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死玄關

第五章 生死玄關

陸劍平喟然微嘆一聲說道:“想不到我們奉公守法,竟然惹起官軍來圍攻,這事莫非與寒冰、

羅浮有關!”

金翅大鵬接着應聲說道:“以他們在武林的聲譽地位,大約不會如此無恥地不憑真實本領,

牽出官軍來壓制我們吧!”

矮方朔董超沉思有頃,雙眉微蹙說道:“此事內中必有蹊蹺,現在事迫眉睫,我們趕速先清

理現場,先把死傷的安置妥當,全部退入庄中再說!”

眾人不由同聲贊同,於是督飭庄丁,把屍體掩埋,—面護住受傷之人,退入庄中。

千里獨行半生江湖,天南地北,不知見過多少陣仗,像今日這樣的場面尚是生平初見。

以他

推測,固然由於江湖恩怨的成分居多,但怎麼也想不出究竟何以會拖出官家來圍攻。

寒冰宮和羅浮島雖為難惹的黑道,但門下從未與官府互通聲氣,諒還不至至假手官家。

看情形應是與寒冰宮高手們同時起程前來,而官軍走得比較慢些。

況且寒冰冷魔與羅浮神君兩人親身在場交手,在勝敗尚未分明之前,更無須假手官家,以致

當場出醜。

最有可能的,莫非是崆峒派門徒,以該派門下,魚龍混雜,良莠不齊,立身衙門中者卻大有

其人。

且陸劍平此次北上應約赴會,了斷數十年本門宿恨,出手可能不再容情,新仇舊恨,激使他

們出動全力,不惜假手官軍之力來鎮壓本幫。

他思念及此,忙朝矮方朔董超等人一說。

大家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都認為他們既已發動官家勢力,必有先入之見,非一時之間可以解

釋得清楚。

目前最為緊急的要務就是要護救受傷諸人,及安置婦孺之輩,先行由後庄退入山區,暫時躲

藏,並且把重要的文件及信物隨行帶走。

一面用拖延方式先把官軍按捺下來。

非至不得已之時,暫時絕不出手,不一會,兩隊兵勇已迤邐來到庄前,把莊院圍得水泄不通。

最前面的花聰馬上,坐着一位年近四旬的將軍,身後一面大旗,上綉斗大的“榮”字,敢情

就是本城都司榮祥,親自押隊前來。

後面還站着幾位游擊、巴總之類的將弁。

其實他們這些人,和風雷幫諸雄平素都有交情。

此次事先既不通知,而由都司親自出馬,可知事態並不簡單。

這使風雷幫群雄不由更加錯愕遲疑起來,愈發不敢貿然出迎。

這時由一名執旗老兵高聲喊道:“奉諭傳你們莊主出來答話!”

停了一會,矮方朔董超自樓頭現身答道:“敝莊主偶感不適,大人有話盡請吩咐,老朽立即

傳達!”

站立在都司旁邊的一位捕頭裝束的老者,聞言磔磔一聲冷笑說道:“適才還是生龍活虎的搏

斗,怎麼竟然病得這麼快?”

接着仰首朝坐在馬上的都司笑說道:“大人,事情哪會如此湊巧,其中定必有詐!”

其實陸劍平等人自退入庄中,因連續拚斗寒冰冷魔以後,自身功力損耗過鉅,甚至體內染受

寒毒,雖把它摒除出來,但寒煞之毒,豈比等閑,一經染受,不死必傷。

陸劍平幸得福緣迭遇,得“雪蓮”療治才險險把寒煞之毒迫出體外,但自身的功力卻因毒氣

損傷,消耗過鉅,有如大病之後,全身酸軟無力。

所以庄中除矮方朔董超、金翅大鵬、千里獨行、鐵臂金刀陳建泰、巨靈神桑偉等寥寥有數的

幾人外,其他人都已從庄後撤去。

矮方朔董超之言確也是實情,但他們哪裏會相信,反而增加不少的疑竇。

先前傳令的那位兵勇猛的暴喝一聲道:“你們休得巧言掩飾,若不自動把庄門打開,讓我們

進去搜查一番,我們就要硬攻進去了。”

矮方朔董超微一拱手說道:“請問大人,本庄平時奉公守法,從無越理逞強之事,今日突蒙

行尊降貴,蒞臨敝庄,可否將內中緣由示告?”

立在都司身旁的老者哈哈一笑說道:“大丈夫做事自己心裏明白,何必還須別人說明?

有種

的,趕快隨我們回去,只要把事情交代過去,絕不為難你們。”說罷又是一陣哈哈,狀極自

得。

矮方朔董超面容一整,拱手說道:“請問這位朋友,師承何派,願乞一詳!”

那老人雙眉一挑說道:“老夫王安田,系在府衙供職,至於師承門派,到后自知,此時你還

不配問!”

此時矮方朔董超由幫中門下獲知,此老原系崆峒派門下的王安田,與崆峒怪客成逸雲有同門

之誼,現任溫州府總捕頭。

矮方朔董超既已摸清對方底細,聞言不由哈哈一笑說道:“失敬得很,原來是府衙里王總當

家,今日駕臨敝庄,本應掃徑恭迎,奈機緣不巧,適敝莊主偶感不適,簡慢之處,容日負

荊。”

“不過董某有一句不知高低的話,尚請總當家包容,我們武林同道,一輩子過的是刀尖子的

生活,恩怨仇殺總難避免,但亦不私下自行了斷。”

“王總當家出身崆峒,在武林中亦是名門正派,素為同道所尊敬,此次竟不擇手段,假官家

勢力,誠為貴派所不取!”

王安田哈哈朗聲說道:“這話由何說起?在下奉命差遣,公事由不得自己,絕與門派無關!

要閣下隨同我等回去,一切自可以明白,柏信絕不難為你們!”

矮方朔董超微笑說道:“這不過是老朽推測之詞,至於本庄一向奉法守法,與四鄰相處甚睦,

今日無故突遭圍襲,必有重大事因,尚祈明告是幸。”

總捕頭王安田冷笑一聲說道:“此中事因,我們只奉命行事,實在無法奉告,但願你等多加

考慮,勿負抗官拒捕之名,以致錯上加錯,後悔無及。”

矮方朔董超正色說道:“自古剛刀雖利,不斬無罪之人,本庄乃安份良民,而大人等不肯愷

切明告,便無由隨同到案,恕老朽礙難從命。”

總捕頭王安田聞言一怔,朝都司微一耳語,暴喝一聲說道:“大膽匪徒,抗官拒捕,罪應滅

族!”

說罷,面朝全體官軍喊道:“奉都司諭,儘力攻入庄中,格殺勿赦!”

“轟然”一響,號炮沖霄直上,喊殺之聲,蓋地擁向庄門。

莊裏反而靜如鬼城,一時聲息毫無。

等到官軍來到庄門切近之時。

驀的由半空射下四條身影,沖向官軍隊裏。

個個如出柙之虎,身形過處,如滾湯燙雪般所向披靡,但僅亦點到為止。

原來矮方朔董超等人,眼看事情已迫到眉睫,絕非三言兩語可以解釋得了,忙令所有庄丁幫

眾,先行由後庄退出,自己與金翅大鵬、千里獨行、金刀陳建泰等人,隨身伏在樓門上端,

靜觀動態。

萬不得已之時,亦只有出手抵擋,但嚴限以點到為止,絕不能傷及性命。

本來在昇平之時,官軍閑散已久,平時操練也不過應景而已,遇事則完全依賴人多勢大,絕

無真實功夫。

四人全是武林高手,驟然從空而降,一般兵勇哪有還手的機會,幸好目的不在傷人,出手極

有分寸。

眨眼之間,被點倒的兵勇躺下了一大片。

因為來勢迅逾電閃雷奔,連隨來的將弁軍官,一時也趑趄不前。

四人見目的已達,呼嘯一聲,相繼隱入庄中。

等到軍官們驚醒過來,哪裏還有四人的身影?

都司驚愕之餘,只得下令暫時把莊院圍得水泄不通,一面快馬向城中飛報。

且說陸劍平拚斗寒冰冷魔身染陰煞寒毒,雖將寒毒迫出體外,但因內力耗損過鉅,一時無法

恢復過來。

為免一時措手不及,隨同風雷幫其餘受傷諸人,先行退入庄後山區,暫時先行療傷要緊。

小鳳一聽平哥哥已經回來,心裏這份喜悅,是無法形容的。

她情竇已開,與平哥哥自幼一起長大的,幼小的情苗早已在她心底的深處茁壯起來。

陸劍平重返歸雲庄、嚴懲池天民之時,她已是個孤獨無依的少女,把陸劍平視為唯一的親人。

小鳳身中寒冰毒掌,陸劍平為她療毒醫傷,肌膚相觸,一顆芳心早已非君莫屬。

為了湔雪師門積恨,陸劍平東征北討,僕僕風塵,小鳳一意追隨,怎奈情勢不容,只好怏怏

而別。

數月來刻骨相思,夢寢縈迴,也不知流下了多少傷心的珠淚。

此時聞悉心上人已安然歸來,正如從天上掉下來一樣,心裏一起勁,三蹦兩跳的趕到後面。

她雙腳一踏進房門口,不禁又給愕住了。

原來房中躺着許多受傷的人。

陸劍平面色蒼白的跌坐床上,正在運功療傷,頭上的汗珠,不斷的涔涔流下,狀極吃力。

她情不自禁的張口一呼:“平……”

底下的話快要脫口呼出之時,突然身後伸來一隻手掌,將自己的嘴掩住,並輕聲地說道:

“姑娘切莫聲張,幫主正在運功之際,不得干擾,否則必致走火入魔!”

小鳳驀然一驚,急回首一瞥,見是千里獨行任豪,不禁悲從中來,凄凄啜泣了起來。

千里獨行何嘗不是焦灼萬分,但此外患內憂之時,傷痛徒增煩擾,乃強顏微笑說道:

“幫主

僅是身受微傷,稍微調息一下即可復元。目下本庄被圍,官方暫時不容分辯,還是先護送受

傷諸人退入後山,以策安全為是!”

說罷,抬手一招,立刻擁進一群身軀魁梧、勁裝疾服的年輕幫友。

二人一組抬着傷者,大踏步魚貫由庄後向山中飛馳而去。

片刻之間,走得蹤影全無。

小鳳姑娘雖經千里獨行一再的勸說,但仍死命的要留下,一心要護住陸劍平,好歹也要在一

起。

這種兒女情長,千里獨行何嘗不知,見勸說無效,只得長嘆一聲,說聲姑娘珍重,一跺腳趕

奔前面,接應矮方朔董超去了。

陸劍平功力深奧,雖在運功療毒,對外間諸事,則微有所悉。

此時微聞本庄被圍,心裏不禁一怔,急忙迅速的運功一周,未待功力全部恢復,即收功站立

起來。

小鳳不知就裏,以為平哥哥真的已告運功完畢,心裏一喜悅,捷如飛鳥般投入陸劍平的懷抱。

大概因過分的驚喜,不由擠出一顆豆大的淚珠,輕喊一聲:“平哥哥!”

竟嗚咽得說不出話來。

真是萬千心緒,正不知從何說起,相對反無言,只能以淚代訴衷腸。

陸劍平生性倔傲,天資超人,一生不知經過多少猛烈的陣仗,但對眼前的情勢,實也無法自

行克制而一掬同情之淚,因為他自幼也是孤苦伶仃長大的。

二人正在溫情依偎之際,驀聞庄外一聲“轟然”巨響,喊聲震天。

陸劍平心知他們可能已經動上了手,本待出去,心裏微一盤算,知道出去也是無用,且自己

功力未復,弄得不好,頗難下場。

矮方朔董超等四人,恰好打倒了一群官軍,退進庄后,眼看陸劍平痴獃地站在那裏,知道他

功力尚未全復,再出去也是無濟於事。

急忙一打手勢,拉住陸劍平衣袖,喊道:“我們趕快走,有話到山後再說!”

話聲未斂,不待陸劍平回聲,牽着就走,小鳳亦急步相隨。

一行人由庄后出來,抄捷徑向山後飛馳而去。

偌大的歸雲庄,一時又趨寂然,闐無一點人聲。

陸劍平等人魚貫自後庄抄捷徑向後山進發,好在地勢熟悉,附近所有路徑平時全經庄中幫友

加以修築,所以在荊棘叢生之間,仍然順利的循徑而行。

他們進入荒徑之後,只要稍加掩蔽,外人便尋不出形跡。

陸劍平因功力尚未完全恢復,雖然輕功有特殊的造詣,但緊趕起來,自也十分吃力。頓飯工

夫之後,不斷急喘連連。

為了爭取時間,他咬緊牙根,一路迸力兼趕,有時因為用力過度,身軀竟搖搖欲倒。

矮方朔董超惟恐有失,急搶上一步,伸手攔腰一托,低喊一聲道:“我們快走。”腳下一加

緊,身形像矢射般挾着陸劍平向前直竄。

陸劍平輕功本極深奧,只因心力虧損過鉅,施展起來,力不從心而已。

這下一經矮方朔董超借力一提,飛馳起來比平時毫不遜色。

他們疾馳緊趕了將近兩個時辰,已經來到預定的地方。

這裏是一個極其廣闊的山洞,附在斷崖凹面,半由人工鑿成,地勢隱僻之極,為風雷幫一個

小據點,為儲藏全幫錢糧所在,平時派有專人看管。

陸劍平一到洞裏,眼看遍地躺着受傷的風雷幫群雄,不禁悲從中來,差點兒流下淚來。

他長嘆一聲,默然閉上雙目,紛紛搖頭嘆息道:“劍平無能,致令眾位幫友身受重傷,現總

壇已失,其餘幫友四散紛逃,以官家勢力,對外壇幫友也不肯放過,乃是意料中事。不過劍

平承蒙祖師慈悲,自應以一身所學探明內中究竟,為師門洗刷清白,維護本幫的安全,對於

嫁禍之徒,絕與之周旋到底,誓不兩立!”

他在氣憤之餘,忘了自身毒傷尚未痊癒,功力仍待恢復,話聲一落,體內真氣一散,人即頹

然倒下。

這時倒把風雷幫群雄嚇慌了手足,大家不約而同的迅速圍攏過來。

尤其小鳳姑娘,長時的相思已令人折磨,一旦乍然見面,連一句體己的話都未傾訴,忽然又

變起匆促,哪不令她芳心欲碎!

她也顧不得人前廣眾,猛的一縱身,撲到陸劍平身前,俯下嬌軀,雙手按住陸劍平兩肩,一

陣搖動。兩眼珠淚連連,凄聲痛哭起來。

還是矮方朔董超經多識廣,輕輕喝住眾人,一面細察陸劍平周身脈穴。

見陸劍平全身上下,並無一點傷痕,只是脈息微弱而已,心知他因過度辛勞,真力損耗過鉅,

更加激怒攻心,致真氣渙散,人也昏死過去。

金翅大鵬一耳語,二人乃將陸劍平盤腿趺坐起來,各以右掌按住左右海穴,運集體內真力,

眾於右掌心,慢慢輸入陸劍平體內。

盞茶工夫以後,二人頭上漸冒白氣,真氣漸漸由掌心輸入。

二人內功均有深厚的造詣,這一融合運功,已經將近二百年的修為內力,運行起來確也驚人

之極。

僅只盞茶工夫,陸劍平體內兩股真氣,突然衝出氣海穴,湧進丹田,硬將陰煞餘毒強行迫住。

只感到有兩股冷暖的氣體,在丹田中水火交迸。

他功力未復,自己體內真氣又被寒煞掩蔽,不能發揮作用,只能提勁止住,不使消散,待機

而動,驀聞,矮方朔董超微哼一聲,把內力運行到極限。

金翅大鵬也把內力提高,同時以左手搭住矮方朔董超右背,用天橋聯手運氣心法,把兩股暖

流匯成一處。

這方法確見奇效,陸劍平突覺有一股無比熱流在丹田中翻騰洶湧,硬將陰寒之毒漸漸融匯消

失。

此時陸劍平眉間已現汗漬,臉色由煞白漸漸紅潤,髮際間不斷涌擊白蒙蒙的氣體,頓飯工夫

以後,體內真氣已漸可運行,經關元、中極,衝破生死玄關,運行一周天。

再經矮方朔董超與金翅大鵬二人聯手運功推送,加速運行,漸入忘我之境。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工夫,陸劍平體內痛苦盡失,真氣已能運行自如,功力全部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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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劍回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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