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毒血手印
她見爹爹今日這樣大的怒氣,不禁是愣了一愣,回憶往昔,她隨着章加利南征北討,經過不知多少次陣仗,卻從沒有見過他生這樣大的怒氣,今日章加利這種反常的態度,殊出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章加利嘿地一聲道:“他以為將我激怒,便能穩操勝算嗎?”
這個人雖然以火爆子脾氣聞名西域,但臨場之時,依然是沉穩無比,他還有一個怪毛病,就是脾氣愈大,武功愈高,發揮出來的功力較他心平氣和的動手要高出許多。
金雷斜馭長劍,道:“在下恭候閣下賜招。”
章加利突然嘿地一聲道:“咱們現在可得把話說明白。”
金雷一愣道:“說什麼?”
章加利道:“咱們是賭人不賭命,如果我的武功高強,閣下不但要將那柄劍交給我,連你的人我都要……”
他雄心不減,腦海中始終還存着要降服金雷的念頭。這也難怪,自古英雄豪傑誰不愛才,當一個人突然發現一個對自己有助力的人或物時,是會想方法去得到的。
金雷哈哈一笑道:“關於第一點我沒異議,武功不如人,寶劍自然給你,但我對後者卻有所聲明,在下是人隨劍亡,劍既失去,人活何用?不如隨劍而去……”
“嘿嘿?”章加利冷然的一笑道:“你倒真是豪傑人物,大丈夫留名不留皮,嘿嘿,金雷,我西域英雄無數,卻無人像你這樣狂傲,老夫若不是看你那身武功確系不凡,真想……”
金雷淡然地道:“這麼說閣下是太抬舉我了!”
章加利正色的道:“不錯,我的確是相當器重你。”
金雷冷冷地道:“只不過是想利用我而已!”
章加利並不否認地道:“當然,如果你毫無利用價值,我何必苦口婆心地在想法點醒你,只要你能歸順,我縱是花上一天口舌,也是值得的……”
金雷嗯了一聲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章加利心中一怒,那怒火剎那間又重新被點燃起來,他氣得混身一抖,朝前踏出半步,道:“好一塊頑石,泥古而不化……”
這個西域高手似乎下定了決心,寧為玉碎不願瓦全,只見他那微散髮絲根根豎了起來,兇狠狠地怒視着金雷。
金雷面無懼色,冷笑道:“閣下欲動手嗎?”
章加利哼了一聲道:“不錯。”
火龍女高聲道:“爹,殺了他!”
章加利的右手斜斜一舉,深沉地道:“當然,爹爹從不留活口!”
他那隻碩大的手掌一舉,一蓬奪目的凝光自他掌心之中泛射出來,照得金雷心中一寒。
此刻,突聞亡命徒大叫一聲,金雷聞聲一怔,章加利卻霍然一個轉身,頓時,面色陡地大變。
此刻穹空灰黯,大地揚溢着一股肅殺的氣氛,亡命徒突然橫空一躍,隨手一掌把金雷推到一邊,大聲叫道:“金兄注意。”
金雷一怔,身子移出數尺,道:“有何指教!”
亡命徒面上露着一層恐懼顫慄之色,指着章加利那斜舉着的手恐怖的退着步子,顫聲道:“這是“血手印”?”
此言一出,金雷心中着實是一沉,他彷彿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字,可是在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乍然看見亡命徒那種驚恐之色,他曉得這一定是一種極厲害的武功。
章加利面色一變,低嘿道:“真是怪事多多,中原道上居然也有認出我這種武功的人,嘿嘿,我倒要看看什麼人有這樣好的見識!”
他說著朝金七郎一步一步地逼去。
金雷長劍一撩,划起一道光弧,擋住章加利的去路,這一劍又快又狠,隨之而去,逼得章加利只得一停身子,面上殺機卻隨這一停之勢愈來愈濃。
金雷低聲道:“什麼是“血手印?””
金七郎低聲道:“這是一種旁門左道的功夫,相傳練這種功夫的人都要先淬練自己的雙目,使自己的雙目在最烈的陽光之下依然能明澈如水,不為陽光所射,所以初習這種功夫的人必須在每日正午時,眼睛望着太陽,直至眼睛能適應最強的強光為止,然後再以活人的鮮血每日浸淫手掌,這樣連續三年方有小成,今日章加利的掌心已可發出紅光,此人至少已有數十年的苦修,這種功夫厲害處是中人身體之後,前後不過七日功夫能使中掌者全身發紅至死為止,江湖上對這種功夫知者甚少,在中原道上更是無人知曉!……”
他將這段武林秘辛簡單扼要的向金雷交代明白,匆促間無法細述明白,但金雷的心情已隨着亡命徒這段話而顯得沉重無比,面上沉凝的一如潭水。
章加利被碧血劍一擋,身子一停后,怒問道:“亡命徒,“血手印”這三個字是誰告訴你的?”
亡命徒冷冷地道:“這個用不着你問。”
章加利沉聲道:“你說不說?”
亡命徒怒聲道:“不說。”
火龍女大聲道:“爹,他可是和那三個老鬼有關係?”
章加利嗯了一聲道:“除了那三個老鬼外,我相信還沒人認得出這種神秘的功夫,孩子,咱們這趟中原可沒白來,至少知道那三個老鬼還在世上……”
他雙目有若紫電般的掃視在亡命徒面上,道:“告訴我,是不是那三個老鬼告訴你的?”
亡命徒冷然地道:“我不懂你的話!”
章加利嘿嘿兩聲道:“你自然不懂,因為那三個老鬼已經告訴你這件事對於我是何等的重要,只要我能發現他們藏身的地方,這輩子我永遠都不會放過他們!”
他說的咬牙切齒,彷彿是恨到極點,而無法得到適度的發泄一樣,那種神情真是使人不敢恭維。
金雷看不順眼,淡漠地道:“他們和你有仇?”
章加利哼哼地道:“憑他們沒資格和我有仇……”
金雷略略一怔,道:“既然沒有仇恨,你為什麼非要置他們於死地!”
章加利雙目一閃,斜睨了自己那舉在半空中的手掌一眼,一股子怒火,剎那間塞滿他的心湖。
他恨聲道:“在“血手印”下能逃過命的亦不過是他們而已!”
金雷大怒道:“我輩武人勝敗微不足道,而你只為掌下留了活口,便生這麼大的氣,而非置人於死命不可,可見你們西域武林是何等的……”
火龍女怒叱道:“呸!我爹豈容你來教訓!”
章加利乾笑一聲,道:“孩子,沒你的事,爹爹自會和他理論!”
他朝金雷一招手,道:“你過來!”
金雷冷冷地道:“你怎麼不過來!”
他年歲雖小,氣魄卻威武勇猛,全無懼意,在氣魄上已佔盡了先機,章加利被那種威勢一逼幾乎為之氣奪,他終究是久經沙場的高手,嘿嘿一笑,直跨而去。
他殺氣盈眉直布面上,道:“我過來你便沒命了!”
金雷橫劍而立道:“不見得……”
此刻金雷已運劍待敵,他深知對方不但是個空前的勁敵,還是個狡黠無比的老狐狸,欲取勝這一場,是非艱苦一斗不可了。
他抱必死之心,欲捨命一搏了。
章加利突然大袖一拂,道:“金雷,老夫今日便先鬥鬥你的碧血劍!”
他乘着話語間,身子有若輕風一縷,五指扇在空中揮灑出縷縷強勁而銳利的氣浪,照着金雷全身罩去。
金雷在章加利說話的剎那,精神不禁微微一分,但他武藝大進,數年江湖的歷練已使他經驗豐富無比,雖然在這種情形下,防而不備的剎那,依然顯示出他那不凡的身手,金雷一個旋身,迴避過他那揮灑而至的勁浪。
他沉聲道:“看劍!”
這一劍旋翻斜劈而去,一陣嗡嗡顫鳴之聲剎那間響遍空中,旋花似浪,顫顫閃閃而去。
章加利凝重地道:“好劍法!”
他是個武學大行家,一眼便瞧出這一劍的威力是何等的巨大,雙掌一分,身子已如御風而瀉,凌空旋轉,一個伏手斗空一掌斬去。
紅灧的掌心,直似一團奪目的火苗。
這一掌斬下,重逾千斤,力可貫石。
金雷隨着碧血劍一閃,長劍在空中兜起兩個大浪花,照着章加利那斬來的手掌一劍劈去。
章加利萬萬沒有料到這個青年人變招如此的迅速,他心底直冒冷氣,深覺自己遇上了空前高手。
他忖道:“難道我會栽在一個年輕人的手裏。”
他憤怒地道:“金雷,咱們是不死不散!”
但見這一代西域高手的手掌紛飛,道道勁浪彷彿要將這裏一切全要粉碎一般,手掌擊處,熱浪襲人。
“砰!”
他回空一掌,朝着金雷全身罩下,金雷躍身再移,堪堪避過,可是那股掌勁卻無情的擊在地上。
泥沙濺揚,地上剎那間露出一個大坑。
金雷返身一劍,照着章加利的胸口刺去。
這一招是他臨時變化出來的,全無武學常規可循,大出章加利的意料之外,不禁使他一慌,急忙一個挫身,斜斜飄出六尺之外。
“嗤!”
劍鋒依然將他那長長的衫袖划裂一道口子,但見那長神經風一吹,立時飄散開來,隨風而揚。
章加利驚出一身冷汗,忖道:“好危險呀!”
他顫聲道:“金雷,這一招算你贏了!”
金雷心中有數,表面上雖然是自己伯盡了上風,可是他暗中所吃的虧便非外人能知道了,原來章加利所施展的“血手印”乃是西域武學相當凌厲的殺人之術,手掌縱沒有擊在人身,那炙人的掌勁依然襲體如刃,更使人不解的那股勁浪襲人後,會使人全身發軟,體力愈來愈不濟,是故他心中陡然一沉,頓時緊張起來。
他略略喘了口氣,道:“還要看我們雙方最後的努力,才能分出誰勝誰敗!”
他此刻雖然是贏了半招,到底是名家風度,絲毫沒有喜上眉梢之色,這正是他與常人不同之處。
火龍女在旁不服氣地道:“爹,他根本沒占絲毫便宜!”
亡命徒聞言后,鼻子裏重重地哼了一聲。
火龍女回身,怒叱道:“你哼什麼?”
亡命徒冷冷地道:“對無恥的人……”
他本來還和金雷欲拚個死活,可是此刻,當雙方利害一致,共同為中原武林榮辱而努力時,他又和金雷站在同一條線上了。
火龍女吼道:“你說誰無恥!”
亡命徒瞪了她一眼,道:“你……”
火龍女氣得一呆,道:“你……”
雙方的眸刃都是那麼鋒利的互相凝視着,在雙方的眼睛裏所含隱的仇恨之火卻隨着時間而增漲。
良久——
火龍女突然尖叫一聲:
“我要殺了你……”
亡命徒不甘示弱地道:“諒你還不行!”
火龍女躍身揮出一掌,道:“試試看!”
這一掌又快又狠,根本沒有絲毫跡象可尋,亡命徒晃身一個旋移,一拳中途搗去,攻的也是玄妙無比。,火龍女萬萬沒料到亡命徒還有這一怪招。
她咦了一聲:
“這是怎麼回事?”
亡命徒一拳搗出后,拳發中途突然收了回來。
他不屑地道:“你現在可知道我們中原並不好欺!”
“呸!”
火龍女呸了一聲道:“不要臉——”
亡命徒一怔道:“什麼?你說我不要臉!”他大喝一聲道:
“誰不要臉!”
火龍女怒聲:
“你口口聲聲說你們中原武林的高明,結果剛才那一拳卻是向我們西域偷學的,僅這一點已可證明……”
亡命徒愣愣地道:“你說什麼?”
火龍女冷冷地道:“你偷學我們的拳術!”
亡命徒像是被羞辱一樣,怒笑道:“胡說,我們堂堂中原英雄豈會偷學你們的鬼拳……”
火龍女冷冷地道:“剛才你施的那招“移山過海”是我們西域武功。”
亡命徒鼻子一聳,道:“這倒是笑話,中原的三歲童子都會那招“移山過海”,沒想到又會變成你們西域的絕招了!”
火龍女憤怒吼道:“那明明是“空空拳”……”
她的話尚沒有消逝,亡命徒的心中已是一震,“空空拳”在他腦海中一掠而過,彷彿是聽三個師父說過這段往事,難道自己學的真是西域的“空空拳”。
“嘿嘿!”碧眼通神一聲冷嘿,道:“孩子,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火龍女一怔,道:“爹,我們的“空空拳”真讓他們偷學了。”
章加利道:“你還記得那三個該死而未死的老東西嗎?他們被我追出西域,不是偷學我們的“空空拳”……”
亡命徒大吼道:“放屁!”
章加利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今日你倆休想再逃出我的手中……”
他話語間,身形霍地一跳,整個身子有若細風飄雨般的凌空而起,照着金雷的頭撲了下來。
這一招倒是頗不易見的真正功夫。
金雷急忙一個矮身,斜空一劍點去,道:“好!”
那個“好”字的尾音尚沒有消逝,他的身子已隨着點出長劍迎向將撲下來的章加利。雙方的變化都是那麼凌厲和怪絕,使旁觀者俱是暗中一凜。
這種打法根本就是拚命,武林中鮮有這種鬥法。
章加利身在空中,嘿地一聲,道:“你要和我同歸於盡……”
金雷確實是在存心拚命,他生平中已經歷過數次的拚斗,每次都能安然度過困難,卻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狼狽過,他滿腦子旋轉着同歸於盡的招式,這並非是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而是此時此刻他再不拚命,恐怕要想全身而退便沒有那麼簡單了。
他雙目如火,沉吼道:“咱們這是死約會……”
一溜劍光有若銀虹劃過雲空,點點洒洒地飄滿在空中,那凌厲鋒刃幾乎要將任何東西粉碎,章加利雖然是當世中的高手,但他若想此刻欺進金雷的身邊,也沒有那麼容易。
他嗯了一聲道:“好劍法!”
這不是有意諷刺挖苦,事實上金雷這超人一等的神奇劍法確是把章加利給震懾住了,他在西域會過無數的劍術名家,可從沒見過這般犀利的劍招。
金雷長笑一聲道:“多承誇獎,在下不敢當!”
兩人嘴裏雖在說話,手下卻絲毫不停。
章加利嘿嘿地道:“在“血手印”下還沒人能走過五十招。”
金雷揮劍如光道:“在下可不信……”
章加利巨靈般的手掌一切,道:“看掌!”
那個“掌”字的尾音尚沒有完全消逝,章加利的手臂已在一片抖顫聲中:渺無蹤影的忽然自半空之中揮灑了過來。
這真是一招絕招,絕得使人防不勝防。
更是一記毒招,毒得使人沒有還手之力。
“絕”“毒”再加上“狠”字,那麼這一招的厲害便可想而知,斷非尋常筆墨所能一下子描敘出來了。
但見那赤紅的手掌兜空遍灑而落。
金雷一顫,忖道:“好厲害的“血手印”……”
他剎那之間作了一個決定,身子平空朝掌影之外穿了過去,手中的碧血劍揮灑着斑駁光影,朝那分不清的掌影斬將過去。
“呃!”
一股熱浪吹遍了金雷的胸口間,他只覺胸口一疼,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幾乎不可聞的輕呃之聲。
這下下可暴露了他受傷的身軀,章加利是何等身手的人,一聽之下,已知道這青年的確受了傷。
他嘿地一笑道:“怎麼樣?”
滿臉都是得意傲色,一股透至眉心的殺機慢慢擴散開來,兇狠的,冷厲的盯在金雷身上。
金雷的身子泛起一陣輕微而自覺的顫抖。
他沉聲道:“再來!”
斜馭着碧血劍傲然的屹立在地上。
章加利眼中含着奇特的神色,不瞬地凝視在金雷身上,彷彿對這青年人的勇氣做了另一番的估計。
他低聲道:“好勇敢的人!”
金雷不屑地道:“再試一次!”
章加利道:“金雷,你可知道你已受了“血手印”的掌傷。”
金雷冷煞地道:“知道又怎麼樣?”
章加利嗯了一聲道:“中了“血手印”的人都會很快的死……”
這個老奸巨滑的狐狸竟然在這一刻時間裏施出了恐嚇的手段,像是要將金雷嚇倒似的。
金雷冷笑道:“我不知道死是什麼滋味!”
章加利突然嘆了口氣,道:“看你這樣年輕,又有這樣一身好功夫的人,還沒有享受點什麼,便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老實說連我都替你難過……”
“呸!”
金雷憤怒地道:“我不希罕!”
章加利嘿嘿地道:“可惜呀!可惜呀!”
金雷面上一冷,道:“你所要講的就是這幾句話嗎?”
章加利緩聲道:“在“血手印”下沒有幾人能活着離開,我忽然對你產生了憐才之意,只要你願意加入西域武林,老夫立刻設法給你療傷……”
金雷沒有講話,只是忿忿的瞪着章加利。
章加利問道:“怎麼樣?”
金雷還是沒有開口,面上神情卻大見緩和。
章加利略帶威脅地道:“如果你不願意,只有死路一途……”
這話聽在任何人的耳朵里,都會心弦一顫,面上變色,死!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多少是帶點恐怖意味。
亡命徒面上一片焦色,道:“金兄,大丈夫死不足惜,名節可重……”
章加利一瞪雙目,道:“住嘴!”
亡命徒躍身而出,道:“在下便領教幾招。”
金雷突然朝亡命徒一揮手,命他退回去。
他長吸口氣,道:“死,確不是個好東西。”
章加利面上神色一動,道:“你想通了!”
金雷點頭道:“嗯,我想通了。”
亡命徒破口大罵,道:“姓金的,我本來還把你當成個人物看待,哪知今日一見,嘿嘿,你也不過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嘿嘿,咱們中原道上的臉可都給你丟盡了!”
“罵得好!”
亡命徒一怔,道:“你難道真這樣厚皮!”
章加利哈哈笑道:“金朋友,硬是要得!”
金雷朝亡命徒睨了一眼,道:“待會兒你便知道誰是怕死的人,目前咱們還是保持緘默,因為一件事情的是非尚很難下定論!”
他朝章加利橫了一眼,道:“你過來!”
章加利大步跨了過來,道:“你如果要我現在給你療傷也可以,不過最好還是等雙方都覺得對方確實是可靠再……”
金雷淡淡地道:“在下可曾要求你給我療傷?”
章加利一怔道:“沒有!”
金雷冷笑道:“那不結了嘛!在下並沒開過口!”
章加利愣愣地道:“那你!”
金雷突然一劍灑去,道:“在下要再斗幾招!”
這一劍當真是出奇不意,快得使人眼花撩亂,章加利雖然機警無比,也沒想到金雷會突然發難,欲退已是不及,揮掌朝長劍拍去。
劍尖一轉,在章加利的身前點了兩下。
沒有一絲血跡流出,但長劍確實是在章加利身上點了兩下,只是點的手法不同而已。
火龍女驚呼道:“爹,你……”
章加利的身子立在地上,連動都不能動一下。
他怒聲道:“老夫上了當!”他朝火龍女道:“爹沒事!”
金雷冷冷地道:“這是手下留情!”
章加利恨聲道:“剛才那兩劍你明明可殺死我,為何只點了我的穴道,你難道不知道我來中原的目的……”
金雷冷冷地道:“在下還要留次機會。”
章加利怔怔地道:“幹什麼?”
金雷道:“報回今日失敗之辱……”
章加利冷笑道:“你沒有我永遠也治不好“血手印”……”
金雷道:“這很難說,在下要碰碰運氣!”
章加利冷漠地道:“這是自尋死路,血手印下無人能活!”
突然!
火龍女一拳搗來,道:“解開我爹爹的穴道!”
金雷斜身一移,道:“兩個時辰后他便沒事了!”
他僥倖的偷襲成功,自己身上也冒了一身冷汗,此刻他突然覺得身上一股熱浪隱隱傳進體內,接着便是一陣抖顫的寒懍。
他忖道:“我必須要走了!”
他提起那殘餘的真力,抗拒着體內的重傷,道:“章加利,這一仗你贏了。”
章加利嘿嘿地道:“我想亦是這樣,不過你也許會後悔沒殺我吧?”
金雷長聲道:“機會很少,剛才你不殺我,是件不智的選擇!”
他也曉得金雷偷襲時,如果手上稍稍用力,此刻躺在地上的便是他了,他哪知金雷天生傲骨,輕易不肯向人低頭,今日因身受重傷,不得已出手偷襲,只不過為的是能暫時逃離此地而已。
金雷緩緩的道:“我要留下你的命,有機會報回此恥……”
他身形踉踉蹌蹌地朝前奔去,面上已浮現着一股痛苦而難熬神色,只是他勉強咬牙忍着……
金七郎躍身跟去道:“金兄,我扶着你!”
金雷搖頭道:“你我還是分頭逃吧,章加利不可能放過我倆!”
金七郎苦笑道:“這是什麼話?我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突聞火龍女大叫道:“你們不要跑!”
金雷恍如未聞一樣,窮集全身功力拚命奔去,身後傳來陣陣怒囂之聲,他已沒心神去分辯她罵的是什麼?只知道快快逃離此地!
額上滲滿了顆顆汗珠,晶瑩而光亮……
刻骨錐心的痛苦不停的啃嚙着這個堅強的青年人……
他眼前一片模糊,彷彿什麼也看不見,但他依然還可以感覺出身旁蹲着一個人,好像正凝望着他。
金雷,金雷,他的心底在呼喚着自己的名字。
“呃”“呃”!
這種聽來使人心悸的慘呃聲不停的響着。……
他的手忽然舉了起來,道:“給我水……”
金七郎悸顫地道:“你不能再喝了!”
當他看見他那種痛苦而渴望着水的神情,他的心腸登時軟了下來,他不覺的舀了一瓢清水送去。
“咕咕咕……”
金雷像是驟然獲得至寶一樣,捧着那一瓢水狂喝下去,這情形如行走沙漠裏的孤客一樣,正被乾渴困厄着,一旦得到的水,便會不顧一切的狂飲下去。
金七郎突然一翻掌,將那瓢水擲在地上。
他慘笑道:“你再喝下去便會死!”
這道理只有常年行走在沙漠裏的客旅才會知道,其實這道理亦不難懂,就像一個餓鬼,在快餓死的情形下,突然得到無數的食物,在飢不擇食的情形下,他會大吃一頓,結果腸胃受不了而脹死……
金雷的雙目一紅,吼道:“我要殺死你!”
金七郎苦笑道:“你冷靜點。”
金雷吼道:“給我水……”
顯然這個青年人的神智已經不清醒了,他似乎是相當痛苦,額上青筋根根暴了起來,雙手竟在地上死抓。
亡命徒喃喃地道:“我能這樣眼看着他死去嗎?”
可是他有什麼辦法去救助這樣一個武林彗星,憑他那道行根本幫不了這青年人多少忙。
金雷沙啞地道:“渴死我了!”
這是中了血手印的自然反應,任何一個人身上中了這樣絕毒的掌法,便會全身燥熱,血液沸騰,最後是干烈而死。
金雷目光一轉,忖道:“我必須救他……”
他重重的擊了—下手掌,道:“只有把三位師父請出來,當年他們在西域時,不也中了章加利的血手印么?他們一定知道這種掌法的解救方法,只是,只是……”
他猶疑地瞥了金雷一眼,忖道:“我總得先設法把他藏起來。”
金七郎嗯了一聲,突然躍身朝一棵樹上補去,他朝那遠遠的山巔一看,只見在遠遠的半山腰中間有一個紅瓦小廟隱隱的浮現在那裏。
他心中狂喜忖道:“暫時把他放在那裏,再把三位師父請出來!”
他迅速地躍下身來,抱起金雷朝那半山腰小廟撲將過去。
路上,金雷喘聲道:“放下我,給我水!”
金七郎嘆聲道:“金兄,你忍一忍,咱們先去那裏歇歇!”
經過風馳電閃的奔波之後,那紅瓦小廟離他倆也只不過是數步之遙,亡命徒朝那小廟一打量,忖道:“這裏怎麼沒有人煙!”
那廟門緊緊閉着,灰塵滿布,顯然鮮少人來此。
金七郎高聲道:“這裏有人嗎?”
這隻不過是虛張聲勢,眼前這種情景誰看不出來,哪裏像個有人的地方,簡直是個破廟嘛。
他足蹬將出去,重重地踢在那廟門之上。
“砰!”地一聲大響,那廟門隨着被踢了開來。
拳大的蜘蛛吊在半空,正吐着銀白絲,結着一個大大的蜘蛛網,佈滿在那天井之中。
亡命徒面上變色道:“人面蜘蛛……”
古老傳說,蛛若人面,性陰,厲毒,生於蠻荒之地,邪淫,善發怪聲,人聞如痴如呆,終沉於音,而遭蛛噬,中者無藥可救。
他詫異地道:“在這種地方怎會有這種東西。”
他運指如風,照着那人面蜘蛛點將過去。
“嗤!”
那人面蜘蛛沒有躲過那沉重的一指,怪叫一聲,大大的肚子一翻,便死在蛛網上面。
金七郎見這破廟中什麼都沒有,僅有一張供桌,上面放着兩隻錫制的燭台,上面尚遺留着燭油,灰垢滿布,顯然是久無人跡。
一道布幔垂直下來,正好遮住了神龕。
他尋一乾淨的地方,將金雷放在地上。
金雷霍地睜開雙目,道:“這是什麼地方?”
金七郎道:“破廟!”
金雷呻吟一聲道:“我好熱。”
他的神智只是短暫的清醒,當他看清自己的環境,當他看清身邊的人後,他的神智又混亂不清了。
金雷顫聲道:“給我水!”
金七郎道:“金兄,我想告訴你!”
金雷吼道:“水,給我!”
金七郎搖搖頭忖道:“他根本就神智不清,我要救他命只有暫時點了他的穴道,讓他先安靜的睡一會,這裏離我師父那裏雖然有百多里路,但以我的腳程相信一日夜間足可回來,不過放他一個人在這裏是否太冒險?”
他揉揉手掌道:“顧不了那麼許多了,只有冒險一試……”
他低聲道:“金兄,金兄……”
金雷雙目緊閉,面似紅桃,嘴裏道:“嗯,嗯……”
金七郎道:“我得留下你,暫時和你分手……”
“嗯!嗯!嗯!”
金七郎突然一指伸了出去,急若電光石火般的戳在金雷身上三處穴道,金雷身子一顫便不動了。
然後,亡命徒找了個較隱密的地方,把金雷放在那裏,如果沒有什麼意外,是很難有人發現金雷被藏在供桌的下面。
他覺得一切都滿意了,再巡視這廟裏一遍,看看確實是沒有足以侵害到金雷的生命安全的危險物后,他像是對待一個老朋友般,說了一聲。
“我走了!”
那迅捷的身子,有若一頭狐狸狡猾的從原路退出去,再把那個大門輕輕的關上,直往山腳下奔去。
在一連串惡夢裏,在一連串謎樣的回憶里,金雷彷彿是再世為人,忽然自那黑暗的世界裏清醒了過來。
他目緩緩含謐的啟開了。
眼前的景物使他震顫了,他發現自己是睡在一個怪骯髒而又頹碎的廟裏,當然,他已記不得自己是怎麼進來的,不過……
他嗯了一聲道:“這地方我好像來過……”
他耳邊響起了一聲輕嘆道:“那是你昏迷的時候來過。”
金雷一怔道:“你是誰?”
他驀地一個回頭,突然怔在地上,只見一個少女含着使人不容易理解的笑容,痴痴的望着他……
金雷一呆,道:“是你!”
那少女道:“意外了?”
金雷冷冷地道:“的確是很意外。”
那少女笑道:“現在呢?”
金雷道:“我們的談話現在可以結束了!”
那少女料不到這個青年人真是那麼古怪,幾句話還沒說,便鬧得不愉快,雙方好像非常的不友善。
那少女道:“如果我要……”
金雷冷冷地道:“怎麼樣?”
那少女道:“你身上的毒傷還沒好,先把葯吃下去再說……”
她手裏端着一個碗,碗裏盛着熱氣四溢的湯藥,金雷望着她,面上剎那間湧出一股凜然的怒意。
他怒聲道:“好厲害的手段呀,令尊用血手印打傷了我,你再幫我療傷施以威再挾以恩,讓我永無反抗之力,哈哈,可惜我金雷不吃這——套……”
那少女急聲道:“你胡說……”
金雷不屑地道:“難道這都不是事實!”
那少女道:“當然,至少我來這裏我爹不知道!”
金雷面上一片茫然之色,道:“你來幹什麼?”
那少女道:“道理只有一個——救你!”
金雷突然哈哈大笑道:“你會平白救我……”
“你認為有目的……”
金雷道:“如果你不說出來,我也能猜得着!”
章玉漪哼了一聲道:“你猜吧!”
金雷滿面憤怒地道:“是不是要我加入你們西域……”
章玉漪搖頭道:“我還沒有這種想法!”
金雷愣愣地道:“那你為什麼救我?”
章玉漪笑道:“道理亦很簡單,因為我愛上了你!”
金雷大駭道:“胡說,咱倆尚在敵對之中,何會有愛?”
章玉漪緩緩移動身軀,道:“這是件極不可思議的事情,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這種事會發生在你我之間,這就是人生,感情、恩愛、仇恨都會發生在一瞬間,使你抓不住,更捉摸不到,惟有給我們的是捕捉一些人生的影子……”
她彷彿一剎那了解了人生,居然能說出這一番滿含哲學的人生宿命論,金雷雖然對她沒有絲毫好感,但對她的印象也不禁有了改變,也就是對她應予重新估計……
金雷淡淡地道:“不成熟的情感,單方面的相思……”
章玉漪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重重地撞了一下,心弦劇烈地震顫了一下,良久沒有平復,她愣愣地站立在地上。
她變色道:“你!……”
金雷道:“我懷疑你的精神是否正常……”
章玉漪怒聲道:“你胡說……”
金雷冷笑道:“章加利剛才打了我一招“血手印”,恨不得立刻要了我的命,而你是他的女兒,又拿感情的帽子套在我頭上,假意虛情,如果我不是獃子,我想這其中恐怕所含的目的只有一個……”
她——火龍女在西域素以粗獷狂野,膽大豪邁為名,壯如男兒,性如烈火,可是在金雷面前,卻一絲火氣也發不出來。
章玉漪苦澀地道:“你竟然誤解我……”
金雷道:“難道不是想收買我……”
章玉漪顫聲道:“你胡說……”
金雷冷冷地道:“只怕我說中了你的心事……”
章玉漪眼中剎那間湧出兩泡淚水,道:“你大錯特錯……”
金雷無動於衷地道:“這種事任何人都會這樣想……”
章玉漪長嘆道:“你也許對我們西域兒女間的感情有所誤解,當我們愛慕一個人時,我們西域女孩子將毫不隱瞞地去追逐她所愛的人,這就是兩處文化和風俗不同的地方,而你們中原女孩子不像我們那樣大膽,在感情方面較含蓄,也許我今日所表現的太露骨,也許我不該選擇這個時機去追求你,所以……所以……”
金雷搖頭道:“我實在對你的行動太懷疑了……”
章玉漪苦笑道:“你們中原人就是善疑!”
金雷面上冷然地道:“你可以走了!”
章玉漪道:“你難道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金雷道:“你永遠沒有機會!”
“為什麼?”章玉漪顫聲道:“為什麼?”
金雷長吸口氣道:“因為我是個有妻室的人!”
他不願讓章玉漪繼續纏下去,更不願使她自毀前程,所以毫不保留的把自己和藍小蝶的關係說將出來,他以為章玉漪聽了這話后,一定會自動而退。
章玉漪問道:“幾個?”
金雷一怔,道:“當然是一個了……”
章玉漪長吸口氣,道:“還好只有一個,我們西域的人娶三五個並不當一回事,你僅有一個妻子,再加上我也不過是兩個,如果將來你還有興趣,就是再娶三五個我也不反對!”
金雷搖頭道:“怪論……”
章玉漪正色地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她那大膽的動作和表情,的確是使任何人見了都會咋舌,金雷他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心裏不覺大生凜異。
金雷搖手道:“抱歉,我沒那麼好的胃口……”
章玉漪道:“你不後悔?”
金雷道:“我為什麼要後悔。”
章玉漪默然片刻道:“金雷,你要不要聽一個故事!”
金雷笑道:“值得一聽的故事,誰都願意聽聽……”
章玉漪吸了口氣,道:“相傳有一座情人山在西天之端,那裏有個美男子伊博,終日狩獵為生,伊博長得瀟洒美秀,娶個妻子姿色卻是平平,但夫妻倆的情感彌篤,相敬相愛,一日,伊博在情人山狩獵,無意發現一隻金毛兔子,他見這隻金毛兔子長得神異,隨手拔箭射中了那兔子的後腳,只見那金兔在地上一翻,立刻變成了一個金髮碧眼的少女……”
金雷頗感興趣地道:“這是女主角了!”
章玉漪嗯了一聲道:“當時伊博一愣,那少女自稱“麗娃”,她說自己是情人山的守山之神,今日被伊博破了金身,必須嫁給伊博為妻,伊博是個愛情專一的人,聞言便把自己有妻子的事告訴了麗娃……”
金雷哈哈大笑道:“你是拿我倆的事來編故事了。”
章玉漪斜睨了金雷一眼,道:“這是個悲劇,麗娃堅決要嫁,伊博堅決不娶,雙方在這種情形下爭執不休,結果麗娃一怒之下,將伊博一家大小抓到情人山上……”
金雷一駭道:“麗娃要幹什麼?”
章玉漪道:“自然是由愛生恨,等伊博上情人山救他妻室之時,麗娃已把伊博的妻子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