牌子,哪兒不能混口飯吃……”
這兩人一搭一唱的,可給那兩個毒門小子聽個真切,他們一聽對方便是自己要接待的人,可慌了手腳,直急得渾身淌着冷汗。
他倆心中同時忖道:“我的祖奶奶,真他媽的有眼無珠,偏偏是碰上了她,今日我倆這一擋駕,可擋掉了半條命,要給阮師叔知道,嘿,非挨宰不可!”
他倆急忙恭聲道:“姑娘,慢點!”
車把式緩緩的一揚鞭子,道:“再見!”
那右邊漢子揚聲道:“老大哥,你高抬貴手,我倆實是有眼無珠,不識得大哥,我現在就去通報,你只管往裏面請!”
說著拔腿奔去。
那少女輕幽幽地道:“老金,看在阮戟的面子上,你就饒了這兩個可憐蟲,咱們只管走,看看還有誰敢攔着我們!”
車把式一揮鞭子道:“好!”
篷車在那長鞭的揮舞下,立時響起一連串車輪咿呀聲,車把式目中無人樣地趕着篷車而去。
寶橋已遙遙在望。
路上,果然沒有再受到任何人的干擾。
寶橋之所以為名,只因這兒有一座用大理石砌成的長橋,傳說此橋皇帝曾經在這裏觀覽景色,後人以此橋為榮,故名之。
過了寶橋,便是個相當繁華的市鎮,這鎮說大不大,千八百戶人家,但卻相當富庶,街上商店林立,百貨雜陳,頗是熱鬧。
在那橋的盡頭,霍然出現一排人影,這些人俱是江湖人物,守候在橋尾的兩邊,像是在等待着什麼人似的。
車把式心中暗呼道:“果然都是毒門的人物!”
那群江湖人物的目光集中在篷車之上,車把式若無其事的趕着車子,對這些江湖人物視若無睹。
可是,那些人卻對他相當注意,無數道目光全投落在車把式的身子,像是欲在他身上看出點什麼苗頭一樣。
突然——
一個粗獷的聲音,道:“這位朋友可是百毒門的朋友!”
車把式哼了一聲道:“誰和你是朋友!”
一個粗獷的漢子聞言后哈哈大笑道:“你雖然不是我們的朋友,貴小姐卻和本門有點關係呢!”他目光如炬,不停的在車把式身上探視。
車把式卻哼了一聲,道:“說話也得說清楚點……”
那漢子笑道:“貴小姐可好!”
篷車裏傳來一聲輕笑道:“顏老三,你少在我面前賣關子啦!”
顏老三大笑道:“我還以為你天魔女不認俺啦!”
那媚娘冷冷地道:“阮戟呢?”
顏老三道:“在“綠地老店”恭候大駕!”
媚娘道:“帶路!”。
顏老三道:“跟我來!”
他身子微晃,直朝那遠遠的鎮甸奔去。
篷車緩緩跟在後面,傳來轆轆的車轔聲……
路上,媚娘低聲道:“金兄,這顏老三你可得注意!”
車把式道:“怎麼?”
媚娘道:“他雖身為毒門弟子,人卻極為正派,因此在毒門中甚得人心,與人對敵,絕不使用毒技,但那身功力相當令人頭痛!”
車把式道:“這種人我倒想結交結交!”
媚娘道:“這要看你的辦法了!”
沒有多久,這輛篷車已停在一間掛杏黃旗幟的客店前,只見門口站着一個白面佩劍的漢子,他目光恍如鷹目般的凌厲,使人望而生畏。
他見到媚娘下車,一拱手道:“媚娘!你好。”
媚娘冷冷地道:“阮戟,你還真有架子!”
阮戟笑道:“你休要生氣,這次為攔截那“書扇公子”本門已設下天羅地網,諒他插翅也難飛出寶橋……”
媚娘冷冷地道:“這麼說你已有制敵之策了!”
阮戟道:“你盡可放心,我確實有十足把握!”
媚娘問道:“你準備在哪裏動手?”
阮戟朝遠遠的橋影一指,道:“就在那橋上!”
媚娘哈哈一笑道:“你果然是智力過人,想的那麼周到……”
阮戟一愣道:“怎麼?”
媚娘道:“百密尚有一疏!”
阮戟哼了一哼道:“不見得!”
媚娘隨手一指道:“你雖能守着橋的兩端,卻難防對方躍下水去,斯時他鬥不過你,他可以跳下水去逃走!”
阮戟聞言哈哈大笑道:“這個你盡可放心,我已在那河中放下無數專吸人血的苗疆大水蛭,只要一下水裏,不出盞茶功夫,他便全身潰爛而死,最後只剩下一堆白骨……”
媚娘心弦一震,忖道:“果然狠毒!”
但她面上決不露出絲毫痕迹,淡淡地道:“那橋下河流湍急,你雖然放下苗疆毒水蛭,也難免不被河水沖失,恐怕你的一番苦心白費了!”
阮戟搖頭道:“這你便不懂了,苗疆毒水蛭不管在任何急流中,它都是浮在水的裏面,逆流而行,水流一丈,它便游上一丈,始終保持原位……”
媚娘輕聲道:“果然厲害!”
阮戟道:“現在咱們先歇歇,晚上那“書扇公子”便要來了!”
媚娘下車,由車把式陪着進了屋內,道:“阮戟,我在哪裏歇息?”
阮戟道:“我已給你安排在頭等房間,你請!”
媚娘道:“這是我雇來趕車的,另一個是馴馬師!”
阮戟道:“沒問題吧?”
媚娘冷冷地道:“有什麼問題!”
阮戟道:“我是怕……”
媚娘道:“我的人你都懷疑,那還談什麼合作,阮戟,既然大家這麼不信任,我看咱們的合作便至此為止!”
阮戟苦笑道:“哪裏,不要誤會,不要誤會,告罪,告罪!”
說著便欲轉身而去。
媚娘不悅地道:“你連我的僕人都不信任,我不知你存的是什麼心?”
阮戟搖頭道:“媚娘你千萬不要誤會,我是奉命行事而已,你知道那書扇公子在我毒門說來,實在是無比重要,此人如果不除,我們……”
媚娘冷冷地道:“毒門為什麼要置他於死地呢?”
阮戟一震,道:“這——”
媚娘晃身而去輕笑道:“你不說我亦知道,只是——”
阮戟急聲道:“你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
剎那間,媚娘已去遠了,僅留下許多疑團存在阮戟心中,也因此使他萌下了無限殺機……
夜深得像是罩上一襲黑色的大氅。
黑的使人伸手不見五指,潑墨般漆黑……
那沉寂的小鎮似乎已沉睡了,像是熟睡的少婦,罩着黑裳,靜靜躺卧在那裏,偶爾,她舒展一下柔臂,使這平靜的夜顯得更不平凡了。
一縷燈光自那遠遠的黑暗中透傳了過來。
一個打更的更夫持着風燈,草鞋輕脆地踏在黃土路上,發出沙沙之聲,然後隔着一定的時間,敲着更鑼。
“當!當!”
這是二更時分,還有一個更次,便是三更天了。
此刻,自那鎮甸的“綠地老店”巷道里,倏忽間躍閃着數十道人影,直朝寶橋附近的黑暗中奔去。
剎那間,他們俱消逝在黑暗中。
寶橋,像個孤獨的老人,躺卧在河面上,屹立不動。
突然,“綠地老店”樓頭上一扇窗戶輕輕地被推開了。
兩道恍如紫色冷電般的明眸朝着黑暗中透視着,彷彿在尋覓着什麼東西似的,不停的溜轉着……
那眸珠是圓潤的,卻帶着一股勁兒冷煞……
只聽一個冷漠的聲音,道:“他們已開始行動了……”
另一個女子聲音道:“不錯,只等那“書扇公子”一到,毒門便會動員所有的高手,把他逼死在寶橋上……”
雙方又沉默了,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那女的低聲道:“金兄和胡兄如何通知“書扇公子”?”
只聽金雷道:“通知是來不及了,我們只有伺機下手。”
胡中玉道:“咱們得設法先毀了毒門那裏埋伏高手,使他們的人無法集中,然後,再和阮戟動硬的……”
媚娘嗯了一聲道:“主意的確不錯,乘阮戟還沒發現咱們的身分前,先將那埋伏的毒門弩劍手毀去……”
她瞥了胡中玉一眼,道:“這個任務交給胡兄了……”
胡中玉淡淡地道:“好,我來辦。”
媚娘道:“還有一個重要的地方……”
金雷道:“你是指山坳里的伏兵……”
媚娘點頭道:“不錯,這山坳里的人雖然不多,卻都是施毒高手,如果不先毀掉那些毒物,對我們行動……”
金雷道:“這個由我去解決掉……”
媚娘道:“好,咱們分頭辦事,我負責對付阮戟那頭凶狼,這個人表面上雖然怕我,心裏卻沒將我放在眼裏,好在雙方還沒真正鬧翻,我自信尚能應付的了……”
金雷道:“還有一個更次,我們得先展開行動了……”
剎那間,這三個武林高手互相揮揮手,各自展開自己的行動,消逝在沉沉的黑夜中了。
遠處響着一連串蹄聲,得得地傳了過來。
一縷騎影有若飛揚的風梢,迅快地奔過寶橋。
黑暗中,一個沉重的喝聲道:“是老李!”
那個跨騎而行的騎士低聲道:“不錯,是我,通知阮師叔,那活兒來啦……”
“啦”字的尾音拖在空中許久沒有消逝,當那字音隱滅在黑空之中,那個騎士已迅快的奔過長橋,隱逝在看不見的黑暗之中。
四處閃晃的人影急忙都隱起了身子。
“朋友,今夜相當黑——”
山坳里驀然間飄過來這幾個人,使幾個守候在黑影里的毒門弟子一愣,俱同時回過頭去。
黑暗中,只見一個青年冷峻的朝他們走來,他們的身子同時一震,目光同時驟落在這青年人的身上。
其中一個毒門弟子問道:“你是……”
那青年淡淡地道:“阮戟沒告訴你們,我是誰嗎?”
口氣不善,敵意頗深。
這幾個毒門弟子心中發寒,不自覺的將手輕輕按搭在自己的刀柄上。
“噢!”先前那個毒門弟子,低笑道:“原來是車把式!”
那青年嗯了一聲道:“不錯,我是個趕車的……”
他已靠近了他們,使他們圍攏了上去。
毒門弟子道:“今夜你也有公差……”
那青年點頭道:“不錯,我正是出公差……”
“那麼請坐吧,這裏都是自己人……”他們的敵意已消,很自然的又分開了,各自坐了下去。
那青年笑一笑道:“誰說是自己人?”
那個毒門弟子一怔,道:“怎麼?”
那青年道:“你說錯了。”
那毒門弟子一震,道:“說錯了?”
那青年沉沉地道:“你說的自己人是什麼意思?”
這幾個毒門弟子愣了,不知該怎麼回答。
那青年冷冷地道:“你所謂的自己人,實在是高抬了自己,我沒有你們這班子朋友,亦不會和你們這種人交朋友……”
毒門弟子霍然變色,齊聲道:“你?”
那青年冷笑道:“我是你們的煞星!”
他的身子突然晃了一晃,像一縷輕煙似的,閃移在這群人之間,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動手,身子已各中了一下重擊,俱躺在地上了。
那青年拍拍手道:“朋友,這就是自己人的代價……”
他沒有憐憫的昂首夜空,只見那黑雲密佈的空中,沒有一絲星光,更沒有一絲兒月影,他輕輕的嘆息:“我的恩仇何時了……”
當他落寞的嘆息還沒有消逝的時候,倏忽間飄來一陣清朗的曼吟聲,強勁有力的飄傳過來。
他精神一振道:“他們來了。”
黑暗的黃土路上,兩道騎影斜斜的投落在地上,只見一個書生樣的青年背着一枝長劍,和一個斜披斗篷的少女緩緩行來。
那書生不停的吟着千古絕詩,而那少女則隨聲相合,兩人情趣相投,綿綿情意,由他們的聲音中已可表現出來。
吟聲一停,兩人相視一笑。
那少女道:“咱們連夜趕路倒滿有意思的。”
那書生嗯嗯兩聲道:“這種情趣豈是一般俗人所能領會……”
少女羞澀的道:“前面有座橋。”
書生道:“那就是有名的寶橋!”
他那如電的目光倏地在黑夜中閃了閃,嘴角上剎那間掠過一絲冷煞的笑意,笑得那麼令人恐怖。
那少女顫聲道:“你!”
書生溫柔的道:“小喬,怎麼?”
那少女道:“我是看見你那樣笑……”
那書生淡淡地道:“我這樣笑不好嗎?”
少女凄楚地道:“每當我看見你這樣笑,我心裏就害怕……”
書生道:“為什麼?”
少女哀聲的道:“因為你又要殺人。”
書生低柔的道:“你不喜歡……”
少女道:“我不喜歡你殺人……”
書生嗯了一聲道:“小喬,有許多事你不懂,江湖上有許多事絕非言語所能解決的,就拿這段日子吧,我們和毒門無仇,他們……”
少女搖頭道:“不要說了……”
書生道:“我要說……”他怒聲道:“他們在新會鎮下毒,在駱家莊偷襲,如果不是我發現的早,你我還有命在?這些能怪我嗎?”
少女道:“我知道你很委屈,不過……”
書生道:“不過什麼?”
少女道:“最好不要殺人。”
書生搖頭道:“那要看他們的了。”
少女突然道:“咱們去橋上看看……”
書生長嘆一聲道:“但願今夜沒事……”
突然——
一縷低低的話聲道:“朋友,接着……”
那書生一個反手,一個紙團已落在他的手中,而那少女卻連什麼也沒看見,她還是不知不覺的朝寶橋行去。
寶橋上安靜的沒有一點動靜。
僅有橋下的流水潺潺的流着……
書生目光朝山坳里瞥了一下,輕輕舒展開那團紙條。
他混身一顫,低聲道:“莫上橋——死路。”
他急聲道:“小喬——”
那少女回頭道:“什麼事?”
書生道:“咱們又遇上好朋友了……”
那少女嚇得面色蒼白,道:“這怎麼辦?”
書生道:“不要怕,這麼多路都過了,還在乎這一點……”
他高聲的道:“朋友們,可以亮相了……”
朗朗的話聲,剎那間傳遍了半里之遙,貫穿進每個藏於暗中的毒門高手耳中。
可是毒門的人還真沉得住氣,竟然沒有一個人現身。
書生大笑道:“怎麼?對待老朋友還客氣嗎?”
他讓小喬留在草地邊,一個人彈着劍準備躍馬而去。
那少女拉住他的衣袖,顫聲道:“你不要離開我,咱們死也得死在一塊。”
書生道:“小喬,拿出勇氣來,我們還要上路呢。”
“哼!”
突然,半空間響起一聲冷哼,使大地間陡然捲起一股子冷風。
只聽一個聲音道:“書扇公子,咱們等你多時了……”
書生、少女兩人偎依在黑夜裏,那少女嚇得嘴唇發白,手腳冰冷,但在那書生健碩的懷裏,卻又給了她無限的溫暖。
這亦是力的保證,的確,女人需要男人的保護。
他低柔地道:“不要怕……”
少女苦笑道:“有你同在,我便不怕了……”
嘴裏說是不怕,身子還在發抖。
書生長嘆一聲道:“我是不該帶你出來受苦……”
那少女搖頭道:“你快別說這個,能和你在一起,就是死了也無憾……”
那書生彷彿被這句話激起了無限的豪情,眉宇間流露出一股豪邁之色,輕輕拍了那少女一下,手中多了一柄鐵骨摺扇。
他輕笑道:“好,咱們往前闖……”
他覺得自己生命在這一剎那,突然間又充實了不少,手中長扇一翻,牽着那少女的玉手緩緩往橋上行去。
但當他距離橋頭尚有數尺之遙時,他霍地記起那無名的警語,不是很明白的告訴他嗎?此橋萬萬不可上去。
他目光一瞥,沉聲道:“朋友,該露露臉了……
沉鬱的話聲直傳數里之外,清晰有力。
黑暗中只聽一聲大喝道:“朋友,百毒門的弟兄在這兒等你多時了……”
那書生冷笑道:“在下不是來了嗎?”
說著朝前大步踏去,絲毫沒有畏懼之色。
“嘿嘿!”
在這一連串的笑聲之後,無數的人影已隱隱浮現在橋的那一邊。
阮戟首當而立,目光直瞪着那書生。
顏老三眉頭直皺,彷彿相當為難似的。
媚娘卻面帶微笑,心中似已胸有成竹,絲毫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那書生大笑道:“想不到為了我姓林的一個人,居然勞動了這麼多大英雄……”
阮戟道:“這是你姓林的面子……”
書扇公子大笑道:“阮朋友這麼瞧得起兄弟,真使我受寵若驚……”
他一整衣衫,道:“我與貴門沒有過節,不知何故你們一路上……”
阮戟道:“朋友,這得問問你自己……”
書扇公子微微笑道:“我不明白……”
阮戟冷冷地道:“閣下不是不明白,只怕是在女友面前不敢說……”
書扇公子變色道:“胡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阮戟一拍手道:“好,果然英雄本色……”
他朝前行了幾步,道:“大理國的陳娘娘,閣下總認識吧!”
書扇公子變色道:“淫婦——”
阮戟怒吼道:“胡說——”
書扇公子冷冷地道:“怎麼?這又冒犯你了!”
阮戟道:“她是本門的恩人,不准你羞辱她!”
書扇公子嗯了一聲道:“怪不得……”
阮戟一怔道:“怪不得什麼?”
書扇公子道:“一路上,我始終想不透什麼地方開罪了貴門,惹得貴門不惜施毒、放火、偷襲,欲將我倆置於死地,原來是為了她……”
阮戟哼地一聲道:“現在你明白了!”
書扇公子道:“她現在在什麼地方?”
阮戟道:“陳娘娘的行蹤豈是一般人所能知道,今夜只要拿下你的腦袋,她自然會出現,朋友,你還有什麼話說?”
書扇公子長嘆道:“阮兄,我想向你討個人情……”
阮戟嘿嘿地道:“什麼人情?”
書扇公子瞥了身邊的少女一眼,道:“我輩武林同道,講的是恩怨分明,她非我武林人物,武功是一竅不通,今夜姑不論誰勝誰敗,請不要與她為難……”
阮戟—摸下頷道:“這……”
顏老三喝道:“我不殺她便是……”
阮戟一聲斷喝道:“老三,你不準亂說……”
書扇公子一瞪眼睛,道:“怎麼?阮兄是不答應……”
那少女哀聲道:“不要向他們低頭,我們死也死在一塊……”
哀怨之聲,恍如夜鷹哀嗥。
阮戟冷冷道:“朋友,你聽見沒有,她都不怕死,你擔個什麼心?”
書扇公子恨聲道:“好,百毒門果然是沒有人道……”
阮戟笑道:“這是奉命行事,怨不得我們兄弟……”
書扇公子大笑道:“好個陳娘娘,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阮戟冷漠的道:“這只是你運氣不好,惹了她……”
書扇公子面上殺機倏地一現,道:“好吧,阮兄,你劃下道來!”
阮戟嗯了一聲道:“照目前的形勢看,你已沒有再選擇的餘地了,今夜我們百毒門是決不會放過你……”
書扇公子慘笑道:“這個我早知道了!”
阮戟狠聲道:“現在你還要我劃下道嗎?”
書扇公子道:“在下至少也要撈回個本,阮兄,你說是嗎?”
阮戟怒聲道:“這是你聰明的地方……”
書扇公子道:“現在我要請阮兄注意了!”
阮戟怔了一怔道:“怎麼?”
書扇公子道:“我目前的對象正是你!”
“嘿嘿,”阮戟大笑道:“你還真行,居然先看上了我……”
語聲一頓道:“真使你失望,我可不是你找的對象……”
書扇公子道:“你不敢和我……”
雙目已隱含殺機,隨時都有發作的可能。
阮戟冷冷地道:“根本不需要我動手,你已命喪黃泉……”
書扇公子哈哈大笑道:“閣下也未免太瞧不起在下了……”
話聲一落,那書扇公子陡然一晃身子,抱起那個少女朝寶橋邊的一株古樹上飛去,身法乾淨之極。
阮戟冷笑道:“朋友,你跑不了!”
書扇公子道:“在下並沒有走呀……”
他將那少女的身子輕輕放在那株樹的樹杈之間,投了一個含有無比情意的一瞥,凝視着……
只聽他低聲道:“只要我不死,我會再接你下去,如果我不幸……”
話聲突然頓住,底下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那少女哀苦地道:“你去吧,我會料理自己……”
她坐在那樹杈之間,竟然不覺得害怕,平常不要說是在這麼高的地方,就是再矮的地方,她也會嚇得半死。
書扇公子道:“好——”
他身子剛剛要轉過去,神情倏忽地變了。
凝神望去,只見在那株古樹的頂梢上迎風斜斜站着一個神情冷漠的青年,正冷然的望着他。
他顫聲道:“朋友……”
那青年道:“你只管去迎敵吧,她由我負責……”
書扇公子冷笑道:“你是誰?”
那神秘青年道:“我是准?你等會兒便知道了……”
但見他的手臂忽然一揚,一蓬黑影倏地朝書扇公子的身後揮去,只聽哎呀一聲大叫,一道黑影刷地而落。
書扇公子長呼口氣道:“你不是他們那伙的!”
那青年道:“清者清,濁者濁,兩者很難混為一談……”
遠處,已響起阮戟的吼聲道:“媽的,你姓林的還不給我下來!”
書扇公子咬牙道:“我將她交給你了,如果她有什麼不幸,嘿,朋友,你不要怪我將來對你不客氣,休怪我沒事先告訴你!”
身若大鳥,翻身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